鄭城王宮,公孫少典書房。
楊帆海與公孫蔚青面對面的站着,一動不動。公孫蔚青不時看向楊帆海,目光有些陰冷,只是每當楊帆海將目光投向他的時候就會急忙將自己的目光挪開。
人善被人欺,當楊帆海哪一槍刺向他的時候,他終於發現,眼前這個國破兵敗投降有熊國的男人並不是想象中那般好欺負。眼下沒有任何護衛在,一旦對方暴起發難,十個自己也不夠殺的。
兩人站立了許久,終於見到公孫少典和公孫軒轅走了進來。
公孫少典一臉鐵青,令書房內的氣氛瞬間仿若凝聚了一般。徑直走到兩人中間,方纔停下。
“父王!”
“大王!”
公孫蔚青和楊帆海兩人都是行禮,公孫少典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都免禮吧!”
再看向公孫軒轅問道:“沒有人再看着這邊了吧!”
公孫軒轅閉目,探出神識搜索一番後,方纔睜開眼睛點了點頭:“沒有了,那些人今天應該是不敢隨意做些什麼了。”
“很好!”公孫少典點了點頭,再看向公孫蔚青,突然揚起手,重重的一巴掌直接抽了過去。這一巴掌力道極大,竟是抽的公孫蔚青橫着飛了出去。
落地之後,公孫蔚青一臉驚慌,失聲連連:“父……父王!”
“逆子!”公孫少典沉喝一聲:“是誰給你的膽子,居然敢在我不在的時候,隨意給國中大員肆意定罪。就算楊帆海真正有罪,又誰讓你不經審訊,就直接對薊國公府動手的?”
“不……不是我!”公孫蔚青跪在地上,連連叩頭求饒:“是那些神仙,是那些神仙啊!他們說楊帆海乃是邪魔歪道,還忤逆聖人之意,唯有將他殺死,這天下才能安寧。父王……神仙啊,他們說的,他們說的。”
“神仙……聖人之意!”公孫少典沉聲說來,楊帆海分明看到他握緊了拳頭,身體甚至都在微微顫抖。
隨即又聽到公孫少典再次問道:“究竟是你自己想楊帆海,還是其他原因?”
楊帆海微微錯愕,不解公孫少典爲何會如此發問,還當着自己的面。
公孫蔚青已經是被嚇得夠嗆,身體發顫,聽到公孫少典所問,猶豫了片刻後,把頭埋在地上,輕聲說道:“是神仙,是神仙的意思,我只是聽了他們的話才做的,父王,真的不是我肆意……”
話未說完就被公孫少典打斷,沉聲問道:“說起初,到底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如何?”
本以爲公孫少典是在故意給公孫蔚青找個理由來推辭之前的事情,以便給自己一個交待。但楊帆海馬上就發現不是了,此刻的公孫少典臉色近乎青黑,極爲難看,身上的肌肉似乎也繃緊到了極致,猶如一個被壓緊的鐵片,蓄勢待發。
很明顯,公孫蔚青的回答令他憤怒,可此時的公孫蔚青頭埋在地上,又是心驚膽戰,哪裡注意到了這些,戰戰兢兢之間又是答道:“神……神仙的意思,父王……我……”
“你這個蠢貨!”
話未說完,公孫少典突然暴起發難,一腳踢了過去,直接將公孫蔚青踢得飛了起來。公孫少典的確沒有多少修爲,但也只是相對於楊帆海這等人物而言,相比普通人,他卻是有着極強戰力的。
這一腳踢出力道極大,竟是將公孫蔚青直接踢到了書房門口。再見公孫少典指着公孫蔚青大聲喝罵:“你這個廢物,若不是你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我真要一刀砍死你,免得以後爲我公孫家丟臉。”
“父王,父王!”公孫蔚青不斷求饒,實在還沒想明白自己哪裡錯了。
公孫少典大口呼吸幾口氣,再沉着嗓子說道:“你……下去吧,軒轅,送他回住所。再給我起草一封聖旨,從今天起,解除公孫蔚青一切職務,留在府中面壁思過三月,三月之後,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鄭城一步。”
此言一出,公孫蔚青臉色大變,連聲呼喊:“父王……父王……我錯了,我錯了!”
剝奪一切職務,可不僅僅是暫時無事可做的意思,這意味着公孫少典可能將放棄讓他做繼承人,意味着自己的一切都可能失去。
公孫少典臉色依然難看,沉聲說着:“回去面壁思過,想清楚自己究竟錯在何處!”
公孫蔚青還想掙扎,連聲痛苦:“父王……父王……”
然而這毫無作用,換來的是公孫少典的一聲爆吼:“滾!”
看到公孫少典一副想殺人的模樣,公孫蔚青終於是不敢再多說,連滾帶爬的跑出了書房。公孫軒轅對着公孫少典行禮之後,也是退了下去。
等到兩人離去,書房內只剩下公孫少典和楊帆海兩人。等到公孫少典將目光移過來的時候,楊帆海本能的微微低頭。
有些事情很難說清楚,以自己的實力,哪怕來幾十萬個公孫少典都不是對手。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亞聖乃至聖人的目光,可一旦對上公孫少典的目光,卻是總是有不敢直視之感。
公孫少典慢慢走到書桌前坐下,對楊帆海輕聲說道:“讓你見笑了。”
“微臣不敢!”楊帆海頭低的更低了。
公孫少典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說話。楊帆海更是不敢開口,只能在一旁等着。
好一會後,才聽到公孫少典說道:“今天的事情……抱歉了!”
楊帆海一愣,沒想到公孫少典居然會向自己道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在那裡一動不動,沒有做半點動作。
公孫少典也不在意,而是繼續說道:“軒轅的師門突然相邀,說是什麼盛典。我尋思國內暫時無事,因而應了,如今想來卻是中了算計……看來你是得罪不得了的人了,連軒轅師門都願意與之相助。”
楊帆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是被人帶着去了一趟南海,無意被捲入了一些事情中,怕是因而讓聖人不喜,所以如此了……”
停了一下,又是急忙說道:“但微臣從來不曾叛變他國,更談不上私通巫族。昔日東夷半島,我被巫族蚩尤帶走,實在是情非得已,之後……之後也因爲一些原因,所以幫了蚩尤,但事情結束後,就離開了。”
公孫少典擺了擺手:“你不用多說,軒轅說你絕不會背叛有熊國,所以我信你!”
楊帆海卻是沒有謝恩,猶豫了一下後,終於是開口說道:“二王子殿下倒是一廂情願了!”
“哦!”公孫少典有些驚訝的看了過來:“楊將軍何出此言?”
“曾幾何時,我也是這樣想的!”楊帆海說道:“我父親是個頑固的書生,他從小就教導我忠君報國,不可自壞氣節。所以昔日哪怕戰死在孤山,只要薊國王室未降,我也不會降。”
“可如今看來,卻是並非如此。其實我父親錯了,他可以教我報國,但不可教我忠君。”
“哦!”公孫少典更爲驚訝,看着楊帆海等待下言。
楊帆海今日也是豁出去了,慢慢說來:“於我看來,王室是不會永存的,正如那句話所言: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世間也是,鐵打的江山,流水的王室。”
“一戰下來,薊國王室沒了,昌國王室沒了,唐國王室也沒了……這還不過兗州而已,其他各州也是如此。於是乎,這九州之中只剩下了兩個王室:朱國的姜家王室和有熊國的公孫王室。”
“可前看一千年,公孫家非是王室,再後看兩千年,公孫家也並非還是王室。若王室不在了,我等將士又還效忠誰?若換了王室就更改門庭,那又如何談得上一個忠心?所以這忠君之說,毫無意義。”
“不錯,此話倒是有理!”公孫少典點了點頭:“你報國又如何說?”
忠君報國向來是一起的,可楊帆海卻是分開說,在他人看來,堪稱大逆不道。但楊帆海今天是顧不得了,他討厭如今自己的處境,有些事情必須得說出來。
當即看着公孫少典慢慢說道:“國家應該不僅僅是王室的私地,而是族人一起創造的生活領地。是族人爲了對抗敵人、惡劣的環境和一切可能造成威脅的東西,而緊緊團結一起形成的。”
“若將九州之地看做人族的國家,昨日姜家是王室,今日公孫家是王室,明日另一家也可做王室。王室更替不斷,可九州仍在,人族還在,會因爲某一個王室的施政而有所損失,但絕不會因爲一個王室的滅亡而一起殉葬。”
“我父親是想的太簡單了,爲前人的文章、思想影響,將報國,看成了忠君。其實他錯了,依我看來,所謂報國,其實是忠民,忠於所有族人。”
“我師父曾教導我:若有人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同樣的,若有人以敵人待我,我自然也會以敵人對之。”
“我不會愚忠於一個想要取我性命的君王,若大王子殿下要殺我,我會拼個魚死網破。”
“大王,我不會做對人族不利的事情,但……有熊國不等於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