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有錢人

他來到這個世界十四年了,這十四年裡,他一直在掩飾,戴着面具在所有人面前跳舞;他不得不如此,要想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去,除了融入其中,現在的他又能夠做什麼?表現出自己的與衆不同?展現自己的秘密?

米修斯搖搖頭,他沒有那麼傻,也不真正是一個只有十四歲的懵懂少年,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現出一絲異常,這個世界的人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當成可惡的異端抹殺,這個毋庸置疑。

這是一個宗教崇拜近乎瘋魔的世界,上到王公貴族下到黎民百姓,每個人都對宗教有着一種難以言說的病態熱情;正因爲如此,宗教才能夠和皇權一起,對整個大陸進行強有力的統治。

只是,米修斯很不喜歡這沒有星星點點的沉悶夜空,不喜歡這種充滿腐朽氣息的環境。

當然,最讓他厭惡的,是那份不得不在所有人面前帶上的僞裝;面對維綸德爺爺如此,面對迪奧比長老和伊耶達牧師如此,面對女巫如此,面對聖路易亦是如此。

他不得不把自己裝得像個孩子,裝得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裝得讓人看不出破綻。

十四年了,或許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習慣了在所有人面前戴着面具跳舞,以至於現在,他自己都時常迷惑:自己到底是誰?自己的靈魂到底屬於哪個世界?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這一股腦兒的的問題拋出來,米修斯想起當初在山門內,自己問大大咧咧的師兄爲何要修行,師兄沒有講什麼大道理,只是簡單的一句話:爲了活下去,很好地活下去。

米修斯到今天都記得師兄那一臉的嚴肅神情和滿口的鄭重語氣,和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或許,這個看似荒唐的理由才真正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吧。

想明白這個最關鍵的問題,米修斯看着沉悶的夜空,一想到那個喜歡拉着自己在草地上看星空的精靈般俏皮的小師妹,嘴角就浮現出淡淡的幸福微笑。

師妹,你現在還好嗎?是不是發現我失蹤之後哭鼻子了?有沒有懷疑我被師父罰去面壁思過了呢?你會不會又揪着師父那個倒黴鬼的鬍子,讓他把我交出來呢?

想到那個風一樣的少女,米修斯輕輕呢喃着,默默地祝福:師妹,你可要幸福哦,要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幸福。

輕輕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頰,想着那段被深埋在心底的星空下的快樂日子,米修斯的臉上綻放出前世纔有的迷人笑容,配合着他的淡藍色眸子,着實迷人。

輕輕躺在屋頂上,懷着心中那份對星空的美好,米修斯沉沉地睡去,嘴角掛着淡淡的微笑。

就在米修斯沉沉睡去不久,貼着胸口的那塊石頭隱隱閃現出一絲絲的淡銀色光芒,順着米修斯的四肢流遍全身。

伴隨着這股淡銀色的光芒,一股股溫暖的感覺傳遍米修斯的全身,米修斯全身說不出的舒暢,彷彿回到了那個令人愉快的夜晚,舒服的感覺就像那個溫馨的初吻,令他沉醉。

這個夜晚,放下心事的米修斯睡得異常香甜,夢中不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而是璀璨明亮的星空,還有那張恬靜優雅的笑顏。

第二天清晨,米修斯照例很早醒來,輕輕從屋頂上下來,洗漱完畢,給維綸德爺爺熱了一杯牛奶和幾片面包,然後喊維綸德爺爺起牀吃早餐。

等到米修斯到達教堂的時候,教堂的廣場上竟然聚集了大量的人,有平民,有貴族,人頭攢動。

米修斯昨天憑一己之力殺死女巫的事情已經在聖比斯城傳開了,每個人都很震驚。

任誰也難以相信,那個平日裡看上去溫文爾雅、甚是謙和的少年,竟然能夠殺死被教廷裁判所追殺的女巫!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殺死兇殘暴戾的女巫?這怎麼可能?!

可是,直到早晨,城主大人要在廣場給米修斯授予帝國賞賜的消息傳開來,人們纔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原來,這件事情是真的!那個沉默溫和的少年竟然真的殺死了女巫!

每個人都忍不住驚歎,驚歎米修斯的深藏不露;驚歎過後,卻是深深的好奇,好奇這個少年是如何將那兇殘的女巫殺死的。

帶着好奇,越來越多的人匯聚到廣場上,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期盼着米修斯的到來,想要好好看看這個平日裡甚是平常的少年,好像非要瞧出個究竟來不可。

在人羣的最前面站着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人,淡藍色的頭髮,臉頰兩邊長着濃密的絡腮鬍子,身上有着股久居上位纔有的威勢。

在他的身邊甚至偏前方的位置,站着一個面色溫和的年輕人,正是聖路易魔法師。

肅殺的護衛將中年人和聖路易護在中間,鋥亮的板甲在陽光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芒,銳利的長槍尖上閃耀着淡淡的寒光,鋒芒畢露。

廣場上雖然圍滿了很多看熱鬧的平民,但是依然很安靜,大家都是靜靜地注視着越走越近的少年,眼神越來越亮,充滿好奇。

見到米修斯走過來,聖路易回頭看了眼中年人,微笑着點了點頭。

中年人輕聲道:“就是這個小傢伙?我見過他好幾次了,除了長得還算英俊,我還真是沒有瞧出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光是中年人有這樣的感覺,甚至周圍圍觀的大多數人都甚是不解。

“你可別小瞧了他,心思縝密着呢,而且很有魔法天賦,還是一個合格的鍊金術師呢。”聖路易語氣淡淡,卻充滿着欣賞。

“噢~!”中年人眼睛一亮,輕聲道:“我們聖比斯城什麼時候也出了這麼個傑出的年輕人啊,還真的是個好消息呢。”

米修斯看着站在人羣最前面的兩個人,微微一愣。

聖路易魔法師他當然認識,那是自己的魔法老師;只是,老師身後的那個中年人,自己怎麼就這麼眼熟呢?

對了,是城主—穆比斯大人,他來教堂參加過幾次盛典,自己遠遠地看到過幾次。

米修斯不由得加快腳步,很快就來到聖路易身前。

“見過老師。”米修斯躬身道,又轉過身,對着城主深深一禮,“見過城主大人。”

給伊耶達牧師和迪奧比長老行過禮之後,米修斯站在聖路易身邊,有些侷促,雙手輕輕抓住自己腰間的執事服,顯得很緊張。

“呵呵,還是個靦腆的小傢伙呢。”穆比斯呵呵笑道。

“畢竟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聖路易的手輕輕放在米修斯的肩膀上,和聲道:“城主大人聽說你殺了一個女巫,爲帝國除掉一個異端,所以來看看你。”

“多謝城主大人,這是米修斯應該做的。”米修斯躬身道,聲音中微微有些顫音,不知道是激動還是緊張。

迪奧比長老看着米修斯的表現,雖然有些緊張但也算應對有據,很欣慰。自己培養了米修斯這些年,也算是沒有白白浪費精力。

穆比斯看着低着頭的米修斯,朗聲笑道:“小傢伙,不必拘束,按照帝國的規定,我可是要給你封賞的哦,你這麼緊張,我怕你拿不住賞給你的金幣哦。”

城主的一席話,讓圍觀的衆人一陣大笑,米修斯的臉上也泛起不好意思的笑容,但是侷促感倒是變淡了很多。

看來,城主大人的調笑還是有用的。

最後,按照帝國的規定和儀式,米修斯被賞賜了五百枚奧克蘭金幣,還有每個月帝國供養的兩個金幣;另外,城主還額外賜給了米修斯一對兄妹做僕役。

最讓米修斯看重的是五百個金幣,要知道帝國的平民,一年的花銷也不過才一個金幣左右,而城主一下子就賞賜了五百金幣,每個月還有兩個金幣的供養。

這筆鉅款讓原本生活相當不容易的米修斯,搖身一變,竟然成了聖比斯城的有錢人。

周圍的人雖然對米修斯殺死女巫的事情極爲佩服,但是聽說米修斯的瞭如此豐厚的賞賜,都還是禁不住眼紅;就連教堂裡那些和米修斯共侍上帝的執事眼中都露出嫉妒的神色。

賞賜結束後,穆比斯輕輕拍了拍米修斯的頭,笑着離開。迪奧比長老和伊耶達牧師也告訴米修斯,房子已經收拾好了,他隨時可以搬過去。

米修斯一如往日的謙遜,輕聲讚美着上帝,感謝上帝的榮賜,看得迪奧比和伊耶達連連點頭。

做完禱告,米修斯和聖路易一起去東城聖路易平日裡修習魔法的地方。

米修斯跟在聖路易身後走在路上,心情是極爲愉快的,腳步是極爲輕快的,甚至還在心中認真地感謝了下刺客懸賞名單上的朱利安。

要不是去刺殺朱利安,米修斯也不可能被女巫盯上,也就不會後來的所有事情。

所以,還真的是得應該好好感謝下朱利安。

來到這個世界十四年了,生活終於在今天發生了令人歡喜的變化。

這一天,他已經盼了好久了。

米修斯想着,嘴角悄悄溢出歡快的笑容。

東城區靠近教堂的地方是貴族區和富人區,一幢幢風格明朗的哥特式房屋靜靜立在街道兩側,明媚的陽光灑在上面,流淌着濃郁的藝術氣息。

聖比斯城雖小,但是從富人、貴族的居所,到城區中心的教堂,都彷彿藝術品一般,褪去了庸俗,有種引人脫俗的美感。

米修斯一路上靜靜不說話,細心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目光一直審視着周圍的雕像、建築,心中對這個世界的藝術創造力暗暗驚歎。

這還是一個小城市,若是放在君士坦丁那樣的大城市,又該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藝術的海洋?

因爲是貴族區和富人區,大街上的行人很少,顯得很空曠;不時有一輛妝飾華美的馬車經過,馬車後面都跟着兩到三個扈從騎士,眼神鋒銳。

自從朱利安被米修斯刺殺了之後,聖比斯城的貴族在出行的時候都是極爲小心,有些極爲心虛的傢伙甚至晚上都很少出行了。

聖路易帶着米修斯沿着街道一直往東城區走,腳下的路逐漸由寬闊平坦的石板路變成坑坑窪窪、塵土飛揚的土路,一片普通的民宅出現在米修斯的眼中,是平民區到了。

相比較於貴族區,平民區雖然很平常、甚至有些寒酸,但是勝在熱鬧,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嬉笑打鬧的孩童,談論着家長裡短的民婦,兜售小東西的商販,還有一大羣人圍着一個遊吟詩人,聚精會神地聽着詩人將他們在大陸各地的各種見聞。

在神棄大陸,人們要想了解外面的世界,除了看報紙或是自己出去看看,就是聽這些遊吟詩人講故事了。

這些遊吟詩人見識豐富,涉獵廣泛,是大陸最受歡迎的人之一,也是大路上堪比傭兵的最苦職業之一。

跟着聖路易穿過平民區,沒過多久,米修斯就覺得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鼻而來,清新中帶着淡淡的溼氣,令人瞬間神清氣爽。

“到了。”聖路易淡淡的聲音在米修斯身前響起,溫和,一如他似水般平和的性子。

米修斯略微詫異地擡起頭,瞬間呆滯,卻在很短的時間裡調整過來,雙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震撼。

碧綠,如同海一般遼遠寬闊的碧綠霎那間將米修斯的眼簾掛滿,滾滾碧波如同海浪般在風中翻滾涌動,鋪天蓋地而來,很震撼的畫面。

“這是美亞森林!”良久,米修斯才從震撼中回神,睜大雙眼。

美亞森林,和聖比斯城的東北角相接,是帝國的第三大森林,裡面兇猛的野獸無數,據說還存在着兇猛強大的魔獸,很多極富經驗、經常被帝國詩人讚美的勇敢獵人也僅僅在美亞森林的外圍活動,只有帝國的那些傭兵團在接受了任務之後纔會選擇進入美亞森林的深處。

這是一個九死一生、危機四伏的地方。

米修斯怎麼也沒有想到聖路易的居所竟然會設在美亞森林之內,就算他是四階魔法師,那些野獸雖然稱不上威脅,但也是個麻煩。

“很奇怪,是嗎?”聖路易轉過頭,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溫和的笑容盪漾在這無邊的綠色中,使籠罩着濃濃樹蔭的森林更添幾絲明媚。

米修斯輕輕點頭,目光落在前面掩映在濃濃綠蔭中的幾間質樸的小木屋上。

“仔細想想,你會想明白的。”

聖路易微微一笑,帶着米修斯向那幾間木屋走過去,邊走邊問道:“你可知道,要成爲一個出色的魔法師需要哪些條件?”

米修斯低着頭,靜靜地跟在聖路易身後,良久沒有說話,在認真地思考着。

聖路易也沒有急,笑意盈盈地等着米修斯的回答。

“強大的念力、感知力,極好的元素親和力,縝密的思維,還有強悍的肉體力量。”米修斯輕輕擡頭,堅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