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這不是巴士底

斐迪南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爲安德萊斯·羅格倒黴。

那個小丑,那個雖然對斐迪南來說的確忠心耿耿,可因爲出身地位,從來都只被他當成僕人甚至和奴隸一般看待的隨從,就因爲他,斐迪南卻要陷入困境。

麻煩來自於從納瓦拉來的一個人。

那人是斐迪南給安德萊斯·羅格派的一個跟班,在跟着安德萊斯·羅格去了納瓦拉之後就再也沒了音訊。

這個跟班在趕回巴利亞里多德這一路上顯然吃了不少苦,他的馬有一條腿已經瘸了,不過他顧不上這些而是一直拼命的趕路。

所以剛剛進城,那匹其實已經快要支撐不住的馬就被個迎面而來的人趕着的馬車稍稍一嚇,就因爲驚慌摔倒在地,再也沒有站起來。

那個跟班從馬上摔了下來,他先是躺在地上喘了兩口氣,然後才突然跳起來,然後他氣急敗壞的舉着手裡斷了馬鞭向着那人破口大罵。

這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可當那人開口反駁的時候,跟班的臉色變了。

他從那人的口音裡聽出了對方的來歷。

“納瓦拉人?”

跟班臉色難看的盯着對面一身濃重羶氣,衣服馬車上還掛着散亂的白色毛髮的羊毛商販。

“是的,我是個納瓦拉人,哪有怎麼樣?”

對方怒氣衝衝的反問,同時心疼的看着馱馬被蹭掉了一塊皮肉,疼得不住打顫的前腿。

“納瓦拉人都是騙子和下流胚!”

跟班幾乎想都沒想就舉起手裡的鞭子狠狠抽了過去。

斐迪南神色陰沉的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之前聚集在王宮外的民衆已經被驅散,這期中多少出了幾條人命,斐迪南並不如何關心。

讓他真正擔憂的是如今據說已經到了距巴里亞里多德不遠的亞歷山大。

之前他派去截殺亞歷山大的隊伍已經回來,他們不但報告說行動失敗,更糟糕的是,現在已經有很多貴族公開站在了羅馬忒西亞公爵一邊。

斐迪南覺得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危機重重,他已經下令讓王宮衛隊調防,在儘量不引起注意之下,阿拉貢和他僱傭的加泰羅尼亞人已經接管了整個王宮的防務,而卡斯蒂利亞衛隊則被他用各種理由調離。

至少現在王宮裡他是安全的,這個想法讓斐迪南在稍顯安心之後,又有着說不出的憤懣。

他的兩個外孫已經被送到了他隔壁的房間,在那之前他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們,可是現在他們成了斐迪南手中最重要的籌碼。

他知道一旦正式引起王位繼承的爭端,那對姐弟將是他手裡的王牌,只要他們還掌握在他的手中,斐迪南就有信心事情不會走到最糟的那一步。

仔細想想,他甚至覺得或許亞歷山大到巴里亞里多德來未必是件壞事。

只要雙方沒有在戰場上正面開打,掌握着阿斯塔馬拉家族正統繼承人的他,要比早先就已經被廢黜和否認了合法繼承權的胡安娜都更有把握,何況是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私生子。

這麼一想,斐迪南倒覺得之前派人試圖截殺亞歷山大的做法有些冒失了,他應該主動邀請那個人來巴里亞里多德,那樣不論亞歷山大是否敢來,他都掌握了主動。

真是衝動了,斐迪南有些惱火的想,不過好在迄今爲止雙方都沒有真正徹底攤牌。

至於說之前派去截殺的隊伍,斐迪南覺得完全可以否認曾經這麼做過。

就在斐迪南琢磨着該怎麼應付那個即將到來的羅馬忒西亞公爵時,一個隨從匆匆進來。

“陛下,有個從納瓦拉來的人請求見您,他說自己是之前您派給安德萊斯·羅格的隨從。”

斐迪南驟一擰眉,他這個時候根本沒有心情聽關於納瓦拉的報告,想來事情應該也不會再糟到什麼更壞的地步了。

不過想了想後,他還是揮揮手示意讓那人進來,當看到那個似曾認識的跟班臉上那還殘留着的血漬,斐迪南雖然眉梢緊皺還是點頭讓他說話。

而跟班一開口就讓斐迪南吃了一驚。

“陛下,安德萊斯·羅格被殺死了。”

斐迪南呆了下,他當然知道安德萊斯·羅格在納瓦拉的任務已經失敗,而且現在這種時候他也的確沒有心情去關心那個小丑接下來的遭遇,可聽說他被殺了還是不由一陣愕然。

“是納瓦拉人?”

斐迪南覺得這似乎不太可能,畢竟納瓦拉人應該還沒有蠢到敢於公開和他爲敵的地步。

可跟班的回答再次顛覆了他的想法。

“是的陛下,是納瓦拉女王阿卡利娜親自下的命令,而且那些納瓦拉人還把安德萊斯·羅格的屍體掛在城門外的籠子裡示衆。”

斐迪南又是一愣,他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把拉人會做的這麼不留餘地。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這樣的陛下,安德萊斯·羅格試圖挑動納瓦拉的貴族推翻阿卡麗娜女王,不過他失敗了,納瓦拉人洗劫了我們住的地方,安德萊斯·羅格其實在被女王下令處決前已經死了,”跟班說着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他是被納瓦拉人活活打死的。”

斐迪南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哼,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怒火是對納瓦拉人還是對不但失敗身死,更令兩國關係徹底滑向谷底的安德萊斯·羅格。

他想要說點什麼,可就在這時斐迪南聽到了從王宮外傳來的一陣如悶雷般滾滾而來的呼嘯。

那呼嘯有遠近的,由大至大,如果不是深處內陸,斐迪南甚至以爲自己聽到了海嘯的狂潮聲。

斐迪南立刻走到窗邊向外看去,以往的鎮定早已經因爲這段時間不停的打擊蕩然無存,當他看到遠處王宮城牆上不住奔跑的衛兵身影,和隨着外面的聲浪越來越大,到了後來已經變成了咆哮,斐迪南的心也跟着不住的下沉。

“發生什麼事?”

他向剛剛匆忙進來的隨從官員們問着,看到他們臉色難看神情恍惚不知所措的樣子,斐迪南乾脆推開擋在面前的這些人,穿過走廊來到院子裡。

巴里亞里多德的王宮秉承着早年爲了防禦摩爾人而建立起來的軍事體系的建築風格,所以和後來那些只注重美觀輝煌與奢華威嚴的宮殿比起來,巴里亞里多德王宮不過是一座裝飾的更加豪華的城堡。

所以斐迪南在院子裡看到的只能是前面一堵稍矮些的內牆,在向外王宮城牆上的情景就看不清楚了。

不過很快就有幾個人向宮殿的方向趕來,其中領路的那個人在看到斐迪南後立刻向他這邊快步走來。

不過現在他已經顧不上遠在納瓦拉的那些破事,外面似乎越來越激烈的吶喊聲讓他感到一陣不安。

“發生了什麼?卡斯蒂利亞人又要造反嗎?”

斐迪南沒有注意當他這麼說時四周的那些僕人露出的異樣神色,現在整個王宮的武裝都掌握在他的手中,這讓他不由得就把埋藏在心底許久的對卡斯蒂利亞人的不滿宣泄了出來。

“陛下,王宮外聚滿了人,他們要我們交出打人的兇手。”

衛隊長說着的同時目光在斐迪南身邊不停掃着,最終落在了那個跟班身上。

“什麼兇手?”斐迪南覺得快要發瘋了,他不知道巴里亞里多德人爲什麼突然變得這麼難以對付,從什麼時候開始圍攻王宮似乎成了他們的日常?

“外面傳言說您的一個手下當街毆打了一個納瓦拉來的羊毛販子,現在人們到處都在喊您要趕走所有在巴里亞利多德的納瓦拉商人,”隊長無奈的說,外面的吶喊聲已經越來越高,而且聽那氣勢似乎人數也比剛纔又多了不少,這讓隊長不由拼着冒犯國王催促着“陛下,這件事情必須儘快解決。”

“趕走納瓦拉人,這是怎麼回事?”

斐迪南愕然看向四周,雖然他承認對納瓦拉現在是深惡痛絕,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決定趕走所有納瓦拉人,那勢必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斐迪南不會愚蠢到只因爲與阿卡利娜女王交惡就乾脆與納瓦拉徹底斷絕關係,那樣子的結果只會引起旁人的恥笑。

更何況那樣只會把納瓦拉徹底推向法國人。

那麼除了他之外,又是誰說出這麼幼稚的話?

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一旁神色驚慌的跟班臉上,當看到他那完全不用問就能知道他做了什麼的表情時,斐迪南忽然覺得似乎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對他充滿了深深的惡意。

“去告訴那些人發生了什麼,”斐迪南忽然對隊長說“告訴他們納瓦拉人對我的使者做了什麼,至於你,”斐迪南扭頭看向那個跟班“你會因爲自己的行爲造成的後果受到審判和懲罰。”

跟班想要爲自己分辨什麼,可旁邊的衛兵已經拖着他離開。

斐迪南呆呆的看着遠處的城牆,他知道所謂納瓦卡羊毛販子其實只是藉口和由頭,巴里亞里多德,或者說是卡斯蒂利亞人對他的怒火已經按捺不住。

以至只在2天之後,剛剛被鎮壓下去的民衆就再次因爲憤怒不安分起來。

“告訴衛隊要小心些,還有去通知貴族們,要他們派人把圍堵王宮的人全都趕走。”斐迪南憂心忡忡的下令,他隱約有種預感,這次的騷亂未必能如之前那樣順利解決了。

斐迪南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憤怒的人羣越來越多,開始人們只是爲了那個納瓦拉人遭遇的不公感到憤怒,隨後這種憤怒的目標變得越來廣泛。

當隊長站到城牆上,向下面的人宣佈國王的決定時,以往還有人因此歡呼幾聲萬歲的情景沒有出現,相反,人們開始大聲質問要驅逐納瓦拉人是否就是國王的授意,至於那個跟班,更是被認爲只是我微不足道的替罪羊。

不論是斐迪南還是他的隊長,他們都悲哀的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民衆不再相信他們。

以往只要給出哥不論是否滿意的答覆就能滿足的民衆,現在變得多疑而又敏感,他們對來自王宮裡的所有消息都抱着一種不吝以最大惡意予以揣度的態度,這讓斐迪南徹底陷入了無助之中。

而來自貴族們的答覆也給了他重重一擊。

開始,很多貴族用各種各樣的拙劣藉口搪塞敷衍,拒絕派人幫助王宮驅逐民衆,而真正的變化是下午一個老貴族在接到王宮的命令後給出的答覆。

“我不會遵從驅趕卡斯蒂利亞人這樣的命令,這會讓我的榮譽受到侮辱。”

這是一個完全不予掩飾的回答,當聽到這個答覆時,斐迪南沉默了一會就轉身向房間裡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那些以往始終認爲他近乎無所不能的隨從們,第一次清楚的意識到,國王似乎正在失去對巴里亞里多德的控制。

從房間之間的暗門穿過,斐迪南來到了臥室裡。

他的情婦正在等着他。

這段時間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讓整個宮廷變的風譎雲詭。

先是伊莎貝拉,接着是胡安娜,卡斯蒂利亞宮廷在短短時間內連續迎來了兩次變故。

雖然胡安娜夫妻殉難的消息已經確定,但因爲種種原因,巴里亞里多德王宮還沒有正式發佈女王駕崩的訃告。

不過宮廷裡的種種聚會,晚宴和舞會已經停了很久,所以斐迪南的情婦平時也就只能在自己房間裡消遣解悶,而不能出去。

這曾經讓她向斐迪南抱怨了幾次,在被嚴厲拒絕後就老實了許多。

不過今天女人的態度似乎顯得很堅定。

“我已經決定讓人把小胡安送走了,”女人看着斐迪南,看到他臉上的神色更加陰沉,女人鼓足勇氣說下去“我要爲我的兒子着想,我很害怕,可又不能把它接近王宮。”

斐迪南難看的臉色微微好了點,他知道女人說的不錯,現在的巴里亞里多德已經漸漸不受他的控制,而他的私生子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接進王宮的,一旦發現,也許就會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斐迪南的私生子並不少,在這件事情伊莎貝拉秉承着的是隻要他不妄想讓那些私生子繼承阿拉貢王位,就可以放任不理的態度。

現在在巴里亞里多德的這個孩子是他所有私生子中最小的一個,斐迪南很喜歡他,不過也僅止於此罷了。

他是不可能讓一個私生子影響他的權力的,所以女人這時候提出這種要求雖然讓他惱火,可想想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變故,他也就欣然同意了。

貴族們已經公開拒絕按他的命令驅逐民衆,這讓斐迪南意識到他和卡斯蒂利亞人之間的那道裂痕已經終於無法掩蓋。

外面圍困皇宮的人羣也很快聽說了那些貴族們的態度,這無疑就給了他們巨大的支持。

越來越多的人向着皇宮聚集,這個時候關於納瓦拉羊毛販子的遭遇早就已經不是理由,人們開始吶喊出壓抑許久的願望。

“還政!”

當不知道由誰第1個喊出這個口號時,很多人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不過很快就有人反應了過來。

於是開始有人跟着高聲吶喊,隨着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逐漸形成如浪潮般的呼喊聲衝擊着巴里亞里多德王宮的城牆。

“還政!”

“還政!”

吶喊聲如一個個的滔天巨浪砸向王宮,原本緊閉的王宮大門裡面的鐵閘在沉重悶響聲中緩緩落下,這是自伊莎貝拉入主巴利亞里多德王宮之後第一次落下象徵着巨大危機的鐵閘。

閘門的落下引起了民衆們更大的憤慨,人們開始吶喊着向着王宮投出石頭,菜葉和各種雖然不會造成威脅,卻代表着他們無比憤怒的雜物。

城牆上的衛兵們怒視着下面的人羣,聽着巴里亞里多德人的咒罵,很多阿拉貢人已經快要按按不住心頭的怒火。

突然,一個黑點從下面人羣中驟然一閃,接着城牆上的一個衛兵慘叫着摔倒在地。

當把他的手從滿是血污的臉上移開時,同伴才驚疑的看到他臉上一個血肉模糊的血洞。

血水從被洞穿的臉頰上流淌下來,其中還夾雜着幾塊像是已經破碎了的牙齒和一顆沾着血肉的石彈。

阿拉貢士兵瞬間被同伴的慘相和痛苦叫聲激怒了,他們紛紛向着下面的民衆舉起了弩弓和火槍,在那短暫對峙的頃刻瞬間,雙方在那一刻似乎可以看到每一個自己注意到的“敵人”的臉,也可以感覺到對方在那一刻時的無比緊張和壓力。

“卡斯蒂利亞!”

忽然一聲蒼勁的大喊從人羣裡響起,一個全身披掛着鎧甲的騎士粗魯的撞開人羣走向前面。

那個騎士身材魁梧,全身被盔甲包裹得嚴嚴實實,他一手拿着面刻着紋章的盾牌,另一手不停的拍打着腰間的劍柄。

“是個騎士!”

“看紋章啊,這是個貴族!”

人們激動的喊了起來,雖然貴族們拒絕了斐迪南驅逐民衆,可也並沒有人站出來向他們表示支持,這種曖昧的態度讓他們很失望。

現在一個貴族公開站了出來,雖然只有一個人,卻讓巴里亞里多德人霎時羣情振奮,吶喊聲響徹王宮上空。

城頭上的士兵們更加緊張,他們盯着那個走到最前面,掀開面罩露出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的老騎士,這一刻他們感到了真正的緊張。

貴族和平民有着巨大的區別,面對衆多平民,只要下令他們或許可以毫不留情的予以殺戮,可現在終於有貴族站在了他們的對面,即便是普通士兵也意識到事情正向着可怕的方向變化。

很多人因爲緊張開始出汗,就在這時~

“噗!”

一支弩箭突然飛出,只一閃就射中了下面一個正站在塊凸起的石頭上呆呆仰着頭望着上面的男人。

那支箭的力量很大,把那個並不健壯的男人直接扯得向後倒下,一頭撞進了人羣!

人們一呆,可怕的寂靜籠罩在了所有人頭上,即便是城頭上的阿拉貢衛隊也不由紛紛看向那個拿着還在不停震顫的弩弓目瞪口呆的士兵。

一聲咆哮從外面響起,不等士兵們望向城下,一片咆哮的狂吼已經從四面八方向着王宮襲去!

巴利亞里多德人,暴動了!

人們怒吼着,咒罵着,向着王宮城頭上砸着各種東西。

當發現這並不能對上面的阿拉貢人造成什麼傷害時,在有人的大聲提醒下,人們開始拆除附近的房子,然後一羣人拖着拆下的橫木向王宮的大門撞去。

人們爭先恐後的向着王宮大門發起衝擊,有些更是開始堆積木柴乾草試圖點燃。

阿拉貢衛兵們盯着下面的人羣,開始射殺平民的不安在看到有人要焚燒王宮大門後,就變成了濃濃的殺意。

隨着隊長下達命令,阿拉貢衛兵手中的弓弩再次舉起,一聲令下大片箭矢迎頭而下。

慘叫聲立刻響成一片,人們扔下手裡的“武器”紛紛四散奔逃。

阿隆索驚慌的奔跑着,他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如果不是被人及時拉起,已經被後面逃跑的人踩在了腳下。

一個人驚恐不安的從他面前不遠處跑過,卻被一支飛來的冷箭帶着撞向一旁,抽搐幾下沒了動靜。

阿隆索想要站起來,立刻被旁邊的人死死按住。

人們驚恐的看着被阿拉貢人紛紛射中的人倒在地上不停慘叫,卻不敢去幫助他們。

一聲怒喊從前面傳來,阿隆索探頭看過去,他驚訝的發現之前那個站在最前面的騎士依舊在那裡。

他四周的地上散亂的扔着些斷了的箭支,而他的盔甲上也插着幾支箭矢。

“卡斯蒂利亞!卡斯蒂利亞!”

那個老騎士不停的喊着,他的喊聲刺激了那些還在四下逃跑的人們,有人不顧一切的停下來回頭跟着喊了起來:

“卡斯蒂利亞!”

阿隆索全身顫動,熱血沸騰,他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眼前這一幕。

他很想用畫筆記一下這激動人心的時刻,但是他手中什麼都沒有,於是他從地上抓起一根木棍想要衝出去跟着大家一起吶喊,咆哮!

但是卻有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有些惱火的回頭,看到的是烏利烏閃着精光的眼睛。

“別急小子,”烏利烏低聲對阿隆索說着指了指遠處“你看。”

阿隆索順着烏利烏指的方向看去,隨後驚訝的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遠處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隊隊的士兵。

“他們,是誰?”阿隆索不安的問。

烏利烏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他用一種平時絕不會使用的諷刺語氣說:“貴族,呵呵。”

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那些突然出現的軍隊,人們不禁慌亂起來。

他們驚恐不安地看着那些從一條條街道里突然冒出來的軍隊,看到他們向自己逼近,從自己身邊經過。

然後一隊隊的士兵在王宮前列隊,鋒利的刀槍指向王宮。

“卡斯蒂利亞!”

吶喊聲從軍隊中響起,霎時間民衆從驚恐不安中醒來,他們喜出望外的發出難以置信的高聲歡呼。

這一刻,卡斯蒂利亞的貴族與平民站在了一起。

“還政!”的吶喊聲再次響徹天空。

這一次這喊聲更加響亮磅礴。

喊聲清晰的傳進王宮,傳到正在房間裡呆坐的斐迪南的耳朵裡。

他有些意外的擡起頭向窗外看了看,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在面前還沒有來得及簽署的文件簽上自己的名字。

當他的筆從文件上移開時,他似乎聽到了一聲短促的抽氣聲。

斐迪南向圍攏在桌子前的幾個人看去。

看着他們或是迷茫,或是惶恐,有得更是已經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的神色,斐迪南發出個無聲的哼聲。

“這份宣告,在我離開之後再宣佈。”斐迪南吩咐離他最近的宮廷總管,“這是我給卡斯蒂利亞下達的最後命令,不過相信我這一切不會就這麼結束,不要忘了我的我的外孫是真正合法的卡斯蒂利亞王位繼承人,他們有阿拉貢做爲後盾,而且他們的祖父也絕不會對這裡的一切坐視不理。”

斐迪南的話似乎給了這些人一點安慰,不過看着隨後站起來開始由僕人伺候着換裝的國王,那些剛剛振奮些的人就又陷入了絕望之中。

不過斐迪南已經顧不上這些手下,他必須在王宮還沒又失陷前離開這裡。

至於原本做爲軍事要塞的巴里亞利多德王宮,按理應該不會那麼輕易被攻破,出於王宮裡究竟藏着多少內奸的擔憂,斐迪南已經不打算去指望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帶着一對外孫離開巴里亞利多德,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卡斯蒂利亞,返回阿拉貢。

短暫的辭行在王宮側院裡進行,一條船已經等在流經王宮內河碼頭邊。

胡安娜的一雙兒女被奶媽抱着等在那裡。

雖然年幼無知,可四歲的公主和還在襁褓中的王子還是因爲周圍緊張的氣氛嚇得不輕。

而斐迪南顯然也沒有心情繼續耽誤下去,他讓那些留下的隨臣們簡單的向被抱在懷裡的查理行禮,表示了對未來國王的效忠之意後就匆匆上了船。

當看着被奶媽抱上船的兩個孩子時,斐迪南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自語:“幸虧你沒有把他們也帶走,胡安娜,這是自從你被上帝拋棄後做的唯一一件理智的事。”

在全副武裝的衛兵保護下,河船解纜離岸。

到了這時,站在岸邊看着那條船緩緩離開的人們當中,終於有人發出了低聲哭泣。

這一離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是否還能看得到那一天。

遠處王宮外的吶喊聲越來越響,突然,激烈的吶喊變成了高亢的歡呼!

那些大臣們不由驚訝的回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然後他們詫異的發現王宮牆頂上的阿拉貢旗幟正在被降下。

緊接着,更大也更近的喊聲從王宮大門方向傳來,那些大臣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立刻匆忙的向着宮殿裡奔去。

他們急匆匆的跑上2樓叫嚷着讓僕人們用傢俱雕塑和一切能搬得動的東西堵上大門,而在這個時候,一波波的聲浪已經傳到了宮殿外。

在王宮中一些僕人的裡應外合之下,巴里亞里多德王宮在斐迪南倉後逃離之後不久,向着外面圍攻的軍隊和民衆打開了大門。

1502年8月13日,這一天對卡斯蒂利亞王國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就在這一天,斐迪南帶着他的一對外孫倉皇從巴利亞里多德出逃,他帶的僅有的一支有幾十名阿拉貢士兵和幾名隨從奶媽組成的隊伍匆匆逃離王宮,而在他離開不久之後,王宮既告陷落。

由貴族和平民中選舉出來的代表一起宣佈佔領王宮的時候,留下來的大臣們卻拿出了斐迪南臨走時留下的宣告。

在這份宣告中,他宣佈巴里亞里多德人進行的是一場暴動和叛亂,同時他在宣告中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外孫所擁有的,不可辯駁的正統合法的王位繼承權。

在宣告最後,他這樣寫到:“任何試圖質疑你推翻這一合法存在的行爲,都將是上帝所不能允許的,這必將引來上帝的懲罰,而實行這一懲罰者將是阿拉貢王國與神聖羅馬帝國強大的軍隊。”

這份宣告給原本因爲佔領王宮無比喜悅的人們心頭不由蒙上了一層陰影,來自上帝的懲罰固然令人不安,而斐迪南明白無誤的威脅更是讓人們意識到,或許一場戰爭即將到來。

而現在,卡斯蒂利亞沒有君主。

一旦與阿拉貢交戰,卡斯蒂利亞勢必將因爲沒有他們的領袖與國王變成一盤散沙,到那時斐迪南必將再次回來。

即便是最遲鈍的人也能想象得到那個時候卡斯蒂利亞將迎來什麼。

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沒有人願意看到那一幕的出現,因爲那意味着瘋狂的報復和血流成河。

“國王,我們需要一位國王!”

現在沒有了國王的宮殿裡,看着那幾把空空的寶座,終於有人開口說出了所有人藏在心裡的念頭。

“可是,按照正統繼承的順序,應該有查理繼承。”

有人擔憂的提出了異議。

違背傳統的王位繼承將會帶來的紛爭是異常可怕的,只要想想英法兩國糾纏百年的漫長戰爭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個貴族開口反問,宮殿裡霎時一片沉寂。

“那麼說只能這樣了?”

又有個貴族試着問了一句,看到其他人眼中露出的無奈,這個貴族舔了舔嘴脣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那麼,由誰……”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一雙雙盯視過來的眼神堵了回去,於是他乾脆改口:“我是說由誰去迎接那位羅馬忒西亞公爵?”

聽到他的話,所有人的眼神在這一刻瞬間亮了。

8月13日的傍晚,幾個使者急匆匆的趕出了城。

這時候的班裡亞里士多德正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人們因爲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顯得茫然無措,同時各種各樣的謠言也在城裡四下傳播,這個時候人們突然發現他們是那麼強烈的需要一位國王。

而且在這時,從王宮裡傳出了貴族們經過商議做出的決定。

“經過商議,卡斯蒂利亞貴族一致同意,迎接喬邇·莫迪洛·阿斯塔瑪拉王子進入巴利亞里多德,攝政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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