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逐漸籠罩了大地,又是一個夜晚的到來讓剛剛經歷了一場不大戰鬥的農莊變得寧靜起來,亞歷山大站在農莊敞開的大門外,看着遠處漆黑的田野。
因爲農莊的地勢很高,可以把四周看的很清楚。
在月光下,整個天地好像都鍍了層銀色,從腳下向前延伸,到遠處的田地,再到更遠的地平線上,似乎所有東西都隱藏在這道銀色下的黑暗之中。
這種樣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就好像原本明亮的銀器都被附上了層黑色的詛咒,讓人望着這情景就不禁有種莫名的緊張。
埃利奧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出來,他和亞歷山大並肩站在一起看着遠處的田野,點點頭說:“這裡的夜晚很美不是嗎。”
亞歷山大沒有開口,他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依舊望着遠處。
對亞歷山大刻意的冷漠埃利奧特絲毫沒有介意,他乾脆直接坐在地上,還很舒服的把兩腿完全伸開,雙手向後支撐着身子。
“你應該接受我的建議,這樣我就可以幫你們了,”埃利奧特繼續說“來自塔蘭託的支持對科森察家是很重要的,就是莫迪洛伯爵也不會這麼不在意。”
亞歷山大看看埃利奧特:“或者你說的不錯,不過這難道不應該是對科森察家的人說嘛,我並不是這家人。”
“不要騙我朋友,更別把我當傻瓜,”埃利奧特搖搖頭,好像有點不高興似的說“我看得出來你對伯爵小姐的影響不小,而且那些波西米亞人應該都是你的人,所以我纔會和你說這些。”
看着埃利奧特像是猜中了什麼似的那種眼神,亞歷山大心裡暗自警惕起來。
果然,埃利奧特略微放低聲音說:“之前我猜錯了,以爲你是伯爵小姐的情人,不過現在我知道你應該是她的哥哥,同母異父的哥哥。”
亞歷山大心裡暗暗咒罵一聲,他覺得真該把那些人的嘴都堵起來,不論是馬希莫還是烏利烏。
“你可不要怪你的僕人,”埃利奧特笑着說“這其實是那個伯萊裡說的,他似乎對你也並不怎麼友好。”
“伯萊裡,”亞歷山大揉揉腦門,他當然知道伯萊裡對他有些反感,而且現在看來這反感似乎還不小“那麼就因爲這個你認爲我可以爲你說話?”
“當然,這是個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埃利奧特站起來看着亞歷山大“想想我們兩個可以做什麼吧,你幫我說服伯爵小姐,而我可以幫助你得到你希望得到的東西,或許還能讓你得到的更多。”
“得到的更多?”亞歷山大問。
“當然,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的遭遇並不公平,雖然我不知道你父親是誰,可只要想想你看着自己同母異父的姐妹的生活就能想到你現在的心情,”埃利奧特低聲說“你覺得不公平,覺得該屬於你的東西被別人奪走了,可你又沒有辦法,而我可以幫你把這些都奪回來,只要我們兩個合作。”
這可真是個會揣摩人心的傢伙,亞歷山大心裡說,如果自己真是喬治安妮的私生子,也許已經被他這些話打動了吧。
亞歷山大不能不承認這個埃利奧特和剛見到他時真是完全不一樣,那時候他只是個似乎和馬希莫一樣到處騙吃騙喝的傢伙,可現在看來這個人卻絕不簡單。
“讓我考慮一下,”亞歷山大說“我要提出的條件可是不低。”
埃利奧特不以爲意的一笑:“我遇到過更貪心的人,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亞歷山大剛要再說什麼,遠處夜色中隱約傳來的一陣急促蹄聲打斷了他。
兩個人向遠處看去,只見在夜色中一個人騎在馬上飛快的向農莊方向奔來。
“來了。”亞歷山大輕聲自語,他向旁邊的埃利奧特望去,看到他正微微舔着嘴脣。
“是那個叫卡羅的獵人,”埃利奧特捏了捏劍柄“說實話自從和你們在一起,我這幾天用劍的次數比以前一年都要多。”
“伯爵的兒子怎麼能不用劍呢,”亞歷山大仔細看着越跑越近的獵人,感覺得出來他很緊張,因爲他甚至沒有顧得上繞上小路,直接就從田地裡衝了過來“看來這次你又要有機會用劍了。”
馬蹄聲顯然也驚動了農莊裡的人,烏利烏已經提着火槍跑了出來。
之前因爲啞火險些送掉性命的危險讓亞歷山大不得不重新把另一支還完好的火槍好好修理了一翻,在重新裝上燧石的同時,他把火槍上的帽片磨得更加平整,以便保證每次燧石撞擊上時都能夠衝起火花。
只是在這種地方他卻找不到能替換可能會因爲多次扳射而變形的鐵鉤,這讓亞歷山大不由琢磨着,等過了這次麻煩之後,一定要想辦法制造出一支真正意義上的燧發槍來。
因爲只剩下一支槍,亞歷山大也不得不承認似乎摩爾人用起來比他要靈活得多,所以這唯一一支火槍就成了烏利烏專用的武器。
“我是卡羅!”那個叫卡羅的獵人顯然很警惕怕引起誤會,所以在距離還很遠的地方就叫了起來。
“過來吧,你看到什麼了?”亞歷山大招呼着。
“我不知道是誰,”卡羅跳下馬接過從農莊裡跑出來的另一個村民遞過來的水罐喝了一大口“有很多人,他們從東邊過來的。”
“是伯爵小姐?”埃利奧特剛一開口就搖搖頭“不會是他們,他們要繞到下游過河就不會這麼快趕到。”
“是公爵的人,”壓力山大點着頭“他們沒去阿格里北岸的農莊,而是過了山口之後直接就到這裡來了,所以他們纔會從東邊過來。”
說着他又問:“他們還有多久會到這。”
“應該不會太久,”卡羅指指身後“他們對這裡不熟而且又是夜裡,不過我想也不會太長時間的。”
亞歷山大點點頭,他向那些村民看了看,他原本並不指望這些人能幫着他守住這個農莊,他這麼做爲的只是能趁機在阿格里河的這片土地上有一個站住腳跟的機會。
不過現在看來這些人似乎還是有些用的。
“都回到農莊裡去,”亞歷山大吩咐“會使用武器的守住莊子的幾個出口,女人們都回到屋裡去。”
“老爺,我們真得要在這裡守着嗎?”卡羅有點猶豫的問“也許等伯爵小姐來了事情就好辦了。”
看着卡羅望着自己老婆背影的擔憂樣子,亞歷山大想了想說:“如果你怕了可以離開,不過你要想好之前那些人是怎麼對待你的,這次來的人是他們的頭領,那個人要比那些當兵的更殘忍。所以你現在回家去有機會能等到伯爵小姐來了之後再解救你們,可也有可能根本等不到她們來了就已經被鎖在那個木樁子上曬死了,除非你願意繼續給他們交比之前還多的稅。”
卡羅重重的喘着粗氣,他好像在權衡是冒險跟着這個年輕人守住農莊還還是碰運氣的賭那些人會講理些。
“快點,我們的時間不多。”亞歷山大看似漫不經心,其實他的心裡同樣緊張,他知道這個卡羅的選擇將決定其他村民的態度,所以他繼續說“別忘了我答應過你,伯爵小姐來了你就可以得到一大筆報酬。”
“小姐來了就給?”卡羅又一次這麼問。
“來了就給。”亞歷山大同樣如此回答。
卡羅好像給自己鼓勁似的,捏緊拳頭在胸前晃了晃,然後點頭悶聲說:“好,我們聽你的。”
亞歷山大暗暗鬆了口氣,他知道一場險些出現的叛亂暫時平息了,只是如果箬莎不能及時趕到,也許危險還會發生。
農莊的木柵門已經關上,一輛平時運貨的馬車擋在了門裡,幾個和卡羅一樣的農莊獵人分別被安排在不同的出口,而卡羅則被亞歷山大安排和他一起守着大門。
“爲什麼不讓那個獵人到房頂上去?”看到烏利烏攀着梯子爬上房頂,然後找了個地方四下張望,伯萊裡有些奇怪的問“那個摩爾人未必能比這些獵人打得更準。”
亞歷山大搖搖頭,他向卡羅的方向看看低聲說:“也許卡羅能打的更準,可我覺得他不會這麼幹,你認爲他們會和我們一樣肯和腓特烈的人進行殊死戰鬥嗎?”
“難道不就是這樣嗎,我們把那些人擋在外面就可以了,等到小姐來了公爵的人肯定就要得離開了,既然這樣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和公爵的人徹底開戰。”
伯萊裡不解的看着亞歷山大,他似乎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卻又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看着伯萊裡困惑的樣子,亞歷山大心裡閃過“果然如此”的念頭。
在這個時代,除非是真正關乎滅國絕嗣的死仇,否則很少有人會真的把別人視爲生死之敵。
幾乎沒有人願意爲了一點點的小事和別人結下解不開的仇恨,甚至即便是國家之間的戰爭,也往往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生死相搏。
所以伯萊裡會這麼想很正常,甚至即便是卡羅那些村民也不會認爲真的發生多麼殘酷戰鬥,否則他們也許就不會答應守着農莊了。
像奧爾良公爵那種人,應該算是這個時代的異類了吧。
亞歷山大心頭閃過那位法國公爵的身影,像他那樣敢於深入敵國的人固然不多,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還能策劃一場導致西西里險些陷入內亂的暴動。
“盯着點這裡,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亞歷山大沒有回答伯萊裡的話,而是找了個藉口爬上了烏利烏站的那間房子的木梯。
“主人?”正小心檢查火槍的烏利烏看到亞歷山大立刻湊過來。
“聽着烏利烏,我交代你件事。”亞歷山大低聲對摩爾人說。
隨着他的話,烏利烏先有些疑惑,然後很麻利的點點頭:“我都聽您的吩咐主人。”
夜更沉了,可農莊裡沒有人能睡着,不論男女都緊張的聽着外面田野裡的動靜,這時候哪怕只是一絲風聲都能引起一陣不安。
忽然,由遠及近隱約傳來了響動,先是短暫急促,然後就是越來越重,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音傳到農莊裡,所有人都立刻緊張起來!
“我們的木柵門擋不住那些人的,”一個獵人緊張的喊着,他手裡握着的長矛矛尖不住抖動,證明着他這時是多麼緊張不安“這可不是打獵,那些人會殺了我們的。”
“不要慌!”亞歷山大從圍牆後站了起來,他看着已經能看得很清楚的那些向農莊奔來的黑影,就着夜色他甚至能看到那些人身邊不住擺動的武器的反光。
“我們只要逼退他們,伯爵小姐就要到了。”亞歷山大對村民們大聲喊着,同時他不由回頭向身後房頂上看了眼。
那些人越來越近,當他們來到距農莊不遠放慢速度時,亞歷山大差不多看清了他們的人數。
“大約……20到30個人。”亞歷山大微微皺眉,他想從這些人當中尋找那個面具男人,只是因爲距離還有些遠看不清他們的面目。
對方似乎已經察覺到農莊的氣氛有異,所以原本前後一隊的騎士速度更見放慢,而且後面的人開始加速向兩邊展開,整個隊伍漸漸變成了一排。
“打開大門,公爵大人的隊伍來了!”隊伍中間的一個人大聲喊着,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靜。
“以那不勒斯的親王,腓特烈公爵殿下的名義,”那個騎士微微帶馬向前大聲喊“我命令你們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霎時蓋住了那個騎士的喊聲,隨着一團漆黑的農莊裡半空中閃起的一團火星,那個離木柵門最近騎士在一聲慘叫聲中已經應槍倒地!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農莊內外的人一片大亂!
戰馬因爲受驚不住盤旋嘶鳴,而那些騎士則手忙腳亂的帶動繮繩轉身向遠處逃去!
“怎麼回事?”伯萊裡驚怒的喊着,他粗壯的兩臂因爲憤怒暴漲開來,當他回頭看到站在房頂上正忙乎着用通條搗着槍管裡殘渣的烏利烏時,他立刻憤怒的吼了一聲向房子前衝去!
亞歷山大迅速擋在他面前。
伯萊裡吼叫着:“是你,是你讓那個摩爾人開槍打人的?”
“別傻了伯萊裡,”亞歷山大同樣大聲喊着“你以爲你不傷害他們,他們就會放過你嗎!”
“可這會害死整個科森察家的!”伯萊裡手裡的彎刀在亞歷山大面前抖動着“你是因爲恨科森察家嗎,還是因爲恨夫人才這麼做的?你要讓所有科森察都倒黴嗎?”
“不論爲什麼,現在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亞歷山大擡手指着外面“你要告訴他們你不想和他們打嗎,還是你忘了他們是怎麼對待科森察家的人,我們已經和公爵開戰了!你現在是要跟着我一起戰鬥還是向外面那些人告饒。”
伯萊裡不住喘息着,他這時已經從開始的驚慌意外中清醒了不少,看着亞歷山大他慢慢搖着頭“你會害死這裡所有人的,也包括你自己。”
“不會的,”亞歷山大扭頭看向外面的田野“至少腓特烈的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