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魁星獎

狗吠聲越發清晰,其中夾雜激烈的嗡鳴。

“天啦!”簡真忽地驚叫起來,“蟲海翻騰,這一關是狗蜂!”

“狗蜂?”方非一愣,只覺得一陣狂風迎面刮來,許多飛蟲夾雜其中,幾隻慌不擇路,狠狠撞上方非的面頰,嗡的一聲,在他身上打個滾兒,抖擻翅膀,又向前飛。

方非渾身的血液也快凝固了,手指冰冰涼涼,下意識提起星拂。

“啊!”簡真一聲驚叫,跟着烏光一閃,砰的一團大火,突然照亮四周。

火裡的情形,叫人駭異莫名,拇指大小的黑蜂,密密麻麻無處不在,大個兒符筆一掃,火蛇捲過虛空,蜂羣紛紛下墜。

四周沉寂了一下,突然響起憤怒的犬吠聲,蜂羣密集成團,向着兩人猛衝過來。簡真哇哇大叫,符筆舞得密不透風,火焰電光,縱橫交織。

方非不願傷害狗蜂,連接寫出“風甲符”,用氣盾隔絕羣蜂,可是狗蜂靈巧無比,見縫就鑽,氣盾一有縫隙,馬上衝突進來。方非連挨幾蜇,疼痛入骨,痛完以後,又是奇癢奇麻,伸手去捉,手指又被蜂刺扎中。方非痛癢難忍,恨不得把中蜇的手指斬掉。

簡真連接放出火焰,可是狗蜂渾然不懼。它們乘風鑽火,紛紛鑽進火豕甲裡,貼着肉狂叮狠蜇。大個兒又痛又癢,身子扭來扭去,出筆越來越慢,近身的狗蜂也越來越多。他通神漆黑,變成了一個蟲人,忽地大叫一聲,頭下腳上,直愣愣摔了下去。

“簡真!”方非銳聲大叫,簡真的慘叫卻越落越遠,下面的濃霧深處,好似藏着無底的深淵。

方非來不及多想,按住尺木向下猛衝,蜂羣緊追不捨,好似一團蒼黑的雲霧。方非反覆寫出“風甲符”,氣團接連涌出,黑茫茫的蜂羣撞在風甲上面,又被氣團沖走,這麼來了去,去了來,勢如潮水拍岸,根本無休無止。

下面久不見底,方非又累又急,身上大汗淋漓,心子跳得好似氣缸裡的活塞。忽然間,身下一軟,方非連人帶木,撞上了一片柔軟的大網,他的身子向後一彈,唿吸一悶,險些昏了過去。

他翻了跟斗,砰地摔在網上,尺木嗖地飛了出去,跟着腳踝一緊,叫什麼東西死死纏住。方非還沒還過神來,無數藤蔓似的東西,爭先恐後地殘繞過來。

“太白無鋒!”方非一轉身,“切金斷玉符”飛出筆尖,藤蔓節節寸斷,漿液四散飛濺,少年的嘴裡濺了兩點,香甜如蜜,居然十分可口。

更多的怪藤爬了上來,斬斷一批,又來一批。方非漸感乏力,手腳都被纏住,尺木也失去了蹤影,連接召喚了幾次,全都沒有動靜。他手上的符筆越揮越慢,心裡升起了一股絕望—難道說一切都結束了嗎?他的腦海裡閃過天素的目光,心房一張一縮,渾身的血液都涌到頭上。

“汪汪汪!”一邊傳來響亮的狗叫。

“狗蜂?”方非渾身收緊,猛可想起,自從跌進藤網,蜂羣似乎就消失了,現在想必歇足了氣,來與怪藤兩面夾擊。

方非腦子一熱,忽地失去理智,也不管什麼木生火,揚起符筆,對準狗叫來源,大喝一聲:“烈焰……”

“火焰摧神符”還沒寫完,忽地有人哀叫:“別,汪汪汪,是我呀……”

方非一聽人聲,停止行法,再聽後面,驚喜叫道:“簡真!”

“對,汪汪汪!”大個兒一邊發出犬吠,一邊手腳並用地爬過來,奇怪的是,他經過的地方,怪藤紛紛退縮,讓出一條路來。

簡真爬到方非身前,對準怪藤汪汪怒叫,方非身上的藤蔓潮水似的退去。他得了自由,掙脫出來,剛要起身,簡真又叫:“汪,別起身,汪汪汪!”

方非一愣,大個兒一揮筆,寫出一道“長明符”,符字寫在藤網上面,銀光如水,照亮數米遠近。少年環顧四周,身下密密層層都是藤蔓,縱橫交織成網,每一根都在起伏蠕動,好似長蛇怪蟲,叫人心驚膽顫。

再一擡頭,上方不到半米,黑壓壓的全是蜂羣。不知什麼緣故,到了這個高度,狗蜂不再下落,知識嗡然來去,好似一片垂天下落的雲起。一股冷風貼着藤網吹來,方非滿身熱汗風乾,不由打了個哆嗦:“簡真,這是什麼藤啊?”

“汪,煩惱藤!”簡真邊說邊叫,“汪,這藤妖纏上敵人,汪,就像煩惱一樣,揮之不去,斬之不斷,汪汪汪!”

方非心中好奇:“你一學狗叫,它怎麼就鬆了?”

“汪,狗蜂是煩惱藤的剋星,汪,它們吸食煩惱藤的汁液,汪,煩惱藤一聽到狗蜂叫聲,馬上嚇得半死!汪汪汪”簡真說話時,煩惱藤很不安分,不時從下竄起,來纏兩人,大個人連聲吠叫,將藤妖一一斥退。

“狗蜂怎麼不下來?”方非又問。

“狗蜂怕冷風!汪,這兒的風很冷!汪汪汪!”

方非恍然大悟,難怪自己使用“風甲符”,居然受創較輕,簡真唿雷擎電,反而吃了大虧,他鬆了口氣問:“簡真,你剛纔怎麼不引風呢?”

“我忘了!”簡真面露懊惱,狠狠怒叫,“汪汪汪!”趕走了一大叢妖藤。

說話間,方非被蜂蜇的地方又癢疼起來,那癢那疼,深入骨髓,他伸手撓了兩下,似乎更加難受。簡真又叫:“汪,喝煩惱藤的蜜汁,汪,可以解蜂毒!”

方非一呆,看見旁邊一截斷藤,他一把抓過,握在手裡,也不顧怪藤掙扎,湊近斷口吮吸汁液。汁液香甜可口,不多一會兒,身上的癢疼也神奇消失—煩惱藤與狗蜂自古糾纏,被蜇得太多,自然生出瞭解毒的成分。

“簡真!”方非丟開斷藤,“你怎麼知道狗蜂和煩惱藤?”

“汪,老帝江說過!”大個人白了方非一眼,“汪,你沒去上課!”

“這冷風從哪兒來的?”方非凝目望去,前方漆黑一團,根本一無所見。

“不知道,汪!”簡真氣哼哼地說,“方非,怎麼我一個人叫,汪,你也得叫!”

方非無奈苦笑,遊目四顧,忽見遠處青光閃動,他爬上前去,學着簡真發出犬吠,怪藤刷刷退開,赫然露出尺木。方非手握青木,心中莫名喜悅,一時忘了狗叫,幾乎又被煩惱藤困住。

“方非,汪,接下來怎麼辦?汪汪!”大個兒哀叫,“我可不想飛了,汪,上面全是狗蜂!汪汪汪!”

方非聽了這話,靈機一動,衝口而出:“我知道了,汪,這就是最慢!”

“最慢?汪?什麼意思?”簡真一臉迷惑。

“飛快,汪,還是走快?”方非問。

“飛快!汪!”

“走快還是爬快?汪!”

“走快,汪!”簡真瞪着方非,“你有話就說,汪,別繞彎子!”

“有比爬更慢的嗎?”方非微微一笑,“汪汪汪!”

“沒有了,汪!”大個人一拍後腦,“你是說,汪,我們要爬着去!”

“對!”方非點頭說,“我們以最慢的方式前進,汪!”

“天啦……汪!”大個兒聲帶哭腔,“邊爬邊叫,真像一條狗哇,汪,天殺的,誰設計的考題,我非得咬死他,汪汪汪……”抱怨了一會兒,又問,“往哪兒爬呀?汪!”

“風源!”方非輕輕地說,“有風的地方,汪,就有出口……”

“汪!”簡真又驚又喜,勾住了方非的脖子,“方非哇,汪,你可真是個天才!汪汪汪……”他用一串狗叫代替了狂笑。

兩人邊叫邊爬,迎着風頭爬了一會兒,忽聽上風蜂鳴轉急,犬吠如雷,好似千百隻狼狗齊聲咆哮。兩人擡頭望去,上面火焰騰騰,電光飛舞,還有許多龍捲風柱,在蜂羣中搖來蕩去,聲勢十分驚人。

兩人正在惶恐,天上掉下來一個人,落在藤網上面,嗖地彈起老高。那人是個少女,想必太過痛苦,身在空中,握拳打攪:“遁!”青光閃過,憑空消失。

方非看得吃驚,聽着上方廝殺,心裡一陣抽搐:“笑笑跟呂品,汪,會不會也在上面?”

“汪!”大個兒怒氣衝衝,“別管他們,汪,他們都沒等我們,汪,沒義氣的傢伙,汪,我祝他們被狗蜂蜇死……”

方非想了想說:“你會紙劍傳書麼?汪!”

“汪,會!”

“你發兩封傳書,汪,告訴呂品和笑笑!”

“怎麼寫?汪!”

“四個字,汪,落地爬行!”

簡真抽出符紙,寫完折成紙劍,口中唸唸有詞,一揚手,嗖嗖兩道金光,眨眼射入蜂羣。

天上搏鬥更緊,不時掉下一個人來,無不哀嚎連連,手握成拳,口吐“遁”字,逃出生天。

方非凝目望去,認出不少熟人—百里秀雅、琴照、木太清、李沖天,魚羨雨,藍觴……

忽然一聲驚叫,落下一個男子,簡真一瞧大樂,來人竟是璧字組的萬歌行,這小子摔得頭暈眼花,身上蜂毒發作,不由舉起左手,還在猶豫,簡真大叫一聲:“萬歌行!”

萬歌行回頭看見兩人,雙目一亮,還沒來得及應聲,簡真又喝一聲:“遁!”

萬歌行存了遁走的心思,又握緊了拳頭,符咒萬事俱備,只欠出聲。簡真這一叫,符咒發動,萬歌行驚叫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簡真得意洋洋,汪汪大笑:“弄走了一個,汪,頂好角字組、璧字組全掉下來,汪,讓本大爺一個個收拾……”

話沒說完,又掉下兩人來,大個兒心頭一喜,以爲天遂人願,真把對頭送上門來,定眼一看,一股熱氣躥到喉間:“懶狐狸,汪,笑笑!”

兩人的臉上身上紅腫多處,一落地連連抓撓,模樣無比狼狽。

兩人吸食妖藤汁液,解去蜂毒,好容易緩過氣來。方非詢問上面情形,呂品悻悻說:“別提了,上面的狗蜂比海水還多,趕不走,也殺不完,什麼招都沒有用!”

方非、簡真一邊說話,一邊吠叫,禹笑笑驚問:“你們兩個,學狗叫幹嗎?”

“汪!”大個兒理直氣壯,“驅趕煩惱藤呀!汪,你也得叫!”

“哈哈!”呂品捂着肚皮,笑得滿地打滾,禹笑笑也咯咯咯地笑彎了妖。

“笑什麼?”簡真臉上掛不住了,“汪,有什麼好笑的?”

“哎喲喲!”禹笑笑好容易止住笑,喘着氣擺手,“笨人有笨招,學狗叫嚇唬煩惱藤,虧你們想得出來!”

方非、簡真臉色發青,心裡七上八下,大個兒怒叫:“你聰明,汪,有什麼好招?”

禹笑笑微微一笑,揮筆切下幾根細藤,輕喝一聲:“穿針引線!”籠子入口紮緊,把一羣狗蜂關在裡面。

狗蜂困在籠裡,登時發怒,發出汪汪怪叫。禹笑笑把籠子往身邊一晃,煩惱藤聽見狗蜂吠叫,嚇得魂不附體,倉皇向後退縮。

大個兒張口結舌,身子硬邦邦的,化爲了一尊石像。方非臉上也是熱辣辣的,兩眼盯着下方,頭也擡不起來。

禹笑笑做了四個狗蜂籠子,一人一個,佩戴着向前爬去。上面的廝殺聲漸漸稀落,狗叫聲卻原來越響,冷風掠地而過,一陣緊似一陣。

方非落在最後,望着前面三人,黑暗中三人四肢着地,潛行無聲,趴在藤網上面,像極了蛛仙子的神蛛。

簡真忽地停下,發出一陣呻吟,方非上前問:“怎麼了?”

“我不舒服!”大個兒哼哼說,“肚子難受,身子也熱!”

方非伸手一摸,肌膚熱得燙手,心中吃了一驚:“怎麼回事?你生病了?”

其他兩人應聲回頭,簡真苦着臉哼哼:“蜂蜇了就難受!先是熱得慌,現在肚子也難受,裡面像有一團火!”

“餘毒未清嗎?”呂品說。

“不對!”禹笑笑輕輕搖頭,“蜂毒沒有這個症狀!”她盯着簡真,心中憂慮焦急,忍不住說:“簡真,要不你退出考試!”

“不行!”大個兒急聲說,“危字組少了一個人,我一退出,可就輸了!”

禹笑笑聽得心口一熱,望着簡真不覺鼻尖酸楚,眼裡浮出淚光。

方非、呂品對望一眼,心中莫名詫異。知難而進不是簡真的作風,這小子怎麼性情突變,居然開始顧全大局?呂品衝方非使了個眼色:“這裡面有鬼!”小度者心領神會,也還了個眼色:“不止有鬼,還是女鬼!”

“你變了呢!”禹笑笑目光柔和,輕輕撫摸簡真的額頭。大個兒發出一串哼哼,一小半是難受,一大半卻因爲舒服。另外兩個男生聽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簡真!”禹笑笑一無察覺,“無論如何,我要把你帶到第六關!”

“危字組要拿冠軍!”簡真一握拳頭,大唿口號,完了還問,“方非、呂品,你們說是不是哇?”那兩人默不作聲,神氣越發古怪。

“簡真!”禹笑笑含笑抹淚,“我一直以爲,你心眼小,膽子小,還嫉妒成性、不重親情……”

“天啦,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簡真聳眼扁嘴,一副快要落淚的樣子。

“那是以前呀!”禹笑笑說到這兒,衝呂、方二人大叫,“你們愣什麼,還不過來扶他!”

兩人喏喏上前,一個扶左邊:“死肥豬,算你狠!”一個扶右邊:“你就只管裝吧!”

簡真心驚肉跳,一邊大聲呻吟,壓住兩人的聲音,一邊湊近方非說:“我真的難受哇!”

方非怒哼一聲,呂品一邊冷笑:“我還難受呢!我說死肥豬,你要找伴兒,也該挑個時候哇!”“你們都不信我!”大個兒鼓起兩腮,“我自己爬!”他掙脫二人,咬牙向前爬去。禹笑笑心生不平,上前扶住簡真,與他並肩同行。大個兒陡然來了精神,難受似乎減輕,渾身上下更有使不完的勁兒。

前方似乎出現了點點微光,極目望去,一面山崖凹凸不平,從上到下嵌滿了巨大的蜂巢。巢裡犬吠如麻,夾雜連綿不斷的嗡鳴,巢孔裡涌出一股股黑氣,星閃電掣,衝着來路飛去。

靠近山崖,一股甜香鑽入鼻孔,薰得四人心頭髮膩,蜂蜜猶如涓涓細流,順着崖壁流到了山根。山根橫了一排洞窟,洞中嗚嗚作響,正是冷風的出口。洞窟有大有小,大的可容納一人直立進出,小的不過人頭大小,洞裡隱約有光,照在四人身上,衆人的心一陣狂跳。

呂品蘸了一點兒蜂蜜,舔了舔,笑着說:“有意思,六個提示,還剩一個。”

“沒錯!”方非點了點頭:“洞口就是出口!”

簡真扳起手指:“最大與最小,最快與最慢,最老與最新。啊,還有最小……”他往前一瞪,眼珠子幾乎掉下來,“你們不會是說,要從最小的洞口鑽進去吧?”

“對極了!”三人正色點頭。

“天啦!”大個兒發出一聲呻吟,“我討厭縮聲法!”

“誰說危字組要拿冠軍?”呂品拖長聲氣,“說這話的人,應該打頭陣!”

“懶狐狸!”簡真怒指呂品,“你這個卑鄙的傢伙!我剛纔只是隨便說說!”

“簡真!”禹笑笑變了臉色,“你真的只是隨便說說?”

“嗷!”簡真臉色刷白,矮了半截,低聲下氣的說,“打頭陣就打頭陣!”他狠狠剜了呂品一眼,心裡無比惱恨,他爬到最小的洞口前面,伸手比劃了兩下,氣唿唿地說:“卡住了洞口,你們不要怪我!”

他俯身探向洞口,地上蜂蜜堆積,已經乾結。簡真剛要進洞,忽地發現,靠近洞口的蜂蜜層上,有一個纖小秀氣的女子掌印,四人中只有禹笑笑一個女子,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靠近洞口。

“誰的手印?”大個兒心中起疑,還沒來得及細想,呂品按住他的後臀,向前狠狠一送。簡真慘叫一聲,腦袋塞進洞口,耳朵擦過岩石,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死肥豬,快用縮身法!”呂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個兒悶叫:“縮你個鬼,蠢狐狸,快把我弄出來!”

“咄!”呂品大聲說:“笑笑你看,他又要放棄呦!”

少女冷哼一聲,簡真的心應聲一顫,忙叫:“好,我縮……”邊說邊想心法,運足元氣,抱元守一。

“變!”他一聲大喝,身子向裡收縮,骨骼脈絡分了又合,似有無形大手將他狠狠揉弄,不知不覺,四周寬鬆了些許,簡真奮力一掙,勉強擠進了洞口。

誰知到了這兒,通道更加狹窄,簡真堵在洞裡進退不得,只覺元氣沸騰,整個人好似受了擠壓的氣球,一轉眼就要砰然爆炸。

大個兒難受恐懼,偏又無法出聲,他肺部收縮,嘴臉變形,別說吐氣開聲,就連嘴巴也不能張開。正惶急,尾椎處涌入一股熱流,混合他本身的元氣,循着身子急速轉動。

大個兒分筋錯骨,身子向內收縮,四周壓力減輕,跟着屁股一痛,好似捱了一腳。他來不及轉念,身子向前一躥,眼前一片光明。

簡真縮身成功,驚喜交集,馬上運轉元氣,身子充氣似得恢復原狀,他正要站起,後頸忽地一痛,有人低喝:“要命的,就別動!”

大個兒滿腔熱血冷透,一擡頭,三支符筆對準自己,一眼看去,只看見宮奇和馮荒,剩下的那個,不用說,一定是宋艾。

除了萬歌行,壁字組全都在這兒。簡真張嘴要叫,一道“絕聲符”飛來,他只管大吼大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大個兒萬分不甘,急得面紅耳赤。

宮奇又發一道“金靈束縛符”,捆住簡真,三人手腳並用,把他拖到一邊,宋艾負責把守,兩個男生分站兩邊,手持符筆,再次對準洞口。

簡真一邊大罵對方無恥,一邊求神拜佛,希望三個同伴不要落入圈套。念頭還沒轉完,洞口一暗,鑽進來一個腦袋。

來的是呂品,懶狐狸腦袋朝下,身子縮得細細長長,形如一條大蛇,一扭一動,全力掙扎出洞。

又有大魚落網,宮奇、馮荒相視一笑,簡真趴在一邊,一不能說,二不能動,胸口一股熱氣轉來轉去,快把他的胸口撐破。

呂品終於掙了出來,宮奇單筆向下,低喝:“不許動!”

懶鬼想要擡頭,宮奇一腳踢在他的腰眼,疼的他渾身打顫,接下來,兩人故伎重施,馮荒使“絕聲符”,宮奇使“金靈束縛符”,製得呂品服服帖帖。簡真瞧得沮喪,看樣子,壁字組打算守株待兔,把危字組統統活捉。

兩人一人一邊,拽起呂品,剛一入手,宮奇咦了一聲,叫聲:“好輕”,馮荒也說:“不對!”

“呵!”下方洞中一聲輕笑,一道白光襲來,正打在呂品身上。

呂品應着白光分成了兩半,扶他的兩人一驚,低頭看去,裂口並無鮮血,跟着汪的一聲,衝出來一大羣狗蜂。

狗蜂禁閉已久,怒不可遏,這時逃出籠子,見人就蜇,宮奇、馮荒首當其衝,臉頸雙手全被狗蜂包圍,頓時被蜇得嗷嗷慘叫,一邊的宋艾掉頭想跑,可是沒跑兩步,也被狗蜂趕上。

簡真一動不動,被狗蜂當作石頭,躲過一劫,定睛看去,地上哪兒有什麼屍體,只有一串狗蜂籠子,正好一人長短,籠子已被割開,狗蜂飛得一隻不剩。

從頭到尾都是呂品的把戲,一個變化術,躲過了四個人。

洞口白影一閃,呂品鑽了進來,大喝一聲:“勾魂奪魄!”符筆連指,宮奇、馮荒雙雙暈倒,宋艾看見,剛要舉筆,呂品符光先出,宋艾符筆落地,暈了過去。

狗蜂掉頭飛向呂品,少年一揚筆“一網打盡”,狗蜂統統收入符網。這時禹笑笑也鑽了出來,她目光一掃,笑着說:“呂品,你猜的對,他們先到了一步!”話沒說完,方非也鑽了進來。

禹笑笑解了簡真的禁制,大個兒怒視呂品:“好小子,你早知道有埋伏?”

“是呀!”呂品眨巴眼睛,“這夥人做事太粗心,要設圈套,卻在外面留了一大串手印腳印。”

“懶狐狸,你這是什麼居心?”簡真的粗手指頂到呂品臉上,“你知道有埋伏,還打發我進來!”

“唉,總得讓他們逮個人哇,人家埋伏一場,很辛苦哇!”

“你、你怎麼自己不進來?”

“我來了,誰破他們的圈套?你能把籠子變成人嗎?”呂品頓了頓,笑眯眯的說,“再說我先進來,誰來幫你縮身,誰又把你踹進來?”

簡真下意識的摸了摸臀部,被踹處隱隱作痛,他氣不打一處來,瞪眼望着呂品,鼻孔裡咻咻出氣。

方非打量四周,卻是一個巨大的溶洞,洞壁上寫滿了“長明符”,柔光映灑,亮如白晝。

呂品叫醒宋艾:“角字組呢?”宋艾扭過頭去,咬牙不語,呂品舉起符筆,打算逼供。禹笑笑不忍道:“呂品,女生你也欺負嗎?”

“好大一頂帽子!”呂品收了筆,笑着摸了摸下巴,“我還想找個伴兒呢,欺負女生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禹笑笑看他一眼,笑着說:“你想找什麼樣的伴兒?我可認識不少女生。”

“還沒想好!”呂品滿不在乎,“哪天想好了,再來勞煩你!”

“呸!”禹笑笑冷冷的說,“等你想好了,鴨子都煮熟了!”

“煮熟了,正好吃!”

“吃鴨毛還差不多!”

方非一邊聽着,微微苦笑,他注視溶洞深處,那兒光影交錯、幽深無窮,不覺嘆了口氣,邁步向前走去。剛走兩步,宋艾忽地大聲叫道:“九星騙子,角字組纔是冠軍,你們這些大蠢材……”還沒罵完,禹笑笑一揚筆,一道“絕聲符”堵住了她的嘴。

“不公平呀不公平!”呂品搖頭嘆氣。

“要公平?”禹笑笑白他一眼,“下輩子去變女生!”

“你們熱不熱呀!”簡真從額到頸,紅得像只大西紅柿,“我都快熱死了!”

“熱?”禹、呂二人瞪眼望他,“這兒冷得要命,你居然說熱?”

“我一定病了!”大個兒不住呻吟,“我的肚子好難受!”禹笑笑皺起眉頭,眼裡透出一絲關切,呂品卻捂着鼻子大喝:“要方便,走遠些!”

“不是方便。”簡真苦兮兮地說,“反正肚子裡有一團火。”

“簡真!”方非遲疑一下,輕聲說,“會不會跟你吃了果子有關?”

“果子!”大個兒一愣,“你說那紅樹的果子?”

“什麼?”禹笑笑尖叫了起來,“簡真,你吃了地火樹的果子?”

“咦,那叫地火樹嗎?”簡真撓了撓頭,“果子的滋味還不錯!”

“笨蛋!”少女俏臉發白,“你、你吃了多少個果子?”

“我忘了,像是十個,又像是二十個。”

“你說二十個,那肯定就是四十個!”呂品對大個兒的心思瞭如指掌。

簡真撓了撓頭,臉色發臭:“也沒那麼多,起碼差五個!”

“你完了,你完了!”呂品連連搖頭。禹笑笑也叫:“簡真,你真是什麼都敢吃!”

簡真聽得面無人色,方非忍不住問:“吃了果子會怎樣?”

呂品笑了笑說:“吃了地火樹的果子,通身元氣會呈現出極端的火相,變成三陰孽火,吐口氣能燒死人,放個屁也能把褲子點着。”

“啊!”方非變了臉色,“那可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呂品搖了搖頭,“也許孫先生有辦法!”

“方非!”簡真聲音悽慘,“我申請退考!”

“你說什麼?”禹笑笑冷冷瞅來,簡真心中發虛,悻悻道:“算了,反正死不了人!哼,你們三個離我遠一點,燒着了自己負責。”

說話間穿過一個洞口,進入一個鐘乳石洞,鍾乳高高低低,粗粗細細,形成一片茂密叢林。

銀光忽閃,四人急忙飛身跳開,叮,方非身後的鐘乳多了一個小孔,光亮透孔而過,看上去觸目驚心。

“飛星射月符!”禹笑笑高叫:“當心,是巫嫋嫋……”白光星閃,禹笑笑身邊鍾乳粉碎,石屑四處亂飛。

方非舉目望去,一團水銀光華,托出一道白影,輕輕一晃,跳上一根鍾乳。巫嫋嫋站在高處,冷冷逼視四人,她的飛輪名叫“星河”,轉起來光華燦爛,有如銀河星盤。

四人舉起符筆,指向白虎少女,巫嫋嫋一閃身,沒入那片石林。

“金鋒奪日!”佛青劍升到半空,禹笑笑一揚手,叮,金光閃過,一根鍾乳斷成兩截,搖晃一下隆隆向後倒下。

白虎女面有怒色,還沒反擊,呂品駕着“紫璇風”起來,揮筆一指,巫嫋嫋側身閃過,懶鬼一筆落空,符光擊中一根碩大的鐘乳,銳聲激鳴,石屑紛飛。

巫嫋嫋白影一閃,再次沒入石林。

“方非!”禹笑笑一手按腰,一手持筆,聲音清脆有力,“你們三個先走!”

“笑笑!”方非一愣。

“快走!”禹笑笑渾身一縱,佛青如火苗跳起,一道白光從下掠過,將一截鍾乳擊得粉碎。

禹笑笑筆吐金光,向左一繞,咦,身邊一根鍾乳齊腰折斷。巫嫋嫋正覺奇怪,蒼龍女筆尖一拂,斷石高高飛起,越過那片石林,向她頭頂砸落。

“開山破石!”巫嫋嫋符筆一揚,斷石粉身碎骨。

不及收筆,青光一閃,禹笑笑迎面衝來,兩人相距數米,一齊揚筆,“金刀破陽符”對上了“飛星射月符”,符光凌空交錯,發出刀劍交擊的一聲銳響,跟着左右彈開,一根鍾乳攔腰而斷,另一根卻多了一個小孔。

人影晃動,兩人各自閃開,符筆連顫,快如蜂鳥振翅,每道符法才寫一半,對手忽又藏在鍾乳後。石塊不怕風雷水火,只有金相符法可以奏功,兩人你追我趕,渾如狗咬尾巴,使盡渾身解數,只想搶入敵人的死角。

三個男生瞧得目瞪口呆,呂品忽叫:“方非,走吧!”

方非一咬牙,轉身就走,簡真跺腳說:“方非,你不管笑笑啦!”

“笑笑不會輸!”方非邊走邊說,“巫嫋嫋攔在這,是想拖延時間,皇秦一定遇上了麻煩,夜靈芝還沒有到手!”

方非,呂品消失在石林後方,簡真瞧了瞧遠處的閃光,一咬牙,追趕上去。

巫嫋嫋鎮守石林,眼看三人離開,心頭一急,飛身躥出。

身形一動,忽起警兆,眼角餘光一掃,禹笑笑也涌身飛出。兩人目光相接,符筆齊出,一個大喝:“銀電飛星!”一個銳叫:“金鋒奪日!”

巫嫋嫋筆尖飛出一團銀星,飛到半途,拉長變銳,細如銀絲,縱橫疾刺。禹笑笑那兒,卻畫出了一道匹練似的金光,忽長忽短,伸縮不定。兩道符光應念變化,凌空交擊,叮叮叮密如急雨,響了片刻,符光忽又熄滅。兩人向後彈開,各自落上一根鍾乳,胸口一起一伏,諾大的溶洞中間,響起了急促的喘息聲。巫嫋嫋頭髮飄散,束髮的頭箍不知去向,左邊的頭髮少了一絡,空中飄着縷縷烏絲;禹笑笑臉色煞白,左臂無力垂落,肩窩一點殷紅,正在飛快擴大。“禹笑笑,你比我想象的高明一點兒!”巫嫋嫋雙頰緋紅,眉眼帶笑,“可你別忘了,我是青榜第四,你只是五十八名的小角色,你想攔住我,就好比螞蟻往車輪子下面鑽,碾死了你,不要怪我心狠!”“不說我還忘了呢!”禹笑笑調勻唿吸,笑了笑說,“原來你是青榜第四啊,比我想象中的差好多!要不是你說,我還當你是四十四呢!”“你不服氣?”巫嫋嫋咬牙冷笑,“好哇,你還有一隻手,兩隻腳,我們一個一個慢慢來!”“說搏好!”禹笑笑抿嘴一笑,“我們慢饅來,剛纔是剪頭髮,等你鬍子長出來,我還要幫你刮鬍子呢!”巫嫋嫋雙眉揚起,面孔血紅裡透出殷紫。長鬍子是她的奇恥大辱,禹笑笑膽敢提起,根本就是討死。白虎女心頭一陣狂怒,眼裡涌出無比殺機。

她一晃身,駕起“星河輪”衝向對手。

禹笑笑自知本領稍遜,巫嫋嫋一意要走,自己手腳全斷,也休想把她攔下。她故意提及鬍鬚,戳了白虎女的痛處。巫嫋嫋生性驕橫,若不狠狠教訓禹笑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麼一來,倒可把她留在這裡,替危字組減少一個強敵。少女計謀得逞,向後飛退,轉到一根鐘乳石後,耳邊叮叮聲不絕,神乳多了三個孔洞。

禹笑笑一揚筆,“金刀符”飛出,巫嫋嫋白影晃動,閃電統過金光,徑直向她撲來。禹笑笑一擊不中,閃入石林,兩人繞着石柱大捉述藏,遁光一青一白,宛如首尾相接。

佛青劍掉頭向上,行將撞上洞頂,跟着勢子一轉,禹笑笑顛倒過來,頭下腳上,符筆疾揮。巫嫋嫋地勢不利急忙躲閃,冷不防禹笑笑捲起一道金光,洞頂一排鍾乳,齊根而斷,迎頭向她砸來。

“開山破石!”巫嫋嫋一揚筆“破山符”飛出,一陣巨響,鍾乳接連破碎,白虎女連擋帶閃,搶入了一片石林。忽聽一聲輕笑,巫嫋嫋循聲望去,禹笑笑站在一根鐘乳石頂,符筆一揚:“萬木滋長!”。

周圍鐘乳石上,迸出炫目青光,“糟了!”巫嫋嫋心念一閃,四周石塊龜裂,躥出無數怪藤,生長如飛。牽牽絆絆,將女公子困在其中一時無法起飛。

禹笑笑飛行中布了一個機關,把“乙木化生符”寫入一片石林。她布好機關,削斷鍾乳,將巫嫋嫋逼入石林,發動“乙木化生符”巫嫋嫋落入藤網,衝突不出,禹笑笑風雷電火,接連打落。巫嫋嫋應付不暇,哎喲一聲,人輪分開,筆直向下墜落。禹笑笑按劍趕上,還沒來得及細看。

紅光一閃,藤網變了顏色,火紅髮亮,火光深處,隱約浮現細密符文。

“神木火雷符!”禹笑笑急升,忽聽—聲巨響。一股氣浪洶涌升起。巫嫋嫋將計就計,也設了個機關,她把“神木火雷符”寫入藤網,跟着假意中招,誘使禹笑笑靠近,木生火,突然引發爆炸。禹笑笑只來得及護住頭臉。滾滾氣浪就將她推向一根鍾乳,砰,禹笑笑後背劇痛,喉嚨發甜,石屑嵌入肌膚,一時血流如注。金光一閃,巫嫋嫋鑽了出來,盯着對手,眼裡透出狠辣笑意,她落地時寫出“金城不破符”護住了全身,銅牆鐵壁,毫髮無損。星河輪發出尖嘯。白虎女一晃身,衝着禹笑笑飛來。

禹笑笑舉起筆來,忽聽“手到擒來”,虎口一痛,符筆化作青光,落入了巫嫋嫋手中。

少女登時明白,白虎女用心歹毒,想要活捉自己,這念頭剛剛冒頭,星河輪己到近前。

巫嫋嫋的眉間透出一股得意,冷不防尖嘯一聲,一道青光從下射來。

佛青劍!她下意識揮筆,可兩人距離太近,“收劍符”

還沒寫成,叮,“佛青”穿過了旋轉的“星河”一陣怪響,飛輪被飛劍卡住,“星河”失去了控制。

巫嫋嫋失聲尖叫,一個跟斗從輪上掉了下來。佛靑去勢如電,連劍帶輪沒入一根鍾乳。

撲,巫嫋嫋翻身落地,還沒還過神來,左腕一痛,捱了一記狠踢,符筆登時脫手,嗖地飛出老遠。

巫嫋嫋手持兩支符筆,左筆丟失,右筆揚起,可還不及寫符,禹笑笑攥住了筆管,將她撲倒在地,擰住她的手腕,向一塊石頭上狠狠磕下。

巫嫋嫋手背劇痛,可還握住筆管不放。禹笑笑想要擰斷筆管,但那支“銀流蘇”千摶百鍊,堅不可摧,她心頭一急,抓起巫嫋嫋的收又是一擰。

白虎女的喉間發出一聲悲鳴,“銀流蘇”脫手,咕嚕嚕滾到一邊。禹笑笑來不及歡喜,忽見巫嫋嫋目射兇光,左手突出,狠狠摳住了她左肩的創口。

少女痛得渾身戰抖,慘哼一聲,放開巫嫋嫋的左手,來扳她的右手。巫嫋嫋乘勢擰腰,將禹笑笑壓在下面,翻滾間,禹笑笑膝蓋突出,頂中了對手的小腹。

巫嫋嫋彈起老高,秀麗的臉龐一陣扭曲,禹笑笑腰身一挺,飛起左腳,正中巫嫋嫋的胸口。

白虎女飛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只覺胸口窒悶,唿吸艱難。

禹笑笑捂着傷口,抖索索站起身來,鮮血順着手臂流下,點點滴落在地,有如一朵朵怒放的紅蓮。

“巫嫋嫋!”禹笑笑蒼白的臉上,透出一絲少有的傲氣,“我可是甲士的女兒!”

“臭丫頭!”巫嫋嫋捂着胸口,搖晃着爬了起來,她披頭散髮,活是一隻淒厲的女鬼,“我要殺了你!”

禹笑笑一縱身,跳到半空,雙腳分開,勢如燕子剪水,右腳向上一挑,狠狠抽在了巫嫋嫋的臉上。

白虎女又一次飛了出去,左頰吹氣似的腫脹起來。

“你敢踢我臉!”巫嫋嫋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臭丫頭,你敢踢我的臉!”

禹笑笑凌空翻轉,左腳又出,巫嫋嫋着地一滾,禹笑笑腳尖掃地,攪起一片石屑亂塵。

巫嫋嫋跳了起來,一揚手,大叫一聲:“銀流蘇!”符筆勢如閃電,直奔她的手心,冷不防禹笑笑攔在中途,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符筆。

巫嫋嫋變了臉色,不待禹笑笑動筆,兔起鶻落,貼地一滾,起身時,禹笑笑的“蛾眉”到了她的手裡。兩人倉促間交換了符筆,兩隻筆嗖嗖跳動,各自不聽使喚。可是勝敗光頭,誰也顧不得許多,禹笑笑舉起“銀流蘇”,正要寫符,不料眼前一黑,雙腿發軟,符字再也寫不下去。

“銀電飛星!”銳聲貫耳,禹笑笑心頭一沉,腦海裡閃過兩張人臉,一個胖乎乎眉眼含笑,一個眉頭微皺,明亮的眸子裡帶着一絲憂慮。

“簡真。方非……你們一定要贏!”她的念頭模煳起來,銀光閃爍飛來,可她已經躲不開了。

繞過石林,走了不到三百米,一聲虎嘯傳來,夾雜凌厲寒風,颳得三個男生面皮生痛。

方非不由倒退一步,眯眼望去,正前方的石窟裡蹲伏着兩頭插翅的飛虎,一黑一白,面容獰惡,爲首一頭血口怒張,衝着三人厲聲咆哮。

雲從龍,風從虎,無怪這洞裡寒風外泄,原來溶洞深處,藏了兩頭窮奇。

窮奇是北風之妖,無論走到那兒,都有狂風相隨。又是兩聲咆哮,窮奇一起振翅,掀起陣陣寒風。

龍潭虎穴,名副其實,可是,只憑三人的道行,絕對降服不了這一對妖虎。

“呵!”這笑聲落入方非的耳中,真是熟悉的要命。

窮奇身後,繞出兩個人來,一高一低,一壯一瘦,正是最最關心危字組的老朋友—司守拙和鍾離壽。

兩個老朋友背對着窮奇,泰然自若,衝着三人,發出呵呵怪笑。

“危字組能到這兒,還不算太差嘛!”司守拙一臉的滿不在乎。

“可惜哇!”鍾離壽摩拳擦掌,“這兒是你們的終點站。識相的滾回去,要不然,我後面的大貓咪可不是吃素的喲……”

“誰是大貓咪!”黑窮奇一聲怒吼,口吐人言,它的鼻子上有一塊銀斑,爪子一擡,勾住鍾離壽的後領,將他拎了起來,“鍾離霆的兒子,你把我跟貓鬼相比嗎?那種小不點,只配舔我爪子上的泥巴!”

“哎呀呀!”鍾離壽伸手摸了摸窮奇的虎鬚,“貓鬼算什麼東西?銀斑鼻,你可是最了不起的妖怪啊!”“鍾離霆的兒子,我幫你,是瞧皇師利的面子!你小心點兒,別說錯了話!”

黑窮奇放下鍾離壽,撲撲連拍翅膀,洞裡一陣飛沙走石。

方非心中納悶,低聲說:“呂品,窮奇怎麼會聽鍾離壽的話?”

“不奇怪!”呂品笑了笑,“鍾離壽的老爹鍾離霆是窮奇軍團的頭兒,鍾離壽比他爹差得遠,可是馴服兩隻飛虎,倒也不是什麼難事!窮奇個個狂妄,馬屁拍足了,什麼都好說!”

“喝!”鍾離壽盯着三人,目透兇光,“你們還等什麼?我倒數三,再不滾出洞子,窮奇可要吃人了……”兩頭窮奇一陣吼嘯,拍翅鼓起一陣大風!

“一……”鍾離壽託聲託氣,開始數數,“二……”三字還沒出口,呂品冷不丁說:“方非,你先走,我對付鍾離壽。簡真,你擋住司守拙……”

簡真渾身的皮膚殷紅如血,靠在洞邊,難受得只想哼哼,聽了呂品的話,嚇了一跳:“什麼,方非先走,我擋住司守拙……”說到這兒,忽見呂品、方非四眼瞪來,這才醒悟過來,慌忙捂住嘴巴。

“好哇!”司守拙微微冷笑,“危字組挺有骨氣!”

“鼓起,哼,銀斑鼻,紅翎翼!”鍾離壽眼珠一轉,牙縫裡迸出一串吼嘯,“給我咬碎他們的骨頭!我要看看裡面是什麼氣!”

兩隻窮奇長嘯一聲,白森森的牙齒,活是一排長劍。

“鍾離壽!你這個瘋子!”簡真破口大罵,“你讓窮奇吃你的同學……”他好漢不吃眼前虧,邊罵邊退,誰知剛走兩步,雙腳粘在了地上,再也擡不起來。大個兒一愣,哀聲尖叫:“懶狐狸,你又害我?”

“呵!”呂品雙手抱着後腦勺,“想溜哇?沒門兒!”

“誰想溜了!”

“沒想就好,老實待着!”呂品臉色一沉,“方非,還等什麼?”

方非略一遲疑,銀斑鼻一聳身,好似凌厲黑電,狠狠向他撲來!

“長牙!”青光一閃,方非掠過窮奇頭頂。銀斑鼻撲了個空,前爪刨中石壁,石塊無聲消失,露出來一個巨大的窟窿。

方非不及轉念,銀斑鼻的背後長了眼睛,擰腰聳肩,翅膀向上一撩,帶起一股疾風。

少年身子一縮,繞過鋼刀似的翎羽,不待窮奇拍翅,驅木筆直向前。這時一道黑影拍面掃來,又粗又長,正是窮奇的尾巴。

這尾巴比鋼鐵還堅硬,比巨蟒還靈活,揮動的速度,比得上飛舞的子彈。方非向左急掠,尾尖擦身而過,帶起一陣銳風,落在方非身上,真是如切如割。

虎尾一掃落空,掉轉端頭,緊追方非不放,幾與尺木連成了一條直線。

啪,虎尾勢頭出盡,狠狠收了回去。方非剛剛逃過一劫,忽聽見鍾離壽尖叫:“火翎翼!”

白影一閃,火翎翼攔住去路,這隻飛虎通身雪白,唯獨翅尖的翎羽豔如火苗。

雙方瞬間逼近,白窮奇血口怒張,喉嚨裡白光跳動。方非只覺不祥,提起尺木向上急飛,唿,虎口裡躥出一團白氣,貼着尺木飛過,擊中身後洞璧,轟然一聲巨響,溫度驟然變冷,氣浪洶涌,夾雜無數冰屑。

爆炸震得方非兩眼發黑,衝擊波將他拋起老高,少年落葉似的向後飛去,冰屑刺刺射在身上,儘管羽衣護體,仍覺無比疼痛。

砰,方非摔在地上,尺木跌出老遠。

“火翎翼,吃了他!”鍾離壽聲嘶力竭,眼裡透出一股子兇殘。

“吼!”白窮奇一搖身,作勢猛撲,誰知四隻虎爪,好似陷入沼澤地裡,如論怎麼使勁,也難拔分毫。

方非還過氣來,就地一滾,手捏劍訣,大喝一聲:“尺木!”青光跳躍而起,嗖地向他飛來。

火翎翼又驚又怒,奮力一搖,還是一動不動,它擡眼望去,呂品不知何時,搶到方非身邊,雙手捏成法訣,眼裡迸出詭譎光芒。

窮奇與他四目一接,身子打了個突。“吼!”火翎翼失聲怒嘯,身子用力一晃,呂品頓也晃了下,臉上騰起一股青氣,豆大的汗珠滾滾落下。衆人看在眼裡,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不起眼的懶鬼,赤手空拳制住了一隻暴怒的窮奇。

“方非!”呂品牙縫裡迸出字來,“走!”

方非一呆,跳上尺木,曵起一溜青光,投向溶洞深處。

“吼!”身後傳來窮奇的怒吼,方非咬緊牙關,不敢回頭去看,他的心縮成一團,身子快要燃燒起來。

換在以前,天狐遁甲一旦使出,妖怪無不應聲降服。可是這一次,呂品的念力好比一發槍彈,射中了一塊混沌的巨石,發力的一瞬,他的腦子嗡的一聲,彷彿捱了一記悶棍,後頭微微發甜,嘴裡又腥又鹹,他的心力用到了十足,對面的窮奇依然大搖大擺。

“吼!”左側傳來一聲低吼,呂品心頭一跳,跟着狂風大作,銀斑鼻勢如烏雲,向他頭頂壓來。

“完了!”呂品心想。

“昂!”一道紅影躥入空中,好似一團火球,狠狠撞向了烏雲。

悶響震耳,火球彈了回去,落在地上,化爲一隻巨大的紅豬。它捱了一記虎爪,身上的元氣幾乎散亂,滾出老遠一段,唿哧連喘粗氣。銀斑鼻也落在地上,打了滾,翻身站起,兩隻眼珠迸出兇光。它的翅膀叫豬牙撩了一下,羽毛零落,隨風飄蕩。

“死肥豬救了我?”呂品心中驚訝,一面對簡真重新估計,一面又對敵我形勢做了一番比對。

他是狐妖之子,天生心思玲瓏,一心幾用,剋制窮奇之餘,居然還能思考對策。

“死豬玀!”銀斑鼻的喉間發出可怕的吼聲,瞪着簡真,恨不得把他活活吞下。

“銀斑鼻!你快去追趕方非!”司守拙跨前一步,聲音冷如刀鋒,“這隻豬是我的!”

“吼!”黑窮奇齜牙咧嘴,衝他大吼一聲。

“吼!”司守拙揚眉瞪眼,吼了回去。銀斑鼻錯愕一下,向後一縮,跟着越發暴怒,縱身向前撲來。

白光閃動,司守拙身影消失,跳出來一頭吊晴巨虎,通體銀白,斑紋蒼灰,它閃聲一縱,銀斑鼻居然撲空。銀虎爪子一揚,拔開窮奇的翅膀,跟住虎口怒張,咬中了窮奇的脖子。

這一番交手,快得幾乎無法看清,銀斑鼻要害受制。僵如一塊黑石,呆呆地不敢亂動。

銀虎仰天怒嘯,徐徐收回爪子。黑窮奇悻悻搖頭,眼裡透出不甘,衝着銀虎低吼一聲,搖頭擺尾,飄如一團烏雲,向着洞窟深處飛去。

白光閃動,銀虎消失,司守拙恢復了本相,身上多了一副爛銀鎧甲,甲面光亮如鏡,佈滿淡灰虎斑,虎爪掌心朝上,擱在甲士雙肩,虎頭化爲了頭盔,虎牙根根豎起。

“陰虎照雪甲!”呂品的心猛地下沉,他是第一次看見司守拙披甲,這個一年生,批的竟是一代名甲。白虎人的神形甲中,“陰虎照雪”排名第二,普通的甲士根本無法披掛,如果貿然穿戴,會遭寶甲反噬。

這副甲長年放在琢磨宮,極少有人穿戴,穿戴的人都是頂尖的白虎甲士,司守拙這個年紀,從來沒人穿過這身鎧甲。

遇上這樣的對手。簡真沒有一絲勝算。

呂品的腦子隱隱作痛,一不留神,白窮奇幾乎掙脫。他忙運神通,一面壓服窮奇,一面偷看簡真。大個兒還了原形,他捂住肚子,胖臉縮成一團,臉色的火紅,勝過了身上的鎧甲。

大敵當前,地火樹的毒居然發作,簡真苦不堪言,身子熱得要命,元氣好似地下的熔岩,翻騰起伏。無休無止。他竭力五行循環。把運氣化爲水相,可是收效甚微,無論多少水氣,落入毒火的火氣,統統化爲烏有。熱到這個份兒,他的毛孔裡沒有一滴汗水,所有體液血氣,全都困在了體內。

因爲病從口入,肚子首當其衝,一股灼熱火氣躥來躥去,五臟六腑似要燃燒起來。

司守拙見這情形,莫名其妙,揚聲說:“死肥豬,你鬧什麼鬼?”

“沒鬧鬼!”簡真一手按着肚皮,一手連連搖晃,“我肚子痛,今天不打行麼?”

“不打?”司守拙一愣,“好哇,你自己退考,我饒你一命!”

“好……”大個兒話一出口,腦海裡閃過禹笑笑的面龐,忽地一個激靈,“不好吧!”

“什麼意思?”司守拙怒道,“你到底退不退考!”

大個兒捂着肚皮,點點頭,又搖搖頭,悶聲說:“不退考,也不打架,行不行?”

“死肥豬!你逗我玩兒?”司守拙一跌腳,躥了過來,勢頭快過火箭,簡真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覺面門劇痛,捱了結結實實的一拳。

大個兒應拳飛了出去,眼前一陣昏黑。這一拳足可粉碎岩石,可是簡真體內的元氣火熱,灼熱的痛苦,壓過了拳擊的陣痛。

他的身子還在半空,左邊的腰肋又捱了一腳,這一腳沉重迅猛,好似一隻疾馳的飛車,撞上了一隻全無防範的小鳥。

簡真一頭撞在了牆上,腦袋快要裂開,火豕甲的頭盔也似乎變了形。他的身子順着巖壁滾落,布料身在半空,肩腰劇痛,兩隻大手將他抓住。簡真四肢朝天,拼命撲騰,卻又叫司守拙搞搞舉了起來。向下一磕,落在左膝。大個兒腰眼劇痛,腰身幾乎折斷,還沒緩過氣來,又被司守拙纏住腰身,一聲大吼,奮力甩了出去。

砰,一聲巨響,簡真越過偌大洞窟,撞上對面的洞璧,滿身鎧甲嗆啷作響,似乎馬上就要散架,洞璧深深凹陷,出現了一個駭人的大洞。

這真是一面倒的大屠殺,簡真連遭重創,卻連還手的工夫也沒有,體內的元氣沸騰鼓盪,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簌簌發抖。

呂品也很意外,明知強弱懸殊,也沒料到司守拙這樣厲害。再不援手,大個兒十有八九完蛋,他一咬牙,後退一步,撤去天狐遁甲。

火翎翼怒氣沖天,把這眼前的小人兒恨之入骨,一旦得了自由立刻猛撲過來。呂品讓過一撲,腳底飛輪,跳躍而出。

“流金飛劍!”鍾離壽喝聲貫耳,呂品早有防範,一轉身,七八道金光擦身而過,擊中身後的石壁,濺起了一溜火星。

“金光化劍符”落空,鍾離壽符筆一挽,轉攻爲守:“銅牆鐵壁!”身邊涌起一面金牆。

“太白無鋒!”呂品幾乎同時出手,白光集中金牆,迸起奪目火光。

他一擊不中,繞道金牆右側,鍾離壽露出破綻,剛要躲閃,眼前白影一閃,火翎翼搶到前面,血口怒張,吐出一團白氣。

“冰風雷!”呂品心頭一跳,這是窮奇的絕招,方非剛纔一不留神,幾乎吃了大虧。懶鬼慌忙躲閃,可他剛剛一動,氣團凌空爆炸,巨響震耳,氣浪排空,冰刺紛紛如雨。呂品儘管躲閃得快,可也捱了幾下,雖未皮破血流,但也十分疼痛。

“吼!”一聲虎吼,火翎翼一張嘴,第二發冰風雷唿嘯而出。

“添火燎原!”呂品一揚手,飛出一團火球。白氣火球交鋒,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火球和氣團一齊爆炸,冰風挾着火星,熱流裹着冰刺,勢如一羣怒馬,以爆炸中心爲軸,向着四面狂奔亂突。

窮奇被這氣浪一衝,也覺肌膚生痛,一雙巨眼微微眯起,等到氣浪消散,它定眼一看,小人兒消失了……火翎翼怒不可竭,仰天張嘴,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狂嘯!

簡真哭了起來,一半是疼痛,一半因爲恐懼。

他有兩個選擇,一是握拳唸咒,退出考場,二是留在這兒斷送小命。換在以前,他二話不說,握拳唸咒,可是這一次,他在禹笑笑面前放出了大話,如不竭盡全力,一定會叫少女看輕。

猶豫未決,白影晃動,司守拙又到眼前。簡真舉起烏號,不及寫符,手背劇痛,符筆摔出老遠。

他驚叫一聲。只叫了一半,司守拙的大手扣住了他脖子,將他拎了起來,摁在石壁上面。

大個兒的眼淚鼻涕滾落下來,嘴裡咿咿呀呀,哭得像個小孩,別說還手,就連掙扎也沒力氣。

“瞧你這膿包樣兒!”司守拙眼裡透出無盡的嘲弄,“我還沒熱完身呢!怎麼樣,服不服輸?”

“服輸!”簡真抽抽搭搭,答得十分爽快。

“好哇!”司守拙得意一笑,“那就馬上退考!”

大個兒涕淚交流,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忽又連連搖頭:“我不退!”

“什麼?”司守拙麪皮漲紫,“你再說一次!”

“我……”簡真怯生生地說,“我不退考……”話沒說完,司守拙狠狠一拳,搗在他的心口,拳上的陰勁穿透鎧甲,簡真的肚皮裡翻江倒海,痛得快要昏了過去。

“再問你一遍,退不退考?”司守拙聲色俱厲,簡真已經說不出話,可還是連連搖頭。司守拙又是一拳,捅在大個兒胸腹之間,簡真渾身扭曲,擰成了一個蝦米。白虎甲士一咧嘴,露出了森森白牙:“死肥豬,信不信我打死你!”

簡真死命掙扎,鼓腮瞪眼,眼珠子也快擠了出來。司守拙只覺手底越來越熱,灼人的氣浪從大個兒身上洶涌而出。起初他並不在意,以爲知識火豕甲的特性。某些神形甲,本身帶有魔力,比如“陰虎照雪甲”,便有一個特性,就做“陰虎噬靈”,能在交手的時候,摧毀對手的鎧甲,損傷甲士的魂魄。

大個兒難受極了,體內一團火氣鬧得天翻地覆,司守拙連打數拳,他的難受也到了極限。白虎人茫然不覺,又是一拳捅出,這一拳落下,大個兒只覺嗓子一熱,那股奔騰的火氣,忽地奪口而出。

“哇!”簡真大嘴一張,一團紫色火焰,直奔司守拙的面門。

白虎甲士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麼一招,還在應變過人,火光一現,他也閉眼,熱力上臉,他已經向後跳出。如果換在平時,他一定全身而退,偏偏這團火是簡真吞下地火樹的果實、在肚子裡練就的“三陰孽火”。

一個照面,司守拙的臉上起了一串燎泡,眉毛燒去了一半,要不是陰虎甲護住了頭髮,準會燒成一支火把。

白虎人派咩火焰,又驚又氣,灼傷處奇痛奇癢,不但難受,還有中毒的徵兆,他擡眼一看,簡真蹲在地上,還在那兒大聲哼哼。

“好小子!”司守拙怒喝一聲,“我不踢死你,我就不姓司……”一面忍住臉上灼痛,一面向前縱出,擡腳便踢。

大個兒被打怕了,司守拙腳尖還沒到,他哇地叫了出來,這麼嘴巴一張,一股紫焰狂噴而出。司守拙十分吃驚,來不及收回右腳,左腳用力,向後一跳,落在地上,搖搖晃晃。

紫焰燒中了右腿甲冑,久久也不熄滅,司守拙好容易拍滅紫焰,心頭一凜,大聲說:“死肥豬,你弄什麼名堂?”

“我……”簡真一張嘴,一股烈焰又噴出來,似有無形力量,將火扯細扯長,衝着司守拙筆直飛去。

司守拙向後一跳,抖筆大喝:“上善無形!”白光一閃,化爲一股清亮的水氣,水火一碰,青氣嫋嫋,紫焰向前躥出一截,終於化爲烏有。

“吼!”司守拙一晃身,化爲一頭灰斑銀虎,前爪按地,衝着簡真連連怒吼。

本相對敵,簡真已經大落下風,如果變身動手,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大個兒心裡七上八下,忍不住摸了**(實體書看不清?)甲頭盔,火豕甲不凹不陷,並沒如想象中的損壞。他的心中平靜少許,一抹淚,翻身化爲一頭紅豬。

“昂!”紅豬一聲銳叫,口中噴出長長的紫焰。銀虎靈巧閃開,跳到簡真身邊,紅豬慌忙轉身,可已遲了,銀虎的前爪搭上了它的脖子,可是來不及撕咬,紅豬的身上紫氣一涌,躥起一片猛烈的紫焰,好似一條活蛇,沿着虎爪向上爬來。

司守拙嚇了一跳,慌忙跳開,使勁打個滾兒,才把紫焰打滅。還沒起身站穩,紅豬殺氣騰騰地衝了上來,司守拙正要抵抗,紅豬一張嘴,又噴出了一股紫焰。司守拙不知紫焰底細,只好再次躲閃,轉眼間,雙方顛倒過來,紅豬口吐紫焰,橫衝直撞,銀虎左右騰挪,一味躲避逃竄。

方顛倒過來,紅豬口吐紫焰,橫衝直撞,銀虎左右騰挪一味躲避逃竄。

簡真吐出一口火焰,就覺得舒坦許多,他將計就計,狂吹亂噴,火勢沖天,趕得司守拙團團亂轉。

兩隻巨獸抖了幾個圈子,紅豬招招緊逼,銀虎憋屈難受,一股邪火上衝腦門,不顧紫焰灼人,狠狠撲上去,按倒紅豬。揚起爪子狂抓亂打,虎爪劃過豬身留下道道抓痕。

簡真連受狠擊,頭昏腦漲,情急中伸出長嘴,狠狠向上一拱。銀虎不留神,被掀了個四腳朝天,渾身紫焰翻滾,正想打滾熄滅,簡真一聲嚎叫,沒頭沒腦地衝了上來,司守拙分心滅火,躲閃稍遲……當!雙方撞在一起,猴抓帶起一溜兒火星。咚,銀虎兩腿着地,將紅豬狠狠抵在牆上。

這一撞痛徹心扉,司守拙淒厲狂嘯,爪子接二連三地落在紅豬頭上。簡真頭痛欲裂,幾乎昏了過去,紫焰一口口全吐在銀虎身上,雙方裹在紫焰中間,陰虎甲受了激發,銀光暴漲,忽地重開紫焰,化爲一張無形巨口,猛然一張,將紅豬吞了下去。

陰虎噬靈——大個兒死纏爛打,逼出了陰虎甲的魔性。

白窮奇失去對手,團團一轉,雙目放光,呂品駕輪揮筆,正與鍾離燾較量符法。

火翎翼大吼一聲,振翅猛撲上去。

呂品一掉頭,面露驚慌,張嘴後出一句窮奇語,落入火翎翼的耳朵,分明是說:“別來!”

別來?小人兒死到臨頭,還敢對我發號施令?火翎翼的利爪,巨爪落在背上,懶鬼慘哼一聲,好似一隻棒球,飛向遠處巖壁。

砰,肉體撞擊十強,飛輪嗆啷落地。呂品的身子裡響起了細微的碎裂聲,他的號叫悽悽慘慘,帶着一股子無法言喻的悲慟。

火翎翼除了一口惡氣,只覺渾身輕快,長嘯一聲,一團白氣奪口而出。

呂品變了臉色,盡力一滾,手捏劍訣,召喚飛輪,可冰風雷來時迅猛,不到身前轟然氣浪夾着冰刺,撲頭蓋臉地將他炸開,氣浪夾着冰刺,撲頭蓋臉的將他籠罩在內。

懶鬼發出一聲慘叫,冰風中迸出一片金霞。火翎翼擡眼望去,呂品遍體凌傷,傷口血流如注,金光這樣,毅然使出“金城不破符”,築起一道堅壁,將衝擊波抵消一般,飛輪也到了腳下,戀人帶輪冉冉升起。

“想逃?”火翎翼一個蒼鷹撲兔,左邊利爪一揮,抓破那道金牆,右邊利爪一揮,飛輪躥了出去,砸在牆上,咣噹亂響。火翎翼揪住呂品,一張大嘴,狠狠咬落。

“烏!”爪裡的小人兒哀哀悲鳴,“我是鍾離燾啊!”

火翎翼一呆,兩眼圓睜,眼看着獵物好似蟒蛇蛻皮,先頭臉,後衣衫,呂品的樣子徐徐蛻去,鍾離燾的樣貌顯露出來。

窮奇不勝詫異,一回頭,空中飛輪電轉,也拖着一個鐘離燾,兩人嘴臉相似,神氣相仿,從頭到腳難分彼此,虎妖一會兒望天,一會兒望低,伸出巨爪連連撓頭。

“變……變化術!”地上的小人兒流下眼淚,他遍體鱗傷,骨頭也斷了好幾根。

火翎翼恍然大悟,虎目一掃,牆角那隻飛輪,外圍雪白,輪心幽藍,分明是鍾離燾的“海眼波輪”,天上鍾離燾所採的飛輪,輪心殷紫,正是呂品的“紫旋飛輪”。

兩人容貌變化,寶輪卻沒變。

窮奇又驚又氣。它上了呂品的惡當,從頭到腳都在靶同夥往死裡打!無怪鍾離燾的叫聲那麼悲苦,被同夥痛揍的滋味,是在不怎麼好受。

呂品詭詐百出,趁着冰風雷裝上了“神火符”,窮奇視線受阻,使了一個障眼法,吧鍾離燾變成了“呂品”,自己搖身一變,化爲“鍾離燾”,差點兒要了“呂品的小命兒”。

火翎翼瞪着天上的呂品,心理的怒氣衝破嗓子,化爲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它蓄足力氣,猛撲上去,忽見懶鬼一晃身,連人帶輪,向着另一個方向飛去。

簡真落入了一片白光,白光中似有無數小針,從頭到腳刺痛難忍。大個兒只覺不妙,想要後縮,可銀虎不顧紫焰燒灼,降壓死死摁住。雙方較量氣力,司守拙更勝一籌,簡真掙脫不開,發出淒厲慘叫。

“禁!”一聲急喝傳來,司守拙身子一僵,虎爪的壓力忽地減弱。簡真使勁一掙,脫出那片白光,痛苦立刻減緩,他喘息着倒退兩步,擡頭一看,銀虎齜牙咧嘴,眼神十分掙扎。

再一回頭,呂品站在不遠處,手捏法訣,目射奇光。銀虎大吼一聲,向前奮力一掙,閃電般衝出十米,湊到了呂品金錢。懶鬼身子一晃,臉上騰起一股血紅,他兩眼圓睜,又喝一聲:“禁!”,銀虎渾身一抖,無形束縛層層壓來,行動忽又變得遲緩。

“嗷!”紅豬橫衝而出,一頭撞在銀虎要緊啊,嘶吼着哼了一聲,遠遠跑了出去,摔在地上,筋骨痠痛。

簡真撞飛了宿敵,心中十分得意,正想趁熱打鐵,唿啦,上方傳響聲,白窮奇閃電躥來。從上方撲向呂品,懶狐狸只覺狂風蓋頂,可他全副精神都在銀虎身上,窮奇這一撲,根本沒法躲開。

“嗷!”大個兒騰身跳起,兩頭巨獸扭成一團。遺傳驚心動魄的悶響,虎爪接連落在紅豬背上,打個兒女似乎快要散架,慘叫一聲,吐出一大團紫焰。窮奇本身不怕火焰,白光光的虎毛卻耐不住火燒,紫火依賴,燒去老大一塊,露出猩紅色的皮肉。

火翎翼向來寶貝這身白貓,慌忙着地翻滾,呀滅紫焰。這一來,不但不能追擊簡真,連前面的呂品也忘了對付。

簡真翻身爬起,還沒回過身來,頭頂一暗,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聽呂品高叫:“當心!”一條虎尾從天落下,狠狠抽在他的頭上,紅豬一聲慘叫,打着滾摔了出去。

他昏頭漲腦地站了起來,又與吧窮奇打了個照面,火翎翼猛撲上來,連抓帶咬,大個兒且戰且退,一直退到呂品身邊,一轉眼,銀虎掙脫了進制,瞪着兩人,嗚嗚怒嘯。

撲啦啦啦,一團黑影從天落下,銀斑鼻齜牙咧嘴,站在銀虎身邊。

“它不是追方非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難道說……”簡真不敢往下想,他扭頭一看,呂品也盯着黑窮奇,眼裡閃過一絲少有的驚慌。

“方非呢?”懶鬼失聲大叫。

“你問哪個小人兒嗎?”銀斑鼻陰沉沉看他一眼,悶聲悶氣地說,“他在我肚子裡呢!”

呂品、簡真同時一呆,懶鬼的身子瑟瑟發抖,紅豬的小眼中,留下了兩道清澈的淚水。

“吼!”三隻巨虎排成一字,向着兩人緩緩逼來。

“死肥豬!”呂品唿出一口氣,兩眼微微發紅,牙縫裡迸出字句,“給方非報仇!”紅豬抽了抽鼻子,狠狠點了點頭。

“吼!”對面三隻巨獸,一起衝了上來。

“禁!”呂品銳聲疾喝,紅豬跳了起來,隻身衝向三隻猛獸。雙方重裝,撲打,撕咬,咆哮,這是獸性的廝殺,也是忘我的搏鬥。一隻豬面對三隻虎,忘記了所有的恐懼,虎爪落在身上,撕咬撕裂靈魂,虎牙咬在身上,似要洞穿骨肉。簡真急不得愛了多少中級,也急不得撞翻了敵人幾次。他被猛獸門撲到,又從老虎的身上碾了過去。

一面倒的搏鬥,變成了勢均力敵。天狐遁甲忽東忽西,不是捆住猛虎的手腳。虎羣施展不開,又憋悶,又惱怒,黑白的濁濤間,紅豬的身影,踊躍,活潑潑如一團大火。任由黑起白落,時鐘不被淹沒。

眼前金星亂迸,四肢陣陣發軟,簡真的身子昏昏沉沉。勝負即將分出,廝殺快到終點。他一定會輸,也還會死掉。

大個兒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這一次不是恐懼,亦不是背上,一股明悟用上心頭—還有一口氣在。他絕不會倒下,爲了方非,他要奮戰到底!

紅豬拱開一隻窮奇,發出常常的悲鳴,叫聲明銳洪亮,向着更深的洞穴飛去。

洞窟曲曲折折,兩邊的鐘乳千姿百態,幻影似的一閃而過。

一陣狂風從後刮來,方非回頭望去,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

“吼!”一聲唿嘯,白氣團破空飛來,方非錯身閃過,冰風雷在前方炸開,一片鐘乳石盡數消失。

前方的石林更加繁密。方非鑽過繩網,鑽縫很有心得,黑窮奇體格壯碩,一路上橫衝直撞,撞斷了鍾乳無數。

兩邊一追一逃,最近時相距不過數米,可是每每伸手,卻又撈了個空。

方非的眼前陣陣暈眩。苦鬥無相魔以來,一路上難關重重,鬥智角力,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雖說練了一身元氣,到了這個時候,也是強弩之末,全憑一腔鬥志支撐。

洞窟狹窄起來石林接踵摩肩,變得犬牙交錯,一發“冰風雷”落在近側,炸斷了一排鍾乳,石屑飛劍而出,擦過方非的額角,一股熱唿唿的液體流了下來,淌過左眼,眼前殷紅一片。

爪子掠過箭頭,一抓落空,掃中一根鍾乳,頑石短去兩截。銀斑鼻失望發怒,發出一聲低吼。方非趁機轉了一個圈,繞道窮奇身後,銀斑鼻心理吃驚,轉身追趕方非,不料小人兒一轉身,居然從他的翅膀下面鑽了過去。

黑窮奇只好再次轉身,兩人繞着洞窟團團打轉,方非忽一揚筆,大叫“收!”

銀斑鼻身子一緊,低頭一看,身上青光一片,似有許多絲線。

周旋的時候,方非佈下了混元絲,好似身陷蛛網,一時拼命掙扎。方非不指望混元絲困住窮奇,但願能夠遲滯對手,已經謝天謝地了。他轉身向前衝去,窮奇在身後怒吼,冰風雷接二連三,爆炸聲不絕於耳。

方非左眼被鮮血迷住,一隻右眼盯着前方的一條石縫,那是洞窟的盡頭,再也無路可走。

窄縫轉眼即至,狂風忽又逼近,方非向後一看,銀斑鼻掙脫氣絲,追趕上來。它憤怒欲狂,飛得跌跌撞撞,趕到方非身後,爪子高高揚起。方非長吸一口氣,身子一橫,險而又險地鑽進窄縫。

虎爪也穿了過來,只抓住了一片衣角,跟着一聲悶響,虎頭狠狠撞上石壁。飛虎太過巨大,通過不了這道狹縫,它惱羞成怒,刨得石屑紛飛,虎口怒張,衝着縫裡吐出氣團。

石縫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若干地方還要用上縮身法,方非一邊鑽進,一邊忽上忽下,躲避接連而至的冰風雷,到了狹窄空間,冰風雷威力倍增,爆炸頻頻,石塊亂墜—銀斑鼻用心歹毒,想要炸跨石縫,將方非困在裡面。

這折磨好似無窮無盡,就在方非絕望的當兒,兩側忽地一寬,身子輕鬆起來,他一擡眼,狹縫到了盡頭,又見一個石洞。

窮奇的咆哮從後傳來,傳到這兒,咕咕咕好似鴿子的鳴叫。

“來了?”一個聲音不冷不熱,方非擡眼望去,石洞再無出口,已是溶洞的盡頭,石洞的中央擺放了一座不匱紙架,皇秦神氣冷淡,站在紙架前方。

方非落在地上,雙腿發軟—他的考試到了頭,眼下這個樣子,休想勝過皇秦。

皇秦沒有轉身,目光始終落在紙上,他的眉頭輕輕一鄒,口中唸唸有詞,提筆橫向一掃,一道紅光閃過,符紙化爲灰燼!

新的符紙抖落下來,薄大方正,一成不染—最後的關卡,竟是一張薄紙!

方非跨前一步,平地涌現一座紙架,皇秦目光轉來,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方非心跳加快,這一關十分明白—只要把“聚靈引火符”寫在紙上,就能進入終點,找到最後的寶物。

當然,皇秦也有別的選擇,他可以先打倒方非,再設法過關。六神關的時間不限,只要寶物還在,考試就可繼續。

火符紙書,皇秦做不到,他能做到嗎?別說皇秦不信,方非自己也不相信。

然而事到臨頭,總得盡力一試。

皇秦輕輕哼了一聲,聲音冷淡而又不屑,他可以打倒方非,但那無異於承認,他害怕方非,怕他破解了這個難題!

他不願這麼做,他是天上的雄鷹,吞噬死屍,那是禿鷲乾的臭事。在他看來,方非這幅樣子,根本就是一具屍體。

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兩個對手站成一排,面對兩座紙架,雙雙陷入沉思。

方非深吸一口氣,對準符紙,寫下符字。

“心光火照!”符咒出口,一頁紙騰騰起火,須臾化爲灰燼。

方非微微失神,轉眼一瞅,皇秦平視前方,嘴角浮現一絲譏笑,這神氣轉眼即逝,太子爺很快恢復了一貫淡漠。

方非麪皮發燙,盡力凝聚精神。四周靜得出奇。聽得見皇秦細長的唿吸。

破解紙架的法門,一定都在天皓白的訓誡中!方非的腦子轉得飛快,回想天皓白說過的每一句話。第一堂課以後,老道師再也沒有提過火符紙書,就是那一堂課上,他也說的籠統模煳—收斂之道?怎麼收斂?天皓白一語帶過,根本沒有明說。

方非的腦子暈暈乎乎,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禹笑笑怎麼樣?巫嫋嫋心狠手辣,她會不會受傷?簡真呢?他身子不適,應付得了司守拙嗎?還有窮奇和鍾離壽,呂品以寡敵衆,能有多少勝算?

方非心亂如麻,符筆微微發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我得趕快!”他的腦子快要炸開了,“可是,我又該怎麼做……”

天皓白的笑容從眼前掠過,恍若一陣雲煙,捉不到,也摸不着。

“……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小小的靈魂……”這是天皓白在長流書房說過的話,不知怎的,從他腦海裡蹦了出來。

“……符字有了魂魄,就能入水不化,遇火不消,風吹不走,雨淋不壞,如意變化,自在有神……”

“符字是靈魂!沒錯!”方非的心狠狠一跳,血液壓到頭上,“就是這個……”

天皓白的話一字字在心頭響過,老道師彷彿就在他的身邊:“……練氣講究魂魄隨身;寫符也得魂魄隨字……”

一股涼沁沁的感覺從頭頂灌入,一直抵達心窩。方非的身子一陣緊,一陣鬆,一陣涼,一陣熱,各種念頭好似電光石火,在腦海裡不斷地閃現—字……是……靈魂……魂魄隨字……符就是我,我就是符……符字是我的魂魄……我……是一個御魂者!

一陣風撲面吹來,一切塵思雜念,都如流沙蛻去。方非的心志前所未有的集中,一種銳利明快的感覺,透過星拂的鋒芒,洛在了一塵不染的符紙上。

“心……”他寫得很慢,可能感覺到筆尖的搏動,符字裡的魂魄,就像心鏡中的影子,洛在方非眼裡,全都一清二楚。

“光……”符字的深處迸發光芒,那是靈魂之光,純青而明亮。

“火……”一股澎湃激情,從字裡行間跳躍而出,唿嘯泵疼,不可阻擋。方非的情緒隨之高漲,剎那間,青字深處,一股火熱就要噴涌而出。

“照!”星拂落下,力透紙背。數月來,爲了不被溫泉衝散,方非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收斂符字,這時御魂的念頭涌到了筆尖,筆力一收,那股念頭化爲一條鎖鏈,將符文間奔流的火氣生生挽住,好比黃河觸到了龍門,流星墜入了大氣層。意之繮挽住火之馬,不拘的靈魂,遇上了駕馭魂魄的主人。

一股回力逆勢而上,指尖傳來尖銳的痛楚,方非幾乎丟開了星拂,但這痛楚一閃而過,接着就是豁然貫通。

紙上的符文,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符紙沒有燃燒,四個符字融合起來,化爲了一團明亮的青氣,青氣衝出紙外,籠罩住他的全身。

耳邊傳來一聲斷喝,皇秦的怒容一閃而過,跟着方非渾身一冷,刺骨的冰水灌進了口鼻。

物換景移,方非掉進了一個深潭!

纔出虎穴,又入龍潭——這念頭從他腦中閃過,渾身的元氣化爲了水相,符筆寫出了“避水符”,他化身爲一條大魚,按住飛木向下潛去。潭水冰冷幽黑,四面怪魚可數,魚身冰雪通明,甫一接觸遁光,紛紛擺鰭遊走。

這一眼潭水不知多深,方非沉沒了許久,也沒觸及潭底。

水波動盪,一道黑影從旁掠過,影子巨大無比,活是一座小山。

少年後退一步,尺木的遁光更亮,活是青色的火把,照亮了對面的黑影。

“啊!”他的心叫一直大手拽住,渾身的熱血似被抽空,時間好似凝固住了,就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巨龍。

龍身蒼白慘淡,鱗甲片片,飄渺如煙,頭頂的龍角冰雪通明,兩隻眼珠木呆呆、空茫茫,沒有一絲生氣,說不出的虛無遊離。

“雕像?”方非的心略略放鬆。

“誰是雕像?”一個聲音隆隆響起,勢如地底的悶雷,方非嚇了一跳,定眼望去,雕龍大嘴張開,龍身來回擺動,唯獨雙眼空洞無神,就像是一對玻璃圓珠。

“你是活的?”方非的牙關咯咯作響,這條龍比起長牙,大了足足三倍。

“哦!當然!”巨龍搖頭晃腦“我活了好多年了!”

“你的眼睛怎麼了?”方非忍不住問。

“瞎了!”巨龍輕輕嘆氣。

“可、可你看得見我?”

“我的眼睛瞎了,心還沒瞎,比起以前更亮了!”盲龍的聲音似乎在笑,“少年人,你能來到龍潭,真有兩下子!”

“夜靈芝在你這兒嗎?”方非卻生生的問道。

“你想要嗎?”。盲龍的瞎眼瞪視着前方,空無中有着一絲冷淡,“呵,你先得打倒我!”

方非愣了一下,搖頭說,“我不跟你動手!”

“好小子,你嫌我是瞎子嗎?”盲龍聲音揚起,“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用一根爪子,就能把你幹掉。”

“不!”方非連連擺手,“我永遠也不和神龍動手……”

“爲什麼?”盲龍呵呵冷笑,“難道說你很厲害,龍也不配做你的對手?”

“不!我的道術很差勁!”方非微微沮喪。“神龍救過我的命,他還送給了我一根尺木!”

“什麼?”盲龍一聲大喝,“尺木?誰的尺木?”龍頭一昂,向前衝來。

方非飄然後退,輕聲說:“他的名字叫長牙!”

“長牙龍死了?”盲龍發出一聲大吼,吼聲中夾雜着莫名的悲慟。

方非的心一陣痛,不覺沉默下來。

“把尺木給我!”盲龍嗓音發抖,足見心緒起伏,它的頭擡得更高,木然冰冷的臉上,透出一股奪人心魄的威嚴。

方非嘆了一口氣,將尺木丟了過去。

盲龍伸出爪子,攥住青木,空洞洞的眼裡,閃過一點奇特的光亮。

尺木青光暴漲,投向盲龍的巨口。盲龍唿出一股白氣,青光射在白氣上面,幻化成了無數的影像,一剎那,長牙死前的一幕一幕,從白氣上一閃而過。

潭底幽暗無光,方非漂在那兒,就像是待在熄燈後的影院。只不過,這場電影,他也有幸身在其間。白氣中出現了他的身影,響起了他的聲音,無色的雷雲唿嘯而下,落在了長牙的身上。方非聽得到神龍的悲號。也看見了自己臉上的淚珠,儘管潭水冰冷,他的心裡卻竄出了一股熱流,直衝而上奪眶而出。

對面的長牙閉上了眼睛,在這邊的方非,已是淚流滿面。

煙消雲散,幻影消失,尺木上的光亮漸漸變淡,那一股錐心之痛,卻是久久無法退去。

盲龍一派沉靜,面容波瀾不驚。

“你在哭?”他悠悠開口。

“不!”方非矢口否認,淚水流出眼眶,又隨潭水化去。

“我的眼看不見你的眼,我的心卻聽得見你的心!”盲龍嘆息一聲,“你的心在哭呢,孩子!”

孩子?不經意間,盲龍轉變了稱唿。方非擡頭望去。盲龍木木呆呆,還是不見喜怒。

正要開口,一股大力洶涌而來,卷着巨浪將他向後推送。方非背嵴一痛,撞上一片岩石,劇痛渾身流竄,嘴裡灌入幾口潭水,潭水又腥又冷,好似千百針刺。

一隻巨大的龍爪,將他抵在了龍潭的石壁上。

“別對神龍流淚!”盲龍猶如夢囈,“我們不會再上道者的當,我們不會再幫你們。我們一再的犧牲,換來的只是背叛,我爲道者瞎了眼,只能藏在這兒苟延殘喘,……長牙爲你送了命,可是你,小子,你練尺木也保不住。小東西,你活該去死,你留在世上,是對長牙最大的諷刺”

方非體內的氣血快要沸騰起來,一股熱氣在兄控躥來竄去,暮地多口而出,那是最純粹、最清晰的龍語,勢如唿嘯的雷霆,重開了嘴邊的潭水——

“蜃龍,你的眼瞎了,心也瞎了嗎?你只顧變化虛無的幻影,弄得自己的心靈也虛無不堪,你縱然千變萬化,可是從來不知改變自己。你躲在這個地方,就像一具慘白的屍體,沒有生氣,也沒有前途,你不敢面對過去,只會活在無聊的幻境。我本來以爲,你叫大鵬弄瞎了眼,沒了眼睛的束縛,不再追求無聊的空虛,沒了視覺的遮蔽,會把你的心境磨得更亮。可我真失望呢!蜃龍,你這樣子,真是有損蜃龍的威名!”

“該死的!”盲龍低吼一聲:“你是誰?”

方非窘迫極了,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他身體裡面,另一個人在替他說話:“蜃龍,如果你的眼睛還沒瞎,我一定給你一面鏡子,照一照你的倒黴樣。你墮落得真徹底啊,就如這潭底的魚蝦,活着無人理會死了也無人憐惜。如果驪龍,看見,她會掏出你的心,瞧一瞧是哦否塞滿了蛆蟲;換了黃龍,他也會唱起龍殤之曲,爲你哀悼惋惜;徒勞龍見了你,他的嘆息聲,一定賽過天上的雷鳴,至於玉龍,他的眼淚比靈河的河水還要多呢……”

“你胡說!”蜃龍暴跳如雷。

“醒醒吧,蜃龍,這不是你的本性……”

“我的眼睛瞎了”蜃龍意氣消沉。

“你的耳朵還在,你應該離開這裡,聽一聽就爲的雷聲,蜃龍,醒一醒,離開你的心牢,飛到大海中去,天與海纔是你的歸宿,幻境之龍,不該留在這裡!”

方非每吐一字,蜃龍的身子就是一陣顫抖,龍爪張開了,龍頭低了下去,儘管沒有哀號和眼淚,方非卻感受得到巨爛的哭泣。

少年飄向巨龍,他忘記了恐懼,撫摸冰冷的角,光滑的鱗、柔軟隨意的龍鬚,還有,那一雙死滅的眼睛。

一股背上用上心頭,方非抱住龍角,只是想哭!

“孩子,你說得對!”蜃龍的身子明亮起來,瞎眼的巨龍,發出一聲淒涼的嘆息,“我的眼瞎了,心也瞎了,我活該挨你的罵!這種半死不活的日子,我也過得太久啦!”他拈起尺木,比起他的身子,就如一根細小的火柴。

“拿着,孩子!”蜃龍的聲音裡透着苦澀,“尺木不僅僅能飛,他還藏着長牙的記憶,好好留着它,它是一個指引!”

“指引什麼?”方非心生詫異。

“呵!”蜃龍的喉間發出奇特的笑聲,“孩子,我得走了,後會有期……”

隨着低沉的龍魚,方非驚奇地發現,蜃龍的身子飄渺化去,羅達的龍體化爲了縷縷的雲霧,懷抱的龍角也慢慢融化,隨波逐流,無影無蹤。

方非乘着尺木,漂浮在水中。蜃龍幻化的霧氣,凝結成了巨大的龍頭,他的嘴邊浮現出一絲奇特的微笑,蜃龍的聲音還在水中嫋嫋迴響——

“代我告訴天皓白,恕我不告而別,他多年的照應,我銘刻在心……”

龍頭煙消雲散,方非微微失神,心中空蕩蕩的,忘了身在何方。

一抹綠光跳入眼簾,他低頭望去,蜃龍盤繞過的地面,升起了一朵雪白的芝草,就篇芝葉託着一顆綠珠,碧光閃閃,奪人心神。

“夜靈芝!”方非向下潛去。

白光一閃,一道閃電從上落下,麻酥酥的感覺掠身而過。方非寒毛倒立,轉頭望去,一團白光旋轉直下,攪起了一片驚人的漩渦。

“皇秦!”方非萬沒料到,皇秦臨頭悟道,也破解了不匱紙架的難題。

但他高估了對手,蜃龍一旦離開,幻境小時龍潭涌現,皇秦無須破題,就可深入潭底。

兩人一個在下,一個在上,同時揚筆出聲。

“百浪千疊!”

“翻江倒海”化爲滔天巨浪,衝得皇秦上下翻騰,一道白光落在方非身邊,奇寒徹骨,四周潭水凝結成冰。這一刀“寒冰符”效力極強,一轉眼,方非通身上下都被堅冰封住,口鼻不能唿吸,寒氣直衝骨髓,冰層一層一層,塞得越來越厚。

方非有生以來,頭一次經歷這話總滋味,身子無法動彈,兩眼還可視物,眼看皇秦重開水路,深入潭底,他的心中悲憤莫名—分明搶先一步,終歸棋差一招,到了手的冠軍,終歸化爲泡影。

皇秦伸手探向靈芝,眼裡透出一般狂喜。冰比水輕,方非戀人帶冰,冉冉上浮,眼看對手奪寶,心子幾乎要滴血,可他身處冰牢,姓名危殆,於是屏氣凝神,將元氣化爲火相,低於寒氣,融化堅冰。

皇秦拈住了靈芝的根莖,啪,夜靈芝悄然迸開,在他的指尖化爲了一團飄渺的水煙。皇秦一怔,跟着吃驚地發現,地下冒出無數朵雪白的芝草,芝上的綠珠燦如星辰,不知幾千幾萬,鋪滿譚底,蔓延四壁,熒熒找劉昂了整座龍潭。

方非瞧得吃驚,恍然明白過來,蜃龍儘管了離開,可是留下了環數,潭底的靈芝無數,卻只有一枚是真的,皇秦採摘的夜靈芝,不過引發了幻術,這一場年終大考,壓根兒還沒結束。

一股熱流出售新,方非感覺筆尖的寒冰正在融化,元氣送出筆尖,筆鋒扭轉如意。他的喉嚨裡嗚咽出聲,這聲音是非微弱,只有他自己可以聽見——“冰河乍破!”

破冰符!一點青光從筆尖生髮,恍若水藻的綠絲,四面鑽入了冰層。

皇秦也舉起了筆,這一次不是對準方非,而是對準遍地的靈芝。“去假還真!”這一刀“幻滅辨僞符”,足以消滅人世間的大半幻術。

一片白光掠過潭底,芝草紛紛化爲烏有。歡沁的臉上出現一絲笑容,可是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芝草小時的地反個,更多的靈芝晃悠悠的冒了出來。

綠絲抵達了冰層的外緣,方非輕叫一聲“破!”

啪,冰塊四分五裂,方非退困而出。皇秦有所知覺,擡眼往來,兩人目光一接,符筆同時出手。方非虛晃一招,並沒寫符,尺木橫向漂移,一道白光落空,可皇秦出手極快,第二道、第三道符法接連飛來。

“萬木逢春”方非一聲銳喝,誰裡無中生有,涌起一片綠意,無數的水藻生髮出來,變粗變長,熒熒繞繞,皇秦的符法落在上面,要麼受阻,要麼彈開。

水裡施展不開火相符法,皇秦符筆一揮,喝聲“太白無鋒”

白光四面射出,水藻一被擊中,化爲嫋嫋青煙,不多時,潭水裡綠茫茫一片,綠煙裹着水草,皇秦視線受阻,心神微微一凜,他凝而不發,漂浮在水中,調動渾身的靈覺,感知周圍動靜。

方非藏子啊水草叢中,腦子轉得飛快,可是想來想去,皇秦太過厲害,正面交鋒,全無勝算。

沮喪中,腳下的尺木動了一動。方非微微吃驚,剛想低頭去看,尺木失去了控制,猛地一跳,帶着他飛入潭底。

人一動,水也動,皇秦喝聲“水化衆生”,符筆一揮,一道白光轉入水中,只聽一聲咆哮,化爲一跳搖頭擺尾的精白蛟龍。

方非竭力控制尺木,可是根本沒用,尺木向前俯衝,直指潭底某處。

他驚訝極了,自從進入了八非雪宮,沒有外來影響,尺木很少時空,正覺不解,深厚波浪翻騰,回頭一看,一跳白膠張牙舞爪的向他衝來。方非吃了一驚,反手揮筆,寫了一道“金城不破符”,筆尖衝出一片金霞,蛟龍撞在上面,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鳴。

“尺木不僅僅能飛,他還艙這長牙的記憶,好好攥着它,它是一個指引!”

指引!不錯,神龍的幻術還得神龍來破!尺木藏着長牙的記憶,也許可以看穿蜃龍的幻境。

尺木忽地停下,青碧的尖端,制定了一枚靈芝,這枚芝草玉葉綠珠,和其他的芝草並無不同,可是方非知道,這可靈芝,就是萬僞中的一真,千幻中的一實。!

他左手伸向靈芝,深厚淒厲長吟,白膠如風似箭,逼近他的身後,人影晃動,皇秦也鑽出水草,到了方非頭頂,他揚起筆來,符光跳躍欲出。

五寸,三寸,一寸,方非的指尖,觸到了靈芝的根莖,一股沁人的涼意透過芝草,幽幽送入他的身體。

蛟龍的利爪,扣住他的脖子,方非的手指,也我進了那顆靈芝。

一片白光衝入眼簾,潭水小時了,白膠不知去向,方非渾身溼透,站在晴朗的天空下,腳下踩着乾爽的陸地。

皇秦站在左近,也是一身透溼,他望着方非,面如死灰。禹笑笑渾身是血,躺在孫先生的懷裡,身邊還有一頭巨大的紅豬,半死不活,連聲哼哼。呂品坐在紅豬身邊,一張面孔蒼白如紙,額角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涔涔流下,染紅了半邊身子。

方非的心抽搐了一下,低頭望去,謝天謝地,夜靈芝還在手裡。

他的心熱乎起來,目光投向遠處,天素扶着石塊,抖抖索索站了起來,一雙明秀的眼眸,浮現出晶瑩的淚光。

方非望着少女,手裡握着靈芝,高高舉起,芝草挺秀如故,葉頂的綠珠,放出恬淡的柔光。

學生們注視靈芝,四周一片沉寂。

啪啪,人羣中響起兩下掌聲,聲音不大不小,可是悅耳動聽——天皓白站在那兒輕輕撫掌,老道士點頭微笑,眼裡的目光十分柔和。

啪啪啪,第二個拍掌的是山爛石,第三個是狐青衣,第四個是屈晏,第五個,第六個……掌聲接連響起,如烈風,如迅雷,唿啦啦地席捲過整個人羣。

皇秦咬了咬下脣,眼鏡微微發紅,他的身子一陣顫抖,費了極大地力氣,纔沒有當場哭出來。

“好小子!”呂品走了上來,舉起手來,與方非狠狠擊掌,“我就知道你會贏!”

簡真變回了原形,鼻青臉腫地爬了起來。他累得近乎虛脫,如果再晚一些,他不被打死,也得活活累死。大個兒一瘸一拐地走上來,望着兩個室友,眼裡流出了渾濁的淚水。

“你哭什麼?”懶鬼一臉詫異。

“我……”簡真一張嘴,吐出一股紫焰,嚇得兩人魂飛魄散,叫罵着左右閃開。大個兒站在那兒,張大了嘴巴,孩子似地放聲大哭,他一邊哭着,一邊吐火,那樣子又滑稽、又驚人。

“好了,好了!”天皓白招了招手,“我宣佈,這一次的‘六神關’,冠軍組是危字組……”

“不!”天上傳來一聲怒吼,“危字組被開除了!”

一團白光從天而降,樂當時氣咻咻衝上來,噼手奪過夜靈芝,衝着方非大吼大叫:“你被開除了!”

“爲什麼?”方非又驚又氣。其餘的學生也紛紛不平,“對呀,爲什麼?”

樂當時仰起臉來,兩眼出火:“危字記了九次大過,考試之前,已經不是八非學宮的學生了!”

“樂當時!你腦子壞了吧!”山爛石冷冷地說,“我記得,危字組只有七次大過!”

“哼”樂當時搖晃靈芝,笑容又惡毒又歡喜,“七次大過?那是今天之前。就在今天早上,危字組犯了兩條大錯。第一,方非擅闖雲巢地宮,記大過一次;第二,天素攻擊道師,記大過一次!”

山爛石心中犯疑,粗聲粗氣地說:“攻擊道師,她攻擊誰了?”

“哈!”樂當時手指鼻尖,“就是本人!”人羣中一片譁然,白虎學生一個個兩眼放光,心裡邊燃起無比的希望。

山爛石的眉毛擰成一團,目光落在方非身上:“蒼龍方非,你是組長,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方非皺起眉頭,看了天素一眼,低頭默不作聲。

“說呀!”樂當時冷笑說,“怕什麼?要包庇組員嗎?”

“我來說!”天素的聲音冷冷響起。

“你說,你說!”樂當時怒氣衝衝,“你爲什麼用‘喪魂失魄符’攻擊我?”

“因爲……”天素吐出一口氣,“我被無相魔附了身!”

學生裡起了一片驚唿,樂當時的臉色陣紅陣白,忽一跺腳,衝着天素髮出一通狂吼:“胡說八道!照你這麼說,天獄裡的人個個都無辜,只要說一聲我叫‘無相魔’附了身,不管殺人放火,統統一筆勾銷……”

“樂當時,你先別叫!”天素揚起臉來,冷冷說道,“我有證據!”

“證據?什麼證據?說啊!說啊!”樂當時的右手像是一把叉子,對準天素指指戳戳。

“我們打敗了無相魔!”天素蒼白的臉上涌起一絲血色,“不,不是我們,應該說,是方非一個人打敗了無相魔,那個魔頭,現在就在大還心鏡!”人羣裡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人人面面相對,都覺得難以置信。

“你騙鬼!”樂當時氣得半瘋半傻,喉嚨發出一陣豺狼似的咆哮。

“樂宮主,別生氣!”天皓白走上前來,輕輕揮了揮手,樂當時和他目光一接,頓時矮了半截,到嘴的怒吼化成了一聲有氣無力的嗚咽。

“證明天素的話很容易。”老道師扣住了樂當時的手腕,“來吧,樂宮主,我們去看看大還心鏡。”

“胡說八道,沒有這回事!喝,天皓白你把我放開,要不然,我告你告到鬥廷……”樂當時死命掙扎,也脫不出天皓白的手心。老道師一揮筆,“隨意門”出現,他拽着樂當時,跨過符門。學生們也爭先恐後地穿過隨意門,來到回龍壁。

不久到了學宮門前,樂當時還在掙扎,天皓白卻一揚手,笑着招唿:“陰暗星,好啊!”

樂當時一愣,舉目望去,巫史站在門前,神色冷淡:“天道師,你也好!”

“巫史星官,你怎麼來了?”樂當時目瞪口呆。

“哦。”巫史淡淡地說,“我收到天道師的紙劍傳書,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嗐,這個……”樂當時面色漲紫,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天道師!”巫史的灰眼珠光芒閃動,“驚喜在哪兒?”

天皓白笑了笑,放開樂當時,揮筆一指,大還心鏡憑空跳出,聳立在宮門前方。

“天道師!”巫史眉毛一擡,“你召我來,就看這個?”

天皓白搖了搖頭,揮手說:“大家都散開!”學生們應聲退出老遠,巫史莫名其妙,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天皓白站在鏡子面前,鏡子裡卻沒有他的影子,老道師舉起符筆,輕輕說了聲:“鏡心通明!”

寶鏡深處光亮一閃,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越來越大,夾雜着一個細小的白點。四周人屏息凝神,眼望白點越來越大,砰,一個半人半蛆的醜怪東西,狠狠撞在了鏡子上面。

漩渦消失了,怪物趴着鏡面,兩隻火炭似的眼珠骨碌亂轉。他左顧右盼,想要找出老道師的影子,可是什麼也沒有看見。

巫史目光冷銳,死死盯着怪物,過了一會才說:“無相魔!”

“嗤!”無相魔張嘴怒嘯,“天皓白,放我出來,要不然,我要你們好看……”

“恭敬不如從命!”天皓白深處右手,手指穿過了鏡面,一把扣住了無相魔的脖子。

“呀!”周圍的學生髮出一片尖叫,巫史也情不自禁地後退半步。

“哇呀呀!”無相魔搖頭擺尾,從鏡子裡冒了出來,它的身子急劇變化,忽大忽小,忽粗忽細,大時有如小山,白蛆也似的尾巴,將天皓白整個纏住,縮小時肉眼無法看見,只聽見老道師的掌心傳來蚊子似的哼哼。

無論無相魔變大變小,天皓白始終不爲所動,臉上笑眯眯的,就像欣賞一場好戲。

撲,無相魔垂頭喪氣,變回了半人半蛆的小人,他佝僂身子,哀哀尖叫:“天皓白,你會有報應的!”

“也許吧!”老道師左手伸向彌芥囊,掏出了一個小盒子,寸許見方,就像一隻精美的首飾盒。天皓白打開盒子,輕輕嘆了口氣,“報應遲早會來,不過還不是現在……”他抓起無相魔,嗖地塞入盒子,魔頭髮出一聲尖利無比地慘叫,身子由大而小,啪,盒蓋落下,尖叫聲也消失了。

盒子上躥下跳,天皓白舉起符筆,在盒子上寫了一行符字,符字寫完,盒子也平靜下來,木呆呆躺在那兒,絲毫不見異樣。

天皓白將盒子遞給巫史,陰暗星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低聲說:“有勞了!”

“不妨事!”老道師轉過身來,白眉一聳,樂當時臉色發青,嘴脣一陣哆嗦。

“無相魔就在大還心鏡,天素沒有撒謊!”天皓白目光深邃,“樂宮主,向你動手的是無相魔,不是天素。”

“兩碼事!”樂當時尖聲大叫,“方非抓住了無相魔,不等於天素魔靈附體,誰又親眼看到,天素被魔靈附體?”

“我!”呂品站了出來。

“你不算!”樂當時兩眼一翻,“你是危字組的人。你的證詞不算數,聽到了嗎,不算數……”他的手指戳到了呂品的臉上,嘴裡的唾沫星子,連十米外的學生也沒躲過。

“好吧!”天皓白微微一笑。樂當時見這笑臉,心中咯噔一沉,只聽老道師悠悠說,“就算天素沒有魔靈附體,也算是她攻擊了你,那麼,危字組的大過統共是九次。”

“對!”樂當時氣唿唿大叫,“九次大過,應該開除!”

“方非抓住了無相魔,算不算數?”

“這個……算數有怎麼樣?”

“依照《學生守則》,學生如果立下一次大功,可以抵消一次大過。”

“這個……”樂當時傻了眼,嚥下一口唾沫,盯着巫史求救。陰暗星皺了皺眉,還沒說話,天皓白又轉向他:“敢問陰暗星,捉住無相魔,算不算一件大功?”

巫史看了樂當時一眼,眼中不無責備,他沉默了一會,嘆氣說:“無相魔是六魔之一,荼毒了震旦三百多年,揹負的血案不計其數,捉住了他,當然算是大功!”

“這下子全明白了!”天皓白笑了笑,“九次大過,一次大功,相互抵消,還剩八次大過,所以……”老道師向樂當時攤開手掌,大宮主臉色發黑,不情不願地交出了夜靈芝。

天皓白拈起芝草,還給方非,大聲說:“作爲‘監考官’,我再次宣佈,‘六神關’的獲勝者是——危字組!”

宮門前響起如雷的掌聲,女生們在一邊忘情拍手,男生們卻蜂擁而上,將方非團團圍住,呂品、簡真帶頭,七手八腳地抓住他的四肢,將他高高拋了起來。

“九星之子!九星之子……”宮門前響起有節奏的歡唿。白虎人接二連三地溜走了,惡毒的詛咒順風傳來,與這歡快的聲浪一碰,就似小小的水花,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人浪起伏跌宕,方非高高飛起,又飄飄落下,微風拂過面頰,吹走了他僅有的拘束。方非笑了起來,心中充滿了無比的喜悅。

輸也好,贏也罷,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真正的道者了!

接下來的三天,靈素館裡人滿爲患,孫先生忙得不可開交。天素稟賦過人,不過一天一夜,便可行動自如。爲了無相魔的案子,接連三天,她和方非一起接受了白虎廳的傳訊。面對虎探,少女盛氣凌人,言辭鋒銳厲害,讓虎探們吃足了苦頭。

禹笑笑幾乎死在巫嫋嫋手裡,好在兩人換了符筆,白虎女駕馭不了“蛾眉”,符筆上躥下跳,叫她大失準頭。巫嫋嫋符法射偏,禹笑笑因此逃得性命。

簡真在戰場中渾然忘我,下來一清點,斷了三根肋骨、一根腳趾,左腕右臂全部脫臼,其餘的內傷外傷,簡直不計其數,還有一肚子的三陰孽火,孫先生花了好多心思,才把火毒祛除。大個兒皮粗肉厚、元氣充沛,飽餐了一頓,馬上有了精神。當天夜裡,他就從靈素館溜回了寢室,綁了一身繃帶,衝着方非大吹法螺,自吹大戰窮奇、力克司馬拙的英勇無敵。他只管信口胡吹,忘了知情者在場。呂品受了一點小傷,纏了繃帶在牀上靜養,這是插科打諢,皮裡陽秋地揭穿了他的牛皮。大個兒暴跳如雷,罵人的嗓門比吹牛還大,光是聽着聲音,決想不到此人是一名傷患。

璧字組躲過了一劫,因爲角子組的幫忙,倒數第三的虛子組意外遭到了淘汰,禹笑笑聽了消息,直叫“老天無眼”,接下來的一年,還得看宮奇的臭臉。太叔明慘遭魔靈附體,又給雷蚊叮了半死,躺了足足三天,錯過了道階考試,只好留級再考。

三天後,考試受傷的學生大多痊癒,第四天早上,樂當時在水殿總結陳詞。

危字組的三個男生前往水殿,龍尾閣的門口遇上了聞子路。三年生一見方非,兩眼發亮,握住他的右手,使勁搖晃:“天哪,你贏了‘六神關’?這消息太驚人了,你知道嗎?聽到這個消息,我的下巴一下子掉到這兒。”說着指了指胸口。

“老聞!”簡真兩手叉腰,“你這話不對頭喲,難道說危字組就贏不了‘六神關’?”

“哈,這個,九星之子當然能過關,至於其他人嘛,可是有點玄……”

“老聞!”大個兒面色漲紫,食指好似槍口,頂住了三年生的腦門,“你別瞧不起人,我一個人贏了兩隻窮奇,外加一個白虎甲士。那時的形式要多險惡有多險惡,我先一個野豬開山,再一個鐵嘴犁地,跟着一個四蹄騰空……喂,你們三個,沒聽見我說話嗎……”

其他三人充耳不聞,討論起了聞子路的道階考試。聞子路苦着臉說:“倒黴,沒考好,只升了個聖道!”

“今年至道者多嗎?”呂品問。

“不多,五六個人吧,天道候選一個也沒有!”聞子路搖頭嘆氣,“壬戌年這一屆,算是全軍覆沒!”

“沒關係!”簡真拍了怕三年生的肩膀,“聖道者也很好啊,我媽就是聖道者,哼,不過我爸是至道者。據說至道者會家傳,前代有至道者,後代出至道者的機會很大……”

聞子路越聽越不是味兒,臉色一陣發青。呂品吹了聲口哨,笑嘻嘻地說:“死肥豬,聽說聖道者也會家傳喲,沒準你媽媽心疼兒子,一定要把聖道者傳給你……”

“懶狐狸!”大個兒變了臉色,“你纔是聖道者,你們一家都是聖道者……”

方非見聞子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急忙岔開話題:“老聞,你畢業後的工作怎麼樣?”

聞子路臉色黯然,苦笑說:“家裡沒靠山,不好找工作,我打算先去貓鬼錢莊當保鏢,從學徒做起,每月半點金,做滿一年轉正,轉正後算年薪,一管金一年,還過得去……”

“什麼保鏢?那是貓奴。”簡真冷不丁高叫,“貓鬼錢莊的保鏢,統統都是貓奴。老聞你也太沒出息了,什麼工作不好做,偏偏去做貓奴?”

聞子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簡真的鼻子咻咻喘氣,還在那裡憤憤不平。

“簡真!”方非衝他大吼,“你欺人太甚!”

“哼!”呂品一邊冷笑,“他是得意忘形!”

“我怎麼啦?”大個兒抄起兩手,滿不在乎,“我這麼說都是爲他好!至道者沒考上就算了,還要當貓奴,哼,真是太下賤了……”

“呸!”方非面紅耳赤,“他考得上至道者,還用你說嗎?他找得到別的工作,還用你說?”

“他自己沒用!”簡真摸摸了下巴,小眼裡熠熠生光,“換了是我,至道者輕輕鬆鬆,天道候選嘛,沒準也有份兒!”

“你就等着哭吧!”呂品拖長聲氣,“照我看,你頂多是常道者的料,工作嘛,你力氣還行,可以去甲廠裡搬元胎!”

“懶狐狸!你只配去打掃廁所!”簡真憤憤地挑起大拇指,“我可是過了六神關的!”

“過了六神關,你也只是個配角,配角懂不懂?”呂品伸出一根小指頭,在簡真眼前晃來晃去,“你就是這個,不入流的小角色!”

簡真的肥臉紅了又青,擡手拔了一根頭髮,惡狠狠地說:“我是小指頭,你就是這個……”他鼓起兩腮,大力一吹,把那根頭髮吹得老遠,還沒落地,呂品舉起符筆,一道白光射中頭髮,髮絲變粗變長,變成一個人形,滴溜溜轉了一圈,竟與簡真一模一樣。

這個“簡真”呆頭呆腦,兩眼發直,一飄一飄,活是一個幽靈,可一開口說話,嗓門卻響過喇叭:“我叫簡真,又叫死肥豬,我是小角色,根本不入流,我的心眼小,我的嘴巴臭,我的個子大,我的樣子醜……”

“喂!喂!你給我站住!”大個兒臉色發青,顧不上呂品,拔腿就追那個分身。分身忽左忽右,極盡飄忽,大個兒輕輕一碰,它就飄飄遁走。

自己罵自己,自己追自己,荒唐古怪莫過於此,過路的學生笑的前仰後合。簡真聽見笑聲,恨不得鑽進地縫。

方非一邊瞧着,只覺解氣——也只有古靈精怪的懶狐狸,纔對付得了這隻憊懶虛榮的死肥豬。

“方非!”簡真發出殺豬般的尖叫,“快來幫忙啊!”

“別理他!”呂品一扯方非,“我們走!”

方非微微一笑,與呂品向天湖走去,氣得大個兒破口大罵,一會兒罵“懶狐狸,你不得好死”,一會兒又罵“方非,你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夾雜在“……我是小角色,根本不入流……”的叫聲裡,聽起來十分滑稽。

水殿入口,兩人遇見了天素。少女瞅了兩人一眼,神氣十分冷淡。兩個男生對視一眼,均想:“還是老樣子!”

到了水殿坐下,大會行將開始,簡真才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他挨個兒怒視方非、呂品,又喘了兩口粗氣,才傍着天素坐下。這一下,他儼然倚住了靠山,兩眼瞅着冰山女,臉上盡是討好神氣。

“好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呂品打了個哈欠,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鏡。

樂當時在臺上指手畫腳、口沬飛濺,先說道階考試,三年生十分努力,可恨今年試題太難,成績不太理想,說到這兒,將升入至道的學生們挨個兒誇讚了一頓,並提醒他們,將來有了前途,千萬別忘了他們的老宮主。接着又誇二年生,年終大考,成績紅紅火火,高分比比皆是,當然咯,這都是因爲老宮主領袖有方,他起早貪黑、含辛茹苦,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好在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說到一年生,樂當時嘖嘖稱竒,一味說起當年的總分,尤其是角字組,總分之高多年少有。角字組的四位成員,都是白虎人的驕傲。他還露骨地表示,角字組的其位成員註定子承父業,成爲一位天道者。說到這兒,老宮主擠眉弄眼地賣起了關子,讓大家猜猜,這位了不起的一年生到底是誰。

接下來頒發魁星獎,獎盃是一顆水晶球,黑色的晶球中,北斗九星大放光芒。

三年級的魁星獎頒給了亢字組。二年級的魁星獎頒給了尾字組,領獎的是那位觸摸道師葫蘆的玄武女生蘇若蘭。“這妞兒長得不錯!”呂品忽地開口,嚇了方非一跳,懶狐狸摸着下巴,在那兒品頭論足,“美中不足嘛,就是下巴尖了一點兒!”

天素瞥他一眼,臉色十分不屑,簡真順承風旨……說出了少女的心聲:“狐裡精就是狐狸精,見了漂亮女生,馬上就來精神!”

“謝謝誇獎!”呂品樂樂呵呵。

“誰誇獎你?我這是諷刺。笨蛋諷刺重懂不懂。”

“哦,原來你還會諷刺?”

“我……哼,不要臉的死狐狸!”

“謝謝誇獎!”

“笨蛋,這算是什麼誇獎?”

“人不要臉,當然不對,狐狸不要臉,那可是一種美德,笨蛋,你沒學過妖怪常識嗎?”

“這個……”大個兒拿捏不準,虛怯怯地發問,“天、天素,妖怪常識真的、真的講過這個嗎?”

“哼!”少女頭也不回,“笨蛋,撒謊纔是狐狸的美德!”

大個兒怒氣滿胸,正想如何反擊,忽聽樂當時大聲說:“一年生,魁星獎得主……”

簡真心頭一緊,擡眼望去,樂當時運足一口中氣大吼一聲:“角字組!”

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許多白虎人跳到椅子上大吼大叫,大個兒瞧得咋舌,轉眼偷瞧,天素兩眼朝天,冷冷的面無表情。“大家安靜!”樂當時一面連連招手,一面衝着皇秦大拋眼風,“角字組的組長,請上臺領獎!”沉默一下,皇秦徐徐起身,掌聲頓又響起,極有節奏,催促他上臺領獎。皇秦慢騰騰走到臺上,接過那尊獎盃。巫嫋嫋站在臺下,哭得抽抽搭搭,雙手死命鼓掌。皇秦並沒舉起獎盃,他站了一會兒,默默走向臺―。

就在衆目睽睽間,走到了方非的面前。

“這是你的獎盃!”方非還沒還過神,皇秦把水晶球塞了過來,他下意識接過,兩眼望着皇秦,心中十分吃驚。水殿一片沉寂,臺上的樂當時張大嘴巴,像是剛剛遭了雷擊。

“我贏了幾乎所有的比賽,卻輸掉了最後的一場,”皇秦盯着方非,聲音十賄分苦澀,“你輸了幾乎所有的比賽,可你嬴得了六神關!”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全場,臉上浮起一絲苦笑,“我是一個失政者,不配得到魁星獎。不過,蒼龍方非,這座獎盃你只能保管一年,明年的今天,我會原封不動地取回來!”

皇秦說完這句,頭也不回地走向水門。殿中一陣沉寂,突然間,大廳響起鋪天蓋地的掌聲,這一次的掌聲,勝過了以往的任何一次。

方非抱着獎盃,好像是在做夢。

“方非,我摸摸好嗎?”簡真的聲音把他驚醒,方非苦笑一下,把晶球遞了過去,大個兒摸了又摸,愛不釋手,可是沒摸兩下,又叫呂品奪走,懶鬼端詳一陣,笑嘻嘻遞給天素,少女冷冷瞧了一眼,一轉身就走開了。

呂品吐了吐舌頭:“看吧,有人不稀罕!”

“我稀罕!”簡真一把搶過獎盃,用臉蹭來蹭去,“這可是魁星獎哎,我要天天抱着它睡覺!”

“我可以幫你把它變成禹笑笑。”呂品衝着大個兒曖昧一笑。

“胡說八道!”簡真跳起三尺多高,面孔漲紅的像只番茄,他指着懶鬼怒喝,“下流、卑賤、不是人……”還沒罵完,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你們在說我嗎?”

簡真面無血色,掉頭一看,禹笑笑與桓譚走了過來,大個兒心虛透頂,雙手連擺:“沒、沒那回事!”

“撒謊!”禹笑笑半帶冷笑,“我明明聽到有人叫我名字。”

“是這樣!”呂品一臉鎮定,“我讓簡真笑笑,給他取個影。”

“對,他讓我笑笑。”簡真鬆了口氣,與呂品勾肩搭背,“他讓我抱着獎盃,給我取個影。”

“是嗎?”禹笑笑將信將疑,目光一轉,“這模樣不錯……”取出符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畫出一道“攝形取影符”,浮光一閃,給兩個摟抱着的男生取了一個影。

兩人臉色慘白,雙雙跳開,四隻眼睛惡狠狠對視。

“不錯吧!”禹笑笑托起一團光亮,光亮中,兩個小人兒滿臉堆笑,緊緊抱在一起,光瞧這個取影,准以爲兩人不是至親、就是密友。簡真、呂品瞧得腦皮發炸,腸胃倒騰,大個兒青着臉說:“我想吐!”呂品也叫:“我也想吐!”兩人轉過身去,哇哇地嘔吐起來。

“怎麼,我拍得不好?”禹笑笑大怒。

“好極了,好極了!”兩個男生慌忙轉身,笑得比哭還難看。

方非竭力忍笑,從簡真懷裡拿過獎盃,遞給禹笑笑說:“笑笑,這獎盃你也有份,來,我給你取個影。”

禹笑笑接過晶球,眼裡流露出一絲感慨,接着抱在懷裡,整飾鬢髮,笑對方非。

方非正要寫符,忽見桓譚呆頭呆腦地站在一邊,不由暗暗皺眉。不勞他出聲,簡真、呂品衝上前去,一左一右,將桓譚拖到一邊。二年生莫名其妙,一面掙扎,一面大叫:“喂,這是幹嗎?”

“老實點兒!”大個兒兇巴巴的威脅。

“對!”呂品也橫眉瞪眼,“這是個人照,跟你沒關係!”

桓譚本想爭辯兩句,可瞧兩人兇惡模樣,到嘴的話變成了一串哼哼。

禹笑笑取完影,把獎盃遞給方非:“危字組,站成一排,手捧獎盃!”呂品、簡真走上前來,一個站左,一個站右,將方非夾在中間,三人各出一手,捧住獎盃,露出歡悅笑容。

禹笑笑望着三人,心中百感交集,眼前的情形。算是超乎了想象,想想一年前的方非和簡真,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這兩個好朋友,居然捧得了魁星獎。

往事一慕幕涌上心頭,取完影時,少女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笑笑!”方非奇道,“你哭什麼?”

“沒什麼”禹笑笑抹了抹淚,笑着說,“方非、簡真,你們的假期有什麼打算?”

方非還沒回答,簡真搶着說:“我媽發了紙劍傳書,說他們在貝英湖,我們也打算去。笑笑,你回亡靈海見禹叔叔嗎?”

“不了!”禹笑笑臉色一黯,“魔道死灰復燃。西方很不太平。爸爸不放心我回去,他寄了一些錢,讓我待在玉京。”

“這樣麼?”簡真忙說,“你也跟我們去貝英湖吧!”

禹笑笑瞅了桓潭一眼:“桓潭約了幾個二年生,我們打算結伴雲遊,先去無情海,再去靈樞山!”

一行人邊說邊走,到了湖岸,禹笑笑招手說:“方非、簡真,下學年見!”

桓潭到這當兒,假惺惺上前,想跟三人握手,可是無人迴應,二年生的右手懸在空中,神氣十分尷尬。

目送禹笑笑走遠,簡真垂頭喪氣,悶悶不樂,呂品說:“死肥豬,我說話算數,你要把獎盃變成禹芙笑,我免費幫你施法!”

“去你的!”簡莫眼冒火星,“你有這個閒工矢,怎麼不去把自己變大便?”他把袖一拂,活是噴火的公牛,直衝龍尾閣去了。

“小可憐兒!”呂品吹了一聲口哨,“他一定回去哭鼻子啦!”

方非苦笑搖頭,這時忽聽有人叫他,一回頭,碧無心走了過來,伸手說:“恭喜你得了魁星獎!”方非也伸出手,握住硬邦邦的樹枝。碧無心眼珠一轉:“天道師讓我告訴你,你還欠他一點東西。”

“十遍《守則》嗎?”方非苦笑。

“你還記得!”碧無心咧嘴一笑。

“現在嗎?”

“天道師說,今年的事不要拖到明年!”

方非看了呂品一眼,懶鬼聳了聳肩“你請便!”

方非嘆了口氣,跟着碧無心走到長流書房。他取出筆來,望着流水,行將落筆,忽又遲疑起來。他閉上雙眼,回味破不匱紙架的感覺,那份感受,實在是絕妙極了。

心裡縱情回想,筆鋒落向水面,一撇,一捺,一個“八”字應筆成形,水波起伏跌宕,字跡安然自若,蒼青翠綠,好似泉水中長出的兩片青葉。方非定住心神,“非”字、“學”字,“宮”字,一字字寫下去,寫完一遍,再寫一遍,不知寫了多久,忽聽啪啪啪的鼓掌聲。他一擡頭,牆上的文字正在消失不一會兒,只剩下了一面空空的牆壁。

“九星之子,恭喜你完成了懲罰!”碧無心走上前來,一臉喜氣。

“就這樣嗎?”方非恍然如夢。樹妖點了點頭,脖子好似門軸,發出吱呀呀的響聲。“碧先生!”方非感激地說,“多謝你一直陪着我!”“爲九星之子效勞,是我的榮幸。”碧無心笑了笑,“對了,蟲老虎拜託我,它的原話很奇怪,它說,它借你的盒子,也應該交還了!”

方非猛可想起,盒子用了三次,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他掏出盒子,交給碧無心。碧無心接過來掂量一下,笑嘻嘻地說:“九星之子,假期愉快!”方非說:“問天道師好!”碧無心點了點頭,邁開長腿,一步一頓離開了書房。方非回過頭來,看了看長流不懈的泉水,輕輕吐了口氣,慢慢走出大門。

出門時斜陽西落,已近傍晚,方非走過了湖畔,老夔龍肚皮朝天,正在那兒仰泳,見了少年,大喇喇地招唿“小子,得了魁星獎,感覺怎麼樣?”

“還好,不過……”方非摸了摸臉,“活着的感覺更好!”

“說得不錯!”老夔龍獨腳一甩,捲起沖天巨浪翻身潛入湖底。

望着滿湖漣漪,方非心潮起伏。這一年終於結束了,臨到離開時才發現,他已經喜歡上了這裡。他喜歡這一片湖水,也喜歡湖裡的水怪,還有變幻無方的墨宮,高高在上的雲巢,昔曰害怕的五行磴,現在也是那麼親切,就連平時敵對的同學和道師,這時回想起來,也不那麼面目可憎。

我還能回來嗎?他的心裡閃過一絲不安——魔徒不會罷休,水巨靈的哭臉還沒有應驗。災難還會到來,也許就在明天!可是,從今往後,他將用道者的方式來面對一切,不退縮,也不逃避,至於該來的,那就讓它來吧!

方非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走去。

(第三部完)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二章 逆鱗第三章 無相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五章 危字組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二章 逆鱗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三章 無相魔第五章 危字組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六章 智與力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三章 無相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五章 危字組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五章 危字組第六章 智與力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五章 危字組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一章 妖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五章 危字組第五章 危字組第六章 智與力第六章 智與力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六章 智與力第五章 危字組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六章 智與力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一章 妖魔
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二章 逆鱗第三章 無相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五章 危字組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二章 逆鱗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三章 無相魔第五章 危字組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六章 智與力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三章 無相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五章 危字組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五章 危字組第六章 智與力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五章 危字組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一章 妖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五章 危字組第五章 危字組第六章 智與力第六章 智與力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二章 逆鱗第四章 狐紅衣第二章 逆鱗第六章 智與力第五章 危字組第一章 妖魔第四章 狐紅衣第六章 智與力第四章 狐紅衣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二章 逆鱗第三章 無相魔第一章 妖魔第一章 妖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三章 無相魔第六章 智與力第一章 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