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離開得那麼迅速，是因爲不想讓管驍看到我的眼淚。當車開出很長一段距離後，我停在路邊，忽然間哭成淚人。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會崩潰，或許是因爲聽到管驍遲來的道歉，或許是因爲親眼目睹管虎晚景淒涼的情景，或許是想到了這許多年來一路苦苦支撐到現在的自己……種種情緒糾結在心，我坐在車裡，淚流滿面。
不過很快我便收拾好了情緒，開着車回到了公司，細細地把管驍準備好的所有材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後，讓助理通知律師明天過來，把合同複印一份讓律師明天仔細確認。
當我看到這一整份詳細的合同及各種清單時，我透過這些薄薄的紙張看到了管驍的心意。我想他一定破釜沉舟準備了許久，所以纔會方方面面如此詳盡。或許他在準備這些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將來讓我接替的準備。他本就是一個做事追求完美的人，即便是到了最後的關頭，他依然爲我羅列了如此詳盡的資料。
我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加班到了深夜才把整份資料從頭到尾過目了一遍，當看完合同的時候，我這纔拿起手機，發覺手機上好幾通未接來電，都是汪晨曦打過來的。我手機不小心靜音了，竟沒有聽到電話響。
我一看時間已經很晚了，於是給汪晨曦回了個信息跟他道歉然後說明了一下情況。沒想到很快汪晨曦就給我回過來電話。
“你還在公司吧？我路過你們樓下，看到你的辦公室亮着燈。好久沒見了，下來我們去吃夜宵去。”汪晨曦在電話裡對我說道。
“是好久沒見了，你最近一直在忙，我也忙得焦頭爛額的。”我對着電話笑着說道，“好，那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下樓。”
掛了電話，我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都痠疼無比，於是直接換上了早就備好的平底鞋，拎着包坐着電梯下了樓去。
一下樓，果然看到汪晨曦坐在車裡，正搖開車門望着我這個方向。我招了招手，他隨即也揮了揮手，連忙下車，很紳士地爲我拉開車門。
“我們去哪兒坐坐？”汪晨曦問我。
“都可以，累死了，有點不想動了。”我說。
“那就去足浴吧，這附近有一家新開的足浴，是我朋友投資的，我們去感受一下。”汪晨曦說道。
“好，那還等什麼。”我笑着說道。
汪晨曦一踩油門，很快就把我帶到了那家新開的足浴店樓下。停好車後，我們一起說說笑笑上了樓。
自從上次他父母離婚之後，汪晨曦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和我聯繫，不過聽杜一諾說他們還是時不時約着一起去打高爾夫球。經歷了這一場變故，感覺他整個人沉寂了許多，穿着打扮也比從前低調了一些，看上去更精神了。
服務員把我們兩帶進了包廂裡，我們各自換了足浴服之後躺了下來。技師還沒有過來，我盤着腿坐在足浴沙發上用橡皮筋把頭髮挽起來，本是不經意的動作，扭頭一看，卻見汪晨曦正望着我笑。
“怎麼了？這麼看着我？”我笑着問道。
“聽說紫金城要易主了？最近外面傳得沸沸揚揚，我怕你受到流言蜚語的影響，所以特地找你談談心。不過現在看看，你狀態還挺好的。”汪晨曦說道。
最近的確關於我的負面消息滿天飛，同處一個圈子，汪晨曦知道並不奇怪。只是讓我意外的是，在這樣人人恨不能踩我一腳、與我保持距離的時候，他還願意主動接近並關心，真是讓我十分感慨。
“嗯，最近已經有幾家在接洽了，目前還沒最後拍板。其實紫禁城的生意不錯，可能我真的能力不夠。”我看着汪晨曦，訕訕一笑。
“你已經很努力了，一個女孩子從什麼都不懂到撐起一片江山，本來就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不要受到外界那些流言蜚語的影響，女孩子對自己的要求不需要太高。”汪晨曦見我沮喪，於是安慰我道。
我心裡想笑，可是現在一切未成定局，卻不得不在他面前演這麼一出苦情戲。於是我皺着眉頭說道：“嗯，做生意比我想象的難多了。我其實已經很努力了，生意也一直很好，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竟然導致虧損。哎，也可能是我大手大腳慣了，不懂得開源節流。”
“失敗了不要緊，找出問題的關鍵，下一次不再走這條彎路就好了。”汪晨曦笑着說道，隨後又說，“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聽說管家倒閉了，管老頭子也生了重病，看來管驍這一次是無力迴天了。”
“嗯，不僅僅如此，雪上加霜的是，王惠釜底抽薪，把他最後一筆資金轉走了。如果不是這樣，管家雖然敗局已定，但好歹還有迴旋的餘地。你那個妹妹，做人還是挺狠絕的。”我扭頭看着汪晨曦說道。
兩位技師走了進來，我和汪晨曦都躺了下來，汪晨曦說：“不要說她是我的妹妹，雖然我們有血緣關係，但是我們完全是兩種人。如果是我，這種時候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件事之後，後來你和你媽媽還好嗎？一直很想問，但是又怕憑白問起讓你們難過。”我聽他這麼說，不禁問道。
“爸爸已經幡然醒悟了，也許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不到最後一步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他因爲重婚罪被判刑了，現在工作也丟了，他給王惠母親的那些財產基本上被我們要了回來，父親也沒爲她們求情，他經歷了這麼大的打擊，自己都懵了。現在我和媽媽經常去看看他，王惠和她母親後來一次也沒去過。”汪晨曦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人情冷暖，有時候真是讓人唏噓。”
“那你媽媽打算怎麼做？等你爸爸出來之後原諒他，還是怎樣？”我不禁問道。
“媽媽說畢竟在一起大半輩子了，如果他這一次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媽媽會把我們的老房子留給他住。其他的那些房產，這段時間我們都拋售了，留下也是令人心痛的回憶。”汪晨曦說到這裡，又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從小就發誓，一定不要成爲我爸爸這樣朝秦暮楚、卻又不果斷割裂的男人。”
“感情有時候就是難以自控的，你爸爸也許也是性情中人。”我聽汪晨曦這麼說，於是悻悻說道。
“他不是壞人，他只是太懦弱了，既希望一切牢牢握在手裡，卻又不懂得取捨，一直抱着僥倖心理得過且過。”汪晨曦說道，“我現在都對婚姻有恐懼症了，我害怕面臨這樣的婚姻。我親眼看着媽媽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的熬着，熬着熬着就到了現在。”
“我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真正的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更不知道誰纔是真正值得信賴的人。”我聽汪晨曦這麼說，於是笑着說道，“我不單單恐婚，甚至恐愛了。其實一直以來我都不敢徹底投入任何一段感情，總是畏手畏腳，生怕自己受傷，生怕自己沒有辦法脫離。”
“我也一樣，我們也許都是因爲童年受到了太多的創傷，長大後那些陰影依然影響着我們。不單單是你我，其實杜一諾也一樣。之前打高爾夫的時候，他告訴我說，他一旦發覺自己愛上了誰，就會下意識想遠離她，因爲不遠離就會深陷。而我們，都是那種一旦愛上了就不要命的那種。”汪晨曦說道。
他說到杜一諾，讓我心裡不禁微微一怔，我不禁問道：“杜一諾？他從來都不談感情的，他還和你說了什麼？”
“我們也是偶然聊到了這方面的話題，我問他這麼多年身邊有沒有女人，他說沒有。我問他這麼多年心裡有沒有女人，他說有。我說，那你比我幸福。”汪晨曦說到這裡，自顧自地笑了起來，“這些人身邊出現了形形色色不少女人，但是我的感情狀態一直是封閉的。不是像別人認爲的那樣說我很高冷，而是我壓根不知道怎麼樣和一個女人獨處。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
他的話讓我大吃一驚，若不是親耳聽他這麼說，誰又會想到，被無數女人暗戀的汪晨曦，他的感情世界竟是如此封閉呢？
我搖了搖頭，一邊享受着技師的按摩一邊扭頭對他說：“其實我們很相似，我理解你的想法。在別人眼裡，像我們這樣的人感情世界一定格外豐富一定特別多情，可是事實上並不是如此。沒有人告訴我們應該怎麼樣去愛一個人，沒有人告訴我們怎麼樣的開始纔是開始，我們只能靠自己跌跌撞撞去一點點摸索和體會，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過感情這條河，稍微感覺水深便恨不能立馬後退到原點。像我們這種人，或許就是因爲童年受了太多傷，漸漸學會了自我保護，所以在感情世界裡，要麼無法放開，要麼就徹底放開飛蛾撲火。所以輕易，根本不敢嘗試。”
我從未和誰探討過這樣的話題，卻不曾想，和汪晨曦竟然能這樣敞開心扉地談及彼此對感情的看法。而當我說完之後，我看到汪晨曦眼睛裡閃爍着驚喜的光芒。或許在那一刻，我們突然明白“知己”二字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