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見了老楚王,離開章臺,夜已降臨。秦王出了大殿,展開雙臂,吸了一口氣,心情大悅。
秦王徒步來到燕姬寢宮,喊道:“愛姬,爲寡人斟酒。寡人今日,要好好喝上幾樽。”
燕姬盈盈一拜,輕擡衣袖,示意侍女去將最好的美酒呈上來供秦王飲用。
燕姬走上前,嬌滴滴地問道:“王上,何事如此開心。”
秦王伸出左手,擡起燕姬下顎,問道:“你猜猜寡人去了何處。”
燕姬退後一步,欠了欠身,嬌笑道:“王上去了何處,我豈能知道。”
秦王坐在主位上,展了展衣袖,笑道:“寡人去了章臺,看了楚王。”
燕姬忙道:“莫非,楚王答應割裂疆土給秦國。”
“楚王是有傲骨之人,自然不會答應割裂疆土給寡人。可惜啊!新楚王的傲骨,不及其父萬分之一。”秦王伸了伸手,示意燕姬離他近點,又道:“寡人出兵伐秦,奪十五城,斬首楚人數萬。楚將昭雎戰死,屈原被貶。楚國不思國恥,竟然想與我國議和。”
“恭喜王上,建立功業。”燕姬親自爲秦王斟滿酒樽,又道:“王上大喜,理應多喝幾樽。”
“寡人,正有此意。”秦王接過酒樽,一飲而盡。
燕姬又爲秦王重新斟滿美酒道:“王上,再飲一樽。”
“好。”秦王連飲數樽,喝得是相當盡興,嗤笑道:“什麼不可一世的楚王,什麼舉世聞名的靖郭君。在寡人面前,不過如此。寡人還以爲楚王和靖郭君有多大能耐。結果如何?一個被寡人囚禁咸陽,如案板魚肉。另一個落荒而逃,狼狽不堪。”
羋八子大病一場,這一病就是一個月。這夜,羋八子病情好轉,正與公子芾、公子悝、向壽等人用膳。羋八子一邊與衆人閒談,另一邊詢問國政。
忽聞,秦王囚禁楚王、靖郭君歸國、秦國出兵伐楚,頓時臉色驟變。此時,魏冉急色而來,喊道:“姐姐,大事不好了。”
羋八子問道:“何事驚慌。”
魏冉顫聲道:“齊國號召諸侯伐秦。”
向壽驚道:“齊國號召諸侯伐我。”
魏冉點了點頭,“齊、韓、魏三國結盟,集結二十五大軍攻秦。三國聯軍來勢洶洶,我們該如何應對。”
羋八子驚駭道:“你說什麼。齊、韓、魏三國二十五萬聯軍伐秦。”
魏冉拿出斥候送回來的國書,“姐姐請看。”
羋八子接過國書,展開觀閱。羋八子不看則已,一看神情慌亂,“齊國不僅號召諸侯伐秦,還例舉伐秦幾大罪狀。眼前局勢,與十幾年前五國伐秦,何其相似。聯軍勢大,秦國稍有不慎,國之將亡。”
魏冉也意識到情況危急,問道:“姐姐,聯軍勢大,我們如何應對。”
諸侯伐秦,皆是秦王囚禁楚王、釋放靖郭君歸國所致。出了這麼大事,卻不見秦王。
羋八子問道:“秦王在何處。”
公子悝淡淡道:“我國伐楚大勝,秦王正在慶功。”
羋八子見國難將至,坐立難安。羋八子起身,撇下衆人,直接奔往燕姬寢宮。
羋八子來到燕姬寢宮,見宮門外有八名宦者、四名宮女和十五名侍衛把守。羋八子對着爲首的宦者問道:“秦王何在。”
宦者見是羋八子,得罪不起,又不敢暴露王上行蹤,眼神卻不自主往殿內看去。羋八子從宦者害怕的眼神之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羋八子也不爲難宦者,往宮門走去。宦者也不敢上前阻攔,戰戰兢兢地說道:“太后…王上…”
羋八子看了宦者一眼,就將對方嚇得匍匐在地上。
就在秦王和燕姬你儂我儂,情意綿綿之時。宮門突然被人推開。
秦王怒喝道:“大膽。何人敢擾了寡人的興致。”
等到那人走進,秦王見是羋八子,酒醒了幾分,吞了幾口唾沫,穩定心神,問道:“母后不是病了。怎麼來這裡了。”
燕姬見了羋八子連忙欠身行禮。
羋八子走近秦王,笑道:“我若不來。怎能聽到秦王是如何心高氣傲,蔑視天下諸侯的精闢之語。”
秦王道:“秦國之力,不足以挑戰天下諸侯。寡人,豈敢蔑視天下諸侯。”
羋八子看了秦王好一會,問道:“你爲何囚禁楚王。”
秦王臉色一沉,不喜道:“母后是來興師問罪。”
羋八子問道:“秦、楚聯姻,你囚禁楚王,失信諸侯。天下人會如何看你。”
秦王不滿道:“寡人做事自有主張,不需要母后教我。”
“秦王好大的口氣。”羋八子怒道:“你囚禁楚王,失信諸侯在前,與楚斷交再後。你讓靖郭君歸國,爲何又派人截殺他。”
秦王道:“靖郭君的生死,由寡人決定。寡人既可以放了他,也可以殺了他。”
“胡鬧。”羋八子見秦王還在沾沾自喜,喝斥道:“你要殺他就殺,你要放他就放。你怎能如此愚蠢,放之,又截殺之。你讓靖郭君蒙受大辱,狼狽不堪。他若歸齊,豈不伐秦雪恥。你得罪了楚國,又得罪了齊國。你是想與天下諸侯爲敵,令諸侯羣起而攻之。”
秦王聞言,衡量一番,額頭汗如雨下。他答應釋放靖郭君歸國,又派人截殺他,令靖郭君狼狽不堪。依照靖郭君的個性,豈能不伐秦雪恥。
秦國得罪了楚國,又得罪了齊國。秦國對戰齊、楚兩國勝負不大,又有韓、魏等諸侯加入。秦國一國之力對戰天下諸侯,豈不是大禍將至。
“囚禁楚王,楚、秦交惡。你爲何還要發兵伐楚?你若不伐楚,秦、楚尚有餘地周旋。你若伐楚,秦、楚兩國不僅徹底決裂,還會成爲世仇。你難道想葬送大秦的基業不成。”
“楚王不割疆土給秦國,還辱罵寡人。楚國該打。”秦王怒道:“母后不也是恨楚王、恨楚國嗎?”
“我是恨楚國,甚至想着有朝一日,踏破郢都。但,秦國還不能和楚國開戰。”
“寡人是秦國的王,想打誰就打誰。想和誰開戰,就和誰開戰。”
“你以前胡鬧,也就算了。我怎麼也沒想到你竟然異想天開。你是秦國的王,每項決定,關乎秦國的未來。怎能意氣用事,想打誰,就打誰。你視中原諸侯好欺負乎?”
秦王擡高聲調道:“寡人是秦國的王,秦國的天下。寡人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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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的天下,你說了算?”羋八子冷喝道:“沒有我。你能成爲秦國的王,坐穩王位。”
“太后,休要放肆。太后,用這種語氣跟寡人講話,就不怕寡人發怒,問罪於你?”
羋八子氣憤不過,上前給秦王兩巴掌。
秦王捂着受傷地臉頰,怒道:“太后,竟敢打寡人。”
“第一巴掌,我是教你如何做人。”羋八子氣勢逼人,往前走一步,秦王便往後退一步,“第二巴掌是爲了告訴你,祖宗的基業豈能由你敗壞。”
“你……”
“你囚禁楚王、截殺靖郭君、發兵伐楚。你不僅得罪了齊、楚,失信諸侯,還讓天下諸侯合縱攻秦。你是想把秦國逼入絕境,國毀家亡,才高興嗎?”
秦王對羋八子的恨意,猶如江河氾濫,瞬間決堤,咆哮但:“寡人繼位至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寡人無論做什麼,都不對。寡人慾聯盟諸侯,伐楚。你要寡人結盟楚國、聯姻楚國。好,寡人照做就是。寡人慾聯盟楚國,伐韓、魏。你卻要寡人聯合韓、魏伐楚。寡人是一國之君,在你眼裡卻是什麼都不是的廢物。”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你還不知道你的任意妄爲,爲秦國帶來了多大的麻煩。你同時得罪齊、楚兩國意味着什麼...亡國。”
“寡人是秦國的王,如何做事,不需要你來教。秦國亡於諸侯,我一人承擔。”
“你承擔得起嗎?”
“寡人繼位至今,攻韓、魏,四伐南楚。我是秦國的王,秦國之事,由我說了算。”
“若沒有我周旋諸侯,秦國豈能欺壓韓、魏,數伐南楚。”羋八子見秦王取得小勝,就忘乎所以,“我能立你爲王,也能廢了你。”
“來人,來人。”秦王暴跳如雷,朝殿外大喊。
殿外的侍衛,聽見秦王大喊,仗劍跑了進來。
秦王怒道:“將太后給寡人拿下。”
“誰敢動我。”羋八子見秦王對自己不滿由來已久,竟然想要拿下自己,眸色之中充滿狠辣。
秦王見侍衛不聽詔令,怒吼道:“你們...”
羋八子大袖一揮,衆侍衛退了出去。
羋八子逼近秦王,冷聲道:“秦國我說了算。”
秦王吸了一口冷氣,他已經輸了,慘然道:“太后不喜歡我,看不起我。太后一手遮天,權傾朝野。太后,何不廢了我,另立他人。”
“你以爲我不敢?”
“太后自然不敢。”秦王面色猙獰可怕,“太后要廢我,另立他人,早就廢了。何苦等到現在。我是秦國的王,不僅深得君臣擁戴,還是燕、趙兩國擁立。韓、魏、楚、齊四國諸侯認可。”
“那又如何。”
“太后誅殺惠後、諸公子等反對你的宗室大臣,趕走武后。你不知廉恥,勾結義渠人。你若殺我,謀我大秦江山,天下諸侯必會伐之,以匡正道。縱使寡人死了,秦國的天下,也不會是你說了算。”
“你很聰明,你也說得對。我不能殺你。”羋八子收起鋒芒,冷哼道:“我誅殺惠後、誅殺諸公子、誅殺宗室大臣、趕走武后、勾結義渠、禍亂秦國。他們說什麼,我不在乎。而你,沒有資格說我。沒有我心狠手辣,不知廉恥。你就做不穩這個王位。”
“不是趙君相扶持,我還在燕國爲質。你重來都不喜歡我,甚至恨我奪走了弟弟的王位。我將他送去齊國,你不也咆哮宮廷。”秦王爭鋒相對,怒意漸甚,“你殺了我,就會留下諸多罵名。後人會如何說你。”
“千百年後,我對秦國做的事,是遺臭萬年,還是青史留名,自然會有人定論。”羋八子漸漸平息心中地憤怒,“虎毒不食子,更何況人乎?”
“虎毒不食子?”秦王大笑道:“你不過是想利用我,間接控制秦國朝政。我雖是秦王,不過是個任人擺佈的傀儡之君罷了。”
“你知道就好。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廢了你。我若在一天,就不會讓你掌權。我在一日,大秦的天下就由我說了算。”羋八子看也不看這個沒有的兒子,臨走之前,拋來一句話,“秦王送你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秦王顏面蕩然無存、威信掃地,癱坐在地上,咆哮道:“滾。”
秦王被羋八子訓斥一頓,狂怒不已,提着長劍,前往章泉宮,準備殺了義渠王。
這個消息傳到羋八子而言,瞬間從牀榻之上爬了起來,前往章泉宮。義渠王的個性,羋八子豈能不知。秦王激怒義渠王,豈能活命。如果義渠王殺了秦王,秦國必將大亂。
羋八子來到章泉宮,卻見義渠王正在飲酒,怒問道:“你把秦王怎麼樣了。”
“秦王殺我,你說我會怎麼對付他。”
“我警告過你,不能動我家人。你敢動他們,我就會親手殺了你。”
“我說過只要擁有你,就不會爲難你的親人。”義渠王問道:“秦王對我有很大意見。秦王要殺我,我又該如何。”
“秦王無縛雞之力,能傷你就已經不錯了。豈能殺了你。”羋八子淡淡道:“秦王有實力要殺你,早就動手了,何苦等到現在。”
“秦王的脾性像我們草原人,能夠拔劍殺我。嗯,有勇氣。”義渠王又語調溫柔,“殺了秦王,你會不開心的。我還要感謝秦王,若不是他胡鬧,你豈會見我。”
羋八子見秦王沒事,欠身道:“天色已晚,早些入睡。”
義渠王抓住對方的手腕,挽留道:“我不讓你走。”
“別忘了,你我之間約法三章。”
“你說的,我自然記得。”
義渠王雖捨不得,還是放開手。羋八子轉身離開了章泉宮。
數名義渠將領上前道:“王上,秦王如此對你。你還不殺了他。”
“殺了秦王,她會不高興的。”義渠王看着羋八子遠去的倩影,“她也會恨我一輩子。”
“羋八子生性歹毒,手段狠辣。她只是利用王上,倚靠義渠的力量,守衛秦國。王上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就會毫無留情地殺了你。”
“他要殺我,就殺吧!”義渠王脣角含笑,“只要我能夠擁有她,此生足矣。”
“這個女人一點都不喜歡王上。她對王上投懷送抱,別有用心。”
“這些,寡人不在乎。只要她在寡人懷中,寡人就會很高興。”義渠王脣角依舊含笑,“寡人相信,有朝一日。她會感受到寡人的情誼。寡人總有一天將會征服她。”
義渠將領見王上爲了這個女人,胸無大志,皆道:“王上英雄一世,怕是要毀在這個女人手上。”
壽燭見王上深夜召見自己,又見秦王鼻青臉腫,問道:“王上,怎麼了。”
秦王將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太后說得對。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壽燭嘆道:“王上,怎能和太后起爭執。”
秦王怒色道:“寡人錯了不成。”
“王上莫非忘了,嚴君去世前送的兩個字乎?”壽燭提醒道:“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