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乾元帝疼惜昭婕妤,莫說是未央宮上下,便是皇親貴胄中也是無人不知的無人不曉的,是以昭婕妤所生的雖然是公主,可大夥兒都知道,乾元帝必然會將昭婕妤晉一晉位,九嬪是跑不了的,位次許還能在淑字上,不是淑儀便是淑容、淑媛,旨意下來後,倒又是叫諸人感嘆了回。
大殷朝規矩,設一後三妃九嬪九婕妤,昭婕妤位在婕妤,上頭還有九嬪,再往上纔是三妃,如今貴妃淑妃已全,倒是賢妃位還空着,乾元帝特旨冊了玉娘爲賢妃,旨曰:
昭婕妤謝氏,賦質溫良、丕著芳聲、彤管之徽音夙著、稟心恭順、表儀範於珩璜、以冊印、進封爾爲賢妃。爾其祗膺晉秩、副象服之有加。懋贊坤儀、迓鴻庥之方至。欽哉。
雖貴淑賢三妃位次已定,無奈因玉娘有封號昭字,是爲昭賢妃,倒是在淑妃之前,與貴妃並肩了。旨意傳出之際,人都道這是大殷朝無有二貴妃,不然只怕如今便是昭貴妃了。
這旨意雖使未央宮中諸妃們吃了些醋,到底也算是料着了,不過略出格些,也沒甚大不了的,又不是封她做副皇后。
然四公主洗三這日,乾元帝又下了道旨,這回的旨意真真叫衆人側目。大殷朝的皇女們落地便是公主,只是都以排行呼之,待得及笄之後再行封號,四公主洗三這日,乾元帝一道旨意,便賜名景琰,琰者美玉也,景是從皇子排行;更封爲寶康公主,不獨超脫與她三個姐姐,便是乾元帝四個還活着的皇子也未曾封王,這才三日的奶娃竟已是乾元帝子女中的第一人了。是以從李皇后而下,以至於諸位美人才人,一個個咬碎銀牙,又顧忌着乾元帝偏心,不敢砸東西,只好拿着絹帕衣裳撒氣,都剪做粉碎。
其中有個劉美人與玉娘是有舊怨的,從前爲着玉娘叫乾元帝當着闔宮上下的面兒掌摑過,故此看着玉娘得寵格外不忿,如今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只在背後悄悄地道:“眼也沒睜開的小東西就這樣擡舉,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氣。”
又因玉娘這一胎生得十分辛苦,大傷元氣,一日十二個時辰,有**個時辰都是睡過去的,連着冊她爲賢妃的旨意都不曾起身領,劉美人就巴望着玉娘一睡不醒纔好。只是如今她一個小小美人還要附居在竇充容宮中,又拿什麼與昭賢妃爭,洗三時還得忍氣前往慶賀,添盆禮也不敢少了,唯恐乾元帝以爲她嫉妒不忿,只到底咽不下這口氣。
洗三禮是安排在合歡殿正殿,乾元帝親自坐鎮,李皇后在一側相陪,待得乳母將寶康公主抱出來,諸妃們一瞧,也就明白了乾元帝爲着什麼格外將這個孩子偏愛。三日下來,寶康公主長開了些,已瞧得出臉模子像乾元帝,偏一雙眼又似足了昭賢妃,更何況還同乾元帝一個誕辰,當真是佔足了便宜。
看着乾元帝在洗三的金盆中放下他隨身帶了數年的玉佩時,諸妃們已顧不得嫉妒,無不額手稱幸是個公主。這若是個皇子,未央宮中還有旁人站的地嗎?只怕都要給她們母子騰位置了。
可當着乾元帝的面兒哪裡敢露出痕跡來,不獨不敢露出嫉妒來,還得搜腸刮肚地撐着笑臉將景琰誇一番,又攀比着放下些好東西來,唯恐叫乾元帝看出自己的不滿來。
好容易洗三禮畢,乾元帝使乳母將景琰抱下去。后妃們也都知機,先後散了開去,其中有個趙才人倒是有些算計的,趁着這個當口想在乾元帝跟前露臉,只做個愁容道:“聖上,妾好去瞧瞧昭賢妃娘娘嗎?妾雖少領照拂,也就慕娘娘寬和憐下,看着娘娘這番吃了這樣的苦頭,妾恨不能以身相代。”一面說一面拿着帕子拭淚。
乾元帝正是十分心痛玉孃的時候,聽着這趙才人一番話,倒也動容,正要說話,就聽着寢殿裡頭辛夷道:“娘娘您醒了?今兒小殿下洗三,聖上親自抱着的,這可是歐諾個沒有過的恩遇,只可惜您身子弱,不能瞧一瞧。”
聽着這話乾元帝就將趙才人拋在一邊,甩袖就往寢殿裡頭去了,看看玉娘半靠着大紅繡金蟒雲緞大迎枕靠,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白得可憐,粉頰也瘦得凹了進去,模樣兒十分可憐,十分心痛,看着她掙扎着要起來行禮,忙上前按住了,輕聲道:“你同我還拘什麼禮?”
珊瑚辛夷等人看着乾元帝進來,相顧一笑,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寢殿,看着那位才人還站在殿中,珊瑚倒還忍得,辛夷卻是從乾元帝身邊過來的,眼裡從來看不上這些不入品的嬪妾,便是玉娘,也是看着乾元帝偏寵她,辛夷才肯盡心服侍的,所以方纔聽着趙才人那番裝腔作勢的話,故意大聲同玉娘說話好叫乾元帝聽着,果然將乾元帝引了回來。
這回子看這位志向遠大的才人還立在殿中,辛夷就上前笑道:“聖上與昭賢妃娘娘有許多話說,才人也想聽麼?”趙才人臉上漲得通紅,淚水凝在眼中,只道:“妾不是看聖上,妾是想給娘娘磕個頭。”辛夷扯了嘴角笑道:“娘娘身子弱,見不得閒人,才人若是誠意磕頭,在這裡磕了也是一樣的,奴婢會替您轉給賢妃娘娘。”
趙才人臉上紅得幾乎滴出血來,到底不敢不跪,咬着脣跪倒在地,磕頭道:“妾趙氏請昭賢妃娘娘安。”就磕了三個頭,咬牙站起,又不敢在合歡殿落淚,腳下匆匆地出了合歡殿,到得殿門外才拿帕子捂着臉,一路哭了回去。遭得這番屈辱,這位趙才人自是和劉美人一樣,將玉娘恨得切齒。
又說,玉娘聽着乾元帝口中自稱的是我而不是朕,也是怔了怔,黑黢黢雙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乾元帝。乾元帝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將玉孃的手掌按在臉上:“你這孩子,真真嚇着我了。”眼中彷彿有些光亮閃動。
當日阿嫮“身死”後,李皇后也曾請問乾元帝要不要過去瞧一眼,當時乾元帝只覺着心上叫挖空了些,竟是不敢,只吩咐了趙騰好生安葬。後頭得了玉娘,與阿嫮“一模一樣”的眉眼,甚至笑起來都像得脫個影兒一般,乾元帝便將心思移了些在玉娘身上,玉娘性子可愛,溫柔嬌怯嫵媚時而有些不傷大雅的輕嗔薄怒,就叫乾元帝漸漸割捨不下。賜死阿嫮時,乾元帝雖不忍,到底還是狠得下心,可對着玉娘,乾元帝這會子也不敢想,若是玉娘沒熬過來會如何:當時產婆出來說玉娘危殆時,乾元帝當時就覺腳下踩着的是一片虛空,險些站不住腳。是以這會兩人相對,乾元帝便不肯對玉娘用朕。
玉娘看着乾元帝這副模樣,又是這個語氣,嘴角漸漸彎了起來,眼中卻是撲簌簌落下淚來。這些日子來,她處處逢迎,時時小意,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仔細謀劃過的費盡心思,只要引動乾元帝柔腸,可這回真瞧着乾元帝真情流露,情誼深重的模樣,一時間竟是滋味難言,即喜自己苦心孤詣終得償所願;又悲自己處心積慮虛情假意全違本性;又恨乾元帝殺了她滿門逼得她走投無路。雖知自己該說着幾句,只章了張口,卻是發不得聲。
乾元帝哪裡曉得玉娘心思,看着她落淚,擡手將她臉上的淚珠抹去:“傻孩子,保姆沒告訴你月子裡苦了傷眼。”玉娘垂了眼,定了定神才道:“妾當時以爲見不着聖上了,心裡怕得很,怕保不住小殿下,白辜負了聖上的恩情。”說這話時,玉娘心上十分掙扎,是以語氣遲延,虧得她產後氣虛體弱,原就聲輕,乾元帝聽着也自然,倒是更心疼些:“傻孩子,我疼她是爲着你。”
玉娘聞言擡睫瞧着乾元帝,她產後第二日從昏睡中醒來,珊瑚便一臉喜氣地將乾元帝保她不保孩子的話說了,又笑道:“娘娘忘了前頭凌才人的事嗎?聖上說的是皇嗣要緊,到了娘娘這裡,聖上就只掛着娘娘安危,一步也沒離開過呢。”玉娘當時只以爲珊瑚是討她歡心,將乾元帝的話誇大了說,以皇家慣例來說,后妃們難產,多是保皇嗣的,便是捨不得母體,也是兩個都要保住,舍子留母的,可說是鳳毛麟角一般,以乾元帝爲人,玉娘如何肯信,不想這會子聽着乾元帝親口講了,他疼孩子只是爲着她,這纔信了幾分。
這一信,玉娘不獨不喜歡,反更難受了些,只強撐着不落下淚來。乾元帝從來看不得玉娘哭,見她這樣勉強,只好拿旁的話來開解她,又說:“我記得你說過,你父親不過是個商人,沒個見識,不敢叫他如今,我當時也答應了。只你如今已是昭賢妃,除了皇后,誰還能越過你去,再叫你父親住在陽古城與你名聲不利。”
玉娘還待解說幾句,卻叫乾元帝在脣上輕輕一吻將話堵着了,乾元帝只笑說:“且阿琰是公主了,可外祖父只從七品,阿琰面上也不好看,故此我封了你父親承恩侯,又賞了座侯府,旨意昨兒就下去了,想來你嫂子明日就要進宮謝恩了。侯府裡總要陳設,你看着賞,若是你私庫裡沒的東西,只管問我要。”玉娘櫻脣微動,終於說了個“是。”
到底玉娘產後虛弱,又受了這些刺激,再撐不住,臉上露出倦容來,乾元帝親自扶玉娘躺下,替她掖好被子,自己在一旁看着玉娘睡容坐了回,這才擺駕去了溫室殿,而那位在他跟前嬌怯怯說着如何關切昭賢妃的才人早叫乾元帝拋在了九霄雲外。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回來得晚,所以沒法贈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