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疆策

“天地。”我重重吐出兩字,“天地不生不滅,不增不減。天,非人道所能及。我等所能及的只有地!今日我大越百姓萬萬,國土遼闊,當然不需要那萬里草原。但是明日呢?後日呢?待我大越要取而用之之時,萬里沃野卻給旁人佔去了。是以陛下說我大越要那草原沒用,臣不敢附議。”

“再者,匈厥古勢大,且殺我邊民不是一日兩日。我大越守將,一路指揮使居然命喪其手,日後其勢更大,侵襲更甚,我大越子孫還有活路麼?是以爲子孫計,吾皇也該剪除這支異族。”我吸了口氣,“所以陛下,太平天子僅僅看的是眼前五十年,大有爲之君的思慮卻在千載之後。”

陛下點了點頭,道:“只怕衆臣不肯打仗啊。”

“只要陛下肯打,用不着衆臣商議,臣提兵數十萬,出燕雲,掃平匈厥古草原。屆時陛下再專斷,旁人也說不上話了。”

“呵,明卿今日似乎一掃往日鄉愿之習啊。怎麼?因爲隆裕公主?”

我微微笑笑,道:“陛下,臣讀《公羊傳》:‘或問:九世之仇猶可報乎?曰:雖百世可矣。’匈厥古與我大越之仇,便是雖百世亦可報的國仇。”

“好啊,好啊!明卿掃平匈厥古之時,朕出京三十里迎卿凱旋!只是,明卿以爲要多久才能如願?”

“陛下,若是臣帶兵,五年內可以橫掃匈厥古大草原,最多再加兩年便能在西域設路置縣。”

“明卿若非說笑?”

“陛下,微臣怎敢在此說笑?”

“五年也實在太短了些吧……”

我笑道:“臣是怕掃了陛下的興頭。若是打仗,五年足矣。只是爲了此戰,恐怕非十數年之功不可。不過若是舉國動員起來,似漢光帝修築長城一般,也能少些功夫。”

“十年……朕等得了。”

“陛下,微臣內子在北疆親自織布,日斷五匹,故北疆女子皆以多織布論榮。臣身殘之人,策馬街頭,故北疆男子皆以善騎射爲耀。陛下是天下楷模,若是陛下能夠節儉成習,則天下省下來的錢糧財物供給北疆,北伐之業可成。”

“是否太過勞民傷財?”

“陛下,漢光帝當年,可是連四匹同色的白馬都不用。他的皇后、嬪妃日日織布,他的子女下地耕種……”

“行了,朕明白了。北疆,朕就交給你了。不過朕可以節儉,只是那些大人們卻未必會跟這個風,所以也別太指望以全天下來供你北疆了。”

“臣不敢,只求陛下能將死囚重犯流放到北疆。當前的北疆,實在太需要人了。”

“這個朕能給你保票,只是那些惡徒都在北疆……”

“陛下放心,惡徒也有惡徒的用處,總比白白死了強。”

“好!朕就再跟你立這個約,十年,朕給你十年,你在遼東路大展拳腳,朕不來管你。十年後,你要給朕打下那萬里草原!若是你敗了,那又如何?”

“陛下,若是臣十年後敗了,請陛下再給臣十年。若是臣沒有那個命,請陛下永遠不要忘記臣說過,土地永不可再生,我們不佔,日後就給強人佔了。”

“你倒是會討巧。有你出馬,朕信得過。待你七老八十了,朕同你一起去北疆跑馬。”

我笑了笑:“臣萬幸。只是陛下,臣體質虛弱,又有病竈難除,若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還請陛下千萬不要忘了‘進取’二字。”

聖上看了我許久,道:“明卿的確變了許多啊,當年那個只求致仕隱居的明可名已經沒了。”

“是,在高濟就死了,在黑獄裡又死了一次,到了北疆是死而又死。但是陛下,臣已是有家室的人了,總得爲日後骨肉考量。臣不忍看到自己的後裔在蠻族的鐵蹄下呻吟,所以臣粉身碎骨也要鋪出一條血路。”

“你若是死了,朕會給你個諡號,‘武’,如何?”

“臣何德何能敢用單諡?若是陛下念着臣,待臣殉國之後,有個‘武烈’的諡號就夠了。”

“別亂說了,你能長命百歲呢。”聖上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後日早朝,朕會詔命你爲遼東經略相公,彩翎直奏。你功勞不小,只是三品也委屈你了。”

“陛下,臣一介草民,五年間升到三品大員,已經很知足了。”

“朕還要給你一樣東西,尚方寶劍。見劍如見君,凡在你轄地之內的文武官員,你皆可先斬後奏。三品以下地方官長,你有任免之權。”

我有些害怕,道:“陛下,這、這權也太大了些。”

“你的心不小,若是沒有大權,實在牽制太多。朕怎能再讓你靠典當過日子?還有,大員該有的排場你還是要有,那也是我大越的臉面。”

“臣領旨,謝恩。”

※※※

我在年前完婚,同時娶了兩個嬌妻,讓受命來拜賀的官員們大爲驚歎。他們一定想不到一個被流放北疆的貶臣,居然能有皇太后賜婚。而且公主郡主同時下嫁,可說是歷代都少有的榮寵。

當然,席間也不是和和氣氣。有人眼紅,喝了些酒便借酒撒瘋。似乎是某大臣的公子,指着我的鼻尖問我爲何在高濟死傷那麼多大越子弟,被我的衛士拖出去埋在雪裡,差點凍死。我本不想和人結怨,但是單身時可以忍讓,現在章儀芸兒跟着我,我便不能什麼都讓了。

原本是過完年再回去就任的,但事發突然,匈厥古直郅單于率領十萬鐵騎越過了長城,攻破代州,隴西路淪陷,匈厥古的兵鋒已經直逼河南路了。

“聖上要你去打匈厥古麼?”芸兒幫我正了冠,送我出門。

“我猜是要我回北疆,免得京師被兩面夾擊。”

“那我和儀妹就收拾東西了。”

“嗯,一切從簡吧。”我交代了兩句,跟着黃門去了。

聖上果然已經採納了兵部的意見,命河南路指揮使蕭忠武將軍領兵反擊。除河南路本地駐軍,還從禁衛軍和御林軍裡調了十萬過去支援,由趙秉成將軍統領。我只是當朝領了尚方寶劍和聖旨,即刻返回北疆鎮守。

“哼,聖上真是不識貨,這樣的大將軍放到北疆去凍着,反倒派趙秉成、蕭忠武這種無名之將去抵抗匈厥古的鐵騎。”車上,章儀發着牢騷。

我微微笑了笑,繼續看手裡的書,不過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若是我去,我會如何打?河南路守軍不過五萬,而且缺乏戰陣經驗。朝廷派的十萬援軍看似精銳,實在也是太平之軍,打不得硬仗。加之兩者互不隸屬,難免令出多門。

聖上這麼任由羣臣亂來,實在是順水推舟之計。苦就苦了天下百姓,只是長痛不如短痛,該面對的總也逃不過。

“儀妹,軍國大事不是我們該論的。”芸兒放下手裡的刺繡,對章儀道。

章儀不服氣地嘟起嘴,道:“夫君幹嗎不說話?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我和芸兒相視一笑:“你不是和芸兒姐姐同日拜的堂麼?算什麼舊人?”章儀氣我不幫她,故意把窗簾拉開了,冷風直往裡灌。

我沒有管她,任由她胡鬧,只是見芸兒似乎有些冷,便靠了過去,摟着芸兒。章儀知道我吃軟不吃硬,只好乖乖拉好簾子,也湊了過來,把我擠在當中。如此一來我倒暖和得連書都不想看了。

“夫君……”芸兒甜甜地靠在我肩上,低聲喚了聲,閉上了眼睛。

“夫君!”章儀也學着芸兒的樣,把頭捶在我肩上,兇狠狠地叫了聲。

我對章儀笑笑,心中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本來就喜歡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子。”章儀回了個兇惡的眼神,突然嘴角一抿,也笑了。

若是身體好,也只有十年。十年後的日子對我來說似乎遙遠不可猜測,但是我每夜做夢都能夢到那天,似乎睜開眼睛就到了一般。

離北疆越來越近,路旁的積雪越來越厚,我卻總是想起那日金鑾殿上的廷辯。當日我說匈厥古會直抵大河,然後沿河而東,入河東路,隔岸與京師相對峙。但幾乎所有的朝臣都說匈厥古會在隴西路渡河,然後陷河南路,東向逼近京師。韋白不明軍事,想幫我也幫不上,我苦辯無果,只好作罷。

反正匈厥古的目的不是滅我大越,現在多吃些苦頭,日後的甜頭也會更甜。

“標下單裕,恭候大夫。”

我的馬車被一隊越軍騎兵攔下,爲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稱我大夫,八成是隨我平定高濟的舊部。不過我看他生得面善,名字也似乎聽過,只是一直想不起來。

“末將奉鄭將軍令,前來保護大人。”

“呵呵,好,你們來了多少人?”

“回大夫,末將帶了五十騎,其中有三十騎是大夫在高濟帶的舊部。”

我喃喃道:“五十騎……”芸兒見我沉思,問道:“夫君莫非要去幹什麼事麼?”我點了點頭,轉而問她:“你若是知道你夫君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會怕麼?”芸兒婉爾一笑:“妾知道夫君所殺之人都是該死之人。”

“單裕,你是正威營下?衛尉麼?”

“回大夫,末將正是正威營下,積功至衛尉銜。”

“單衛尉,給我急行軍至山海州,查抄甄國棟官邸。”我一時沒有令箭,順手拔下章儀頭上的釵子,道:“以此爲令,速去。”

單裕接過銀釵,朗聲道:“末將領命!”拍馬而去。

“芸兒姐姐,看到了吧,這就是咱們夫君帶出來的兵,一聲令下,再沒有多餘的話。”章儀頗爲自豪地對芸兒道。芸兒靦腆地笑了笑。我突然發現,章儀的美是种放射性的美,如同太陽,有時刺得人盲目。芸兒的美卻是純純的陰柔之美,如同月亮,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睛。

“喂,喂,我白說了那麼多好話,夫君居然傻了。”章儀氣乎乎道。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強嘴道:“自己的娘子,多看看又怎麼了?”

芸兒不好意思地又是婉爾一笑,我終於慶幸她的堅持,也慶幸自己的退讓。說起來,似乎最近身體好些了,有些日子沒有咳嗽了。莫非也是因爲新婚嬌妻的甜蜜滋潤?

不過說到帶兵,我一直佔了個大便宜,就是帳下的將軍們。雖然他們不是大帥說的善戰將軍,但是我覺得加以時日他們必定都能大放異彩。戰陣之事,我現在的確比他們看得遠一些,不過練兵恐怕就不如他們了。

我在軍中的威望是靠神話渲染和勝仗維持的,一旦兵士們發現我並非真的破軍星下凡,他們也許就會背離我。但是兵士們對他們的將軍,即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會後退。此中症節就在於,我沒碰過兵器。

三天後,我到了山海州。

令我滿意的是,山海州的官邸已經換成了我的人。單裕騎馬立在門口,行了軍禮。

“大夫,末將幸不辱命。”說着翻身下馬,雙手遞還了章儀的銀釵。

我隨手在給章儀釵上,道:“單衛尉帶本官去見見老朋友吧。”

單裕再翻身上馬,引兵開路。

“明大人,明大人!下官知錯了,求明大人開恩啊!明大人開恩啊!”甄國棟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跪在地上。

我慶幸自己將二女留在了車上,老老少少跪在地上的情形實在讓人看了不忍。我嘆了口氣,道:“甄大人,你真的知錯了嗎?”

“大人,明大人,您的如意,下官一直收藏得好好的,就在《鞦韆圖》後面的密門裡。明大人,卑職這一家老少,還求明大人開恩啊。”

“你似乎還沒有真的知錯。”

“大人,您說什麼下官一定照辦,半點折扣也不敢打啊。只求大人放過下官家的家人,下官已然不忠,不能再不孝了啊,大人開恩啊。”

“甄大人,你身在北疆,莫非就沒有愛過北疆的子民麼?”我搖了搖頭。

甄國棟停止哭泣,慢慢平了聲,蒼然道:“大人,下官是立興二年的榜眼,做了兩年的翰林,因爲詔書寫錯一個字被貶爲青州司馬。因爲不肯賄賂上司被人找茬送到了北疆當一個小縣令。二十多年啊,誰還記得我這個當年的榜眼?我愛北疆的百姓,誰來愛我?我在青州貼了自己的一家一當給百姓,走的時候又有誰來送我?”

我想起當日隻身前來北疆時的尷尬,看着他的鬢角白髮,有些心軟。

“但是我搜刮民脂民膏欺上瞞下賄賂上官之後,日子一天天過得好起來了,大人,這怨得了我麼?今日大人要拿我開刀,下官無話好說,只是求大人放過下官的一家老幼,下官晚年得子,還請大人法外開恩……”

吏治敗壞的確不是一兩個官員的事,但是我不能放過甄國棟。殺他可以敲山震虎殺雞儆猴振奮民心,留着他卻只能給我帶來污點。他也是封疆大吏,但是實在不巧,我有尚方寶劍,即便我殺錯了,御使臺也說不了什麼。

何況我怎麼可能殺錯?

“我饒你全家性命,你放心去吧。”我輕輕道了句,轉身而去。單裕知道我還有指示,跟在我後面。

“甄國棟腰斬棄市,一應黨羽梟首。”我打量了一下單裕,道,“山海州太守沒來之前你先管着,以我的軍法治民。還是一樣,大力養馬鼓勵騎射。”

“末將領命。”

我上了車,忍不住問了句:“我總覺得你很眼熟,曾經見過麼?”

“回大夫,末將便是當年射殺長古川隆二的弓箭手。”單裕朗聲道。

我恍然道:“我說怎麼這麼面善,原來如此。你既然是神箭手,更要將弓射的技巧傳播開來,一花獨秀不是春,明白麼?”

“末將明白。”

“若是你能給我教出一個曲的神箭手,我就讓你統領一個營。”

“多謝大夫栽培。”

我滿意地笑了笑,吩咐他好好幹,讓車駕往燕雲馳去。

兩天後,久別的翠綠如意又回到了我手上。

機關算盡太聰明……

孫士謙在官署等我,我顧不得車馬勞頓,甚至臉都沒洗便召他進來。我實在想知道,爲何匈厥古會從代州走,他們已經多年沒有扣關了。孫士謙知道我會問起,早就擬好了章程,答得滴水不漏。匈厥古的大舉入侵雖非我樂見,但真的發生了也未嘗不是好事,我也沒有深究。

“召軍屬來北疆的事進展得如何了?”我問。孫士謙笑道:“下官已經安排下去,凡是衛尉以上將軍都要接妻兒過來,若是沒有成親的,需在元宵之前成親。”我也笑了:“雖然滑稽了些,不過也是個辦法。依我看,可以從兵尉開始,凡是兵尉必須於元宵前成家。”在京師是別人逼我成親,現在輪到我逼別人成親,總算消了心頭一恨。

“下官還在雲州立了規矩,凡是女子不收人頭稅,第三個兒子開始不加人頭稅。有五個兒子以上的人家,官府送一匹駿馬。”

“不錯啊,依我看,可以通傳遼東路,令各府縣都效法雲州。還有,甄國棟正法一事也通傳下去,日後在遼東,有人敢貪墨兩匹絹的,殺無赦;貪墨五十兩銀子以上的,滅三族!”

孫士謙一愣,道:“大夫也開始下猛藥了。”

“無妨,我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若是全遼東的官都給我殺盡了,軍中的校尉、衛尉乃至兵尉都可以去給我當官。仲進也傳下去,日後本官就是以軍法治官,從我令者賞,違我令者殺。”

“是,大夫,以雲州府……”

“以遼東布政使的名義發,你先領着這個銜吧。”

“謝大人。”

“雲州太守就給竇衆卿,他是土著,也方便管。”

“屬下這就去辦。不過,是否給那些官吏個機會?”

我沉思片刻,道:“全殺了也不頂事,就元宵之前吧。讓他們自首,凡是吐出來的就繼續爲官,若是元宵後被我查出來的,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大夫,現在人力奇缺,莫非將滅三族改爲充軍役吧。”

我笑道:“仲進今日可是救了不少人性命啊,就依仲進說的去辦吧。哦,還有,在我的官衙前打造個銅虎,百姓可以投書其中,鑰匙只配一把,我自己來開。貼布告出去,凡是他們想說的,都可以寫給我,可以落名,也可以匿名。哦,還要配幾個文吏,輪值守着銅虎,若是碰上不會寫字的,便要替他們寫。”

“大夫不怕忙不過來麼?”孫士謙笑道。我回道:“我還有那麼多學生呢,怕什麼。日後我要讓遼東每個人都給我動起來。”

“下官做得最對的事,便是跟着大夫。”孫士謙一拜。

我稍稍讓過,微笑不語。

芸兒待孫士謙一走,端着一盞茶進來,笑道:“夫君請用。”當真是舉案齊眉。我雙手接過,道了聲謝,潤了潤喉嚨,問道:“冷麼?”芸兒輕輕搖頭,道:“官署裡有火盆還好,就是外面有些涼。”

我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夫君,妾身明日能否去巾幗園看看?”芸兒問我。我笑道:“你想去便去吧,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都在家歇歇,有些事也不急於一時。”芸兒微笑道:“夫君一回來便處理公事,我們姐妹怎麼好意思歇着?儀妹已經去了,妾身覺得還是先請示夫君爲好。”

我突然想到爲什麼皇太后要叫芸兒木美人了,不禁笑了起來。“夫君突然笑什麼?妾身說錯了什麼麼?”芸兒問我。我把茶杯放在几上,道:“不是,我是想,芸兒這麼乖,可別被瘋丫頭欺負了。”

“儀妹不會的。”芸兒笑道。

“芸兒。”

“嗯?”

“以後別這麼拘禮,我不是一個拘泥小節的人,你一口一個妾身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

芸兒的臉霎時紅了,諾諾道:“夫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不好意思輕薄你了。”

芸兒的頭垂得更低了。

武人辦事的確雷厲風行,我的政令一到地方總能立刻得以執行。在某些州縣,雖然還是舊吏,卻因爲我的帳下將校用刀指着,也不得不一掃拖沓之風。至於兵尉成家一事,進行得更是順利非常。竇衆卿告訴我,北疆的女子崇拜英雄,那些身上揹着幾條人命扛着幾道傷疤的男人才是她們的良婿。

“大人,路增先生求見。”差役報我。

我放下手裡的書卷,道:“快請路先生進來。”

路增在門口脫了鞋,笑吟吟道:“大人,您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去看看合不合用。”

“哦?這麼快?”我驚喜道。

“只是稍加改動罷了,並不麻煩。”路增說着,引我往外走去。

階下的空地上,正停着一輛四輪戰車,大小不足普通戰車的一半,和輕車相類。路增緩步下階,道:“大人請看,我在車的四周加了護板,連同車輪車軸也都用鐵皮包了。”我點了點頭,無論形狀還是做工都無可挑剔,甚至連我當年的大旗都插上了。路增又道:“大人,我另外在車前空出了位置,方便御手,四角也可以立四個護衛,以防冷箭。”

我讓人擡我入車,兩腿自然垂下,座椅是用藤條編的,坐得再久也不會不適。而且頂上的帷幔還可以放下,想是爲了行軍中的休息,當真顧慮得滴水不漏。

“多謝路先生了。”我滿意道,“哦,對了,這車能駕兩匹馬麼?”

“大人,這車窄小,並駕兩騎恐怕會有些不便。不過大人,您統領全軍,又不需要衝鋒陷陣,應多注意自身安危,不該一味求速。”

我點頭受教,命人配上馬匹。

“誰會駕車?”我問身邊衆人,決意出去跑一圈試試車。

“小的家裡三代都是車把式,求爲大人駕車。”一個差役上前施禮道。

我上下打量他一遭,也是時常相見的老人,只是不曾問過名姓,當下問道:“你叫什麼?”

“小的侯田,曾給燕州太守大人駕過車。”

我點了點頭,道:“上來吧,我們去城外跑一圈。”

“遵命!”侯田站上了御手座,繮繩一打,馬兒乖乖地起步轉彎往外走去。

“夫君,我和你一起去吧。”章儀追了出來。

“你好好看家吧。”我大聲回道,馬車已經轉上了街道。

城內不便快走,出了城門,侯田遵我號令,時而策馬疾行,時而緩步慢走,進退如意。我從未體驗過如此高速,更傾慕那些騎在馬上的健兒。繞着城牆從南門跑到了東門,侯田便要入城。

“不着急回去,再跑兩圈。”我對侯田道。

侯田略微有些遲疑,轉頭道:“大人,我們孤車在外太久,恐怕有些不妥。”

我有些不滿,微微皺眉,道:“你爲我駕車,首重的是從我號令,怎能有絲毫疑慮?將來我領軍出征,刀林箭雨,你都不能有絲毫遲疑。”

“小的明白,戰陣之上自然不敢有絲毫不從,只是大人也該顧慮自身安危。”

“不必多言,你只要照我說的做便是了。若是不願從我號令,我換他人來駕車。”我冷聲道。

“小的不敢。”侯田再振繮繩,又跑了起來。

風聲獵獵,兩旁的景色從我耳邊飛速掠過。我明知馬車比單騎要慢得多,卻還是有種風馳電掣的感覺。以往坐在車上,看外間只有一扇小窗,怎如現在這樣,整個人都像是飛起來一般。

“大夫!大夫!”

我遠遠聽到後面馬蹄聲驟起,有人高聲嚷着,讓侯田暫緩了車速。

轉眼間,一隊騎兵趕了上來,爲首的是蕭百兵。

“標下游擊營蕭百兵,參見大夫。”蕭百兵翻身下馬,單膝跪下行了軍禮,一氣呵成不見絲毫拖泥帶水。

“有些日子不見了啊,蕭統領。”我笑道。

“大夫,末將剛從錦州回來,突然見到大人的軍旗,又是單車,是以帶人上來問問。大夫要去哪裡?”蕭百兵問我。

我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道:“百兵從錦州回來,跑了幾日?”

“末將受史將軍軍令回調,不敢有差,日行百里,跑了兩日。”蕭百兵精神抖擻,不見疲憊之色。

我笑笑,道:“兩日,恐怕不夠。現在日頭還早,百兵再隨我去跑一跑。”我說着,點了點侯田,示意他疾行。

蕭百兵也不多話,當即道了聲領命,一躍而起,上了馬背。衆騎兵跟着我的戰車跑了起來,揚起老大的蹄塵。

直直跑出十數裡,衆人才慢了下來。

“大夫啊,見大夫今日更甚往昔小將實在心中安慰。”蕭百兵微微氣喘,“只是擔心大夫日後親臨戰陣,若是如今日一般勇猛,豈不危險?”

我知道大軍主帥不能輕動的道理,大帥當年的教訓足以警示三代了。當下錯過蕭百兵的話頭,道:“百兵可知史將軍爲何快馬調將軍來雲州?”

“末將不知。”

“百兵可還記得當日我在高濟給你的十六個字?”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蕭百兵朗聲道,“大夫的話,末將不敢忘記,以將此列爲我遊擊營的營訓。”

我點了點頭,道:“此番召你回來,便是要你與石載將軍統建一直新的遊擊軍。百兵如何看我大越與匈厥古的對決?”

“大夫定然已經成竹在胸了,末將獻醜不若藏拙。”

“我讓你說便說嘛!”

“大夫,茫茫草原不比高濟。高濟地形各異,是以打起來可以千變萬化,讓人防不勝防。末將覺得,這草原之上,誰的馬快,誰便能攻其不備。所謂設伏,也絕非以一日路程兩日路程計算。”

“是呀,”我點頭應道,“大軍設伏,不再是藏起來便算陷阱了。日後我要設下伏兵,當於三百里,甚至五百里之外佈置大軍,關鍵便是馬匹,以及軍令的傳播。”

“不過大夫經略北疆兩年來,已經頗多改善了。現在我軍戰馬比之當日武嘯星將軍時,翻了一番。若是戰時再從民間徵集,想來足夠十萬大軍用的了。”

“但是民馬到底不同軍馬啊。”我嘆了口氣,“兩軍相遇強者勝,比的便是人強馬強。我親眼見過匈厥古的駿馬,不是一般駑馬能比的。”

蕭百兵停了停,道:“難怪大人高價收購匈厥古的種馬,原來是要改善馬種。”

“不錯,只是現在只有馬駒,等第一代的戰馬成型,恐怕還要五年之後了。不過馬可以慢慢等,人卻等不得。史將軍召你來,便是要將游擊戰法結合騎兵,謀劃草原戰法。”

“末將領命。”

當日回城之後被章儀一頓好訓,全然不知夫爲妻綱的道理。不過即便賢惠如芸兒,當日也跟我耍小性兒,埋怨我不知輕重,若是碰上強人便連累了一路百姓。我不知如何解釋,只好傻笑,權當修身養性,略過不表。

自此日之後,我日日要侯田駕車出去疾馳一番,當然也不全是爲了自家過過癮頭,帶着一羣十來歲的孩子荒野跑馬也別有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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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美女第二十章 聖上來了陽關第三章 戰棋戰第二十八章 十萬火急詔第三十六章 師說第四章 報復第十八章 出關西征第六章 交心第九章 點將第六章 北疆策第五章 離間第七章 隱兵第二十四章 琺樓城之插曲第七章 元平六年第四章 亂起第十八章 死村第四十章 回家第六章 出征第十章 陰差陽錯第六章 交心第八章 對攻第三十二章 酒逢知己第三章 戰棋戰第五章 測字第十四章 推心置腹第七章 元平六年第二十二章 擒將第二十三章 民心第二十一章 輜重第十一章 清君側第一章 燕州雲州第二十七章 名將難成第二章 閒相第二十四章 拔釘春川口第三章 燕雲經營相公第十九章 軍心第八章 陽關第一章 破落第九章 雙雄第二十九章 叛出第十章 美女第十五章 失敗的空城計第十九章 禍福不測第四章 回京慢第二十四章 拔釘春川口第三十七章 朝會第二十八章 玉龍將軍第二十八章 十萬火急詔第十一章 清君側第二十七章 騎兵!重騎兵!第二十章 聖上來了陽關第二十一章 輜重第五章 離間第二章 忍辱負重第七章 蠻使第八章 陽關第十五章 西陲的除夕,沒完的故事第十七章 軍威第十二章 初到高濟第七章 元平六年第二十八章 玉龍將軍第五章 離間第三十八章 彈劾第十一章 牽掛第十九章 軍心第二十一章 輜重第十八章 出關西征第三章 師父第二十五章 兵臨熊慶州第三十三章 翰林待詔郎第十九章 軍心第九章 點將第二十九章 白雲蔽金閣第二十二章 擒將第四章 回京慢第二十八章 十萬火急詔第五章 測字第二章 忍辱負重第十五章 失敗的空城計第三十一章 破敵第十二章 初到高濟第二章 忍辱負重第三十一章 破敵第九章 受令第九章 點將第三十五章 面聖第七章 蠻使第十五章 西陲的除夕,沒完的故事第二十四章 拔釘春川口第五章 家人第五章 家人第四章 舊識第七章 元平六年第十二章 七月流火第五章 內亂第二十四章 拔釘春川口第十九章 軍心第十八章 出關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