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看主城那邊,劉坤一他們在出城!”
王連三的義子,守備營官陳偉烈,率領着一哨士兵扼控山腰斷牆,防止日軍攻擊或者從山腰斷口處衝關。
在他的眼睛裡面,就看到山海關城門突然大開,從裡面涌出來一羣士兵,然後就跟兩邊逼上去的倭夷兵們猛烈交火。
“不是劉坤一,劉坤一和他的江南兵,都還在城牆上面傻杵着;他現在應該是進退兩難,——”
王連三舉着單筒望遠鏡,所以看的比較清楚:“——不走今兒就得戰死,不過勉強能全了名聲,保着子孫繼續富貴;南逃回去不死也得被扒一層皮,而且搞不好就天下揚名臭不可聞!唉,這場大戰,把咱大清多少的大將重臣都拉下了馬!”
“那這是哪部的士兵,這時候不往南逃,居然還往北跑?哎呦——,關外三城出兵救援了,難不成是要進關外三城!”
陳偉烈看得振奮的大叫:“哈哈,西邊的這隊倭狗害怕逃跑了;好,交上火了,哈哈,打不死這些倭夷雜碎!”
“穿着西式軍裝,是抗倭軍的炮營;何長纓這小子夠種,他手下的炮營也個個是條漢子!嘶——”
王連三倒吸一口涼氣說道:“劉坤一居然下令協助攻擊,難道這傢伙真的打算死守主城殉節?”
接下來,王連三看着抗倭軍,拱衛軍,江南兵,聯合殲滅東城牆下的那股倭夷兵,然後開始蜂涌出城,朝着關外三城奔去。
“好一個劉坤一,眼光果然銳利,居然看出了關外三城纔是死中求活的唯一機會,而且敢當機立斷的豪賭一把;真是了不起。”
王連三拍着身邊的城牆,連聲稱讚不已。
“父親,你不也是看出來了麼,論智謀你也不必他劉坤一差上一點,只是沒有他的運勢而已。”
陳偉烈開始大拍馬屁。
“怎麼可能一樣?咱們只不過是旁觀者清而已,要是爲父現在在山下陷入重圍絕境,一點都不會比那些將軍們好上一點;唉——”
王連三扭曲着臉色,痛苦的說道:“從山海關到九門口,三四萬大軍一日崩陷,京師危噫!”
“父親,那咱們魯東軍現在該怎麼辦?”
陳偉烈舉目眺望東面長城一線,各處斷裂長城上面的清軍已經所剩不多,不是跳牆,就是被下面的日軍舉槍打死。
而且日軍已經開始從斷牆處攀爬上長城,開始進行最後的殲滅。
在廣闊的南面荒蕪的田野上,日軍騎兵一路砍殺追逃清軍,也接近了尾聲。
在日軍騎兵衝擊集羣的前方,此時已經沒有了一個清軍逃兵的蹤影,而在後面的田野大地上,躺滿了被砍死,射殺的清軍。
然而日軍的騎兵部隊卻毫不減速,繼續衝向南方十餘里外,永平府的那座低矮城池。
“永平府完了!”
王連三扭頭望着聳立連綿的角山長城說道:“倭夷之所以特意炸斷角山半坡長城,不是怕咱們這三營區區1500名士兵,而是要堵死東面諸軍順着長城的北逃之路。擡着炸傷的兄弟們,咱們去九門口,從那裡繞石門寨回關內。”
“九門口?軍門,九門口水城不是被倭夷軍佔領了麼!”
王連三的副將周伯方,剛纔一直臉色卡白的軟在城牆邊,沉默無語,這時候聞言不禁驚叫了起來。
“倭夷只是要通過九門口,實現從後路封堵永平府的目的;現在從山海關到葫蘆島,錦州,遼陽,奉天,都是倭夷兵佔着,他把軍隊白白放在九門口防守什麼?走吧,再不走,指不定倭夷的大炮就要來轟走咱們了。”
北翼城,南城牆。
“劉坤一居然要過來——”
看到在殲滅掉東長城下的日軍以後,肖立剛的炮營前腳出關,後面劉坤一,易順鼎,何高銘,一大羣文武,還有劉坤一府的親兵,廚子,馬伕,傭人,丫鬟——
黑壓壓的一大羣,衝出了山海關城門,朝着三城南胸牆跑來。
徐邦道就不禁高聲叫了起來:“這傢伙真不傻啊!”
“來了我歡迎——,只要別到處指手劃腳,想着一些不該去想的東西!”
何長纓看着大股的江南兵從山海關城門衝出,心裡面還是很高興。
每出來一個士兵,就有一箇中國男兒暫時得救,關外三城也多了一分力量。
“哪個混蛋,居然堵了東西兩道小門?昨天我進關,三個城門都還是好好的——,馬的,我明白了!一定是怕咱們往關內撤軍,這個老賊,真是居心險惡,歹毒之極!”
賈起勝歷經官場江湖三十餘年,什麼樣的‘妖魔鬼怪’沒有見過,頓時就想明白裡面的關竅,不禁氣得直跳。
一邊站着的何長纓,徐邦道,還有剛上來不久的李經方,唐紹儀的臉色,都變得十分的難看。
雖然關外三城的軍隊,根本都沒打算進關,然而劉坤一的這種做派,豈不是包藏着陷衆人於死地的險惡心思?
此時,劉坤一率領着文武親兵雜役,已經從胸牆缺口進入內城,而衝到山海關北城的小野實部的日軍,也在北城開始實施血腥的屠殺。
只是天地間依然是一片槍鳴,完全掩飾了北城內的慘象。
“日軍開始屠殺了!——氣煞老夫了!”
這時候,賈起勝看到,大量的日軍涌上了山海關主城兩側的斷帶長城,開槍射殺城牆上面的清軍士兵,不免恨的‘哇哇’大叫。
何長纓強忍着心中的怒火,不忍再看這一幕幕人間慘劇,聲音冰冷的說道:“走吧,咱們去迎接劉督憲!”
說句公道話,要是把山海關防線的失敗完全算到劉坤一的頭上,確實有失公允,然而作爲山海主帥,這道防線奔潰得如此的輕易,他劉坤一也不是沒有責任。
“走吧!”
李經方痛苦的閉上眼睛,嗓音沙啞,流出幾滴眼淚。
關外三城內城,三城聯合作戰指揮部。
劉坤一,何鳴高,陳仁貴,易順鼎,——一羣主城的文武將領們,如倉惶的喪家犬,擠在聯合作戰部的屋子裡。
而劉坤一則是大馬金刀的坐在何長纓那個虎皮鋪的凳子上面,雙手摸着椅襯子上面光滑如緞子般的虎皮,臉色寒霜如鐵的看着何長纓,李經方几人聯袂進屋。
“劉督憲——”
“砰!”
劉坤一根本就不容何長纓把話說出來,大手猛然狠狠的拍着右手邊的小方桌,厲聲吼道:“何長纓,你好大膽子!見倭夷攻城,居然袖手旁觀長城失陷,真當某不敢請皇令斬你不成?”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