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拔劍

4拔劍

驚風寨的大殿雖不及天下第一宮凌天宮恢弘,卻是寬闊森冷。兩面俱立有一排刀斧,窗戶密不透風,陽光難入,陰暗詭異。

白玉階下,赤橙二劍侍左面侍立;張果老、藍采和、漢鍾離、鐵柺李右手都纏了白布,於右側站着。

卻是麗人垂首,少年低眉。

只有虎皮斑駁的太師椅後俏麗的兩位美人護法目露光彩,媚笑連連。

韓驚風托腮右手一放,傲然站起,望着臺下,冷冷道:“林朗,請你來可真不容易!”

林朗、文君、鍾情三人站在臺下,雖未受縛,卻是穴道受制動彈不得。

林朗猶在輕聲笑問文君:“你不是說‘絕不胡來’麼。”

文君一本正經,輕聲道:“連林大哥都馬失前蹄,君兒有什麼辦法?”

她說的好像極有道理,聽得鍾情卻是忍俊不禁。

林朗看着前面臺上這位風采絕代,卻又詭變無比的驚風寨寨主,笑笑答道:“韓大寨主這般請我,也是勞心勞力,很不容易。”

韓驚風微微嘆氣,又哂笑道:“如此境地,竟還能談笑自若。林大盟主好氣魄。”

林朗笑笑:“如此境地,全拜韓大寨主所賜。端的好計謀。”

韓驚風道:“過獎過獎。”

林朗也道:“謬讚謬讚。”

韓驚風瞪眼傲然道:“現在成我爲王,敗你爲寇。你的人久攻不進,你的弟子、你的愛人也皆爲我虜,你有何話說。”

林朗淡淡道:“成王者書寫歷史,敗寇人多言何意?”

韓驚風一怔,冷笑道:“佩服佩服,林盟主當真是視死如歸。臨死前可有遺言?”

林朗還是淡淡道:“沒有。”

這兩人針鋒相對。想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卻誰也沒有佔到便宜。但林朗身爲階下囚,卻絲毫不妥協,猶能談笑自若,更令人暗暗欽佩。

“那你就死。”韓驚風寬袖一展,飛身下擊,迅如雷電,勢若飛鷹搏兔,袖裡劍更在手先,直刺林朗眉心。

林朗當然一動都不能動。

他當然看得出韓驚風這一手比剛纔赤劍那一劍更快更穩更兇險,至少快三倍,光憑速度就可進武林前十。

文君驚呼出聲,鍾情閉目不敢看。

林朗卻連眉頭都沒有皺。

長風獵獵,吹過森冷殿堂,猶如鬼哭,猶似狼嘯。

七寸袖劍居然忽然停在眉心寸許前。

韓驚風出手毫無徵兆,閃電便到,停手更是無人可以預料,顯然劍法極高,收放自如。只有風吹動他的長髮,暗影下猶如修羅,又像個沒有表情的勾魂野鬼,但這世上絕沒有這麼俊俏的鬼。

林朗盯着他手中短劍,至始至終還未眨眼。在他眼中,死,或許根本不算一回事。

韓驚風突然收袖傲立,平靜如常。

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韓驚風微微皺眉,盯着林朗的臉,問道:“你不怕?”

林朗道:“沒有人不怕死。說不怕的,必定是在說謊。”

韓驚風道:“難道你不是人?”

林朗平靜道:“我是人。我也怕死。只不過我也知道韓大寨主這麼大費周章,絕不會就這麼殺了我。”

韓驚風拊掌笑道:“好,好個林朗。你的膽子還是這麼大。”

韓驚風轉身仰面一笑,又突然猛地轉回,面色悠的一沉,道:“怪不得敢一個人向魔君挑戰。”

林朗看着他,沉聲道:“你果然是仲魔君的人。”

韓驚風冷冷道:“不錯,我就是魔君座下,‘四大殺神’之一,‘風殺神’。你是不是覺得栽得很冤?”

林朗淡淡笑道:“不冤,‘四大殺神’的大名早已人人如雷貫耳,無論誰栽了都不會覺得冤枉的。”

風詭變,雨侵蝕,雷厲行,電無影。

仲魔君座下四大殺神職責不同、各有所長,所到之處所向披靡,掃武林,行鐵血,鎮幫派,清綠林,殺遍南北十三省。

單看韓驚風手段,可見四大殺神絕非範範。

韓驚風道:“你一個人堂堂正正找上魔君決鬥,魔君給你機會,也是一個人與你單打獨鬥。魔君戰敗,這本來與人無尤,誰也怨不了誰。”

林朗道:“不錯。仲魔君的確是不世英雄。就算死的人是我,也無怨無悔。”

韓驚風冷冷道:“哼!魔君以英雄之禮待你。你卻在暗中投毒。”

林朗正色道:“摘葉飛花,從不沾毒。”

韓驚風厲喝道:“魔君已死,多說何用?你既然能在衆人面前毒殺魔君,就該料得到總有一天你也會在衆人面前身首異處。”

韓驚風下令道:“鳴金收兵。請武林盟的人,全部都來欣賞林盟主之死。”

他的眼中帶着仇恨,他的語氣也帶着深深的仇恨。

風常冷,草青黃。夕陽斜,人斷腸。

驚風殿前,廣場寬闊,人已滿場,劍拔弩張。

武林盟傷亡不小,傷者正由醫術精湛峨嵋弟子照料。武林盟衆人見盟主三人俱入了對方手裡,也不敢輕舉妄動。

“峨嵋四秀”各有表情,又都氣憤韓驚風抓了小師妹。

大師姐楊雲秀性生性剛烈,一見狀已喝道:“大膽賊子,快將鍾師妹放回!”

二師姐冷秀眉已在低聲吩咐弟子:“快用飛鴿傳書上報華山之巔。同時放出我派紅煙,通知峨嵋金頂,請師傅老人家支援。”

三師姐易秀紅手按長劍,捏得青筋暴起,道:“驚風寨卑鄙下流,男的沒一個好東西,女的看起來也不怎麼樣,我要跟他們拼了。”顯然剛纔被“美男計”調戲得不輕。

四師姐零秀珠卻拉住了她,沉聲道:“師姐你拼掉了還是小事,把盟主拼掉了,我們峨嵋派可不能在武林立足了。”當下暗暗吩咐弟子,留意對方動向,尋找可趁之機。

藍朔面無表情,環抱長劍傲立於衆人之前,胸前只露出個烏木劍柄。他不做任何動作,但方圓兩丈內無人敢靠近。因爲劍氣太冷,堪比千年冰峰。

這一羣人裡,“梅蘭竹菊”最爲激動,恨得眼睛都要冒出火來,顯然剛纔被四大劍侍調戲得不輕。但藍朔未動,誰也不敢出頭。

韓驚風攜了“七彩仙女”“上洞八仙”、兩大護法於另一側。這撥人也是各有傷損,但目的達成,大多目露喜色。

十七個主將卻都望着“劍聖之子”藍朔。只因林朗一敗,武林盟最棘手的人物,必定是他。

鍾情、文君兩女已經是粉頸加劍,卻無害怕之情,兩雙美目兀自看着站在人前的林朗,不肯移開。

韓驚風已經在回答楊雲秀的話,只見他玉樹臨風、俊面生笑、風度翩翩,撫着垂面青絲,沉聲道:“鍾姑娘早早來府上做客,還捨不得回去。”

風殺神二十年前就已名動江湖,如今仍是少年風貌、俊朗之姿,真讓衆人嚇了一跳。

楊雲秀望着他,競答不上來。

韓驚風緩緩指着林朗道:“林朗殺我魔君,如今我殺林朗,你們誰敢來救?”

鍾情心中自是愁腸百結,只恨自己無能爲力,又恨不得武林盟一擁而上救了林朗。又恨自己穴道受制,不能發聲。自己會如何,倒是從未想過。

文君面上平波如鏡。

鍾情、文君還在他們手上。何況風殺神成名已久,武功深不可測,誰也不敢保證能在其手上救人,反倒擔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就算有人敢輕舉妄動,但若害了鍾情性命,恐怕峨嵋派也不會放過他。一時無人敢動更無人說話。

韓驚風望天大笑,又面色一沉道:“是的,魔君也是這樣,在衆人面前孤零零死的。”

“現在輪到你了,”韓驚風一望林朗,長袖一揚,七寸袖裡劍已然在手。

難道就看着林盟主死麼?

衆人猶豫只是一瞬之間,下一個瞬間林朗可能就屍橫當地。

但這一瞬間有人動了。每個人都知道是他動了,因爲劍氣太冷、太明顯。

藍朔踏前一步,緩緩道:“你也用劍。”

就一步,就足以讓韓驚風停手,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劍聖之子’身上來。

韓驚風登時一凜,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就算能一劍刺穿林朗心臟,自己的心臟也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間被一把冰冷的劍刺穿。

藍朔再道:“你不該這麼用劍。”

不該對一個手無寸鐵、毫無反抗之力之人用劍。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但每個人都明白。因爲每一代劍聖,都是這脾氣。

他說話時絕無表情,但誰都看得出,這種絕無表情,纔是最可怕的。

韓驚風心中一凜。這劍聖之子,果然劍氣逼人。卻不知實力如何。目光一動。

“上洞八仙”不約而同,挺身撲上。

這八人身上各纏白布,此時也不管傷口崩裂,煞是悍勇。

呂洞賓一劍當先,直刺藍朔胸口;藍采和花籃一橫,攔腰一掃;鐵柺李鐵柺生風,封他下盤;漢鍾離巨扇一扣,泰山壓頂;曹國舅笏板下劈,斬他左臂;張果老漁鼓聲起,拍他左肩;何仙姑蓮花一轉,削其背心;韓湘子玉笛破風,點他尾脊。

“上洞八仙”默契多年,同時出手果然滴水不漏、默契非凡。八個人震驚於藍朔逼人劍氣,手上更是不留餘力。

衆人驚愕呆立,不知如何破法。若換了自己,是不是下一刻就要身死當場?

藍朔環劍在手,猶未動作。

他是不是驚呆了?還是放棄了?

疑竇剛起,藍朔已動。

藍朔左腳一動,憑劍鞘撞在漁鼓之上,連人帶兵器左撞三步,突然回身一砍。

“啪”,又斬在正交匯的七件兵器之上。

這一撞一斬,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八人幾乎同時慘哼一聲,跌了開去,武器脫手,落地聲響成一片,塵土飛揚。

藍朔白衣飄飄、氣定神閒,居然連劍都未出鞘,口中冷冷道:“帶傷出手,勇氣可嘉,可留一命。”

八人手臂俱折,爬不起來。但人羣立刻衝出來一批搶了回去。

韓驚風猶在吃驚,沒料到藍朔竟然強悍至此,出手更是快得不可思議,一瞬間就解決了自己八大戰將。

更令人吃驚的事突然又發生了。

只聽“嗤嗤”兩聲宛若一聲,在韓驚風身側響起,兩粒塵土疾飛而出,兩柄劍應聲崩斷。

然後武林盟衆人眼前一花,林大盟主已經左環右抱,搶了兩個妞回我方陣營。

這一手,比剛纔的更快更令人震驚。

韓驚風驚愕變怒,怒極而笑:“好,好個林朗。原來你一直在等我分神這個機會。”

林朗笑笑,道:“不錯,若非有藍朔懾你心神,我還真不敢出手。”

花兒護法又驚又怒,嬌喝道:“你……你怎麼還能動……”她記得明明點了林朗胸前十八處大穴。

林朗微微一笑,道:“你們的戲演得真的很好,我也很想相信。可惜我一早就看出了破綻。”

韓驚風冷冷道:“什麼破綻?”

林朗微微一笑道:“這世上哪有被抓到山寨、關在木屋很久的姐妹花,還能這麼幹淨、漂亮?還有心情來迷惑人?”

花兒護法冷冷道:“謝謝林盟主誇獎。”

林朗道:“所以我不得不先用內力稍稍移開了穴道,以防萬一。”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有見識的豪傑卻心中一凜。這移經轉穴之功,簡直聞所未聞。

朵兒道:“難道你一開始就怕我們會吃了你?”

林朗笑笑,不置可否。

兩護法嬌面一寒,四隻玉掌一翻,作勢就撲。誓要把林朗可惡的笑臉撕個粉碎。

卻撲出兩步就停住了。

只見林朗笑吟吟,伸出兩根手指——右手食指和中指,捏着兩根淡黃枯草。

名震天下的兩根手指,名震天下的摘葉飛花絕技。

絕技還未出手,對手已經被嚇住。

花兒朵兒貝齒輕咬,心一橫又要撲上。

韓驚風已伸手喝止:“你們不是林盟主對手,退下。”

韓驚風語氣低沉,面如沉水,深知己方失了俘虜,又折了八將,已然大勢已去,仍是沉穩有度,不顯一絲慌亂。

林朗玉人在懷,目光仍是不肯絲毫鬆懈,對韓驚風這個對手,也是十分謹慎。

他雖有絕技在身,仍不肯恃才傲物,濫傷人命。能嚇退人,自己反而鬆了一口氣。

忽然,懷中玉人嬌笑道:“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在這等兩軍對壘,劍拔弩張,隨時都要殺人的時刻,還敢如此頑皮嬌憨的女子,除了文君還有誰?

文君話語剛落,便從林朗脅下鑽了出來,搖身一轉。

此時夕陽斜下,金光滿地,餘輝灑在文君身上,正是如花笑靨,白衣鍍彩,仙子臨凡。

林朗忍不住脫口道:“吃什麼?”

文君冷冷道:“準你左擁右抱,就不准我吃醋麼。”

她上一刻嬌笑連連,下一刻便可冷若冰霜。還好林朗已經習慣,立刻驚覺懷中還有個鍾師妹,趕忙解穴後退。

鍾情又喜又羞、又惱又恨。喜的是林朗竟能出其不意救了自己,羞的是被救了竟然在羣雄面前一直被意中人擁在懷中。惱的是林朗多情不專,好像兩個都想要。恨的是林朗一聽到文君的話立刻離自己而去。

正出神間,鍾情已看到林朗在向自己作揖。

此刻林朗凝眉肅目,誠懇道:“兩軍陣前,在下緊張失察,適才多有冒犯,請鍾師妹恕罪。”

救了人,還要向人作揖道歉,這種事當真舉世罕有。

林朗越是認真,鍾情越是心酸,心道,他果真只當我是個師妹。

想到自己奮不顧身來看他,受的多番苦楚,卻換來這般結果。突然鼻尖一酸,纖手掩面,奔向寨外。

林朗呆了一呆,正不知怎麼回事,楊雲秀已經一跺腳追了出去。

此刻兩軍對壘,危機四伏。林朗驚覺,正欲追去勸回。冷秀眉卻勸住了他:“此刻兩軍交戰,盟主您是主帥,萬萬不能離開。放心吧,大師姐勸得住鍾師妹。”

林朗稍稍寬心,望向文君,文君卻是飛燕振翅,只留一道白影,傳音回來道:“好吧好吧,我去我去,這醋瓶子翻得好厲害。”語氣中竟又恢復了嬌憨喜悅。

林朗初見她用的也是移經轉穴,所以本來就未受到定身限制,正在疑惑她的用意。又見她突然變臉譏諷,趕緊撇清鍾師妹作解釋。而後鍾師妹卻莫名其妙奔走,再見她飛身去追,更是心亂如麻。

看來女孩子的心思,任你蓋世豪雄,智慧超人,也休想懂個通透。

還好林朗有個好習慣,那就是,想不通的事,先不去想。

再看廣場中央。只見七色彩衣,七柄利劍,呈七星拱月之勢,將藍朔圍在垓心。

七大劍侍腳步不停變動,卻巋然有序,互相呼應,每一步都封死了藍朔可能出手的方位;劍尖變換方位之間,不離藍朔周身七大要害。這七人越轉越快,越圍越緊。

這正是繼武當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之後,武當派最強的七星劍陣。昔日武當派慘遭屠戮,沒想到陣法也落入他人之手。

七星劍陣講究七人同氣連枝,首尾呼應,同時出手,毫無破綻。以七敵一也遠遠不是七個人打一個人那麼簡單。而是攻勢上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守勢上七位一體,銅牆鐵壁。

七星劍陣對付少數高手,最是適合。往往一個武林高手困在陣中,不是擋不住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攻勢,中劍而死;就是突圍不出,力竭身亡。

當年仲天括攻上武當,玉虛道長協同六位師弟擺開七星劍陣。強如一代魔君,也是不敢以身犯險,而是大手一揮,五百大軍一掩而上……

林朗一驚,沒料到對方竟有如此名震天下的大陣,正要躍身幫忙。

抱劍而立的藍朔卻似乎腦後長眼,探出右手一揮。

這意思很明顯:不必。

往往越驕傲劍術越高的劍客,越不肯與人聯手對敵。

然後劍聖之子那潔白、修長、修剪得一絲不苟的右手就握上了劍柄。

殺氣頓生,殺氣如練。

武林高手,殺人無算,必有殺氣。

藍朔目光冰寒,盯着劍陣變幻,冷冷道:“伊人美如花,奈何劍在手。”

七大劍侍心中一凜,知道命在頃刻,更是半分不肯大意。

七星劍陣動起,環繞,收緊。煙塵也揚起,漸濃,漸密。突然,七聲嬌喝宛若一聲,響徹驚風寨四面山谷。

七柄劍,突然同時刺向藍朔周身七大要害。

這一刺勢若電閃,又是向着周身要害,八面受敵,避無可避,看得武林盟衆人手心一涼。

只聽七聲金鐵交擊響成一串,伴隨一聲清嘯,藍朔已經飛旋着掠上半空三丈。

半空中,“嗆”一聲輕響,長劍此刻才完全出鞘。只見這劍柄若烏木、刃如秋水,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藍朔更是以絕世輕功翻身倒轉,蒼鷹搏兔般飛身下擊。森冷劍氣,從天而降。

七星劍陣卻甚是了得,似早有良策。竟在那一瞬間七劍交匯,聚力一擋……

“嗆”,這是一劍刺七星的交擊聲。

“唰”,七大劍侍居然被逼得連連後退。

藍朔突然一頓,手腕一動,劍法再變,一劍化七點,分別點在七柄長劍劍柄近處。

七大劍侍但覺一股尖銳又衝猛的大力涌來,終於抵受不住,慘哼着跌散出去。

但劍聖的劍法何等奇幻瑰麗,變勢竟然未完。七點寒星居然又合七爲一,化作一道白虹,橫切七大劍侍粉頸咽喉……

剎時便要香消玉殞。

白虹一起,卻突然消失。

藍朔目光森冷,身上白衣破了七條裂口,手中劍尖逼住了一位麗人的咽喉。

這麗人一身淺紫羅裙,眸子中泛着淚光,正是可憐楚楚的紫劍侍。她目露哀怨,徑自衝過來等死。手中長劍,卻早已棄了。

藍朔劍式已開,內勁灌頂,硬生生停頓,本就不易,體內突然真力反噬,開始侵蝕經脈。但對一個挺身等死,手無寸鐵的弱女子,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正是外在挺劍內在收斂氣息。

忽然,六大劍侍翻身飛刺,趁的就是藍朔心神不定的這一刻。

紫劍霍然嬌呼:“不要——”

但劍光更快。白虹經天,一閃而逝。

六大劍侍赫然倒了下去,頸子上各有一條淺淺紅痕。

劍身依舊如一泓秋水,秋水永無痕。

藍朔緩緩收劍,很慢很慢,目光一直望着遠處,一片蒼涼,就好像剛做了一件讓自己痛心疾首,卻又不得不做的事。

紫劍痛失六位師姐,哀呼一聲,軟軟倒了下去,倒在藍朔懷中。

韓驚風拊掌笑道:“好,好個一劍破七星,好個劍聖。即使極雪之山,梅花閣主凌慕白復出,也不曾多讓。只可惜‘七彩仙女’太沒用。”

世外三山之一的極雪山,正是萬山之山,峰頂不分四季常年飄雪,所以別無他物只有梅花,仙境縹緲,人跡罕至。而一代劍神凌慕白,就住在此山梅花叢中。劍神之劍,比雪山更冷更無情。

現在韓驚風將藍朔的劍法與一代劍神做比,顯然稱讚到了極致。

藍朔抱着紫劍侍,對這稱讚卻置若罔聞,只冷冷看着他,冷冷道:“沒用?”

劍聖最痛恨的,就是卸磨殺驢,視衆生如芻狗之輩,就算被蔑視的是平民婦孺,甚至是敵人,也一樣。

韓驚風盯着藍朔胸前白衣上破洞,冷笑道:“不錯,若今日‘七彩仙女’的內功有昔日武當七子的一半,你今日休想活着回去。”

七大劍侍內力遠不及藍朔,藍朔才已內力得以震偏她們的劍勢,身軀飛旋,更是要滑開劍尖。

藍朔將暈迷的紫劍侍交給蘭劍,冷冷看着韓驚風道:“你也有劍,就該自己動手。”

韓驚風道:“堂堂劍聖,何必爲了林朗出手?”

藍朔面無表情:“神者遺世獨立,聖者心繫蒼生。我不爲任何人。”

不爲任何一個人,只爲衆生拔劍。但他沒有說出來,他認爲自己的話已經太多了。

韓驚風道:“你大可推翻林朗,自己做武林盟主。”

藍朔冷冷道:“我不是你。”

韓驚風道:“你一定要殺我?”

“非殺不可。”

這一戰武林盟死傷過百,且因爲韓驚風安排出人意料,更是被打得窩火。看到劍聖一斬敗“上洞八仙”,一劍破“七星劍陣”,正是羣情高漲。現在聽到劍聖一句“非殺不可”,更要忍不住喝起彩來。

韓驚風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好,好極了。天下能讓我‘風殺神’出手的,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你藍朔可以算一個。”

藍朔手握劍鞘,冷冷站着,似乎周身滿是破綻,卻毫不在乎。一雙冰如寒冬的眼睛,冷冷瞧着韓驚風的神色。一身傲氣凌雲的劍聖,又似乎毫無破綻可尋。

韓驚風猶自微笑,卻是詭異無比。身上袖袍無風自動,獵獵飛舞。無人知道他的袖裡乾坤劍藏在哪裡,會何時出手,如何出手。他練劍二十載,早已劍心隨意,更自恃毫無破綻。

但殺氣漸濃,殺氣漸烈,這是兩個人的殺氣。

兩個皆是白衣勝雪少年樣,不同的是:一靜,一動;一冷,一詭;一正,一邪。

兩個皆是不可一世之劍客,自有不可一世的傲慢。

忽然天地之間,彷彿只剩這兩個人。

那是他們眼裡的天地,高處不勝寒,絕峰小天下。這個武林中,劍術登峰造極的人,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絕頂高手往往求一對手而不可得,所以他們更尊敬對方,尊敬對手也爬到絕峰的實力。

出手之機就在頃刻,兩個人都忘記了此行目的,忘了兩軍對陣,只記得要擊敗眼前的敵手。

這個時候,對方無論眼角微微一動,還是吐納稍稍有變,都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這兩個人一站,似乎就要站成永恆。

暮靄西沉,光芒漸淡。

他們還不出手。他們還在等什麼?

若不是兩人還眼神銳利,呼吸還平穩,劍氣還冽如寒風,圍觀衆人還以爲他們都站着羽化昇仙了。

也許是在等發動雷霆一擊的最佳時機,也許是在等對方先沉不住氣的某一個剎那。

四周靜得彷彿世間已經停止。呼吸也變得更平穩、緩慢。

成百上千武林好手竟默默陪站,誰也不敢多動。也不捨得多動,如此高手相搏,實在太罕見,太吸引人。

但是太陽就像個出門玩耍的孩子,總要歸家的。

無論哪一天,陽光總有消失的一霎那。

藍朔額頭滲出了密密的汗珠,因爲他面對着太陽。

但他很快就要解脫了,因爲太陽只剩下米粒般的一點了。

太陽斜,太陽沒,陽光消逝。這一切來得很慢,又似乎快得不可思議。

一瞬間,天地陰暗。

一瞬間,劍光一閃。

袖裡乾坤劍突然出手,就像仲夏夜裡熒光一閃,釘向藍朔咽喉。

而這一瞬間,正是藍朔視野變化,眼中微不適應的一剎那。

高手過招,一瞬間感覺的變化逃不過對手的眼睛。韓驚風正是很好的把握了這一點,所以他忽然出手,一出手便知道自己必勝無疑。

他的出手的確非常準。他的出手也非常快,劍法之高,少有人看得清。

流螢一閃即逝。

殺氣忽然散了。像一個漲滿氣的氣球突然爆裂,卻沒有聲音。

衆人似乎剛剛看到藍朔右手拔劍,劍光一閃,戰鬥已經結束。

韓驚風突然翻身後退,左胸口鮮血還在不斷的染紅雪白長衫。白衣勝雪、血色鮮紅,比玫瑰還要嬌豔,令人觸目驚心。

韓驚風手捂左肩傷處,目光中帶着驚懼,恨聲道:“這是什麼劍法?”

藍朔道:“拔劍。”

藍朔已經在收劍,很慢很慢,宛若秋水流逝般毫無聲息。他的臉上似乎一片空白,一片蒼涼,好像在問自己:我究竟做得對,還是不對。

韓驚風道:“拔劍?”

每一個劍客都會拔劍,也都會按照自己的習慣拔劍,有的快,有的慢,有的難看,有的瀟灑。但這世上所有的拔劍,都沒有這一次拔得準、拔得狠。

一拔劍,對手中劍,勝負立分。

韓驚風猶自不信,嘶聲道:“那一瞬間,你的眼睛應該明明看不見。你怎麼可能看得見我出劍?”

人的眼睛剛進入黑暗,便有瞬間的失明,他的確把握得很好。他的劍也沒有劍鞘,一出手絕對沒有聲息。他的劍法之高,更是九大名門正派、四大世家、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無人可擋。

所以他自認爲必勝無疑。

但是他輸了。

藍朔淡淡道:“你有殺氣。”

韓驚風震驚,沒想到藍朔已經達到以心御劍這般境界。即使只是劍聖之子,也是一個劍聖。

韓驚風沉聲道:“你的劍意還不成熟。”

“所以你還沒有死。”

韓驚風冷冷道,“我的確沒那麼容易死,”大手一揮。

突然,一蓬羽箭從大殿屋頂疾射而出,暴雨般擊下。

林朗叫聲“後退”,抓起一把塵土迎空一灑,以飛塵擊落羽箭。這正是暗器名家獨門手法,滿天花雨。

峨嵋弟子、藍家劍客也紛紛揮劍抵擋。

但這箭雨實在太多太猛,廣場的盟衆又太多太密。仍有不少人中箭,一時間大亂。**與慘叫聲連成一片。

等到衆人亂了一陣停下來,一看,驚風寨的人已經無影無蹤。

林朗冷靜下來,派人四處搜尋,結果驚風寨的人已經蹤影全無。

看來這風殺神一早就安排好羽箭隊以防萬一,更有密道退路,在手握俘虜勝券在握的形勢下,居然還留有有一手。真是動如蛇蠍,狡如狐兔。

這樣的對手,居然有四個。

風詭變,雨侵蝕,雷厲行,電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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