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琤微一怔神,大步朝徐恬的房間奔去。凌靖雪與徐寒下意識對視一眼,略不自然地緊隨在後。昌寧仔細端詳着鏡子,見面上指痕消退,遲疑片刻亦跟了上去。
三夫人懷抱着嬰兒,笑得合不攏嘴。她與司馬琅成婚多年無所出,比任何人都渴望一個孩子。雖然不是自己親生,但她看着孩子白白嫩嫩的面頰,只覺心都要化了,左右端詳個沒完沒了,抱在懷裡捨不得鬆手。
大汗淋漓的徐恬躺在牀上,面色漸漸恢復了紅潤,正抿脣看着自己的孩子。忽聽外間一陣喧譁,司馬琤滿面驚喜衝了進來。她立刻沉了臉色,身子一扭避開他。
“長得和五弟一模一樣,”三夫人抱着孩子剛迎上去,司馬琤箭步越過她身邊,並不朝孩子看上一眼,而是急急握住徐恬的肩:“你怎麼樣了?身子可好?”
在他的心裡,自己遠比孩子重要得多。即使徐恬心中有再多的怒氣,看到此情此景亦不禁感動莫名,回身抱住他的腰泣道:“我以爲你不要我了……”邊說邊用力捶了他兩下。司馬琤直直受着,不僅不覺得疼,表情越來越柔和。
凌靖雪等人看在眼裡,都爲司馬琤對徐恬一片深情動容不已,三夫人更不住擦着眼睛。唯有昌寧死死咬着嘴脣,面上肌肉僵直如死屍一般。
“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氣,”司馬琤緊緊摟住徐恬,對周遭一切視而不見:“我只喜歡你一個,心裡只有你一個,你忘了嗎?”
淚眼朦朧的徐恬含羞帶怯地點點頭,一手牢牢摟住他,一手指着三夫人懷中的嬰兒:“看,咱們的孩子!你喜不喜歡?”
“你生的,我當然喜歡。”司馬琤一邊堅定地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張臂接過孩子,輕輕放在徐恬枕邊:“你看,他長得多像你。”
徐恬望着他,面上泛起一層紅雲,嬌羞地笑了。面容如三月桃花綻放,美得令人心悸。除了昌寧,衆人看着這一副郎情妾意的美滿畫面,只覺說不出地幸福。
餘光掃過昌寧扭曲變形,幾乎就要爆裂的面容,凌靖雪微微牽了牽脣角,悄然走到她的身後,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外偏頭。
昌寧嚇了一跳,看着她的目光可怕得像要殺人,徐寒皺了皺眉,凌靖雪卻不以爲意,繼續指了指門外。昌寧狠狠瞪了牀邊二人一眼,大步跟着她出了房。
“怎麼?皇姐要在我面前炫耀不成?”昌寧上來就是一句掏心剜肺的狠話:“別忘了自己不能生,明日看着方五娘生產的就是你!”
若非凌靖雪事先有心理準備,幾乎就要再給她一耳光。她順了順氣,含笑望着昌寧:“並非我給你使絆子,五公子的心意,想必你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那又如何?我有本事嫁進司馬家,就有本事搶到他的心。”昌寧猶自嘴硬,氣勢卻不知不覺低了下去:“她會生孩子,難道我就不會?”
“你好好與恬姐兒相處就這麼難?非得獨佔五公子才罷休?”凌靖雪被她咄咄逼人的態度氣得夠嗆:“今非昔比,你還以爲自己是萬千寵愛的公主?”
“是我的就是我的,與旁人分享一個丈夫,恕我沒有皇姐那麼大度。”昌寧冷冷回擊:“替別人撫養便宜兒子,我更沒有皇姐的心胸!”
“放心,就算你願意分享,我也不願意!”一人朗聲接話,撩開簾子從內室走出,竟然是司馬琤:“齊人有妻妾之福,我司馬琤只是個凡人罷了。”
“你什麼意思?”昌寧的臉剎那間雪白一片,心中隱隱猜到司馬琤的想法,卻不敢相信,顫抖着嘴脣問道:“什麼叫不願意分享?”
“你派素琴潛伏在恬兒身邊打探消息,派趙嬤嬤在安胎藥裡下紅花,故意在恬兒面前耀武揚威拿正室的架子,一樁樁一件件我全都一清二楚,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司馬琤神色平靜地述說着,看都不看昌寧。
“我……我只是太愛你了!”當此情景,昌寧實在想不出旁的解釋,唯有來來回回重複着一句:“一想到與人分享你,我就受不了。”
一個宮裡長大,看慣了妃嬪爭寵的庶公主,竟然受不了和別人分享丈夫,司馬琤想想就覺得可笑。若說他原本對昌寧還有着一絲歉意,聽到剛纔她對凌靖雪字字誅心的刻薄言語之後,連最後一點點的愧疚都消失殆盡。
“恬兒是我心尖上的人,是我名正言順的嫡妻,也是我孩子的娘。”提到徐恬,司馬琤目光溫柔:“你若願意,從此與她分院而住,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再不消停想方設法加害於她,莫要怪我不客氣!”
“我究竟哪裡不如她?”昌寧不在乎他話裡的大小之別,一心追問:“論才貌品性、學識修養、身份地位我哪一點不比她強?爲什麼你不喜歡我?”
聽着她不屈不撓的詰問,凌靖雪深深嘆了口氣。昌寧性子倔強,一旦認定的事就要不惜一切地完成。從前她學琴學到手指出血,繡花繡到眼睛發酸,如今搶司馬琤的心又搶到喪心病狂,根本不將其他放在心上。
“你哪裡都好,可是我心裡已經有了恬兒。”司馬琤微微一笑,簡簡單單一句話打碎了昌寧所有期望:“從我在花園裡爲她解開裙襬的一刻起,她就住進了我的心裡。”
昌寧呆呆地立着,一動不動如一尊塑像,不哭不鬧。其實她心裡全都一清二楚,司馬琤看她的每一個眼神無不透出疏離冷漠,他娶她只不過爲了保住司馬一門,她所謂的才情美貌,在他心裡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想要的東西得不到,什麼嫡庶之分、妻妾之位,統統變得毫無意義。昌寧擡起淚水晶瑩的大眼,脣邊含着笑意,最後問了一句:“既然你不喜歡我,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爲什麼還答應娶我?”
不用回答她亦明白,就算司馬琤直言相告,她亦不會輕易死心,何況他爲着私心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好,”昌寧輕輕頷首,綻開一個豔麗迷人的笑容,忽然足下一頓,使足全力朝着角落的青瓷花樽一頭撞了上去,霎時間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