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大樓。
“姐,我已經幾個找到比較有可能的位置了。”樓鏡坐在電腦前開心地大叫,“你看,這幾個地方都離得不遠,定位也都比較精確。”
樓心立即撲過去道:“太好了!”
“那接下來怎麼辦,要不要我告訴張處他們,讓他們展開營救?”
樓心卻蹙起了眉頭,“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姐,你懷疑有內鬼?”
“這我不敢確定,只是你之前老是和我提到的那個洪沐她好像很不喜歡趙栩,還有你之前撞到的那樁談話,我覺得可能牽扯得有點深。”樓心拿走了樓鏡的咖啡,給他換了一杯更營養的牛奶燕麥,“你想,趙栩身份算是比較機密複雜的,但是季肖白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能夠找到他,說明你們那個基地裡很可能有人在提供情報。”
樓鏡看了一眼糊狀的牛奶燕麥,撇了撇嘴,“那該怎麼去救他呢?”
“先等一等吧,看能不能聯繫到之前和趙栩合作過的公益組織人員,他們其中的一部分人還是很值得信賴的。”
樓鏡點了點頭,然後嚐了一下杯子裡的食物,差點吐出來,他還是接受不了燕麥的味道。
於是他提議道:“姐,現在緊急事務告一段落了,要不先吃點東西。”
樓心猛地想起好久沒吃飯了,笑了笑,“好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點東西慶祝一下。”
“出去吃啊?出去也沒什麼好吃的,而且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人多。”樓鏡瞬間萎了,往椅子裡縮了縮,“姐~我想吃你親手做的紅燒肉,糖醋排骨,麻婆豆腐,清炒蝦仁,還有……”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這個大饞嘴!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和你姐撒嬌,我是你的老媽子咋地?”
“長姐如母嘛哈哈哈!姐你最好了。”
“下不爲例。”樓心在他的頭上賞了爆慄,苦口婆心道,“你要學會適應社會生活,你也不是沒志氣,出了那件事以後還是自己發憤圖強考進了公安,還評出色的才能被選拔進了基地。嘖,要是我以後我見異思遷真的嫁人了,或者老死了不在了,沒了我你怎麼辦?”
電腦面前的高材生樓鏡,面對美食誘惑一度變得十分狗腿,“不會噠!姐就算嫁人了也不會丟下我的,而且如此年輕貌美,青春永駐,是不會老也不會死的!”
“你小子是想說你姐是妖精嗎?”
“纔沒有呢!”
樓心搖了搖頭,無奈地拿包準備出門,“你呀!長不大的小破孩,真不知道你哪一天才能長大啊。”
“誒,我長得還不夠大嗎?你看我比你高了足足十五釐米誒!好了好了,姐你最好了,快去買菜,我餓了。”
“那一米七八的樓鏡大男子漢你可以陪小女子一起去買菜嗎?用你高大的身軀給我一點安全感?既然是長大了的成年男子,那就有義務要保護好女孩子的啊。”
樓鏡尬笑兩聲:“呃……哈哈,再威猛的男子漢肚子空了也是沒力氣的。”
樓心從鼻腔裡哼出聲,拿出食指指着樓鏡道:“臭小子!回來慢慢收拾你!”
超市並不遠,在百貨商城地下一樓,坐一站地鐵就到了。
因爲超市是在地鐵站附近,裡面的東西價格有些小貴。加上她想起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認認真真給樓鏡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了,所以這一次樓心精挑細選了好久,全都是挑最好的食材。
中途樓鏡嫌她去得太久,肚子餓了還給她打過一個電話。
這不難理解,因爲這幾日一直都在搜尋趙栩和季肖白有可能在的位置,所以他們吃飯極其不規律,經常實在餓了或者突然想起來了的時候找點東西湊活着吃。
所以,即便現在是中午13:00,但作爲主力的樓鏡上一頓飯其實是在昨晚。
樓心在電話裡沒好氣地說:“不就是纔出來40分鐘嗎?急什麼急?喲,現在知道擔心我了,那剛纔怎麼不陪我下來買菜呢?自己擱冰箱裡找點東西吃吧,女人逛起超市來哪有這麼容易回去,今天要買的東西多,我估摸着還要逛一兩個小時。有本事你下來把你姐接回去啊!我還要你擔心哦,管好你自個兒就行了,行,掛了。”
樓心嘴上說着還要再逛一兩個小時,但其實她已經買得差不多了,結完賬最多再花15分鐘就能回到家了。
她出了地鐵站,提了一大包東西往回走。
由於是工作日的中午,上班族的午高峰已經過了,路邊許多商鋪的店家都在午睡,她發現走過的街都比原來要安靜得多。
可是越走越不對勁。
爲什麼人這麼少?少到不真實。
不想的預感冉冉升起,她加快步伐走到自己的公寓樓下,一邊走還一邊給樓鏡打了個電話,可是並沒有人接,連電話裡傳來的嘟嘟聲都莫名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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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她會覺得看到的東西都那麼不真實?
竟讓她覺得倒像是幻覺一樣。
她快速回到房間,打開房門,大聲呼喊樓鏡的名字。
沒人應。
緊接着,房間開始坍塌,整棟公寓都開始下陷,然而周圍依舊是詭異的死寂。
忽然,一個魅惑的男聲用標準的普通話道:“來,看這裡。”
樓心不受控制地轉身。
那是一個耶穌的十字架,她的目光剛落到上面去,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實際上,樓心依然在地鐵站。
自從和一個金髮碧眼的男子擦肩而過後,她就站在地鐵站的角落裡一步也沒有動過。
她腦海裡的時間過了十幾分鍾,可在現實裡不過是幾秒而已。
而現在,那個金髮碧眼的男子正把手撐在牆上攔住樓心的去路,那是一個標準的壁咚姿勢。
他手上拿了一捧花,是九朵鮮紅的玫瑰。
他看着樓心失去焦點的眼睛,絢爛而寵溺地笑着:“Hello~Gorgeous lady!”
他把花遞給了樓心,樓心伸手接過。
然後男人紳士地朝她伸出手,道:“不生我氣了,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嗎?”
有人被男人的英俊吸引了目光,不禁轉過頭多看了幾眼。
然後他們看見樓心把自己的手伸了出來,低頭似乎笑得羞澀,隨後埋進那人懷裡。
地鐵站裡,誰都沒有留意那對“情侶”,畢竟地鐵站裡隨時都在上演分分合合的戲碼。
但如果有人仔細去看樓心的眼睛的話,可以發現那雙眼睛毫無神采,宛若木偶一般。
-
初雪後。
壺章市北山鎮。
小店老闆把毛毯鋪在腿上,攤在躺椅上玩王者榮耀玩得十分入迷,有客人來了他也沒聽見。
於是那個聲音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一瓶礦泉水,謝謝。”
聲音格外好聽,富有磁性卻讓人聽來很舒服,就像是被清泉給潤澤過的一樣。
老闆好奇地擡頭看了一眼年輕人,一邊習慣性地飛快重複道:“櫃子裡自己拿,掃支付寶!”
但是聲音的主人並沒有露臉,他帶了一頂鴨舌帽,戴着口罩,圍着一條圍巾,插着耳機,耳機線連在側挎着的包裡。
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從南方來上學的大學生。
嘖,這年頭,大學生們把自己遮得一個比一個嚴實,連他這種中年人都不如,都是些不耐寒的小白臉啊。
然後他低頭一瞟,罵開了:“操,搶老子人頭!”
……
今天天氣很好,出了太陽。
小鎮上躲在屋裡的人都出來了,雖然外面的空氣沒有屋子裡的暖氣暖和,但是雪後的積雪沒有化,所以大家都出來堆雪人玩了。
雖然北方人對下雪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對第一次見到雪會激動得大喊大叫的南方人時常報以鄙夷,但是畢竟這是初雪,可不得拍拍照發發抖音朋友圈什麼的。
於是乎,今天的小鎮上格外熱鬧。
趙栩坐在擦乾淨了的椅子上,看着這些沉浸在歡樂中的人,眼神溫柔。
已經一週了。
趙栩離開季肖白後,先是去取了些錢購置基本物資。然後,重回自由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有多少年沒有回來了?
九年了吧。
十八歲高中畢業以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往北山高中走去。
今天週六,學校裡只有高三的補課生。因爲北高是省內前三的高中,重本率60%,所以有全省各地的學生來這裡就讀,還有不少砸錢進來的學生。因此,北高經常會有留校生,放假了管的也就不嚴,趙栩把口罩一摘,年輕的臉活像發育過早的中學生,趙栩很輕易就混進去了。
學生時代,或許一個人一生中最青澀美好的時代了。
現在正是下午四點半,教學樓裡偶爾能聽見琅琅書聲,趙栩無端地感到懷念。
他來到操場,一羣男孩子正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
剎那間,那個夢境在腦海中閃現。
是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天空,一樣的樹木,一樣熟悉的運動鞋和地面的摩擦聲。
少年撈起球服,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然後聽到指令後,大家又迅速有條不紊地開始自己的防守和進攻。
十幾歲的年紀。
和夢裡好像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這裡沒有那個會喚他“阿栩”的人。
趙栩站在一旁,拿出黑色工裝褲裡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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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照片上的季肖白把身後的建築和景物遮擋得一乾二淨,可是他看着這張照片,冥冥中的直覺令他毫不懷疑這張照片就是在這裡拍的。
視線內有什麼東西飛速移動,往他的方向滾了過來。
是籃球。
少年們的視線都往他這裡聚了過來,其中一個只穿了件紅色球服的高個子喊道:“同學,麻煩幫個忙!”
趙栩懷念地勾了勾脣,然後用腳輕輕抵住籃球,腳尖一挑,把球勾了起來穩穩落到了自己手上。緊接着,他把照片揣進兜裡,雙手一揚,站在球場外往球框砸去。
然後,他也不看球進沒進去,直接轉身就走。
那顆球是別人的青春,與他無關了。
他沒走幾步,身後就炸開了。
“臥槽,牛逼啊!”
他恍惚中聽見那個高個子男生朝他喊道:“喂,同學,要不要一起啊!或者告訴我你是哪個班的啊?”
這不是他的青春,趙栩沒有停留。
……
趙栩去的下一個地點是一棟較爲老舊的老式民居。
它緊挨着幾棟漂亮電梯小區,離北山二中也很近,可是說是風水寶地。
據說因爲北山教育事業發達,政府打算多花一點功夫來整頓小鎮面貌,而這棟民居就是首要整頓對象,裡面住的人過不了多久就要成爲拆遷戶了。
趙栩的母親也即將成爲其中之一。
初中的時候母親改嫁去了鄰省,而他和父親則留在了北山,彼此徹底斷了聯繫。後來,高中的時候父親酒精肝去世,他都沒再見過母親一面。但之後,他去南方上大學時才聽親戚說她和老公生了個男孩,又帶着全家搬了回來,說是北山的教育好。
她眼光毒辣,估計也是在她的精打細算下,纔在這棟破樓裡買了套房子。
趙栩坐在民居前的小廣場上,喝了幾口水。
因爲已經是傍晚了,一羣大媽拍好了隊形準備跳廣場舞了。
“遇見最好的自己,然後狠狠擁抱你。”
那是廣場舞必備洗腦神曲《夜之光》,之前他住的房間樓層低,經常被樓下激情的阿姨們轟炸。
趙栩把耳機音量調大,看着天上的星星。
忽然,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傳了過來,趙栩摘下耳機低頭一看,是個3歲左右的的小女孩兒,趴在他座椅旁邊看着她好奇地叫她哥哥。
心底被柔軟地擊中。
他溫柔地衝小丫頭笑了笑,小丫頭似乎很喜歡他,要去扒拉他的腿,但是錯誤估計了趙栩的腿長,差點摔倒,緊要關頭趙栩扶住了她。
“哎喲!又亂跑哦!媽媽好找!”
一個焦急但不失溫柔的中年女聲傳來,趕快從趙栩手中抱過孩子,上上下下一頓檢查。
趙栩目光依舊落在小丫頭身上,戴着口罩溫聲道:“小丫頭很可愛,嘴很甜。”
女人終於想起趙栩,保持着蹲姿往他的方向看,看到他的剎那愣了一下。然後,她尷尬地笑了笑,迅速抱起孩子打算離開。
但是小丫頭撒起潑來,掙扎着要下來。
女人背對着趙栩溫柔地拍了拍小丫頭,好一頓哄還是不頂用只好把她放下來,誰知小丫頭一沾地就往趙栩那裡跑。
女人生怕她摔了,趕忙轉過身來去追她。
趙栩終於看到了女人的臉。
他試想過很多次再見到母親的情形,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認出她,因爲她的臉在記憶裡已經相當模糊了。
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面前的人。
這個溫柔的四十多歲的女人,是他的母親。那個小女孩估計是改嫁後的第二胎。
忽然,他有好多想說的,好多想問的,但是在即將開口的時刻都失去了意義。
年少時的怨恨終究被歲月磨平,人世間走一遭,誰都不容易。
趙栩很快就平復了情緒。
他看着女人,客氣地衝他笑笑。
女人也笑笑,然後飛快眨着眼抱起女兒就走。
“等等,”趙栩道,“小妹妹玩具掉了。”
女人似乎慌亂地停下來讓小女孩接過玩具,聽見趙栩說了一聲“拿好哦”然後她飛快地往家裡走。
女人越跑越快,然後跑着跑着就哭了起來,抱着小丫頭越哭越大聲。
回到房間後,寂靜無聲。
丈夫出差不在,兒子初三了留在學校。
吃完晚飯後,她依然久久不能平靜。
她眼角有些紅腫,但是三歲的小丫頭並不能讀懂。
女人搭了一個凳子,從衣櫃上拿了一個盒子下來,裡面是滿滿的信件。
上面的字體稚嫩而端莊——小白(寄),阿栩(收)。
今天見到了多年未見的兒子,他居然長得那麼高了,和他爸年輕時一模一樣。
最重要的是,他果然沒有認出自己。
女人只翻看了幾眼,就重重地合上鐵盒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來。
這是她和趙栩分開時悄悄帶走的、與兒子有關的唯一物件。
不知過了多久,女兒跑了過來,她很有禮貌地敲敲門。
女人立即擦乾眼淚。
小姑娘眼底全是天真和疑惑,她拿着一個東西問:“媽媽,這個怎麼玩啊?”
女人接過一看,神經立刻一繃,問:“這是哪裡來的?”
小丫頭糯糯道:“剛柴……那個哥哥給我惹。”
那是一張銀行卡,上面緊緊貼着一張紙條,寫着“密碼是您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