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一個孩子發出這樣的感慨。
甚至於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顧瑾的身體僵在那裡,心下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着,他開了口,眼睛看着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讓一個孩子受這麼大的傷害,讓一個孩子說出這種話,表明他身邊的人都做的失敗透頂了。
包括他,他也有不對的地方。
他若是不和赫連襲耍性子,赫連襲怎麼會冷待一個本來就滿心傷痕的孩子?
這個孩子又怎麼會受那麼大的傷害。
都是他的錯。
想到這裡,顧瑾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間,有些泣不成聲的開口,“對不起,鬱,對不起……”
赫連珵看着顧瑾蹲在地上哭的厲害,不由得沉了眼眸。
赫連襲的兒子都把他兒子逼哭了。
沒有比這更糟心的事了。
“鬱,你必須原諒他。”赫連珵再一次開口,他知道,顧瑾需要這一句原諒。
鬱不動,站在那裡低垂着小腦袋。
“……爸,您別管了,這是我們的事。”顧瑾擡頭,語氣中還帶着哽咽,“也不要逼他,是我不對。”
赫連珵不滿的瞪他一眼。
明明都是赫連襲惹的風流債,管顧瑾什麼事,顧瑾一個勁往身上攔什麼錯?
“爸,您回去吧,我一個人和他談談。”顧瑾紅着眼起身,往外趕人。
對於顧瑾不領情的行爲,赫連珵微微帶着不悅。最終,卻還是拗不過顧瑾,拿了車鑰匙出門。
最後,包廂裡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鬱似乎不想在這壓抑的空間呆下去,他轉身,跑了。
他跑,顧瑾便在後面追。
終究還是個小孩子,跑了幾千米就跑不動了,卻仍舊執拗的往前走。
到了最後,他不跑了,顧瑾也跟着不跑了,就那麼慢慢的跟在他的身後,頂着烈日,隨着他的小步子一步一步走着。
烈日當空,影子被照的很短,鬱低着小腦袋,依舊看見了身後的影子。
不管他跑還是走,顧瑾始終都不厭其煩的跟在後面。
他穿的是長袖,顧瑾卻穿了一身短袖。
那麼好看的人,跟着他做什麼,這麼大的太陽,他不怕曬黑了麼?
顧瑾見他不跑了,才總結了一下語言,輕輕淺淺的開口,“鬱,不管你聽不聽,我都要說清楚。”
“真的沒有人不要你,我們都是時隔七年才知道你的存在,對於這一點,我很抱歉,是我們大人的失職。”
顧瑾開始一字一句解釋,畢竟對方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他也不知道鬱能不能聽懂,能不能理解。“對於鬱的到來,我們都很高興,很開心能有鬱的存在,鬱是一件上天賜予的禮物呢。”
“……”不管顧瑾說什麼,鬱始終沉默着,低着頭繼續往前走。
騙子。
說這些,不過是想騙他原諒。
可他現在不想開口,也不想原諒。
他不要懂事了,所有人都不喜歡懂事的他。
明明所有人都討厭他,顧瑾爲什麼還要遷就他?沒有人需要遷就他的,他活着本來就是最大的錯誤。
他死了,所有人都解脫了。
顧瑾得不到任何的迴應,卻依舊不厭其煩的跟在鬱後面。
“我討厭你,顧瑾,我討厭你們所有人!”鬱回頭喊了一句,說完,他突然衝着馬路上跑了起來。
一條筆直的馬路,沒有十字路口,也沒有斑馬線之類的東西,只有川流不息的車輛,鬱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車輛間。
這對一個孩子很危險,更別提是一個一心求死的孩子。
顧瑾心下一急,不管不顧的追了上去。
車輛川流不息,顧瑾跑動間幾次差點被撞到,嚇出了一身冷汗,卻還是往前跑去。
最後,他在馬路中間看到了嚇呆住的鬱,前方一輛車子正毫不減速的衝過去。
“小心!”在千鈞一髮之際,顧瑾擡步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將鬱那小小的身影護在懷中,以自己薄弱的身形面對那輛急駛中的車子。
車子行駛的太快了,及時剎車也還有一股子衝勁。
“好痛。”下一刻,顧瑾覺得一股巨大的衝勁朝他襲來,然後他的身體被撞的飛起,在空中形成一小段拋物線,再然後他的後背朝下,狠狠摔在地上,不由痛得叫出聲來,身體蜷縮起來。
這種時候,他還不忘安撫小小的鬱,怕孩子嚇到會有心理陰影,“沒事了,鬱,你安全了……別怕。”
從始至終,鬱小小的身影都被他護在自己的懷中,護的好好的。
鬱身上沒受一點傷,他雙眸呆滯地看着牢牢抱住他的顧瑾,充滿童稚的聲音有些啞,“爲什麼要救我?”
他是多餘的,他本來就該死的,顧瑾爲什麼要救他?
顧瑾……不該死,該死的明明是他。
顧瑾抱着他,忍着痛費力的喘着氣,他漂亮的脣色都成了蒼白的顏色,他艱難的開着口,“因爲……鬱很重要阿。”
他很重要麼?
鬱呆滯的看着顧瑾。
他明明一點也不重要。
可是因爲顧瑾,卻讓他知道,他很重要。一個人的重要性,要從另一個人的心底體現出來。
顧瑾用自己的命保護他,是不是代表在顧瑾眼中,他比命還重要?
是這樣吧?
神思流轉間,鬱看到有血液從顧瑾身上流下,鮮紅的血液浸在白色的衣服上,格外的惹眼。
看着刺目的鮮血,鬱小小的腦袋裡忽然產生了無法預估的恐慌感。
顧瑾他受傷了,顧瑾在流血了,顧瑾會不會死?
不要,他不要顧瑾死。
顧瑾受傷了,他不能壓着顧瑾,對,他不能壓着顧瑾。
他撐着身體,想從顧瑾懷中站起來,可是小小的身體此時被嚇得魂不附體,一不留神手下一軟,就又栽了回去。
這一下帶着衝勁重重壓在顧瑾胸口,身體裡似乎有閉合性的骨折,刺入皮肉,痛的尖銳,顧瑾看着鬱嚇得煞白的臉色,卻不敢再呼出聲。
鬱還是個孩子,他不敢嚇他。
又試了一次,終於,鬱站了起來。
他伸出手,慌亂的想捂住顧瑾身上的出血口,血液卻越流越歡,浸溼了他白皙的小手,染了一手的血。
顧瑾看着他幼稚的舉動,不由艱難的扯了扯嘴角,虛弱的苦笑出聲,“傻瓜。”
果真還是一個孩子,這樣怎麼可能捂得住。
“顧瑾,你不要死……其實我不討厭你。”沒有絲毫效果,鬱依舊手足無措的捂着傷口,認真的開口。
“那就好,我很高興,鬱。”顧瑾費力的,擡起手,想揉一揉他的腦袋。
可他還沒徹底摸到鬱的小腦袋,手就無力的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