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茂城處在嶺南、西界和中原的交界,屬於敏感地帶,爲了避免衝突爭執,三方勢力對此皆管的比較寬鬆,各種指令政策也少。所以各方勢力混雜,幹什麼的都有,吃喝嫖賭之類的玩樂是整個焉支大陸的精尖。買賣奴隸更是遠近聞名,三爺則是奴隸市場的執牛耳者。
黑龍是奴隸市場的老油條,在託茂城的三爺手下做事,三爺有個習慣,他手下的每個小頭頭賣奴隸時,必須湊成一個整數五十方能出手,以來顯示身份,表示小的生意根本不屑於去做。並且有專門的人負責檢查,如果發現有人投機,輕則剁手,重則丟命。黑龍嗜賭,前兩日欠下了一屁股債,這次好不容易得了幾個姿色模樣不錯的女子,趕着出手還債呢,數來數去,湊來湊去,五十個還差一個。
好巧不巧,他手下的小弟在林子裡發現了寒夏,看他髒得不像樣,身上有傷,也還剩一口氣,估計是個乞丐,偷了東西被人打了。管他是什麼,好歹是個活人,就拿來充數了。
寒夏閉着眼睛,想來想去,記憶也只想到在夜之震怒的肚子裡看到許多白光,怎麼一睜眼就成了奴隸呢?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寒夏沒有準備,腦門重重的磕在木頭上,眼睛也懶得睜,只是皺着眉頭揉了揉。四方人語嘈雜聲涌入耳中,想來是到託茂城了!
“小夏,小夏,醒醒!到城裡了!”老江搖了搖寒夏,說道。
寒夏睜開眼睛,太陽正漸漸移向頭頂,已到午時,也就是賣奴隸的好時間。估計販賣奴隸的人也覺得這不是啥正義光彩的好事,壞事做多了心裡總是會害怕,怕自己不得好死。於是就選了太陽最盛的午時,殺殺晦氣。
老江繼續說道:“這條街叫蛤蟆街,一整條街都是賣奴隸的,共有三個搭高臺。”
寒夏看了看面前所謂的高臺,拔地越高一丈,用木板搭成,倒是十分的寬敞,前面豎了兩根約長兩丈、大腿粗細的長棍,上面各飄揚了一塊布,應該是招牌之類的。左右兩面各用整塊的雙層厚實木板支成一個斜坡,是爲了方便拉馬車,斜坡旁是幾階臺階,方便人走。
左右四顧看了一下,果真,這個時候,街上都是他們這種馬車。個個奴隸主正在指揮着把馬車往高臺上推。現在街上人來人往,還有各種小巷子,要是放出來不小心跑了,可不好抓。再者,從籠子裡挑人,主顧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更會被凸顯,不僅好賣,還能多賺錢。
老江看寒夏不說話,還以爲他被嚇着了,就安慰道:“沒事,那些人就跟買東西一樣,隨便看看,相中就買走了。”
寒夏感激於老江的善意,“哦”了一聲表示知道。其實心裡一點感覺也沒有,被巨龍吞進去的時候,還以爲要死了,結果沒死!摸到珠子的時候,以爲要死了,結果又沒死!和死裡逃生相比,被當做奴隸販賣就如一場風寒感冒般,沒什麼大事!
賣就賣吧!現在沒有靈力,劍也不見了,無論被誰買去,總會管飯吧!反正也無處可去,先安定下來,再慢慢想怎麼辦!自己又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之人,飯做得還不錯,應該不至於活不下去!又或者回卜櫻山去,不過看這情形,想走也走不了!
再則現在打道回府,略顯丟人。還有好多東西沒沒玩呢!有幾種酒也沒喝過!答應過山神的事情也沒有做到!回去怎麼說呢?別說是師父和弄風不好糊弄,就是那些山妖鄰居們一人問上一句也該露餡!
走得時候,師父說的好好的,在焉支大陸上生活,銀錢金幣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無論你現在帶多少出去,總有花完的一天。還好,你除了會耍幾招入不得眼的劍外,飯做的還不錯,要是真窘迫了,就隨便找個飯館,給人家做個廚子之類的,也不至於餓死!現在想來,師父的話果真是至理名言呀!
此時,三個大籠子已經被置放上了高臺,接受下面圍觀衆人的挑選。旁邊站了十數個拿皮鞭的壯漢,赤裸在胳膊,防止有人伺機逃跑。先賣的是第一籠的女子們。一個壯漢守在籠口,在每個女子的手上綁上粗粗的繩子。
臺下的人越聚越多,黑龍面上喜滋滋的,目光在籠子裡轉了幾轉,然後拉出一個女子。女子低着頭,步伐緩慢,如墨的長髮從
兩鬢垂下,遮住了面容。一身普通髒污的已經辨不出顏色的粗布麻衣,但絲毫不掩其玲瓏有致的身段,步伐嫋嫋婷婷,看得臺下男人們心神激盪。
“把頭擡起來,讓爺們看看你長啥樣?”
“趕緊把頭擡起來,要是被爺相中了,保管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黑龍!趕緊讓她把頭擡起來,好估價呀!買什麼玄虛!”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叫道。
……
黑龍樂不可支,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哄起的越久,一會價錢纔好商量呀!開始定要選個漂亮的,才能壓住場子!估計胃口掉得差不多了,黑龍伸出滿是油膩的雙手去捏女子的下巴,女子偏了偏頭,頭髮滑到兩邊,剛好把一張小臉露於人前。臺下發出一陣驚呼聲,黑龍扳過女子的臉,好讓臺下的人看的更清楚。
“十金幣!”
“十五金幣!”
“三十金幣!”
……
寒夏看不到女子的長相,但從臺下衆人的反應來看,估計是個美人兒。瞥了幾眼幾個熱烈叫價之人的長相,這個女子的下場不是被妓院老鴇買去,就是被人買去做侍妾,享朝夕之樂再被拋之腦後!果真,最後以一百金幣被一個滿面油光、年已半百的老頭得了去!
寒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思索道:先不論自己現在手殘腳廢的,自身都難保。就算現在身強體健的,這整條街上都是賣奴隸的,自己還能全把他們救了!
師父說,凡事存在即合理,要是不合理,總會在發展中消失,不要老以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事物。想通此中關節,寒夏真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自己都是個奴隸,還有心情去同情別人,真是病的不輕!還是眼不見心不煩,坐等看自己會被誰買去吧!
寒夏閉着眼睛,靠在籠壁上,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好餓呀!今日的陽光很好,甚至有些灼熱,但寒夏渾身是傷,骨頭痠軟。太陽代表着力量與溫暖,蘊含着驅散黑暗的力量,這麼一曬,倒感覺身上的疼痛減去不少!除了餓得厲害,別的倒也沒什麼!
古人畫餅充飢,望梅止渴,今日我就“想菜墊飢”吧!她、師父、弄風、阿竹四人本是輪流做飯,上次爲了讓弄風給自己採半山腰絕壁上的雨露果吃,答應替他做十日的飯,他還點名要吃“風蓮荷露”。於是寒夏大早上叫上阿竹,拿着陶罐,去南山的池塘裡收集荷葉上的露水。
只這一道菜就要花上兩個時辰,入口清脆,滿是荷味,脣齒留香,縈繞不散。不是寒夏自誇,這道菜是她最拿手的,像阿竹就怎麼也學不會,弄風做的飯更是難以入口。
寒夏吧嗒了一下嘴,就像真的在吃一樣,呵呵的笑了起來!臉上盡是滿足。還有“一捧雪”,“蓴羹鱸燴”、“微雨紅衣”、“碧血黃沙”、“銀芽蓋被”……哈哈哈……不說這些絕頂美味、入口難忘的菜,就是前兩天吃幾口就膩的雲片糕、核桃酥,如今想起來也是好吃的不得了!
哈哈哈……寒夏笑了起來,金色的陽光照在臉上,慘白的面容有了幾分血色,活脫脫一個出來遊玩的開心少年,哪裡有什麼即將被賣的痛苦!
老江自從碰見寒夏,臉上的驚訝就沒有消退過,也不知道一會被誰買去,正常人總該有點擔心憂愁吧!籠子裡的其他一些人也有些詫異,瞥了寒夏幾眼,又低下頭去擔心自己的命運了!
一輛馬車已在高臺的側邊停了好一會,看裝扮也就是個普通的富貴人家。這種馬車十分常見,因爲有很多公子哥或者外地人來買女奴隸,無論是當丫環還是侍妾,直接拉着在街上走,都有些不好看,就備一輛這種馬車,直接塞進馬車裡。
這輛馬車停在西側的人羣外圍,看前臺的女子視角不怎麼好,但第二籠裡的奴隸,卻能看的很清楚。馬車的簾子掀起一角,露出一個模糊的人形,他的目光定在寒夏身上,良久也沒有移動。
一個奴隸,一個未來前途一片黑暗,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奴隸,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這樣開心?又在開心什麼?
老江晃了晃寒夏,說道:“小夏,馬上就該我們了!”
寒夏嘴角噙着笑意,睜開眼一看,他們這個籠
子裡只剩下五六個人了,馬上就該他們了。
這時守在籠口的人又把一個人塞了進來,寒夏不解,小聲問老江:“這是怎麼了?”
老江說道:“你看他又老又瘦,腿上還有傷,買回去能幹什麼?這就跟賣東西一樣,東西要是不好,自然沒有人要!”
寒夏一想,是這個理。這時看守的人眼睛在剩下的人身上轉了幾圈,看到寒夏的時候,面上帶着幾絲輕蔑與不屑,明顯在說這也是一個不值錢的!
寒夏驚訝的張着嘴巴,然後又哈哈的笑了起來,自己當奴隸竟然還是賣不上價的,還真是失敗呀!要是被山裡的那些花妖狼妖們知道了,自己這一輩子都別想擡起頭了!
最後看守的人指了指老江,老江對寒夏苦笑了一下,然後彎着身子走了出去。
雖然兩人相識不到一天,但卻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扶了自己一把,萍水之情,雖輕也重。寒夏膝行籠子邊上,扒着木條說道:“江叔,你多保重!”一直目送着他。
馬車裡的那道目光一直沒有移開過。寒夏側着身子,剛好露出那隻碧玉瑩綠、淚點斑駁的洞簫。一個奴隸怎麼會隨身攜着一管品相材質上乘的簫?
馬車裡的人身子往前傾了傾,似乎想看的更清楚一些。那個奴隸衣服已經髒污破損的不像樣,但還有那麼幾塊巴掌大小的地方倖免於難。細細看去,竟然是鮫紗冰絲織成的衣袍,眉宇間的疑惑由三分轉成了八分。
鮫紗和冰絲都是極細的線,其間還要勾以銀線和暗紋,程序複雜繁瑣,上品的一件外袍要五個技巧熟練的繡娘作上三年方成一件。嶺南常年炎熱,這種衣袍觸手涼潤,是公輸家特有的衣裝,也只有公輸家才穿得起。
這件衣服髒得不像樣子,低調的華貴之氣被盡數掩蓋,根據那露出的冰山一角來判斷,這件衣服屬於上品,能穿上這件衣服的,除了公輸家的嫡子公輸祁茗,也就那幾個長老的兒子。這個奴隸的身份還真是有意思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眉目間的疑惑由八分又轉成十分,然後一個不容置喙的聲音響起:“疏葉,一會把那個奴隸買下來。”
坐在前方趕車的人什麼也沒問,只是應了一聲:“好。”
最後老江五個金幣銀子被人買走。許多人都是來看熱鬧看美女的,現在臺下的人已經走了大半,也沒什麼人叫價,所以買賣進行的很快。
寒夏重新靠在角落裡,自我審視了一下,手上敷着看起來着實有點噁心的東西,上還帶血帶傷的,一看就是個啥也幹不了。果真最後籠子裡還剩兩個人,寒夏和那個剛纔被放進來的人。
看守的人掃了一眼,然後示意寒夏出來。寒夏一瘸一拐,那人嫌她走得慢,十分的不耐煩,使勁一拽繩子,寒夏啪的一聲貼在了地上。沒有任何防備,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頓覺頭暈目眩。
寒夏知道再不爬起來,恐怕真的沒人要了,到時候奴隸販子肯定不會管,再在這呆幾天恐怕真的會死。寒夏支起胳膊,掙扎了幾下,奈何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如何讓也爬不起來。
旁邊那個拉繩子的人早就不耐煩了,狠狠的在她身上踢了兩腳,說道:“別裝死,趕緊給我起來!”
寒夏被踢的翻了個身,躺在那,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金色的陽光耀眼灼烈,晃得人睜不開眼。眼前的事物模模糊糊,嘴角的血像是綿延的小河一樣不斷涌出。
臺下的人大多都是來看熱鬧的,對這種情況顯然也很不耐煩,吵吵鬧鬧的,有要走的趨勢。
黑龍顯然不想讓這些潛在的客戶走掉,扭過頭來說道:“趕緊先把他扔進去,還在這磨蹭什麼!”然後趕緊安撫臺下的人說道:“大家都別走呀!那還有一籠呢!裡面有幾個不錯的小白臉,保準大家滿意!”
他這麼一說,效果果真好很多,一些準備離開的人又停住了步伐,幾個身材臃腫年過半百的女人,手裡的團扇妝模作樣的搖着,面上明顯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看守的壯漢把寒夏拖在地上,準備把她重新扔進籠子裡。
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等一下,這個奴隸我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