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當我醒來的時候身旁空蕩蕩的,掀開紗幔,看着同樣空蕩蕩的屋子心裡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覺.他還是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而那夜間的極盡纏綿,也好像是露水般,陽光升起後便消失的沒了蹤影。
就在我失望的將紗幔放下的那一刻,心情卻是再度歡喜起來。晨曦的光照在他的雲錦黑袍上,散發出幽幽紅芒,俊秀的面容上隱隱帶着笑意以及一份不屬於他的溫潤。這樣的溫潤讓我微微有些失神,無法移開目光:“你、你沒走?”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我跳下牀向他懷中奔去,可是迎接我的不是他那厚實而溫暖的懷抱。而是他緊緊扣住我雙臂,不再讓我靠近半分的拒絕。擡起頭,他的笑容依舊溫潤,可他這樣拒絕我的舉動卻讓我心裡逐漸不安起來。
“小東西,什麼都不穿就跑出來,你想做什麼?”經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自己身上果真是……就在我窘迫到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他已經將我抱起,放在牀榻上,並替我細細的蓋上了薄毯。之後他坐在牀沿,神情卻是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麼很重要的事情。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纔回過神來,頷首看着我,“沫兒,我打算送你離開。”
“什麼,你要送我離開?”難掩心中詫異與震驚,我緊緊抓着劉澈的袖子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你準備拋棄我?還是說另有新歡了?”
“笨蛋,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拋棄你呢!只是眼下困局已定,唯有將你送走,纔是唯一解決困局的辦法。”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眼中含着淡淡的不捨,“沫兒,你昨夜說的沒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如果我再拖泥帶水下去,不僅會將自己害死,也會將沫兒你連帶着一同害死。”
“所以你就要把我送走?所有的危險由你一個人來承擔?你把我看成什麼了,難道在你心裡我真的就是個只會拖後腿的笨蛋麼?”仔細想象,好像還真是的。
“是不是笨蛋,等爲夫將你送去殺戮之都後,便能夠見分曉了。”這話他說的雲淡風輕,卻亦是凝重至極,“淳霍會在那裡等你,有他在你不會有什麼危險。”
“殺戮之都?哥哥在那裡等我?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但當年卻也曾聽姐姐提起過,那是個很神奇的地方。”
“連你也沒去過麼,既然是這樣,那你把我送到那裡去,又是爲了什麼?“
“將你送過去並非是我的意思,至少之前不是我的意思。”劉澈緩緩道,“上官姒死後,姐姐留下來的勢力雖然已經全部由我接手,但是這卻只是表面上的情況,在實際的接手中我發現自己並沒有辦法真正的掌握運用。我原以爲是那些勢力中仍然存有異心之徒纔會導致如此,可細細調查之後發現並非如此。姐姐留下來的勢力主要由四個人所掌握,那四個人雖然忠心,可不知爲何在交談中我發現自己無論多麼努力都無法完全瞭解他們的意思,似乎在溝通邏輯上存在了那麼點問題。並且對於他們運行的手段,我亦無法明白,自然也就無法真正掌握運用了。”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這種情況直到淳霍與你相認,當他和盤吐露出你的身份後,我才知道,那四個運作姐姐勢力的人都是由殺戮之都而來。之後淳霍向我提議,想將你帶往殺戮之都,我猶豫再三,終究還是不想讓你去,這件事情也就一直擱置下來了。可如今,各方勢力混亂不明,我決定按照淳霍的提議,將你送去。一方面你離開了,趙貞用來牽制我的籌碼就少了一半,另一方面,如果寧王沒有造反的話,那麼接下來的局勢很有可能會演變成我與趙貞聯手。所以介時,沫兒你必須有足夠的力量與他相互形成對峙之勢。”
“等等,你說的我頭都暈了,能不能說慢點。”
當他將全部的計劃講完後,已是晌午,耀眼的陽光透過窗櫺在地上灑下點點光斑,而他的額頭上亦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替他擦去額頭的汗水,心裡卻是更加不安起來:“你這個計劃,是不是太冒險了?何況你這麼做,卻是半點好處也得不到啊,值得麼?”在此之前,我原以爲劉澈意在染指江山,可等聽完了他全部的計劃之後我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個樣子。然而讓我始料未及的還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師父竟也參與其中了。
他握住我的手,搖搖頭:“不會有事的,只要寧王與七王爺未死,趙貞是絕對不會動我的。所以沫兒,你要利用我與他們周旋的這段時間,前往殺戮之都,想辦法徹底知曉掌握我姐姐所留下來的勢力的方法,聽明白了麼?”
我點點頭,知道事情已經到了最關鍵的地步,若是再耍脾氣,那真的是可以一頭撞死了:“可是我要怎麼離開皇宮?還有,如果我前往殺戮之都,趙貞肯定是會派人跟蹤的,到時候要怎麼辦?”
“放心,這一點我相信淳霍,這麼多年來趙貞忌憚他不是沒有道理的。”劉澈說道,“現在首要任務便是讓你先離開皇宮。”
“怎麼離開?假扮成宮人,偷偷溜出去麼?”
劉澈嘴角抽了抽,對我提出的方法似乎有那麼點不屑,甚至還有那麼點鄙視的意味:“笨蛋,假扮成宮人溜出去,這麼蠢的方法虧你想的出來,你當這皇宮中的暗探是死人麼?還有,就算要假扮,也應該是假扮成宮女,而不是宮人。”
被嫌棄了……嗚嗚嗚……
“那好吧,不假扮宮人了,假扮宮女。”
劉澈扶住額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唐沫,你給我認真點。”
幹!我哪裡不認真了:“是你說首要任務是讓我先離開皇宮的,除了假扮成宮人或是宮女,難道還有其他方法不被趙貞發現麼?”
“想要順利離開皇宮,唯一的辦法就是得到趙貞的允許,堂堂正正的離開,否則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勢必造成不必要的損傷。”
“趙貞會同意我離開皇宮麼?”對於劉澈的說法,我很是懷疑。
“有淳霍出面,那隻白毛狐狸當然會同意。”劉澈頓了頓,眉間再度蒙上一層憂慮。
“怎麼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劉澈搖搖頭,笑的卻是有些勉強:“我只是有些擔心,沫兒離開之後,會不會不再回來。唉,現在想起來可真是有些後悔。”
“後悔什麼?”
“爲夫後悔沒有早些將沫兒你吃了,不然的話,說不定咱們的孩子都會爬了。看在孩子的面上,沫兒你肯定會回來的。”他很是哀怨地嘆了口氣,“悔不當初啊!”
“你耍白癡啊!”我沒好氣地瞪着他,“你要是這麼不放心的話,跟我一起走好了。”這話才說出口,我便有些後悔了。的確,他可以與我一起離開,可若是這樣,那陸迦要怎麼辦?如今趙貞用來威脅他的不僅僅是劉璇的骨灰,還有整個陸迦的百姓。也許趙貞早就算到了今日的局面,所以執意娶池雪爲妃,好得到蒼國的支持。轉念一想,若當初娶了池雪的是劉澈,那麼也許就不會發生今日這樣的局面了。
看着他爲難的樣子,我揮揮手,試圖將這種有些傷感的氣氛打散:“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你放心,我肯定會回來的。”
“拉鉤!”說着,他一本正經地伸出小手指。
“喂喂,你不是吧,這可是小孩子纔會玩的啊。”話說,這傢伙的心裡年齡到底多大啊,居然能這麼一本正經的要……拉鉤?
不由分說地,他握住我的手,很認真的將兩個人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
兩個時辰後,雙轅青蓬馬車緩緩駛出宮門。對於趙貞能這麼輕易的就答應,的確出乎了我的意料,不過隨行的一千精兵和十二名死士卻讓我有些擔心。這樣子,就算順利離開了皇宮,皇城之內也根本沒有辦法脫身啊!
馬車上,劉澈斜靠在軟榻上,手中握着一卷古書,悠閒地有些昏昏欲睡,似乎對此一點都不在乎。
“喂,你倒是想想辦法啊,這個樣子我們怎麼離開皇城?”將車簾微微掀開一角,便看隨行穿着一身黑衣的死士,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那種視死如歸的表情,冰冷的讓人生畏。
劉澈打了個哈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剛剛在文華殿的時候你也聽到了,我不過是帶你回宰相府一趟罷了,並沒有說要離開皇城。”
“等等,如果不離開皇城的話,要怎麼去殺戮之都,難道你另有計劃麼?”
“計劃還是原來的計劃,只不過……”劉澈坐正身子,將書卷丟在一邊,“通往殺戮之都的路,就在宰相府,所以根本不必離開皇城。只要順利進入府邸,到時候別說一千精兵和十二名死士,就算那隻白毛狐狸將整個晉國的兵力都盡數傾出,也沒有用。”
“哇,原來是走地道啊,早說嘛,害的我白擔心了半天。”不過想想也是,想要避開趙貞派來的監視,大概也就只剩下走地道這個方法了。
“什麼走地道?”劉澈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盯着我,“那座府邸下面全都是花崗岩,哪裡來的地道。”
“哈?不是地道,那你怎麼說通往殺戮之都的路在府裡面?”如果不是地道的話,那要怎麼走啊?
劉澈撇了撇嘴,似乎有那麼點不高興的樣子:“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你那個混賬哥哥說了,只要將你帶到府裡,他便有辦法避開所有人,將你帶走。沫兒,我們可是拉過勾的,你可千萬不能聽那個混蛋的,離開了之後就不回來了。”
嘖嘖,這傢伙撇嘴生氣的樣子還真有那麼點想讓人欺負的感覺。我吞了吞口水,笑着道:“放心,我肯定會回來的。”
“嗯!”他應了一聲,不再說話,重新拿起那本古卷。
由於馬車駛的極慢,原本只需花半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用了一個時辰。跳下馬車,陽光有些刺眼,可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外面的陽光似乎比宮裡更多了點鮮活的味道。就在我和劉澈剛剛踏入水門汀的一剎那,隨行的一千名精兵立即訓練有素地將整個府邸圍了起來。
“別管他們,走吧。”劉澈攬住我,朝裡面走去。而那十二名死士,則緊緊的跟在後面,可以說是寸步不離。
“他們在後面沒關係麼?”我壓低聲音,輕輕問道。
“無妨,他們想跟就跟着好了。”劉澈說的漫不經心,“反正這府邸裡裡外外都被那隻白毛狐狸監視着,也不差他們幾個,只要將你安全送到那裡去,其他都無關緊要。”
雖然劉澈這麼說了,可是後面跟着十二個冷冰冰的死士,還是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穿過重重回廊,走過石橋,最終停下的地方卻是我先前就來過的。微微仰頭,牌匾上依舊寫着的四個字讓人有種恍若夢境的感覺:春秋一筆。
推門而入時,我不由向後看了一眼,那些十二名死士仍舊緊緊的跟在後方:“他們跟進來不會有問題麼?”
“若是他們有本事進來的話,我是不會阻攔的。”說完,劉澈拉着我走了進去。我本以爲那些死士也會跟着進來,可奇怪的卻是,他們只是像木頭似的站在門外,臉上甚至露出了那麼些許疑惑來。
“小妹……”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感到前面有一個不明物體朝我撲過來。對於這種不明物體,我的處理方式一般有兩種。第一種便是直接踹飛,不過看到那向我撲來的不明物體似乎有那麼點大,我決定採取第二種方式,直接避開。
咚!巨大的響聲使我不禁倒吸了口冷氣,也纔看清那因爲我閃身而硬生生撲在了一顆大樹上的不明物體,竟然是我的哥哥。
“小妹,你幹嘛突然閃開。”淳霍捂着鼻子蹲在地上,有那麼點齜牙咧嘴的意思。
咳咳!我有些尷尬地咳嗽兩聲:“不好意思,沒看清楚,這也不能怪我,誰讓你穿了個這麼……這麼奇怪的衣服,我還以爲是什麼暗器呢,閃開純屬本能。”
“暗器?”淳霍騰地從地上站起來,“小妹看,你太沒眼光了,這可時下最流行的COSPLAY好不好。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總之只要到了殺戮之都,你就會明白了,我們走吧。”
“等等。”劉澈突然擋在我面前,“淳霍,你應該知道沫兒已經是我的人了,所以……”
“你這傢伙是不是有老年癡呆症啊,一句話不要重複這麼多遍。我知道小妹已經是你的人了,放心放心,我會把他安全送回來的。”淳霍懶洋洋地說道,“不過到時候要是沫兒在那邊看上了別的男人,不肯回來,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說話間,劉澈轉過身盯着我,臉色陰沉的都快滴出水來了。
“呃……那個,我……我絕對不會看上別的男人的。”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這傢伙還真是小心眼的可以啊。
身子突然往前傾了一下,整個人被他圈在了懷裡。他捧起了我的臉,蜻蜓點水般的在我的脣上吻了一下:“沫兒,一定要回來。等你回來之後,我們便成親。”
“嗯,到時候你可要十里錦紅迎娶我,否則我不嫁。”緊緊抱着他,心裡卻對他這種依依不捨有些好笑,又不是生離死別,幹嘛弄的這麼傷感。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前往殺戮之都,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的確算是生離死別。而我也終於明白,爲何沒有人能夠追查到我那從未露過面的老爹的一丁點兒線索。因爲無論是老爹,還是哥哥,又或者是我,本就不屬於這裡。並非地域上的不屬於,而是跨越了時空的那種不屬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