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3
那天家謙一整天都沒找我。
其實這樣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他在學生會工作的時候有時一忙起來忘了我也可以理解,想他了不就打個電話去唄!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可我今天卻偏偏跟這破手機較上了勁兒,他不找我我也偏不找他,憋了一口氣我對自己發誓:只要他先找我了,我就前事不計後事不提。
發誓的時候其實挺心虛的,挺怕他還真忘了找我,心想,要是他真沒找我哪?難道還真分手了?我肯定捨不得的,但要不分手會不會遭天譴啊?
於是爲了保險起見,我還專門逃了節專業課,家謙布在我身邊的耳目多着呢!當我傻啊?我一逃課立馬就有人向他打小報告了,到時候還怕他會不找我?
嘿嘿嘿,我奸詐吧?
是啊,那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奸詐的,然後我就很放心的跑去學校門口的小食店,點了一碗酸辣鴨血粉絲,悠哉遊哉的吃起來。
可一直吃到第八碗,家謙的奪命追魂CALL還是沒來,我越吃越不安,越吃越心慌,越吃越憤怒,等最後一滴湯都被我舔乾淨以後,天都快黑了。
我抓狂了。讓他媽的什麼誓言都見鬼去吧!
我氣勢洶洶的殺回學校,身後傳來小食店主的一聲感謝天感謝地的歡呼聲,慶賀財神爺終於開眼,把我這尊幫他趕客的怒目金剛給移走了。
沿途揪住好幾個無辜路人,咬牙切齒的問:“程家謙在哪裡!”
得知結果後,我直奔頂樓黨員電教室!
黨員電教室裡有倆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家謙不用說,那女的我掃了一眼,認識!不就是低我們一屆的那朵純情小百合麼!剛一來我們學校就纏上我家謙了,我家家謙不理她,她還纏!
哼!
窗外夕陽正盛,如火如荼的斜斜照進來,籠罩在兩人身上,是暖暖的橙黃色。家謙低着頭,在和那女孩子不知道說些什麼,那女孩子時不時掩嘴輕笑幾聲。
那個時候黃昏的微風吹啊吹啊,有薄薄的涼意,整個情景猶如一幅後現代浪漫主義的油畫,讓人不忍去打破它的平靜。我還看到那女孩子身上披着家謙的外套。啊——!那外套還是我花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給家謙買的……
我靠!這什麼事啊這是!
我一腳踹開門,響聲大得兩個人一起望向這邊,家謙看到是我,首先皺起了眉頭:“林涵,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用手開門?”
“噢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改正……”我習慣性地點頭哈腰。
嗯?不對!
我現在不應該是道歉的那個啊!
我重新整頓了一下心情,擺出一副討債的嘴臉出來,對着家謙說:“程家謙,我問你啊,你爲什麼不開機!”
家謙一怔,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看,對我說:“沒電了。”
沒電了?噢……原來是沒電了。
“你找我有事?”家謙問。
我猛地一窒,一肚子準備向他發難的話到嘴邊忽然的就胎死腹中了。
對啊,我找他有什麼事啊?沒事啊!我就只不過想見見他而已嘛,這算不算是有事?
可那個時候以我的性格要是叫我說,家謙啊,人家想你,人家想見見你之類的話的話,沒準還沒說完呢我就先自我抽飛了。
於是我在那站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她……”我伸手指指小百合,“那她能來找你我怎麼就不能來找你啦?”
“人家是來問我怎麼寫入黨申請的!難道你也要入黨?”
家謙看我的眼神讓我鬱悶了,什麼話啊這是。莫非我這一清清白白的小姑娘還被黨和人民嫌棄了不成?
“我……我就是要進怎麼了?”我硬着頭皮說下去。
家謙驚訝的看了我一眼,笑了:“林涵,不是我說你,就你那曠課記錄你……”看到我殺人般的眼神,家謙很識趣的沒有說下去,“那你去隔壁拿分表格,一會過來我教你怎麼寫啊!”然後他就繼續低下頭對那朵小百合進行黨的教育去了。
我站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難道我還真去申請入黨去啊?我林涵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啊!
過了一會家謙擡起頭,看見我還沒走,皺起了眉頭。我站在那兒看着他,憋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涵!”家謙看我半晌,突然笑了,“你今天怎麼了?”他伸手來探我額頭,“是不是生病了?”
“去你的!”我一把拍開他的手,看他一臉笑意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你纔想我病了呢!我病了你就好和你的誰誰誰雙宿雙棲了不是?”
家謙一窒,手頓在半空一下,堪堪收回,臉色變得很難看,可看到有外人在場又不好發作,就把頭扭一邊去,跟我生起了氣來。
空氣變得尷尬而沉默。
突然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冒了出來,怯怯的說:“家謙哥哥,林涵姐姐,你們別吵了,好不好?”
喲!丫還知道我名字啊!
我回頭,只見一雙小眼睛亮晶晶的,分明興奮得很哪!
我怒火中燒語氣自然不善,她撞正了槍口上算丫倒黴!
我冷笑一下:“喲,先別一口一個姐姐叫這麼幹脆,俺讀書早,還不定誰比誰老呢!要不咱報個生辰八字比比?”
小百合高中留過一級,那爛透了的成績是人盡皆知,是仗着家裡有錢才進了H大來的。丫估計一輩子都沒被這樣搶白過,小臉兒皺一塊委屈得都要哭出來了。
“林涵,”家謙看來再也忍不住了,“人家和我沒關係,你要發脾氣衝我發就好了,你別拿別人來出氣!”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真的沒關係哪!你們男人都那麼一回事,始亂終棄,你當我傻啊?”我眼皮子都不擡的就冒出一句,腦海中滿是我老媽和家謙老爸的樣子。
不過話一說完其實我就後悔了,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挺過分的,可話都放出來了,我也沒可能立刻撲過去抱他大腿,說家謙啊王子啊原諒我吧不是?再說要是隻有我們倆的話我倒是還可以考慮一下的,可如今這旁邊還杵着一□□小牡丹……噢,不,是風騷小百合……呀,不對,你瞧我這張嘴,是純情小百合!
這丫頭還直挺挺的杵在那兒哪!咱丟不起這臉啊!
於是我就像劉胡蘭對着鍘刀那樣梗着脖子站在那看着他。
家謙氣得手都抖了,指着我哆哆嗦嗦好半天才說出一句:“林涵!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你少拿別人的那一套來看我!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我看了看家謙。
再看了看站在家謙身後一臉得意的小百合。
然後我就滾了。
看來家謙這次是真的被我弄氣了,不然以他平時冷靜的性格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
氣就氣唄,我纔不怕他咧!頂多過兩天等他生日的時候,氣消了,我再跑回去跟他耍耍賴,撒個嬌什麼的。這種沒臉沒皮的事我做多了,我是林涵我怕誰!
跑出學校之後,我溜達溜達着就溜達到了“怡紅”的門口,老媽說得對,我就是這樣一個死孩子,缺心少肺的,有了男人就不要媽了,只有在有事的時候纔會想到回家。
我站在“怡紅”的門口一邊東張西望的找老媽,一邊考慮要不要把家謙是那個男人的兒子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告訴她,還沒考慮好呢,就看到當初還是一小丫頭片子的柳飄飄跑了過來,大叫:“林涵,你老媽進醫院了!”
撒腿飛奔到醫院裡,老媽躺在病牀上,細細青青的血管上被紮了個洞,吊着點滴。
她好像睡着了,小小的身體埋在慘白的醫院被子裡,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染得俗黃俗黃的頭髮幹稻草似的,一點光澤都沒有。她平日酗酒抽菸五毒俱全,怎麼勸也不聽,這下好了吧?終於病倒了吧?我看見有可惡的皺紋從她卸了妝後的嘴角一直蜿蜒伸展上眼角,好像一個殘老破舊的布娃娃,早已不堪折騰。
曾經多麼一生猛的小老太太啊!現在怎麼變成這樣。
我的心裡有些發酸,我想伸手去抱抱她瘦小的身體,可是又怕碰到那些花花綠綠的管子。手就這麼僵在那裡了,過了半晌才頹然落下。
這個在我前半生一直以絕對強硬的姿態面目出現的老媽突然的病倒,我才發現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能爲她做些什麼。
好像是過了很久,老媽的手機響起,我替她接了。
那邊是一個很禮貌的中年女秘書的聲音,她說了一大堆東西后,我才慢慢理清頭緒,原來是“怡紅”的租借合同到期了,她請老太太去商量是否續簽合同的事宜。
老媽病了。
“怡紅”的合同到期了。
我看着病牀上要死不活的老太太,一咬牙說:“我去!”
我想一定是程家謙那祖墳和我風水不合,不然怎麼我只去了他家一次就出了那麼多的事呢!
聽從醫生的建議,說國內對這種病症還不太擅長,如果有條件的話,建議我去國外治療。我點清家裡還有多少儲蓄後,咬咬牙,還是決定把老太太送去美國。
我這一輩子只有這一個媽。
當我通過老媽的熟人聯繫好醫院,終於安頓好老媽之後,我拿着地址,操着我那口半生不熟的中國式英語輾轉多次最後終於找到那間位於曼哈頓最繁華商業街上的那座寫字樓。我在門口瞻仰了一下,然後整整衣服就大步跨進去了。
“怡紅”產業的最終所有權益人趙老闆是香港人,六十多歲,人老,頭腦卻不糊塗。談到關於“怡紅”的續約問題的時候,清清楚楚的給我說出了最近地皮飛漲,跟“怡紅”一個地段的房子的租金已經漲到了多少多少錢。
怡紅所在地段繁華,租金自然不會便宜到哪裡去,沒有人會做虧本生意,我能理解。一番脣槍舌劍後,我跟這老狐狸最終還是談不攏,老媽的病看來不小,還需要一大筆錢呢!我最後站起來,無奈的聳聳肩,對他笑笑。他也向我笑笑。我站起來,向他伸出手,抱着買賣不成仁義在的心理想像一個真正的生意人一樣,和他握個手,說聲合作愉快。
可是他沒有接過我的手,他坐在能三百六十度旋轉的辦公椅上看着我半晌,然後操着濃重的香港腔的普通話對我說:
“林少姐,泥咬沒咬好綠擴結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