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的目光轉向黑龍，堅定地注視他，一字一頓清楚地說道：“兩百年前聖戰後的三個月，災獸橫空出世，三個中小型王國四個月內被逐一擊破，除了少量倖存者，百姓盡數被屠殺，啃得只剩殘缺的骨架，連瘟疫的後顧之憂也沒有！其餘王國組成現在的北與鋼鐵聯邦，切諾瓦帝國依靠詭異的祭司們止住了災獸大軍步伐。龍族原本分散於世界各地，對人世間常以上帝視角俯瞰，可你們終歸不是上帝，被潮水般洶涌來襲的災獸佔領土地後不得不與我們交涉，用龍族的友誼爲籌碼交換了雪鐵峰山脈，包括你們都得在災獸面前求饒。悠久的歷史裡，智慧媲美龍族人類而繁殖力遠超我們的怪物，怕是做夢也預想不到的吧？在災獸的世界裡，我們都是命運的奴隸，如果你們一意孤行，繼續扮演蠻橫無理的角色，我不介意讓‘年幼’的人類文明伴隨龍族同歸於盡！”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冰帝北川的話猶如醒酒針扎醒了黑龍，帝督見狀趁熱打鐵：“黑龍，你好好想想，此時此刻，眼裡的憤怒究竟是不是爲龍族而發，還是爲你們那無關痛癢造作的虛假驕傲而發？”
“住嘴！”黑龍狠狠揮手，嬌小的人類假身一陣膨脹再收縮，他的面部顴骨開始突出，嘴裡的牙齒瘋狂生長，手臂的肌肉鼓漲撐爆衣服，黑金色的鱗片從皮膚下鑽出，一截與身體不相稱的巨爪成型！
“北川退後。”帝督護住總統，身上的荊棘紋路高速運轉，同一時間，五個防禦黑龍攻擊的靈詠蓄勢待發，先前北川的一席話不知道起的是不是副作用，黑龍很有可能會趁變身製造的混亂來進行偷襲。
吼！
展翅，龍鱗覆蓋全身，四肢強而有力地抓住地面，尾巴盤繞四周，黑龍巨大的頭顱高高揚起，距離房間頂部只有一米的距離。
一頭成年黑龍，在中軸本部現身。
“靈詠……”帝督面前一面白色的半透明盾在空中若隱若現，那是法術即將成型的預兆，老人實在不敢相信暴怒的龍在變身後還能理智地和自己談談問題。
誰知黑龍低下頭，眼裡看不見怒火，反倒用平穩的語調說道：“帝督，北川總統，你說的沒錯。”
“什麼？”這是第一次黑龍沒有用戲謔的語氣說話，北川略微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北川忽然發現黑龍的頭顱不是自然彎曲，而是恭敬地下垂，正當他震驚時，黑龍用沉穩的聲音道：“龍族第一次在黑暗裡睜開雙眼，四周空無一物，只有漫山遍野幾乎實體化的魔法元素，我們冶煉、創造文字、探索，後來新的物種出現在大地上，我們不屑於與你們爭鬥，自詡爲造物者縱觀宇宙，從亙古時期開始，屬於我們龍族的驕傲開始扭曲病態，所以直到災獸幾乎統治世界、所有其他生物只敢畏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時，巨龍還在夜郎自大，在別人的施捨中腐化！人類，不再需要龍族發明的語言魔法，通過雕刻荊棘紋路產生魔法的靈詠有時更具有毀滅性實用性，可能真的需要有人打醒龍族，是時候應該與時代的洪流一起前進了。”
“無論誰都是這樣，逆流而上只會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嗎？”龍形態的巨龍不會笑，可兩人能體會到他語氣裡可悲的笑意，“龍在遠古和泰坦爭搶世界的王座，一直獨佔鰲頭的泰坦就因爲驕傲自滿被巨龍碾作粉塵消散在空氣裡，所有巨龍告誡後輩切勿重蹈覆轍，可差一點……或許我們離滅亡僅僅一步之遙。”
“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察覺不到黑龍的戰意，帝督慢慢收去靈詠，微亮的荊棘紋路偃旗息鼓，“它是人類史上的著名論述，可無奈，人類也一而再地在愚蠢和睿智中徘徊，盛極必衰，分久必合，一切循環罷。”
“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黑龍默唸，北川的話似乎真的聽進耳中。
“沒錯。”帝督目光一下聚焦，他意識到黑龍造訪的目的，得趕緊消除對方心裡最後的顧慮，何況人類也不是免費當龍族的心理諮詢師的，“災獸，必須毀滅，現在不是猜忌內訌的時間，我們所要做的是凝聚力量。龍族的失蹤事件我們處理，相信定會給予盟友滿意的答覆！”帝督終究是帝督，一來忽悠了黑龍，將重點轉移到種族存亡上，從而忽略事件本身，最後繞轉回原點重提失蹤，並以鼎力相助爲話題終結點，暗示雙方盟友的關係，巧妙加固了龍族與北國的友誼橋樑！
黑龍聞言立刻道：“那自然再好不過，我會帶着兩位的原話回稟龍王，那麼這個案子交給北國了。”
帝督如釋重負，臉上卻還要一副感慨萬千激動萬分的樣子，露出老狐狸奸計得逞的假笑，點題道：“一定一定，友誼長存！”
……
遠方的黑龍消失在視野當中，大廳的地板上到處是碎木屑，北川準備命令搜查司即刻出發搜尋，可帝督一把攔下。
“不急，北川。首先來分析一下適合作案的人選吧，是人，還是半人半獸的怪物，亦或乾脆是一個龐大的地下組織。如果無法對症下藥，到頭來白忙一場，說不定還會徒增不必要的損失。”帝督的衣服一動，一頭銀色的雪貂萎靡不振地鑽了出來，雙眼向空中投射光線，一張表格出現，“人類基本無法殺死飛翔在高空的巨龍，以往的屠龍都是趁休眠或衰落期偷襲得逞，而怪物更不必說，如果有什麼能殺死龍的怪物躲在國都某個角落的話，中軸的監察司總歸會有察覺，所以我比較傾向於最後一種猜測……這是目前幾大國都家族勢力的詳細情況。”
“老師，你的奇文3000應該換換了，使用壽命年限差不多到了吧？”北川看着表格。
“……”敢情自己嘰裡咕嚕一大段，換來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廢話？
北川背後一陣發毛，趕緊回頭一副討好的模樣，眨巴眼，銀色瞳孔可憐兮兮地凝望老頭，全然沒有一開始首領做派的那種冰冷疏遠感……原來平時的北川是這副死相！
帝督一手扶住隱隱作痛的額頭，用壓抑的聲音：“北川，要不是我清楚冰封血脈的副作用，我一定會拍死你這個賣萌的三十歲奇怪中年人。”說完還是控制不住一巴掌拍在總統的腦袋上，估計中軸那些護短的大臣們見到此情此景會驚恐地大呼小叫，總統的頭都敢拍，恐怕帝督是史上第一人了。
也得虧是老人，換做那羣表裡不一的渣滓，北川只會像一座冰山拒人千里。
“要是有一個‘拍總統腦袋冠軍’，老師您一定問鼎。”帝督腦海裡沒來由閃過這句話，一愣，隨即搖搖頭，“還真和他相似。”
“誰？”北川捂着頭。
“秦久，我的學生，過段時間會來國都的。”帝督皺眉又是一掌，北川的腦袋打得噼啪響，“你別開小差，說正題！”
“老師。”北川眼角一滴淚珠，他沒想到老人家的手板還這麼硬朗，更沒想到下手根本不留情面，委屈地說，“應該不是他們，十年裡，我早將他們的底細摸清，並且安插了眼線、眼線的眼線、眼線的眼線的……”
“找打？”帝督感覺小總統三十年來光長智商不長情商，眼線的眼線的眼線這種腦殘句子，他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但的確可怕啊，北川的手段絕對的高明，僅僅十年時間，尤其是在無依無靠的情況下，壓住了老總統時期的元老大臣，也控制住蠢蠢欲動意圖造反的新貴，冰帝北川得到老總統賞識當之無愧。
可問題變得棘手了，既然不是家族的密謀，難道阿特拉斯真的有可怕的怪物躲過搜查司和監察司的耳目，混了進來？
不對不對，帝督腦海裡閃過一個已經成爲過去式的雄厚家族，他們的確擁有足夠的實力去折騰目前爲止所發生的兩起失蹤案，可他們還會有殘餘勢力和殘餘資本密謀這一切嗎？
帝督陰晴不定的臉色被北川收入眼底，他的腦海裡也有一個可疑的對象：“老師，沙之家族株連九族，而且是未經審判的裁決，兇手至今沒有抓住。”
“怎麼會這樣？”帝督很震驚，可很快恢復神色，“如果不是他們……阿特拉斯也不存在這種家族了。”
是啊，這件慘案正是你失蹤一個月後發生的事情，爲此我們曾將兩個案件聯繫起來，結果仍舊一無所獲。可北川沒有說，他擔心自己莫名其妙的懷疑讓老師感到失望。
“然而如果有強大的怪物，鍊鋼廠那羣敏感好戰的巨人一定會行爲反常，他們的感知力一直是最好的。”北川攤手，“很可惜沒有收到類似的報告。”
北川壓低聲音：“老師，可不可能是兩頭巨龍恰好正常死亡？”
帝督一臉看神經病的表情：“你是說兩頭隨便能活幾千歲的龍族，碰巧壽終正寢，碰巧飛到阿特拉斯上空，還碰巧沒有堅持住直線下落？”
“一……一切皆有可能嘛。”北川尷尬地胡謅。
“那我請問，屍體呢？”
“……”北川啞口無言。
“唯一有可能的，只有一方勢力，而且必定是人類，或許國都以外有一隻悄然茁壯的組織，也可能是切諾瓦的勢力……嘶！”帝督倒吸一口涼氣，他想到十八年前看到的一則消息，“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終於明白秦久爲什麼會被米諾斯盯上，如果這一切聯繫在一起，完全解釋的通了！”
“老師，米諾斯？提督米諾斯，他和這件案子有關係？”北川腦洞爆炸都跟不上老人的節奏，他對老師冷不丁提及那位離開國都的貴族感到匪夷所思。
正要回答，帝督肩上的雪貂一動，尾部的線路接入他的耳朵，看來是一段通訊請求接通。
老人臉色劇變，摘下雪貂的通訊線，轉身準備離開！
米諾斯被突然提起，一通猶如命裡註定的通訊，帝督的驟變，一切都是突如其來，北川顧不得太多，一把抓住老師的手：“老師，我和你一起去找米諾斯！”
“不，秦久只能我去救。”北川以爲帝督又要他履行總統職責，當即想拒絕，卻聽老師繼續說道，“不能耽誤時間，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米諾斯與此事有關，那麼很有可能巨龍失蹤、米諾斯、沙之家族、沙之家族背後的計劃都有關聯！而如果秦久被米諾斯控制住乃至出事，那麼背後的計劃將醞釀成爲北國的末日！”
“什麼？”北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帝督失蹤於沙之家族屠門案前一個月，可聽他口氣，老師竟然知道沙之家族背後的事情和計劃？！還有那個秦久是什麼來頭，他的存亡能夠危及北國的安寧？！
“你需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帝督意識到自己失言，但無論如何緊要關頭下都不允許他去計較這些，“我剛纔從通訊中得知，雪鐵峰兩日之內，半座山脈被災獸攻陷，龍族死傷過千！”
“龍族被災獸在兩日之內擊退？”北川終於知道老師的表情爲何劇烈變化，從古至今，不存在讓龍族受此屈辱的種族，即使古代被稱爲神的泰坦，“是奇襲？”
“不。”帝督直視北川，“三十萬的災獸大軍。”
“空前絕後……”北川喃喃，回過神時才發現帝督已經轉身離去。
“黑暗已經開始蔓延了，一時間災難四起。”他的身影開始模糊，步伐逐漸加快，那是靈詠正在發動，只聽他費力地說道，“帶着阿伽門農和矩陣士兵去吧，再招募一些傭兵，那頭吞龍之蛇，欲將黑暗籠罩整個大陸，那災獸，願做它無畏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