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
隔着審訊桌,邵靖雨靜靜的坐着,視線向前落在一臉憤慨的陸欣悠臉上,已經變得粉色的疤痕依舊清晰可見,襯着她原本就妖媚精緻的臉有種刺眼的反差,讓人不自然的覺得不舒服。
可是此刻的陸欣悠儼然就是受害者的身份,嬌美如花的臉變得醜陋,這在正青春年紀的女人還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邵靖雨垂眸看着面前將她困在椅子上的隔板,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距離第一次坐在這個椅子上已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此刻想起來竟好像有種做夢的不真實感。
“就是她毀了我的臉,就是她啊!”陸欣悠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喊聲讓人動容,糊滿臉頰的淚水將她襯得尤爲無助絕望,無論事實怎樣,她已然成功的站在了道德與法律的制高點。
邵靖雨只覺得胸口悶悶的難受,可是這種感覺卻時有時無,腦子有些恍惚,眼前影影綽綽的人影,每個人臉上都是嚴肅到骨子裡的刻板表情,就好像她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只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將她繩之於法,得到應有的懲罰。
哭得慘烈的陸欣悠被一個女警扶着走了出去,邵靖雨擡眸看過去,便對上了她披着弱者的外衣實則異常森冷兇狠的眼神,那是一種無論如何都會讓她踏入死亡絕境的眼神。
兩個男警坐在了她的對面,嚴肅的面容,擱在桌面上的雙手,十足的鎮定與嚴謹,年輕一點的民警依舊負責記錄的工作,這樣的畫面又讓她有些走神起來,不知道這一次還會不會有一個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的警察追出去塞給她一個柔軟的麪包,然後給她無言的關心?
她知道,這都不可能了,這裡不是從前的那個地方,警察也不再是她所熟知的那個顧星辰。
“現在人證物證都十分充足,事發具體經過,你自己交待吧!”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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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找莫少南。”柳新新一把揪住了林中旭的領子,滿目的憤怒與激動,泛着血絲的瞳孔有着無言的焦灼。
“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啊!出什麼事了嗎?”林中旭微皺起眉也沒有反抗,只是這麼近距離的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心口驀然有種賞心悅目的歡喜。
“別跟我裝蒜,我要去找莫少南你沒聽見嗎?我真的想不到啊!他那樣衣冠楚楚的男人竟然會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靖雨怎麼着她了啊?他竟然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現在怎麼辦?靖雨被抓起來了,你說怎麼辦?當初拍下靖雨傷人的視頻就是莫少南乾的,靖雨現在因爲這個視頻的曝光而要遭遇牢獄之災,你說我難道不應該找他出來問個清楚嗎?爲什麼要這麼對靖雨?這個混蛋,我真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柳新新極度的氣憤難平,大力的說完整個人幾乎要虛脫,臉色由紅轉白跟着眼眶就溼了,噗哧一聲就哭了出來,一向心直口快,牙尖嘴利的她第一次遇到這麼無助的事情,整個人都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絕望之中。
她瘋狂的捶打着林中旭的胸膛,發泄般的叫囂着:“都是你們這些二世祖,爲什麼要來招惹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你們玩膩了玩夠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把爛攤子留給我們自己處理,你們可真是夠狠夠絕啊!你們怎麼不去死啊!去死啊!”
林中旭滿目的心疼,伸手就抓住了她揮動不停的手,順勢將她整個人都圈入了自己的懷裡,伸手將她額前散亂的髮絲全部捋到了頭頂,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低頭便咬住了她的脣,帶着霸道的力道就這麼定定的咬着,鼻息間的熱度不停的在兩人中間縈繞,有些激動有些嘆息又有些滿足。
他低聲道:“只要你肯點頭,我就是你一個人的,只要你點頭。”
柳新新的腦子亂極了,連他說話的聲音對她來說都像蜜蜂的嗡嗡聲,根本做不了清晰的思考,她伸手將他推開了,背對着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道:“我只想幫靖雨,只有莫少南能救她了,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算我求你行嗎?”
她轉身看着他,泛紅的眼眶,溼漉漉的瞳孔,整個人都透着楚楚可憐與隱忍的乞求。
“他在英國,我去跟他說。”
三天後,一名自稱是傷人視頻中的被害者在微博上傳了視頻,雖然她帶着碩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邊臉,可是臉頰上縱橫的一條疤痕還是清晰可見,尤其是在她這樣一個臉型標誌五官底子很不錯的女人來說,這樣的毀容式的傷疤是個人都難以承受,在視頻中她沒有過多譴責始作俑者的作爲,相反只是一筆帶過,更多的是闡明自己對於未來生活的嚮往與努力,甚至還爲傷害她的人做了諒解的聲明,只是希望那個人可以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以誠心誠意的給她道歉,她可以不要經濟上的補償,但是精神上的安慰她希望可以得到一個道歉。
然而由於邵靖雨的所有消息幾乎是封鎖形式的,網名幾乎沒有扒出可靠有價值的信息,所以在與陸欣悠的坦誠與豁達相比更顯得邵靖雨的神秘與不可爲,各種對其身份的猜測言論甚囂塵上,甚至有人懷疑她的背後是否有着隱在暗處的操手與靠山在運作這件事情,目的就是爲了將她從這件事件的漩渦中脫離出來。
如此不公平的做法頓時引起了轟動性的討論,各種猜測辱罵扒皮應接不暇,幾乎成爲了國民第一熱點事件。
“你成功了,我是不是要說聲恭喜呢?”
“我成功了不也是你的成功麼?要說邵靖雨到底是傷了我的臉的罪魁禍首,可是你,好歹也是她的妹妹啊!不說有沒有血緣關係,單就生活在一起的時間竟然也沒有讓你對她哪怕動了一丁點的惻隱之心,都說虎毒不食子,看來這句話也不是絕對的啊!”
“你少說風涼話,我這個人別的長處沒有,就有一點,有仇必報,誰欠了我的搶了我的,我一定要雙倍討回來,她本來就不是我的姐姐,要不是看在死老頭好歹能供養我的份上,你以爲我會願意姓邵麼?”
“你可比我狠毒多了,邵語楊,我應該給你豎個大拇指。”
“說點正經的,接下來怎麼辦?現在娛樂很瘋狂,你弄那個視頻會不會太冒險?就不怕別人把你的底細給揪出來嗎?”
“揪出來正好,能揪出我的底細也就會揪出邵靖雨的底細,都是在奧斯卡待過的女人,誰又比誰乾淨呢?要是老百姓都知道堂堂容太集團的ceo居然可以爲了一個不乾不淨的女人公然挑戰法律的底線,這才真真是一出好戲呢!”
在拘留所的頭一個禮拜,邵靖雨整個人都是飄的,整個人沉默的彷彿沒有氣息的布娃娃,蒼白的臉蛋,越加纖瘦的身體,空洞無神的眼睛總是能對着固定的地方發呆,哪怕是白色的牆壁,甚至是一把牙刷,一塊毛巾都會成爲她發愣的對象,她的瘦弱與靜默,整個無害的樣子倒是叫同一監舍的女人有些意興闌珊,最初習慣性的想要爲難爲難這個新來的女人,最後都會被她死人一般的表情弄得無趣的很,漸漸的,她就成了形單影隻的孤家寡人,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看着天亮天黑。
有一次在早上清掃便池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刺鼻的氣味影響的,她開始止不住的作嘔,原本就空腹的她幾乎嘔出了苦膽水,整個人虛弱的像只蝦米蜷縮在便池旁邊的地磚地上,痛苦的皺着眉,額間卻是冷汗連連。
她當即被安排送到了指定醫院進行了檢查,迷迷糊糊的躺在病牀上,兩個女警就站在她的牀邊。
“她懷孕了,差不多快四個月的孕期了。”女醫生合上了手中的記錄說道。
兩個女警臉上涌上一絲意外轉而化爲平靜,朝着牀上的她輕聲道:“你先好好休息。”然後走出去開始打電話。
第二天早上她就被再度接回了看守所。
監舍的一面牆上有個小型的正方形窗戶,光亮透過玻璃投射到了屋內的地面上,她仰着腦袋靜靜的看着那暈暈的光線,酸澀的眼眶,逐漸迷濛的視線都讓她看見了一張似乎有些陌生的臉。
瀲灩的桃花眼,菲薄的脣,刀削般剛勁冷毅的臉龐,微抿的脣角卻總是透着若有若無的微笑,幽深如潭的眼眸泛着冷冽的波光,每一次眨眼都似溢出了流光溢彩,讓她看得有些癡迷,有些恍惚。
第一個來看她的人竟然是尚茵夢,依舊隔着桌子而坐的兩個人都是沉默不語,陪同尚茵夢而來的是個外表沉穩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滿身正派的樣子。
“這是我給你請的y市最好的律師,最擅長的就是打刑事官司,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諮詢這位張律師。”
尚茵夢沉聲說道,看着邵靖雨的眸中有着一絲難言的情緒,有擔心有不忍同時也有着無奈與愧疚。
“我沒想到會是你第一個來看我,你其實不用管我,還是多多關心你的小女兒的婚事吧!現在這樣也不錯啊!我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去美國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依舊還可以待在y市,哪怕是身在鐵窗,我卻發現在這裡比在外面要更純粹的多,你們走吧!”邵靖雨輕聲說道,語畢似乎有些自嘲的輕笑,她起身就要走,卻不想尚茵夢猛地站了起來,臉上有着明顯的憤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就將她按回了座位上。
尚茵夢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着她,呼吸也隨即變得急促起來:“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地方,除非你腦子壞掉了懂嗎?現在你要做的只有一樣,把所有的事發經過都詳細的和張律師交待清楚,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來幫你,你懂嗎?”
“我不懂,也不想懂……我真的挺好的,我心甘情願接受所有的懲罰,你們慢走,恕我不能親自送你們。”
邵靖雨破罐子破摔的冷漠樣徹底的激怒了尚茵夢,她猛地站了起來伸手一巴掌就揮在了邵靖雨的臉上,眼中有着難掩的動容與傷心,連帶嘴脣都因爲壓制的憤怒而不停的顫抖起來。
“你還在等莫少南是嗎?你以爲他還會來這裡看你嗎?你是不是還等着他可以把你保出去?我告訴你別做夢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一個月後,妍兒和莫少南就要舉行婚禮了,沒錯,我是偏心,我希望我的女兒過得好過得幸福,我相信他們也可以幸福的過下去,難道你以爲我就會眼睜睜的看着你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毀了自己嗎?你可以恨我怨我,我都無話可說,的確……我有很多事情都做的很不好,可是現在我所想要做的只是最由衷的……你可以覺得我是想補償也好怎麼着也好,聽話,跟張律師好好配合,這樣你纔有機會可以早點從這個地方出去。”
“邵小姐,根據受害方提供的證物以及她本人的親口指證,故意傷人這件事是躲不了的,尤其她提供的那段視頻已經做過鑑定是原始版本,不會有摻假或者ps的成分,到時候就算上了法庭,基本上要想做無罪辯護的話基本很難,眼下比較棘手的是你自己,好像對於警方的審訊部分你一直保持緘口,這樣下去對你是很不利的,若是想要爭取刑期上的減緩,前提必須是你如實供述自己當時的事發經過,坦白從寬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你認爲呢?”
邵靖雨垂眸看着桌面上的紋理,跟着緩緩的擡頭,像是電影的慢鏡頭,過了一會兒,她的瞳孔才慢慢的聚焦。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可以出來證明我之所以會拿着視頻弄傷了陸欣悠的臉完全是因爲有人惡意推了她一把正好撞在了我手裡的瓶口上,會不會……會不會結局就會不一樣?”
“真的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若是能進一步取得受害人的諒解,這件事也過失都不一定算得上,只是誰可以出來證明?”
“莫少南可以證明……”
“不可能,想都不要想。”尚茵夢陡然的厲聲打斷了她的話,邵靖雨擡眸看了眼她滿是驚怒的樣子不覺嘴角上揚,淡淡的諷刺卻也有種意料之中的意味。
邵靖雨站了起來,臉色蒼白漠然,她淡淡的掃了眼面前的兩人,輕輕的笑了起來。說道:“真的爲我好麼?那就不要再來了,倘若你不想我永無止盡的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