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關於突然回來的人
樑谷南愣住了。
這個叫翁曼荷的女孩突然跑到這裡來找他，突然說什麼尋找合作，又突然說什麼共同的目標……讓池素茵和齊宸分開，他當然想！可是這個女孩怎麼會知道，她又有什麼目的……
見樑谷南沒說話，翁曼荷繼續說：“你不用意外我的出現。很簡單，我喜歡齊宸，你喜歡池素茵，我們都想讓他們分開，都想得到自己喜歡的人，所以我們可以合作，拆散他們！”
“你想讓我怎麼做？”
翁曼荷一聽樑谷南是同意的意思，笑着說：“你去追池素茵，想方設法天天和她在一起，讓她信賴你，讓齊宸產生誤會，讓他們之間產生嫌隙，我也會去纏着齊宸……”
翁曼荷自顧自地說着，一臉的期待、幻想和得意，沒注意到樑谷南臉上嘲諷的神情。
真愚蠢！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胸大無腦吧！如果僅僅是男女之間的相處就能造成誤會，如果僅僅是幾個誤會就能拆散他們，那這樣的婚姻不用任何人做什麼，早就不攻自破了。池素茵有那麼傻嗎，齊宸有那麼笨嗎？而且，看這個翁曼荷一臉不甘的樣子，大概已經在齊宸那裡碰了釘子，纔會想找人一起幫忙。既然齊宸都已經拒絕她了，她又怎麼還有可能去接近他！
“我的主意怎麼樣？”翁曼荷終於說完了，一臉興奮地看着樑谷南，等着他的回答。
“我覺得不怎麼樣！請你出去吧，我要工作了。”樑谷南走到一邊，不再看她。
翁曼荷氣紅了臉，指着樑谷南的鼻子說：“我來找你是看得起你！你明明就是想讓他們分開，想得到池素茵，居然還在我面前裝什麼正人君子！要麼你根本就是個懦夫，知道自己比不上齊宸，所以乾脆不去搶，是不是？”
看樑谷南一臉的憔悴，分明就是前兩天球場上的事情讓他受了打擊，心情不好所致。她來幫他，他卻要這般不知好歹！
“翁小姐，我喜歡誰，怎麼喜歡，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樑谷南實在受夠了這個女人的自以爲是和愚蠢幼稚，雖然不大符合他對女孩一貫溫和的風格，他還是把翁曼荷從椅子上拎起來，拉出了宿舍，“不過，憑你這樣，你覺得自己比得過池素茵嗎？再說一次，我對你的想法沒興趣，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他用力關上了門。
翁曼荷雖然氣惱得想砸門，但是看着周圍宿舍里正聞聲探過來的人，終究只是跺了跺腳，離開了。
關上門，樑谷南一拳砸在牆壁上。
那一句“懦夫”說痛了他的心。
對，他就是懦夫！失去的十年光陰，無法比擬的地位和財富，他拿什麼去跟齊宸比！池素茵只把他當鄰居，當哥哥，當朋友，一點點的男女之情都沒有，他又憑什麼去搶？喜歡就一定要得到嗎，哪怕是讓喜歡的人痛苦？……
他是嫉妒齊宸，討厭齊宸，這是作爲情敵不可避免的心情。如果池素茵是喜歡自己的，那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他也一定要把她搶過來。可事實並非如此。所以，懦夫就懦夫吧，他看着她幸福，然後慢慢忘記就好……
——————————————————————
“寶貝，我下飛機了。”
“嗯，在那邊好好工作吧，不用擔心我。我正準備去媽媽那，週末在那住兩天。”
“好的，替我向丈母孃問好，回來給你們帶禮物。”
“謝謝大叔！”……
掛了電話，池素茵美滋滋地坐上公共汽車。齊宸去別的城市出差了，她乾脆給趙叔放了假，讓他回去休息幾天。像現在這樣坐公共汽車挺好的，不能把自己慣出毛病了。
走過前面的巷子，就是媽媽住的小樓房。
齊宸說要池媽媽搬去跟他們一起住，池媽媽卻說會影響他們小兩口的生活，怕帶來不方便。後來，他給池媽媽買了棟獨門獨院的新房子，她又說新環境很難適應，又太孤單，不如這裡的鄰居熟悉。所以，來來去去，池媽媽還是留在了原來住的小樓房裡，不過是從原來的租客，變成了現在的主人。
爲了讓池媽媽住得舒服些，齊宸還找人重新裝修了房子，又換了全套的新傢俱和家電。裝修之後的舊房子煥然一新，引得整棟樓的人都來參觀。
池素茵事後才知道，這裝修花的錢可比這套房的市值高多了！當池媽媽一臉驚喜地看着裝修後的房子，問池素茵花了多少錢，貴不貴的時候，池素茵遲疑着說了個三折價。這都把池媽媽嚇得不輕，說他們花錢太多，爲這麼個破房子不值得，就算把房子賣了也回不了本。
當她把丈母孃的話轉述給女婿時，女婿不以爲意，說：“這離我的標準還差多了。因爲樓房太舊，很多地方不能動，否則效果會更好。”
好吧，她承認財大氣粗的人就是不一樣，只要媽媽住得舒服，她就睜一眼閉一眼，把成本的問題糊弄過去了。
池素茵高高興興地往前走。池媽媽知道她要回來住兩天，已經打了幾個電話催她早點過去，說給她做了好吃的菜，母女倆好好吃一頓。
走到巷子口，池素茵好像看見前面拐角處有熟悉的身影在晃動。
“媽媽！”池素茵喊了一句，笑着向前跑起來。
可是池媽媽好像沒聽見她的喊聲，沒有回頭看她，而是專心致志地在跟別人說着什麼。不，是在吵着什麼。
池素茵越跑越近，越聽越不對勁，來到跟前時發現池媽媽真的是在對人吵着，似乎在趕什麼人走。
從小到大，池素茵沒見過媽媽如此激動憤慨過，臉紅脖子粗的，完全不是平日裡溫柔的樣子，大概是氣到了極點。
而池媽媽正在吵的那個人窩在拐角裡，池素茵一路跑過去時，也沒有看到廬山真面目，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清楚。
“媽媽，怎麼了？大老遠就聽見你在這喊了。”池素茵拉着池媽媽，在看清媽媽的表情後，愣了一下，“媽媽，你怎麼哭了？有人欺負你了？”
“茵茵？……”池媽媽完全沒想到女兒會突然出現，也愣住了。她馬上抹掉臉上的淚水，把池素茵往一邊推着，說，“我沒事，你先回家吧，我馬上就上去……”
“茵茵？……你是茵茵！”拐角裡的人忽然衝了過來，拉住池素茵的胳膊，激動地喊着。
那人聲音很沙啞，而且有些無力，熟悉地叫着她的名字，卻不是她熟悉的聲音。至於長相……
那個人很老的樣子，頭髮都花白了，兩眼和臉頰都凹陷下去，眼珠混沌不堪，面色蠟黃，連嘴脣都發黃，而且不自禁地發顫，手指抖得非常厲害……
他滿面病態，要努力地看着，才能依稀辨識出往日的輪廓。有些熟悉，但又不那麼熟悉，而且他帶來的氣息裡混着早已遠去的味道，池素茵有些錯愕地站立着。
“你是……”有個詞語在嗓子眼裡，可它就是蹦不出來。池素茵僵住了身體。
“別管他是誰，茵茵，你快回家吧！”池媽媽着急地想要讓池素茵離開，使勁地推她。
可是那個人也在用力地拉她。
“茵茵，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啊！”他的聲音和他整個人一樣都在顫抖着。
“爸爸……爸爸……”池素茵呢喃着這個詞語，好像已經不記得它是如何發音，如何拼寫，努力回想着這個詞語意味着的一切。可是，太久了，它離開自己的世界已經太久了，久到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如何接受，如何面對……
“對啊，我是爸爸，爸爸！茵茵，想起來了嗎？”池爸爸像是看到了一線希望，緊緊地拽住女兒的胳膊。他已經無路可走了，以後的日子只能指望這個唯一的骨肉了！
“你還好意思回來，還好意思稱自己是她的爸爸！她沒有你這樣的爸爸，當年你是怎麼拋棄我們的，你忘了嗎？這麼多年，你有回來看過茵茵一眼嗎？你憑什麼當她的爸爸！”池媽媽扯開他拉住的手，大聲地哭喊着，這麼多年的委屈卻是怎麼喊都喊不夠，“你走吧，趕快走！我們早就沒有瓜葛了，別來纏着我們，別讓我們看見你！”
說完，池媽媽拉着池素茵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茵茵，我們回家！這個無情無義的人不值得我們多看一眼！”
“撲通”一聲，池爸爸衝上前去，跪在她們面前，老淚縱橫：“茵茵，爸爸當年是對不起你和媽媽，這些年在外面漂泊，也吃盡了苦頭，受盡了懲罰，我知道自己錯了，請你們原諒我，讓我回來，好嗎？爸爸找你們找得好辛苦……爸爸現在真的沒地方去了，難道你要看着我流落街頭嗎？”
“別對我們用苦肉計，沒用的！流落街頭也是你應得的！”池媽媽一臉憤怒，拉着池素茵從他身邊繞過去，急匆匆地走了。
——————————————————————
池素茵愣愣的，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媽媽上的樓、回的家，一直到坐在自己的房間裡，腦海裡也反反覆覆都是剛纔池爸爸的臉。
原來的池爸爸是多麼的英姿颯爽，所以纔會在結了婚以後還能吸引漂亮女人來勾da。可如今的池爸爸……他老了，比起同歲的池媽媽，他老得太多，而且身體好像很不好，憔悴又虛弱……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不是去風流快活，追求他的幸福去了嗎，怎麼會淪落成如今的樣子……
她以爲自己很恨他，一輩子都會恨！因爲他的無情，他的背叛，媽媽纔會勞累、纔會生病。雖然現在的日子是幸福快樂的，但不代表她們受過的苦可以一筆勾銷！
可是，在看到那個人如此狼狽的樣子，她又恨不起來了。這畢竟是她的爸爸，是給了她生命的人……即使他後來不曾養她，不曾給她愛，不曾陪她成長，他也終究是她的骨肉之親，試問，她真的能做到不管不顧嗎？
他可以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他無義啊……
“茵茵，吃飯了。”池媽媽來敲門。
“哦，來了。”池素茵緩緩地站起身，來到客廳，走到了飯桌前。
原本應該非常歡快的週末午餐時間，如今卻沉悶非常。母女倆都一聲不吭、心事重重地端起飯碗，緩緩地吃着。她們各自都沒消化掉剛纔的事情，又都不想提起讓對方傷心。
“吃菜，吃菜。”見女兒半天都在光吃米飯，池媽媽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往女兒碗里加了塊魚。
池素茵也勉強地笑了笑，把魚塊放進嘴裡。
魚塊剛放進嘴裡，池素茵不由蹙了一下眉，然後不動聲色地吃了下去。
“怎麼了，不好吃嗎？”雖然女兒的表情很細微，池媽媽還是觀察到了。她夾起一塊放進嘴裡，卻很快吐了出來。
“這麼鹹啊！快別吃了！”池媽媽趕緊把池素茵碗裡剩下的半塊魚夾了出來，放在盤子裡，“你個傻丫頭，鹹了怎麼不說啊。我重新去加工一下再吃……哎呀，怎麼回事，怎麼會放了這麼多鹽……”池媽媽一面喃喃自語，一面拿着盤子走進廚房。
池素茵看着媽媽的背影，又開始發愣。前幾年，家裡條件不好，媽媽因爲一個人操持太多，又總是生病，整個人憔悴又虛弱。現在，家庭成員裡多了齊宸這樣細心的男人，事無鉅細地照顧着她們母女倆，讓媽媽省心了不少，也開朗了不少，臉上終於有了些紅潤。
這十年下來，媽媽都是一個人在照顧她，即使有幾個叔叔伯伯曾經對媽媽表示過好感，也都被媽媽一一拒絕了。現在看媽媽在見到那個人後，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池素茵不由在想，莫非媽媽還在念着爸爸，所以這些年纔會沒有再找人？……
她是討厭爸爸的，非常討厭！拋妻棄女這麼多年，在她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大概正在哪個地方貪歡，如今無處可去的時候纔想起她們來，叫人如何不討厭！……可是，如果媽媽對爸爸還有情，如果他們還有複合的機會，就算再排斥，她也會試着接受，只要媽媽是快樂的……
想着，池素茵暗暗下了決心。
池素茵放下碗，走進廚房，看到媽媽已經把魚重新放進了鍋裡，但表情依然有些呆滯，在想着什麼。
“媽媽，我們聊會，好嗎？”池素茵走過去，關掉火，拉着媽媽走進客廳，坐下來。
池媽媽沒說話，只是在坐下來之後，撫摸着女兒的手。她知道總是要跟女兒說起關於她爸爸的問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既然女兒想談，就好好聊聊吧。
池素茵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媽媽，你還愛着……那個人嗎？……如果是，那就讓他回家吧。”她還無法輕易地叫出“爸爸”兩個字，已經生疏得太久了。
池媽媽愣了一下，看着女兒。
片刻，池媽媽笑了，把女兒摟進懷裡，說：“傻孩子，你想多了，我沒有那種想法。”
“那你爲什麼這麼多年都沒再結婚？你知道我並不介意的。”池素茵疑惑地問。
“那是因爲我不想拖累別人。我這樣的身體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總是在吃藥，嫁給別人也是個負擔。再說，我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就夠了！”池媽媽慈愛地撫摸着女兒的秀髮。
池媽媽心裡有句沒說出來的話，那就是，事實上她也對男人寒透了心，當初無論說的多好聽，做的多體貼，到頭來還不是說走就走，說扔就扔。
但這種話是不能對女兒說的。她纔剛結婚，對婚姻、對生活有着無限美好的嚮往。作爲母親，不能因爲自己的挫折和失敗，就讓她也跟着心灰意冷。齊宸是個好男人，雖然年齡大了些，但是年齡大也有好處，比如沉穩，比如寬容。看得出來，他很多事情都在遷就女兒，是愛人，也似父似兄，正好彌補了女兒多年缺少父愛的缺陷。
“真的嗎？那你對他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池素茵輕聲地問着。
“說到感情……”池媽媽遲疑着，慢慢地說道，“剛跟他離婚那會，我確實很恨他，恨他的薄情寡義，恨他的不負責任，可是後來也想通了，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們的緣分盡了，強留又有什麼意義。我最恨他的，是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回來看過你。離了婚，我和他是無親無故，可是你畢竟是他的親身骨肉，他怎麼能如此狠心！一想到你曾經那樣期盼過他的出現，我就心寒，就憎惡他！……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會再見到他……”
池媽媽眼睛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一擡手，用力抹掉。
“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只想讓他趕緊走，不要出現在我們平靜的生活裡，不要來打擾我們。我恨不得抽他兩耳光！可是……看清楚他那樣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管他是不是裝的，是不是用的苦肉計，我卻突然恨不起來，也下不了手打他，只覺得他可憐……茵茵，是不是媽媽太懦弱了？一個拋家棄子的男人，我竟然還會覺得他可憐？”
池素茵的聲音也在哽咽：“不是，媽媽，這不是懦弱，你太善良了……更何況，更何況，他們不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
“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前媽媽沒跟你說過這些，是因爲你還小，還不懂。你現在長大了，也結婚了，有些道理你已經懂得。畢竟是相知相守一起度過日子的人，看他如今的樣子，想必遭受了不少苦頭，該計較的老天爺都替我計較完了，所以我也決定都放下，只是不想再看到他。我現在擔心的只有你，茵茵，你纔剛結婚，大學也還沒畢業，我不知道他現在回來到底有什麼目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影響你的生活。他可憐是可憐，但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茵茵，你答應媽媽，你不要去管他，有什麼事情直接告訴媽媽，讓媽媽去處理，好嗎？”池媽媽面露擔憂地看着女兒。她知道女兒容易心軟，和她自己是一樣的。萬一這個突然回來的人，抱着什麼目的跑去攪亂女兒剛剛開始的幸福生活，怎麼辦？
“好的，我答應你。媽媽，你就別擔心了！”池素茵笑着揉開池媽媽緊蹙的眉頭，故作輕鬆地說，“我們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好，我去把魚弄好，拿出來。”池媽媽看着女兒的笑臉，自己也不由地笑了。雖然心裡依然有些擔心，但對女兒說出自己的想法後，總算舒緩了心中的鬱結。也許是她太多慮了，也許那個男人只是簡單地想重新回到這個家裡，雖然這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池媽媽走進廚房弄魚，池素茵掛在嘴邊的笑也漸漸沉了下去。
不要去管那個人？……她做得到嗎？如果他真的走投無路，真的潦倒至極，她真的可以做到眼睜睜地看着，什麼都不管嗎？……
吃完晚飯，池素茵和往常一樣下樓去倒垃圾，順便在樓下散散步，整理煩亂了一天的思緒。
“茵茵！”
她剛把垃圾丟進垃圾桶，往樓房後面的草地走去，便聽見一聲呼喊。
池素茵扭過頭，一個略微佝僂的身影從不遠處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他還在這？！
池素茵下意識地撒腿就跑，跑進小樓，“咣噹”一聲把樓道里的鐵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