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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閱着胡云山的畫稿,見上面配的詩雖是草書,看着頗眼熟,急忙去書房把當日胡云山遺落的那篇誄文取來,把字跡一對照,雖字形不同,但從起筆與落筆,竟是出自一人之手,她慢慢落坐到椅子上,把誄文疊到畫稿上,心道:“難道胡云山就是張書景?”她本以爲張書景該是個性格溫雅的老先生,否則怎會有如此沉穩平和大氣之筆,沒想到會是胡云山。

她覺得身心俱疲,當日對張書景的敬慕,轉而變得有些失望,人品似字品,可是胡云山看上去那麼凌厲、浮燥的性情。

聽到外面有敲院門的聲音,她方想起院門沒關,急忙站起身,把桌上的誄文與畫稿一併塞到枕下,然後放下帳子,出去開門,見何靖華長身玉立地站到門口,看到她打開院門,何靖華邁步走了進來,因他已知韓玉露的身世,故不便進到她的寢室裡,走進書房,隨便找了個座位坐好,韓冰笑道:“沒有茶水,倒有兩瓶汽水,二少爺可喜歡喝?”

何靖華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雖臉上帶着笑,眼中卻是掩飾不去的疲憊,忙笑了笑道:“我不渴,你先坐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韓冰見他面色嚴肅,還以爲他有什麼正經事要說,也就沒再多讓,緩緩坐了下來,何靖華道:“今兒家裡發生的事,實在出乎意料,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你開口道歉?”

韓冰還以爲他如此鄭重前來,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原來卻是向自己道歉的,她淡淡笑道:“夫人已說了,從此誰也不要再記着這件事了,二少爺即是明白人又何必要舊話重提?”

何靖華道:“我就是要告訴你,不論何恬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要往心裡去,她如今鬧着,只是有些不甘心,我倒希望她能極早看開,否則她這一世也要毀於這份執著之中了。”

韓冰何等聰明,早聽出何靖華話中之意是讓韓冰明白,何恬對胡云山只是一廂情願罷了!看來不只是胡云山知道了她的身世,連這個一向惜話如金的二少爺也知道了。

她溫言一笑道:“有些事情我身爲外人不便說,情非得已,否則誰又想看不開?”何靖華忽然問道:“你當日在蘇州之時,可聽說蘇州出了一件大事?”韓冰聽他忽然轉了話題,一時不知道從何答起,只能淡淡問道:“蘇州城大,每日發生的事何止成百上千,何爲大事,何爲小事?二少爺你把我問糊塗了。”何靖華笑道:“你可聽說一位新婚少奶奶投蘇州河自盡之事?”韓冰搖了搖頭道:“這個倒沒聽說,我去蘇州只住了一兩天就來了上海。”何靖華笑道:“你可知雲山娶妻之事?“

韓冰點了點頭道:“月前聽胡少爺提過一言,聽話中之意倒像是他對夫人念念不忘,我因與他不大熟,就沒深問。”

韓冰心裡一直有個癥結,當日胡云山即爲她寫了誄文,就是認定了她不在人世,否則也不會寫誄文祭拜她,這生死豈能是開玩笑的。今聽何靖華所問之少奶奶投河之事,方想起當日離開蘇州之時,曾將喜服隨手扔於河中,想讓它順流漂走,把自己的不甘與屈辱也隨同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