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小姐您的信。”

次日,夏染才起牀梳洗完畢,肉眼可見的睏倦,長夕風風火火地從門外跑進來,手裡拿着一張字條。

“醫莊見面。——沈明初”少年字跡端秀,墨水有一點點暈染開來。“長夕,備馬車,去沈氏醫莊。”夏染的精氣神因爲這張字條好了不少,匆匆披了件外袍就出了門。

字條上面的話真的很少,夏染坐在馬車上心裡都在發抖:沈明初找她幾乎可以說是毫無理由,僅僅一面之緣他們連交集都不算,更別提合作。

那是六月的第一天,陽光很好,從夏府到沈氏醫莊途經了很多樹木,剛巧都是它們開得最茂盛的時期。

夏染下馬車走到一半,遠遠地看見一個青衣少年向她漫步走來,手上還是拿着那把摺扇。“夏小姐,恕在下冒昧,令尊的藥不夠了,故請您出來與在下一同去採藥。”沈明初彎着腰,手伸在夏染剛好夠得到的地方。

“沈公子不是有個副手嗎,爲何不叫許堯同您前去?”長夕嘴快,“沈公子居然捨得讓我家小姐這金嬌玉貴的姑娘跑荒郊野外採藥去,遇到危險怎麼辦!”她說話搖頭晃腦的,頭上扎着的小揪揪一跳一跳,手上倒是一直攙着夏染未曾鬆開。

“許堯還有另外事情要做,夏小姐請放心,在下可以保證有您跟着的時候採藥都不會有事。”

“如此便最好,長夕,待在醫莊,不要亂跑生事。”夏染提着裙襬邁完了臺階,摸摸長夕的腦袋瓜。“姑娘放心,你家小姐我很快就還給你們。”

說完,兩個人往與來時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不過幾分鐘後,便消失在了長夕的視線之中。

醫莊的邊上有座小山,山並不高,但勝在風景足夠好,僅僅是站在半山腰的位置就可以做到俯視整個長安城,看遍湖光山色。

“沈公子的家族是江東的那個沈氏嗎?”夏染仰頭,率先打斷了一路上的寂靜,“能有膽子把‘沈’這個字大搖大擺地掛在醫莊外面的人並不多。”

沈明初笑:“夏小姐很聰明。”言語間,他伸手把逼近崖邊的夏染往裡拉了拉,“注意安全。”山路不算崎嶇,也比較寬敞,在夏染關於野外不多的認知裡已經是最優越的條件。

夏染還欲開口問什麼,沈明初卻堵住了她的話頭:“夏小姐是不是好奇爲什麼我要來長安辦這間醫莊?想必也對許堯感興趣。”

夏染瞪大了雙眼:“沈公子……你怎麼知道的?”她的意圖,沒那麼明顯吧。

沈明初不以爲然:“夏小姐,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小姑娘稱不上豔冠羣芳,可也是好看的,一雙眼睛會說話一般,讓他輕輕鬆鬆就讀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長安人多,我的到來會幫助更多人。而許堯嘛,他是我曾經幫過的一個人的兒子,在醫莊幫忙。”他忽然停下腳步,彎下腰颳了刮夏染的鼻樑,“記住了嗎,夏小姐。”

距離忽然的縮進讓夏染內心有些膽顫,沈明初的話她反倒沒有聽進去多少,就傻傻地點頭說嗯。

沈明初低頭一笑,這傻姑娘,還真是他說啥她都信,而且信得毫無依據,有點近乎盲目。

他想起許堯的那一句玩笑,自己今年都已是十八歲的弱冠之年,早已經行過加冠禮,雖說江東沈氏沒有那麼多規矩,但夏染家裡到底還是催得緊的。

“不知夏小姐家中可有婚配?”

“家父久病不愈,並無婚配。”

沈明初站直,他比夏染高出小半個頭,她的腦袋差不多剛好埋在他的懷裡,“那不知夏小姐可有心儀之人?”

夏染心裡一跳:“有。是我最近方纔喜歡上的一個人。”沈明初微微皺眉,眼神一瞥臉色突變,“染兒小心!”他一把攬過夏染,一條毒蛇從方纔夏染站的地方滑過,沈明初迅速地從口袋裡取出一根針,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直中那蛇七寸之處。

“方纔,沈公子喚我什麼?”

一切來得太快過於得驚魂動魄,等夏染反應過來的時候沈明初已經去處理好了可以拿來入藥的蛇膽。

“抱歉,夏小姐,沈某方纔,唐突了。”沈明初背對着她,不敢直面夏染考究的眼神。

“明初。”夏染上前幾步,牽住了他的手。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沈明初喜歡她的事情被她知道的那天,是一個極好的天氣,萬里無雲,大概是初秋的樣子,樹葉還沒有變黃,只是微風之中帶了些許涼氣。

沈明初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是那天去採藥的路上一直牽着她的手,未曾放開。

“沈公子是何時對在下動情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沈明初彎下腰採起了在她腳邊的一株草藥,“就像這珠先芳草(瞎編的),一入口就是甜的。”一眼驚豔。

“世間美人千萬,卻大多隻有一副好皮囊,不似沈公子,這美是入了骨的。”夏染接過他手上的先芳草,“染兒不知,這先芳草有何療效?”

“不過清熱去火,提神之用罷了。它異於尋常草藥的特點就是它的形狀,酷似九天祥雲一般,綠得乾淨。你若是喜歡,我叫許堯從醫莊裡給你拿一把叫侍女拿回去就是。”

“不必麻煩了,穎兒只是好奇這草藥是否對我爹爹的身體有好處。”夏染扶了扶發端的步搖,“不勞煩許公子了。”沈明初甩甩袖子,盤發的玉簪上一滴血淚格外醒目地晃了兩下。

“那……那個……夏小姐,在下今後可否叫你染兒?”他小心翼翼地彎下了腰去看她的神色,十七歲的小姑娘噘着嘴巴:“你若是同意我叫你明初,我也便是同意的。”

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夏染走在沈明初後面一步左右的距離,前面的少年走得很慢,有意識地在放小步子等她。平時沈明初一個人上山只走小半個時辰的路,這麼一倒騰倒花了一整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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