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杞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徐子楨，你也有今天？你不是自命半仙麼，怎麼也被捉來了？”
“被捉來？”徐子楨看了看左右，身邊是一身皮袍子的完顏昂和卜汾，而自己正巧是揹着手的，他忽然明白了趙杞在想什麼。
馬場的頭目聽得完顏昂到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急匆匆趕了過來。
“小人拜見少王爺。”
完顏昂還沒說話，徐子楨先問道：“你是這兒管事的？”
頭目不認識徐子楨，可他還是有點眼力的，以少王爺完顏昂的身份，居然還站在這人半個身位後，可見這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這位爺的話，小人乃是馬場管帶烏里富。”
趙杞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因爲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看錯了些什麼。
徐子楨回身又仔細打量了一番趙杞，說起來他的年紀也不過三十出頭而已，可現在看起來卻憔悴之極，顯然在這裡沒過上什麼好日子，能不能吃飽穿暖先不說，光是他的趙家皇子的身份恐怕就沒什麼安逸。
如果換作別人，說不定徐子楨會唏噓一下，可是對於趙杞，徐子楨只覺得舒坦。
他問那管帶：“咱們景王殿下在你這兒過得怎麼樣，你欺負他沒有？”
“這……”
那管帶臉色一下子變得有點尷尬，怎麼可能沒欺負，他雖然只是個小人物，可畢竟也是女真人，骨子裡的優越感讓他對宋人有種天生的蔑視。
這鬼地方偏僻得很，連個娘們都沒有，烏里富和他手下幾個糙漢子憋得慌的時候連母馬都上，何況是這個細皮嫩肉的趙杞？
完顏昂一瞪眼：“問你話呢，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啞巴了？”
“有……有有。”烏里富不敢隱瞞，期期艾艾地答道，然後低着頭準備接受責難，雖然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站在少王爺身前的究竟是誰。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位爺居然眼睛一亮，然後很興奮地問道：“哦？你們是怎麼欺負的？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啊？”烏里富傻了眼，好在他反應夠快，立刻明白這位爺與趙杞這孫子不對路，趕緊臉上堆起笑容介紹了起來，“小人是個粗胚，不懂啥精緻的活，無非就是白天有活他幹，晚上沒活幹他……”
徐子楨噗的一聲笑噴了出來，說得和他那年代秘書的特性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烏里富還真特麼是個人才。
烏里富見這位爺笑得開心，於是說得也愈發開心起來，不光說起了欺負趙杞的具體內容，甚至連情節對話都儘量描繪得仔細，徐子楨雖然有點噁心，但還是很有興致的聽着，眼睛則一直在趙杞身上打着轉，嘴邊掛着一抹難掩的笑意。
趙杞恨得心裡在滴血，可是他卻不敢反抗，金人的手段他是嘗夠了，就算是在夢裡他也想着有人能把他帶出去，哪怕回去後他不再是王爺也沒關係，只要能擺脫這裡就行。
他現在心裡說不出的怨恨，他恨吳乞買的說話不算數，當初答應他的是讓他繼承大統，他這才搞風搞雨，盡一切可能爲金人謀便利，可誰曾想金人破了汴京就翻了臉，父兄都被擄去，趙杞天真的坐等當皇帝，可等來的卻是一條冰冷的鎖鏈，將他一併抓了過來，然後他再沒見到過吳乞買、兀朮或是任何一個金兵將領。
吳乞買曾讓人丟了一句話給他，說是他對女真有功，便免他一死，至於以前答應他的所有東西連一個字都沒提，趙杞很後悔，但又不敢再抗爭，因爲他在被押送過來的路上，親眼看到他的兄弟被金人活活虐待至死，最後連個墳頭都沒有，就這麼隨手丟在了北上的路邊。
烏里富說得唾沫橫飛，這時候他只恨自己小時候沒怎麼讀過書，可惜了許多細節沒能好好描繪一番。
徐子楨忽然問道：“你這馬場來過多少宋人？”
“二十一個。”烏里富想也不想的回答。
徐子楨看了一圈，問道：“其他人呢？”
烏里富道：“死了十幾個，還有些被換去別的地方的，現在這裡就剩下他一個了。”
徐子楨沉默了下來，他只是看趙杞不爽，但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過節，哪怕是趙家皇室的人。
“有名單吧？拿來我看看。”徐子楨決定要看下，這二十一個人裡有沒有他認識的。
烏里富很快將一個冊子拿了過來，上邊是一排人名，大多姓趙，趙杞兩個字赫然在其中，卻不是排在第一個。
“死的人你埋在哪了？”
烏里富愣了一下，說道：“埋？宋人還不如豬狗，死就死了，哪要埋？小人都給丟那邊河裡了。”
糟糕！
這話一出，完顏昂的臉色就變了，心知不好。
果然，徐子楨砰的一腳將烏里富踢得倒飛了出去，東北的冬天，地面凍得比石塊還硬，這一下頓時把烏里富摔得眼前金星直閃。
“爺，您……您踢我做什麼？”
徐子楨看着爬在地上的烏里富，冷冷的說道：“老子也是宋人，再讓我聽到你說一句宋人如何，老子活剮了你！”
烏里富大驚，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完顏昂，不明白少王爺怎麼會對一個宋人這麼卑躬屈膝，然後又看向趙杞，則是越來越迷糊。
這位爺是宋人？那爲什麼剛纔說起自己欺負這個宋人王爺他這麼開心？
徐子楨看出他心中所想，冷哼一聲道：“他連祖宗都丟了，別說宋人，他連人都不是，明白麼？”
“明白明白，小人明白！”烏里富哪敢再多話，只顧着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
徐子楨又道：“我要帶他走，沒問題吧？”
“可以可以，爺只管帶走。”烏里富又是沒口子答應。
趙杞反倒驚愕無比：“你……你肯帶我走？”
徐子楨笑了笑：“當然，我來找你，爲的就是帶你走。”說着轉回頭，說道，“誰給我跑個腿，把小蘇三叫來？”
“我去吧。”卜汾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開口接下了話。
趙杞忽然渾身一冷，因爲他察覺到了徐子楨眼裡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