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大門口。
我站在保安亭旁邊等小皮他們。
夏至之後天氣十分炎熱，不一會兒我的衣服就被汗水溼透了，我熱得不停地用手扇着風，但那顯然沒有什麼用。
其實我可以不出來的，但小皮平時爲人穩重低調，他既然說是驚喜，那就是驚喜。
哪怕他帶來的人是黑土，我也高興，畢竟在邊城的時候黑土幫過我。
正等着，一輛紅色大衆朗逸從我旁邊經過，本來已經開進大門口了，但不一會兒又退了出來，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戴着墨鏡的巴掌臉。
“馬如意？”裡面的人叫了我一聲，並摘下墨鏡。
“林小夢？”我略爲驚喜，這麼久沒有聯繫，想不到在這個時候見到了。
“你怎麼在這裡？怎麼黑了這麼多，不會是去了非洲吧？頭髮也剪得這麼短，想不開還是怎麼樣？看你這身衣服皺巴巴的，兩天沒洗澡了？”
我說：“你能一個個問嗎？這麼一連串，我答哪個？”
她倒是變美了不少，氣質也變了。
後面又有車要開進來，在按喇叭催，林小夢朝我眨着眼：“你號碼沒變吧，等會兒我再找你！”
“沒變，還是那個。”
紅色大衆開走，我繼續等。
遠處又開來一輛黑色奔馳，前擋風玻璃因爲反光，看不清開車的人是誰。我的視線直接越過奔馳，看身後的車。
我覺得小皮應該會開面包車來。
卻突然聽到好幾個人叫我：“如意姐？”
“如意姐，這裡啊。”
還有兩聲口哨聲，是猴子吹的。
他們竟然都在奔馳車裡，而那輛黑色的奔馳商務車現在停在大門口另一側。
這麼久沒見，我很是欣喜，正要走過去，但後面又有幾輛車要開進來，我只好在另一側等着。
幾輛車過去之後，前面的視線再次清晰，小皮，黑土，青椒、皮蛋和猴子都來了，一字排開，還擺了瀟灑的pose，儼然一個黑晦會組合。
我笑了笑，正要走過去，但前面五人卻從中間散開了。
露出身後的一個人。
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頭髮邋遢，面容邋遢，鬍子更是邋遢，應該好久沒有刮過了，長了滿臉都是。不過六十歲左右的年紀，現在看起來卻蒼老得像是七十歲了。
我的淚水在那一刻像是崩了的堤岸，迅涌而出，本該要撲上去的，但腳步卻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對面的小老頭也一樣，他抹着淚，再哽噎着朝我叫道：“如意啊，你還不趕緊過來啊，你不要爸爸了嗎？”
我這才小跑着過去，走到他跟前哭得像個孩子。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馬今東嚎啕大哭。
……
老爸也住進了醫院，他的主治醫師是林小夢。
已經做了全身檢查，除了身體虛弱，還有一些被打的外傷之外，其他總體來說還好。
在病房裡，虛弱的爸爸終於睡着了，他應該好久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了，哪怕睡着了，也時不時地顫抖一下。
林小夢在一旁小聲地說：“喂，現在醫院認識你的人都在議論你呢。”
“恩，”我當然知道他們在議論什麼，一個前夫，一個唐明朗，還有我爸，現在都在住院，當然是各種風言風語。
“馬如意，我知道你不在乎，換成是我，我也不在乎，不過你現在要照顧三個病人，你忙得過來嗎？”
“不是還有你幫我嗎？宋澤峰那裡，你幫我找個好一點的特護，最好是男的，照顧他上廁所和洗澡。唐明朗那裡……她媽不讓我靠近，你也幫我找一個特護，不要說是我找的，就說是醫院的配備，至少讓唐媽媽晚上可以睡個整覺。我爸這種情況不會住太久，調理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林小夢把手搭我肩上：“你放心，這些我都會幫你的，快中午了，不如我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吧，我請你。”
“但是我爸等會醒來怎麼辦？”
“放心吧，他肯定能睡上三個小時，他吃的藥裡面有安眠的成份。”
我仍然猶豫。
林小夢說：“就算你不吃，你那幾個兄弟也要吃吧，他們不但替你找到了你爸，到現在還守在外面呢。”
“……”
半小時後，我爸病房外面的兩條長椅上，我，林小夢，還有小皮他們一人端着一隻飯盒在一起吃飯。
我已經再三表示我的歉意了：“對不起大家，我實在不能讓我爸一個人在這裡，所以這一頓只好將就了，等我爸出院了，我請大家吃海鮮，說到做到！”
他們也不在乎，小皮說：“如意姐你別心裡過意不去了，現在那姓邱的還沒有抓住，所以我們必須在這裡守着，以防止他再來。”
“邱凱跑了？”
“跑了，警察已經在追了，遲早會把他們抓住了。”
“警方都出動了？”我驚訝地問。
黑土同樣驚訝：“如意姐，宋總沒有把這事告訴你嗎？”
我問：“什麼事？”
接着，猴子青椒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搶着說，我當然一句都沒聽清楚。
還是小皮阻止了他們，然後小皮一個人說：“是這樣的，幾天前宋總就找到我了，他讓我們聯合警方秘密去找你爸，找人一向是我們的強項啊，加上又有警察的配合當然更順利。警方根據邱凱家清理出來的垃圾，確定邱凱把你爸藏在他家別墅了。今天早上我們衝進去他家，在地下車庫找到你爸，不過當時邱凱不在，沒能把他抓住，他應該意識到了危險，已經連夜逃走了。”
我不禁問：“邱凱應該還有同夥吧？”
“他有出高價籠絡了一個幫派，但那些幫派都是認錢不認人的，我們的價格再高一些，他們就把邱凱給出賣了。”
猴子在一旁罵了一句：“出來混也是要講義氣的嘛，這些幫派不可靠，還是我們的青龍幫好一點。”
林小夢對他們江湖的事很感興趣，開始東問西問，接下來他們就聊起來了。
我讓小皮幫看着我爸，說我要去看一下宋澤峰。
……
重新買了一份飯拿到宋澤峰病房。
他正靠坐在牀頭看手提電腦。
見我來了，他笑了笑：“你爸找到了吧？”
我點點頭，隨後把飯盒打開，把一次性筷子替他掰開：“還沒有吃飯吧，先吃一點。”
他指了指牀頭的好幾個飯盒：“已經吃過了，而且非常豐盛。”
也是，他的牀頭放了好幾個精緻的玻璃飯盒，有壽司，有雞湯，有點心，款式精緻得不得了。
“都是女孩子做的吧？”我問。
“都是公司的女秘書讓助理送過來的。”
“那你感動嗎？”
宋澤峰拿過我手裡的快餐盒飯：“沒有你給我送的快餐感動。”
他開始吃我買的飯。
“不是說吃過了嗎？還吃？不怕撐死？”
“撐死就撐死，機會難得，”他開始嬉皮笑臉了。
我壓低了聲音：“以前機會那麼多，當時爲什麼不珍惜？”
他頓了頓，又變得嚴肅起來：“一直在後悔。”
他又接着問我：“你爸回來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等我爸好了再說吧。”
“你爸……”他欲言又止，而且表情越發地嚴肅。
“怎麼啦？”我問。
他放下飯盒，隨後拉着我的手。
我沒有躲開。
“如意，這事已經驚動了警方，警方一定會深究的，當年他們在黑竹溝做過的事，應該也瞞不了了。”
是的，如果不驚動警方，那邱凱就會逍遙法外，他還會找時間對付我們，與其一直這麼躲躲藏藏，整天防着他，不如把這些事全都交給警方，交給法律。
我把手從宋澤峰手裡抽出來：“你放心，我有心理準備的。”
話音剛落，房房門口便有兩個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來敲門了：“請問是馬如意小姐嗎？”
我站起來：“我是。”
“我們在碼頭抓到一個僞裝成老人的嫌疑人，初步判定他就是邱凱，你可否過去指認，另外，還有一些事情我們需要向您瞭解。”
“可以，我跟你們走！”
……
一週後，我爸出院，卻沒能回家，他被警方帶走了。
當年的事正式立案，唐正祺會以文物盜竊罪、故意傷害罪判處八年徒刑，我爸被判處三年。
宋澤峰以祖母綠誘惑張小霞回國，剛下飛機就被警方控制住了，她也被判處三年。
邱凱因爲綁架和囚禁我爸，被判處十年。
宋澤峰也出院了。
他走路仍然不方便，需要坐在輪椅上，出於謝意，我願意照顧他的日常起居，直到他能走路爲止。
算起來，也就是生活助理的角色。
我去看了邱凱的媽媽，宋澤峰擔心我出事，便讓小皮他們陪我一起去。
小皮自從接手了裝修公司後，宋澤峰給了他不少指點，所以小皮現在挺樂意聽宋澤峰的話。
邱凱的母親在一個縣城裡，她當年沒有跟着邱凱出國，也沒有改嫁，現在是一個人住。
看見邱凱母親的那一刻，我沒有感到意外，她跟我想像中的形象差不多，身體嬌小，頭髮發白沒有光澤，臉形憔悴，眉毛稀疏，嘴脣兩端向下翹，戾氣很重。
我給她一筆錢，她不要，並甩回到我臉上，說不需要我可憐她，更不會原諒我的假惺惺。
她恨了這麼多年，自然是要一直恨下去的。
所以，千萬不要相信電視劇裡面的壞人最後會突然頓悟，不會的，心中有固念，哪那麼容易放下。
我沒有撿那些錢，只是說：“邱凱本來可以有一個很好的前途，卻被你毀了。”
“毀掉他的人是你們！”
“是你給他灌輸的仇恨。”
她咬牙切齒：“是你們害死了他爸！”
“……”
我跟旁邊的小皮說：“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