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一直都是玉之王。
是雅如靜水明月，飄若高空流雲，暖如季夏微風，清若鬆映寒潭的玉之王。
就好像當你碰到一個人，你覺得他不是好人，那麼不管他做多少好事，你都會覺得他是壞人，而且好事可能都會變成壞事，當你覺得一個人是好人時，哪怕他做再多壞事，統統都會變成好事。
當我覺得他是玉之王時，他還就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玉之王了，其實他一直都沒變，只是我明白了他不是壞人而已。
“雲歌，走神了。”他在我腦袋上輕敲了一下，我趕緊回過神來，一邊揉着腦袋，一邊回想剛纔他講了什麼。
“玉之王，你能不能別老是敲我的腦袋，我已經是家裡最笨的了，你再敲！”
“那下次打手心。”
“你！你還真要打手心啊，你不心疼嗎！？”
“心疼，不過打你一下，再打我自己一下，扯平，就不疼了。”
他向來說道做到，我只能趕緊全身心地接着學着，醫學像是一片浩瀚的海洋，我現在才深刻認識到義父的醫術有多麼高超，比起在張大夫那裡學，現在彷彿從溪水進入汪洋。而他，早在長安，就已經有義父的七八分醫術，甚至在某些領域比起義父還猶有過之，天才，天才！
“今天就講到這，剩下的你自己想。”
“你不講啦？”
“什麼都等着我講，怪不得那麼笨。想不出來，今晚打手心。”他作勢要打我的腦袋，我趕緊護着，不過好在，他沒有動手。
如果是其他人說我笨，我這時肯定和他鬥起嘴來，但是他說的，我也真的只能認了，一邊惡狠狠地看着他，一邊爲了不被打手心，盤算着得要趕緊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巴戟天甘菊花一兩二錢，熟地黃九錢，蜀椒狗杞子六錢，制附子四錢，醇酒兩壺，六味藥材一起搗爲粗末，倒入酒中浸泡，密封煮一個時辰，這樣應該沒錯，烏骨雞，赤豆，帶皮花生米，紅棗燒羹湯，等到時辰一混，那便大功告成，古譜所說巴戟熟地酒有調經活血補血之功效，佐以造血補血的烏骨雞羹，補血功效必是功倍事半。對了，再加點陽樸之姜，招搖之桂，抗風寒，味更佳。
“雲歌，你又打算棄廚從醫嗎?”他看着我堆放如小山的藥材，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藥膳嗎？”我得意地看着他，將醫術和做菜結合在一起，既能滿足口腹之慾，又能調養身子，而且效果可能會更好呢。
“不錯，不愧是我的師妹。”
他很少讚許人，特別是對我，看他滿意地點頭，我也嫣然一笑，但後半句，怎麼聽都有些奇怪。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罷了罷了，娘又和你說什麼了啦？”
“伯母想聽義父的故事，讓我和你二哥一起講給她聽。”
“不會露餡了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向遠方，少頃，回頭對我笑了笑，搖搖頭。
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個沙漏，體內的血就像沙子一樣，一直在漏着，現在的他一直在調養身子，就是將沙漏的其他地方加固，將之前很薄的地方加厚，但沒法改變沙子會漏的事實，我現在一直給做各種補血的藥膳等等東西吃，就像是給他的沙漏裡頭多加點沙子，我不知道他能否阻止沙子流出，也不知道沙子會不會越流越快，只知道他的脈象此刻能不往壞的方向變化就是最好的結果。
“你再多喝點湯，烏骨雞膳湯，最補血了！”
“多吃點菜，哎，我夾給你，別客氣！”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黑屋子裡，這露凝荷風是在下今晚特地給你做的，玉之王請吧。”
輕輕放在桌上，他也很快坐下，拿起筷子慢慢吃，燭火將他的身影勾勒得模糊不清，細看一會兒，才發覺不管吃什麼，他都吃得很慢，我呆呆地盯着他的手，隨意吃了兩口露凝，卻食不知味，只得撐着下巴不說話。
風起林間，雨點飄落，冷意瑟瑟，我快步窗前，想關上窗戶，瞥見星星花盆栽裡頭有一個小碗，有些好奇，拿上，看了會兒。
“寧神湯，是嗎？”我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天太冷，只覺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是。”
“用了多久了？”
“一個月。”
“不要再用了好嗎？”
“雲歌，我會控制用量的。”
“又騙我！”我朝他吼道，淚珠滾落，怪不得這些天他睡得安穩了很多，怪不得他這些天像是沒事人一樣，怪不得脈象如此他卻還能談笑風生，病遠比我想象的要嚴重，不行，湯絕對不能再用了，淚眼看着他，輕語，“不許你用。”
“雲歌，是你要我珍惜每一天的，現在不會反過來阻止我吧。”
“那你要我情緒舒緩，心境平和，可你又做了什麼？”慢慢走向他，溫柔說道，“只要毒能解，身體總會慢慢好起來的，不要再用了，我知道解毒沒那麼簡單，但只要有機會，就不要放棄，我可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
他近乎貪婪地凝視着我的溫柔：“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