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選石結束,有白家小廝將未被選中的原石搬了下去,留下選中的,每塊石頭上都有硃砂印記。倒也不用擔心被人替換掉包,原石外形本就是差異頗大。
待鳳酌與鳳無過三人回到鳳家的位置,朝鳳一天行了一禮後,鳳一天遙遙看了白淵一眼,兩人視線隔空碰撞,便是好一番的無形的刀光劍影。
鳳一天淡笑了聲,他率先起身,對白淵拱手道,“先行告辭。”
緊接着是一衆鳳家人跟着站起來,按理這晌午的席面,該在白家用,可眼下白鳳兩家的關係,鳳一天自是不願的,寧可帶着鳳家人多跑一趟。
誰想,白淵竟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來。彷彿起先的深仇大恨都是過眼雲煙,“鳳家主,這是何意?晌午將至,不若留下用膳。”
鳳一天玩味地看着白淵,直直地看進他眼底,似乎想弄清楚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白淵繼續道,“白鳳楊三家,在安城,好說歹說,也是上百年的交情,老夫痛失愛女,固然傷心,可今個老夫也想明白了,咱們三家那是缺一不可。又豈能因小失大。”
鳳一天嗤笑了聲,他側了側身子,就小聲的同鳳缺道。“小五,你說着老匹夫想幹什麼?”
鳳缺仍舊面無表情。彷彿即便泰山壓於頂,他也面不改色。
鳳一天也沒想能得到鳳缺的回答。他轉念一想,就朝白淵道,“既然白家主如此盛情,那一天便恭敬不如從命。”
白淵皮笑肉不笑,一副虛僞做作至極的面孔,隨後是楊家人也站起身。
楊家家主楊博很是身形高大,年約五十開外,卻保養的像是四十餘的男子,他身邊站着二房的楊至柔,眼見白鳳兩家不若此前的劍拔弩張,他冷笑了聲,大嗓門的道,“楊某也卻之不恭了,今日還要多多叨擾白家主。”
白淵轉過身,撫着半百的鬍子,臉上笑容真切了幾分,“楊老哥何須客氣,你我兩家不分彼此。”
說完這話,他目光又落到楊至柔身上,眼底帶出長輩看晚輩的欣賞,“至柔賢侄,當真是才俊清貴,越發讓我等覺得老了,只是可惜了元霜沒這等福分,哎……”
誰都知道楊家楊博不知何故竟從未娶妻,膝下更是無子,且楊至柔又是個有才學的,雖說出自二房,可誰都看的明白,楊博早就將楊至柔當繼承人在教導。
面對白淵的寒暄,楊至柔當即大大方方的上前一步,甩袖拱手行禮朗聲道,“元霜之事,還望白世伯節哀。”巨邊聖巴。
卻是絕口不提其他。
鳳酌瞧見鳳一天的目光在楊至柔身上轉了圈,她便又想起鳳宓讓鳳鸞去故意接近楊至柔的話來,就不曉得這是不是鳳一天授意。
不管鳳酌如何的心思,一行人在白淵的帶領下,徑直往偏廳去,在後院的女眷也跟了出來,鑑着男女之別,女眷便在西次間重開了席面。
鳳酌自是往西次間去,才一進門,手腕就被人給拉住了。
她眸色微凜,手腕翻轉,一掌就欲推過去,然就聽聞鳳寧清那熟悉的聲音——
“酌姐兒,累不累?”
她自曬一笑,當下使力退卻開,與鳳寧清拉開距離道,“有勞師父掛念。”
鳳寧清臉上的笑意一僵,她無比尷尬,周圍在坐的女眷都看過來,目光灼人。
還是鳳宓起身,朝鳳酌招呼道,“三妹妹這邊,早與你留了位置,快過來。”
那模樣親暱無比,不知情的還以爲鳳家姊妹多情深,鳳酌冷冷地看着鳳宓,擡腳走過去,將鳳寧清扔在後面。
依次落座,鳳酌的右手邊便是鳳宓,左手邊卻是個不認識的姑娘,也不知是不是鳳宓故意,她同那姑娘密語幾句,那姑娘便起身,與本該在鄰桌的鳳寧清換了個位置。
是以,鳳酌一邊是鳳宓,一邊是鳳寧清,端的是讓她已經心生濃濃的暴躁。
不一會,就有婢女端着珍饈魚貫而入,像流水一般上了席,兩方席面,只中間以一半鏤空的十二幅屏風隔斷,能依稀聽聞對面傳來的男子喧譁的聲音。
反倒是女眷這邊,礙着驕矜,即便閒聊,那也是三三兩兩低頭竊竊私語。
開了席,鳳宓當先斟了三杯酒,一放鳳寧清面前,一放鳳酌手邊,爾後自己一杯。
那酒,卻不是平素適合女子喝的清酒佳釀,卻是褐褚色的枸杞酒。
鳳宓當先執起酒盞,對鳳酌道,“今個三妹妹最是勞苦功高,這第一盞的酒,我覺得還是該敬三妹妹。”
鳳酌並不喝,她盯着那酒,半點不給情面地推到了一邊,自行端着竹箸夾了菜用。
鳳宓也不惱,她自行喝了那酒,悄然瞄了鳳寧清一眼。
鳳寧清咬了咬脣,又將那酒推回鳳酌面前,帶點低聲下氣的道,“酌姐兒,爲師敬你一杯,可好?”
鳳酌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她可是記得樓逆提醒過的,不可亂吃喝。
鳳寧清被鳳酌看的緩緩低下頭,她小聲的哀求道,“酌姐兒,你就原諒爲師的無知,從前都是爲師不好,往後你覺得不好的,爲師都改還不行麼?”
鳳酌暗自冷笑,“師父沒有不好的地方,凡事都是弟子的不是。”
她的口吻淡漠而疏離,瞧不出半點的情緒。
鳳寧清瑟縮了下,那模樣都快難過的哭出來一般,她端着酒盞的手止不住的輕顫,“酌姐兒啊……”
鳳酌問,“今日是賭行盛典,你爲何會來?”
就算是有玉雕師助興,可怎麼也輪不到鳳寧清纔是。
鳳寧清揩了揩眼角,竟隱晦的抽噎了一下,“爲師聽聞這次的盛典,有酌姐兒,故而求了少家主,纔跟着過來,想瞧瞧酌姐兒的風采。”
鳳酌慢條斯理地端起那酒盞,盯着清而不濁的佳釀道,“你看也不看到了,我若喝了這酒,你便立刻回鳳家去!”
她卻是根本不想再看到她,可衆目睽睽之下,又不好發作。
鳳寧清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
聞言,鳳酌不再猶豫,她以袖遮面,一口飲盡。一直餘光注意到的鳳宓,眼見那酒鳳酌喝了,她嘴角便翹起了詭譎的弧度,端的是笑的異常深邃。
鳳寧清也乾脆,酒喝完之後,她便起身朝鳳宓行了一禮,隨後就要依約離開。
她一步三回頭,就盼鳳酌開口挽留,然而鳳酌只專心用食,不理半點,鳳宓卻是好似看不過眼,她揮手示意身後的貼身婢女,“去引寧清師父。”
那婢女得令,幾步到鳳寧清面前,伸手虛引,然,就在這當——
一柄刀嗖的彈射進來,從那婢女當胸而過,濺了鳳寧清一身的猩紅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