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花猶似墜樓人



畫扇不回頭,卻知道是他。

“恨。”她回答,卻是不帶一絲情感,平靜得如同一池死水。

“有多恨?”他的聲音頗帶些誘惑,輕輕柔柔,彷彿漫不經心隨性而問,又彷彿循循善誘,引起她心底無限的仇恨。

她愣住,看着皎潔的月,想了半日,才緩緩地道:“恨到可以不顧一切,可以爲之去死。”

連煜華笑。

他喜歡這個字,恨。

他亦是有恨的人,恨意,是支撐着他活下去的理由。她有恨,他有恨,他們,或許是註定會走到一起,纔有了那日的偶遇,今日的巧合。

“若我給你一個不顧一切的機會,你待如何?”

他彎下腰去,抓起畫扇的臉,扯開她臉上的面紗。那醜陋的綠斑赫然闖入眼簾,他幾乎要嘔吐出來。

只是,那眼底的恨意,不強烈,波瀾不驚的恨意,彷彿是已經死去的恨意,卻震撼了他的心。

天地下竟有這樣的恨,恨得心如死水,恨得這樣平靜。

“各取所需罷了,王爺又要我如何?”畫扇冷笑,笑得連煜華迷了眼。

倒是個聰明的丫頭,各取所需罷了,好一個各取所需!

他亦展開笑靨如花。

這輩子,他只信任心中有恨的人。只有心中有恨的人,才能不顧一切,才能寧可拼了自己的命。

三月的春風一吹,滿園的綠色層層綻開,枝頭亦已經有了兩三朵花骨朵,耐不住春的誘惑,恣意地綻放出芬芳。憫月樓邊的池水,早就化了冰,漾出綠意盈盈。滿池的紅魚,憋了一整個冬季,再也忍不住一顆好動的心,爭先躍出水面,一睹早春的絢麗。

這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有小半個月了。春雨綿綿,楊柳又綠,檐下飛來是舊燕,怎奈樓中換新人。

蕙玉手中提着食盒,侍女小雅打着紙傘,一路上撿着有檐的長廊而行,卻依然溼了一雙雙蝶戲花的繡花鞋。纔到門口,便見月眉坐了在廊子底下,百無聊賴地看着迷濛的細雨發呆。

忍不住蛾眉微蹙,看了一眼小雅,小雅依然是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見蕙玉看她,又不滿地嘟嘴道:“本來就是的……”

月眉見她來,急忙起身,也不出來迎,只在原地恭敬地福身,算作是行禮。她便走過去,將手中的適合遞與月眉,問道:“姑娘還沒起來?”

月眉點頭:“方纔去看過,喚了幾聲沒見答應。”見小雅注意不在此,又附過身子去,“昨夜半夜裡,王爺來過了。”

蕙玉身子一顫,臉色忽地蒼白,手中絞着一條翠綠色的帕子,良久纔開口,聲音卻是波瀾不驚:“我進去瞧瞧。”

推開門,之間屋裡一片黑暗,她眼一眩,幾乎要站不穩,幸而小雅眼疾手快扶住了:“王妃小心。”

她點頭,這時已適應了屋內的光線,朝着錦榻那邊望去,卻不見人,心中一急,連忙喊道:“雲姑娘?”

“梨花將欲開,人不在,空斷腸,枉凝眉。點點淚,誰人理會。”聲音是從外頭傳進來的,夾雜着風聲雨聲。

蕙玉轉過屏風,果然見她倚了在小窗邊,呆呆地望着窗外滿園的春光。光刺眼,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姑娘起來了!”她展開笑靨,對小雅道,“快去打了熱水來,替姑娘梳洗。”小雅不情不願地去了。

畫扇回過頭,在原地略略福了福身子:“民女見過王妃。”表情麻木恭順,眼波流轉,卻已攝人心魄。只是如此罷了,便復又轉過頭去,再無他話。

蕙玉心中又是一陣驚歎。

這女子,是每見一次,就愈加覺得她的美豔,不言不笑,只一個疏懶的眼神,便已能讓人心馳神往。不禁心中又是嫉妒。難怪王爺昨夜裡,半夜三更的……

只是失落是一瞬間的,她揚了笑,上前親暱地挽住畫扇:“姑娘身子薄弱,可別着涼了。到時候,要我如何和王爺交代。”

畫扇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脣,幽幽地道:“王妃何須要向王爺交代,初兒不過是個民女罷了。”

蕙玉嘆道:“什麼民女。我與姑娘站一起,到顯得姑娘是王妃,我不過是個丫頭罷了。”這時小雅端了熱水進來,蕙玉又急忙親手擰了帕子,遞與畫扇。

畫扇順從地接過。

擦了臉,忽又道:“溫大夫呢?好些日子沒瞧見了。我問月眉,只說是出門了,到底去了哪裡,這麼多日都不會來?”

蕙玉一愣,瞬即便神態自若:“溫大夫是神醫,自然有些仙風道骨,小小南王府,哪能委屈了他!”

畫扇卻不信,只是亦不再問。

她想,溫叔叔定是被南王遣送至關外了。南王並不知道她與溫叔叔的關係,定然會怕他泄露了他們的秘密。

那一日,她在姑姑是屍體旁哭了許久,直到東方出了魚肚白,才漸漸地停住了。他亦在她身邊陪了這許久。之後,便帶她回了南王府。

“宮中侍女衆多,消失個一個兩個的,不會有人注意的。便是注意了,也只當是死在宮中哪個不見人的角落了。”

南王說這話的時候,眉間是淡淡的。他長得,和連宸祈真有三四分相似。只是他眼眸之間的寒光,冷冷的懶懶的,讓人不寒而慄。

他帶她到南王府的第二日,便領了她到王府的側院中,在那裡,她便見到了許久不見的溫叔叔。

只是一瞬間便明白了,她在他身後,趕緊衝着溫叔叔搖了搖頭。

溫叔叔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出她別有用意,便是深深地鞠躬:“草民見過王爺。”擡眼看她時,已經是陌生的眼光。

她這才知道,那日麗妃的確是派人搗了母親的衣冠冢,只是溫叔叔恰巧進山採藥去了,回來遠遠地看見重兵把守,便心知不妙,抄了小路下山去,在一戶農家躲了好幾日,直到風頭過去,又託人打聽了,才知道她成了六公主的陪嫁,和宛言一起來了這裡,便一路尋過來。只是畢竟人生地不熟,皇宮大內,又豈是他一介遊醫能進得的?只能託人介紹,先進了南王府,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機會進宮來,卻沒想到,他沒進宮,她卻出宮了。

所幸終究還是遇上了。

南王帶她來見溫大夫,意在請溫順利治一治她臉上的綠斑,只是心中亦沒有抱十分的希望。卻不知道,溫順良正是這綠斑是始作俑者,除斑只是舉手之勞。

不巧的是,那湯藥中的一味,曰菩提草,在大興國是漫山可見,在大玥朝,卻是遍尋不得。溫順良只得千里迢迢,趕回大興採摘,來回便是兩月有餘。

她記得那日,她喝下湯藥之後,綠斑漸漸褪去,連煜華眼中漸漸浮現的狂喜與驚詫。他只道是溫順良醫術高明,卻不知這便是畫扇真正的容貌。

而她心底,想的是那一個人。

連宸祈。

他見到她的臉,待如何?

是否也會同樣地狂喜,同樣地驚爲天人。是否……

會恍然大悟,她纔是他的皇后?

連宸祈,連宸祈。

這個名字,在她夢裡心裡糾纏了三個多月,到如今想起,依然是痛,無法抑制的痛。自從容貌恢復以來,她更是頻繁地想起他,她在心底想象過一千遍一萬遍他再見到她時的樣子,只是每每,最終出現在眼前的,只會是姑姑的臉。

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躺在素白的雪

地之中。她沙啞的聲音,依然在她耳畔不斷地說:“報仇,報仇!”

她會報仇的!

她會不顧一切,不惜生命,她會要讓她痛苦的人比她更痛苦。她不是天生便註定來受苦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雲若如,和她娘一手造成的。

她咬牙,直到嘴角滲出絲絲甜腥。

“呀,姑娘這又是做什麼!”蕙玉見她如此,嚇得大叫起來,“小雅,小雅!快請張大夫來!”一邊急忙扯出帕子,要替畫扇拭去。

畫扇偏過頭,舉手拭去嘴角的血跡:“不用了。”淡淡的,仿若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蕙玉不禁心疼。

雖然她是嫉妒她,生的這樣的美貌,又得王爺特別的關心。雖然王爺到如今並未收了她入房,卻是一日不來這憫月樓瞧瞧,便不能安心的。可她卻也是心疼,自打見她第一面起,那時她還用紗巾遮臉,卻只那一雙含淚雙眸,卻空洞無物,已經讓她揪心。

她想,她必定是心中有大痛的人。

“雲姑娘何苦這樣作踐自己。”她嘆氣,復又在凳上坐下,“自己不疼,旁的人也會心疼。”自打進了南王府,便沒見她笑過。每日裡不是流淚,便是木然地坐着,宛若已經沒有了靈魂似的。

“旁的人……”畫扇恍惚地,嘴角揚起淡淡的譏誚,“如今,還有什麼旁的人疼我。”最疼愛她的姑姑,已經死了。那個自道與她心心相印的男子,卻摟着她的仇人!

連宸祈,你未免太傻!

縱然再是相似,你卻不認得,這又怎麼算是愛過!或者,你愛,不過是一副空皮囊,箇中的魂,再變化亦是與你無關?

“怎麼沒人!”蕙玉嗔怪道,“我便是一個,王爺亦是一個。”只是說道後面半句,已有些不自然。

畫扇亦聽出來了,便只是不動聲色地:“他關心我,不過是把我當作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罷了。王妃纔是王爺的枕邊人,王爺對畫扇的關心,再多又如何多得過王妃去?”

話說得流暢,自己心中也是佩服。南王早便找了幾個年老的宮女,特地教導她的舉止言行,她亦下了決心苦練,潛心琢磨,看來倒頗有一番成效。

她心中知道,南王妃這個稱呼,不過是個空殼罷了。平日裡她偶然間從侍女們的閒言閒語中亦聽得出來,王爺大婚三年有餘,在王妃屋裡歇息不過只在新婚一夜。

蕙玉愣了一愣,只是尷尬地笑了,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這時月眉進來稟道:“王妃,雲姑娘,王爺來了。”

蕙玉急忙起身,慌張地理了理髮髻,又讓小雅幫着看看衣裙。倒是畫扇,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坐了不懂,足似她纔是這南王府的王妃一般。

連煜華前腳踏進屋子,便瞧見了蕙玉,原先笑意黯然的一張臉一時便有些陰沉,道:“你先下去。”只這一句,便自顧自做了在桌邊,挑了桌上一塊糕點便吃起來,再無他話。

蕙玉一時氣惱,愣在原地,只是心中百轉千回,終是順從地揚起一個得體的笑,福身告退。

及出了院子,才伏了在小雅身上,低低地啜泣着。小雅恨恨地罵道:“狐媚子,不過長得一副妖精樣子,裝裝柔弱,念幾句文雅的,便勾了王爺的魂去……”

蕙玉急忙捂住了她的嘴,罵道:“小蹄子,不要命了!”只是終究又忍不住哭,一路上拭着淚回去了。

“王爺這樣對王妃,可真叫人冷了心腸。”畫扇閒閒地譏誚,看着他狼吞虎嚥的樣子,眼前不由地浮現出連宸祈的模樣。

畢竟是兄弟,終是有幾分相似的。只是不知道連宸祈,是否亦是這樣冷血狠心。

連煜華嚥下口中的糕點,似是沒聽到她說的一般,詭異地一笑,如魑如魅:“三月初九,他會出宮。”

三月初九。

畫扇在心中默默地念着,絕美的容顏上慢慢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卻悽然。

“你不問我的打算?”看着她的笑,連煜華心中一動,不由脫口問道。畫扇依然是笑,卻越發的燦爛,又帶了些許嫵媚:“王爺自會安排好一切,初兒又何須擔心。”

哦,對了。

她現在不叫雲畫扇,她叫雲初。她不是什麼公主,她只是一個低賤的侍女。雲畫扇,已經不在了,再沒有人知道曾經有個雲畫扇的存在。

連煜華眼底閃過含義不明的光,信手拈來桌上的白玉小瓷瓶中一枝春草,在手中細細捻碎。綠色的草汁慢慢地將他的手染成可怖的黃綠色。

“說得好,本王自然會安排妥當。你要做的,只是聽從本王。”他笑,心中卻是有了斟酌。這女子,很是聰明。

忽地門外徐路來報:“啓稟王爺,皇上來了。”聲音是輕輕的,帶着些許的慌張。

皇上……

兩個字直直地刺入畫扇的耳朵,身子竟不由地一晃。忍不住咬了牙,背過身子去。屋外的春光,透過素白色水墨蘭花屏風,只餘淡淡的一點朦朧,輕輕地打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畫扇走過去一步,地板發出輕微的響動,吱吱呀呀似乎在吟唱着古老的哀歌。

連煜華悠然地站起身子,臉上表情淡然,只是語氣不悅:“慌什麼?自家兄弟,又不是沒來過的。”轉身要和畫扇告辭,卻又猶豫。

她的背影,那麼深那麼暗沉,似乎籠罩在他所不能體會的情緒之中。那情緒不是悲傷,不是憤怒。

只有畫扇知道,那是多麼深的怨恨與無可奈何。

略一踟躕,終沒有開口,掀了簾子便出去了。徐路正守在門邊等他出來,他狠狠地踹了一腳,道:“還不前頭領着!”

徐路急忙連滾帶爬地到前面去領着。

到憫月樓院門前,他終是忍不住回頭,果然見她倚了在小窗邊,冷冷地看着這滿園的春意盎然。

他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扯起一個生硬的笑。

這南王府修得倒好,不比宮裡差的。

連宸祈抿了一口五彩細瓷小蓋盅裡的清茶,心中散漫地想着。這南王府,似是賢淑德皇后薨的那一年建的,母后怕委屈了皇兄,特地吩咐了監工要盡善盡美。

他知道母后與父皇之間的故事,知道母后對皇兄一直甚爲愧疚,才一直想要補償他些什麼。

只是這皇位,卻不是母后能給得起的。

他連宸祈坐上皇位,並不只是皇家一家之事,亦不只是大玥朝之事,還關係着坊間前朝的擁護者的順或反。

“皇上好興致,如今怎麼想起到我這來了。”連煜華前腳跨進門檻,便含笑道,語氣熱忱,不知內裡的人,或許真的會以爲這兄弟情真。

連宸祈笑,放下手中的小蓋盅:“戶部侍郎臥牀多日,今日正好有些空閒,朕便去瞧瞧。回來順路便往皇兄這來了。”頓了頓,又笑道,“朕聽說,皇兄在這府裡可藏了位絕世美人。”

連煜華心中一驚,面色卻不改,皺眉道:“這是什麼人,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不怕犯欺君之罪嗎?”

連宸祈悠然地站起身子:“皇兄不必動氣。什麼美人什麼絕色,朕並不在意,只是有人這麼一說,朕便這麼一聽。”領先便跨出了大門,“朕許久不來,皇兄不領朕走走?”

連煜華跟着出去,對着徐路使了個眼色,徐路會意,便悄悄地從小道溜了,直往憫月樓去。

南王府種了不少黃杜鵑,此時已經

開得燦爛,大片大片燦爛的黃色刺眼,竟讓人有些目眩。連宸祈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倒很有些興致。難得出一趟宮的,南王府修的雖亦是金碧輝煌,卻不失細緻典雅,比起皇宮自然是要清新得多的。

皇宮……

他懶懶地嘆了口氣。

宮中女人們的爭鬥,還真是比北疆的戰事還讓他頭疼。尤其是若如……

想起若如,心中不禁暗沉了幾分。

隨身的侍女悠兒是第一次來南王府,亦是讚歎不已。

卻忽地,一片純粹的綠意入眼。遠遠地,能瞧見那兩層的小樓上,有一個金邊藍底的牌匾,上有燙金的兩個字:憫月。

連宸祈有些發愣,只覺得心中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正油然而生,看了許久,纔回身,只見連煜華的表情已有些發白,還是忍不住問道:“那是什麼地方?朕似乎從未去過。”

連煜華心中已有些緊張,聲音卻依然是散漫:“不過是一處無人打理的小院,沒什麼稀罕的,不看也罷。”

連宸祈看他神色異樣,忽地有想起方纔南王妃的貼身侍女小雅說的什麼絕色美人之事,心中便有些瞭然,也不再問。

朝野中都傳南王與南王妃實無夫妻之親,母后爲了這事倒頗費腦子,總覺得不能讓皇兄這一支斷了血脈,卻又不敢出來干涉,而父皇對這事卻是淡淡的,總不放在心上。若他真有喜歡的女子,藏了府中,他倒也是歡喜的,起碼可了卻母后一樁心事。

一路上穿楊度柳,便不再見那一片綠。隨便揀了一處亭子,便坐了。侍女們端上茶水果子,悠兒張羅着一一擺好,便吩咐衆侍女退下。擡頭,只見徐路匆匆從小道一邊跑來,附身在連煜華身邊小聲道:“王爺,姑娘不見了!”

連煜華身子一顫,急忙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掩飾自己的慌張。她該不是忍不住,忍不住要動手了吧?在南王府動手,她瘋了嗎?

“今日朕來還有一件事要告知皇兄。”連宸祈笑着,看着連煜華左手端起細白玉的茶盅,心中不禁一顫,“三月初九上山,皇兄可知道了?”

他知道,皇兄的右手是廢了。

連煜華點頭:“自然。”言下之意,是宮中的風吹草低,我都看在眼裡。連宸祈亦聽出這話裡的意思,便再沒有話,吃完茶,便起身告辭。

連煜華依禮相送,只是走下石亭之時,卻忽地覺得旁的草叢中有白影一晃。他心中微微戰慄,不禁皺了眉看向連宸祈。

連宸祈想來也是看見了,正挑了眉往那深草叢中探視。他急忙上前去,,道:“皇上,大門往那邊走。”

他是看見她了嗎?

假山後,是白色的身影,望着那遠去的玄衣男子。手中一方素帕早被扯得變了形。

他定然是看見她了吧?

忽然狠狠地罵自己,雲畫扇,你太沒有出息!他是殺死姑姑的人,你不該惦記着他!

只是……

她忍不住。

一聽說是他來了,她忍不住趁月眉不注意,偷偷地溜出憫月樓,爲的就是看他一眼。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再見面的話,許已是物是人非。

三月裡,京城中最大的一件事,要數打了勝仗的護國大將軍從北疆歸來了。許多年後,京城的百姓一定都不會忘記那一日,京城是何等的熱鬧,何等的歡騰。北疆有遊牧蠻荒之民,常襲擾邊境百姓,六年前,更是下了戰書,公開挑釁。

當時,太上皇仍然在位,敕封大將軍林遠爲護國將軍,率十萬大軍趕赴北疆。戰事持續了整整六年,到去年年底,終是傳來了好消息。

爲了嘉獎軍士,皇帝命京城府尹主持,在京城最熱鬧的街道擺下長達數十里的酒宴戲臺,與百姓同慶。到了正午,林將軍率部將進城,皇帝更是親坐了九龍降傘,在城門口相迎。當時在現場的百姓,怕是一定不會忘記他們的皇帝是如何的威嚴,卻淡笑若梨;亦不會忘記他們的英雄們,是如何的威武,眼中光芒炯炯。

畫扇又是用紗巾遮了臉——只是這一次,要遮的是她絕色的容顏——站了在人羣中,遠遠地看着。

那個眉目如花,笑若梨花的男子,舉手投足之間的風度翩翩,又有帝王之威嚴,如同正午最刺眼的陽光,灼傷了她的眼。這一次,許是那之前見他的最後一次,也是數月來,她唯一見到他的一次。

再見面時,一切就怕已經不同了吧?

步步算計,步步驚心。

她從不曾想過,在梨樹下與他相談的時候,不曾想過;在漫長的數個月中,幻想着他來拯救她的時候,亦不曾想過,他與她會有這樣的一日,每走的一步,都要精心的設計。

瑞陽殿。

“臣林遠,參見皇上,參見太上皇,參見太后。”林遠唱畢,便要下跪行禮,連錦年急忙上前扶住,道:“林將軍爲我朝立下汗馬功勞,保得北疆平安,又有何道理要跪拜我們。”轉身對皇帝,皇帝領會,下旨道:“林將軍大功赫赫,封爲定遠侯,賜免跪。”

林遠只是淡淡一笑,口中恭敬道:“臣領旨謝恩。”擡頭,卻看見殿上的笑靨如花的女子,顴骨上一朵海棠嬌豔欲滴。

清兒……

能見到你這樣的笑容,便是戰死沙場,我亦是心甘情願。

連錦年敏銳地捕捉到林遠恍惚的目光,心中難免掠過一絲不悅。轉身回座,笑容卻愈發地燦爛:“甫一回京,便要林將軍先入宮復旨,倒有些不近人情了。吳意子,你親自走一趟林府,接了林夫人進宮。”

吳意子領旨下去。

林遠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家中還有妻子。

所謂的妻子。

連錦年這是在提醒他,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無人再能推翻了嗎?心中不禁苦笑。他多慮了,他並沒有想過要推翻什麼,能見到清兒這樣的笑容,便已經夠了。

復又想起一件事,便奏道:“臣有一事要稟明皇上。臣於北疆收養了一名義子,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取了名字喚作林佑禮。只是,還需要皇上……”

連宸祈眉頭微皺。

於北疆收養的孤兒?難道他就不怕是蠻荒之後,伺機混了京城來報仇的嗎?

見皇帝猶豫,林遠又道:“臣敢保證,此人絕無二心,絕不會做出有損我大玥朝的事情。”亦是個可憐的孩子,相信在他的調教下,將來必有一番作爲。

見林遠這樣說,皇帝自然也不好再推託,笑道:“朕信得過將軍。”

“皇上有旨,賜宴春華殿!”內侍尖銳的嗓子,穿透大殿,在這個空曠的殿中,不斷地來回盪漾。

春華殿。

皇帝賜宴定遠侯,旁的閒人是不得上席的,只有皇帝,太上皇,太后,皇后,定遠侯夫人潘氏,以及被人遺忘了許久的,居住在側宮的御醫杭逸風坐了席上。便是嬌寵不已的雲陽公主,亦只能在一旁坐了。

自然是有些不高興。不過母后雖疼她,卻是不許她壞了尊卑規矩的,平日裡和皇兄打打鬧鬧的自然不管,到了這種場合,卻是要恭順地陪在一邊。百無聊賴,又不能玩,便瞅了了個空子,悄悄地溜出去了。

外頭的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冷戰。雖然是三月了,如今日近薄暮,還是寒意不減。貼身的侍女阿元見她出來,急忙抱了一條雪狐的披風給她披上。若梨卻是不耐地推了,蹦蹦跳跳地下了臺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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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深鎖春光一院愁第五章 洞房記得初相遇第八章 寂寂花時閉院門第二十一章 爭奈餘香猶未歇第十七章 雅態妍姿正歡洽第十五章 昨夜星辰昨夜風第六章 往昔事散逐香塵第三章 日暮東風怨啼鳥第四章 紗窗日落漸黃昏第三章 日暮東風怨啼鳥第十六章 雁聲遠過瀟湘去第二十七章 離愁漸遠漸無窮第二十三章 已涼天氣未寒時第十二章 猶似深閨夢裡人第二十六章 明日落紅應滿徑第二十一章 爭奈餘香猶未歇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二十五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第二十三章 已涼天氣未寒時第二十三章 已涼天氣未寒時第十五章 昨夜星辰昨夜風第十六章 雁聲遠過瀟湘去第十一章 蜻蜓飛上玉搔頭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十九章 紅顏未老恩先斷第五章 洞房記得初相遇第十章 深鎖春光一院愁第十七章 雅態妍姿正歡洽第二十四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第十九章 紅顏未老恩先斷第四章 紗窗日落漸黃昏第四章 紗窗日落漸黃昏第十二章 猶似深閨夢裡人第二章 況值闌珊春色暮第十八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第二十一章 爭奈餘香猶未歇第二章 況值闌珊春色暮第二十三章 已涼天氣未寒時第二章 況值闌珊春色暮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十四章 風送宮嬪笑語和第二章 況值闌珊春色暮第二十八章 淚溼羅巾夢不成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十五章 昨夜星辰昨夜風第二十一章 爭奈餘香猶未歇第十五章 昨夜星辰昨夜風第二十七章 離愁漸遠漸無窮第十七章 雅態妍姿正歡洽第二十三章 已涼天氣未寒時第六章 往昔事散逐香塵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三章 日暮東風怨啼鳥第二十一章 爭奈餘香猶未歇第十六章 雁聲遠過瀟湘去第二十七章 離愁漸遠漸無窮第二章 況值闌珊春色暮第二十章 冰簟銀牀夢不成第二十一章 爭奈餘香猶未歇第十三章 飄散露華清風緊第五章 洞房記得初相遇第九章 落花猶似墜樓人第十六章 雁聲遠過瀟湘去第十一章 蜻蜓飛上玉搔頭第十三章 飄散露華清風緊第十章 深鎖春光一院愁第二十章 冰簟銀牀夢不成第六章 往昔事散逐香塵第十三章 飄散露華清風緊第五章 洞房記得初相遇第十八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第十三章 飄散露華清風緊第二十八章 淚溼羅巾夢不成第十二章 猶似深閨夢裡人第二十四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第八章 寂寂花時閉院門第一章 昨夜風開露井桃第二十四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第二十五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第十八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第十七章 雅態妍姿正歡洽第二十六章 明日落紅應滿徑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十八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五章 洞房記得初相遇第十一章 蜻蜓飛上玉搔頭第二十八章 淚溼羅巾夢不成第五章 洞房記得初相遇第十章 深鎖春光一院愁第四章 紗窗日落漸黃昏第八章 寂寂花時閉院門第八章 寂寂花時閉院門第三章 日暮東風怨啼鳥第一章 昨夜風開露井桃第八章 寂寂花時閉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