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羽其實從來想象不出他如果和楚雲落在一起，將來該怎樣一起生活。
他一點都不喜歡傳統的生活方式，既成親、生孩子、照顧老人，然後等死。他只覺得如果兩個人都被家庭拴住簡直就是災難，將會完全扼殺了兩人的天性。那樣活一場還真不如不活。
他始終將修行放在人生的第一位，他相信楚雲落也一定是這樣。那麼，兩個全把修行放在第一位的人又該如何相處呢？恐怕連相處的時間都沒有！在修行的初期，還用不着花太長的時間閉關，可是到了中後期，恐怕閉關纔會生爲修行生涯的主旋律，他師傅一閉關就是一百七十年三就是近在眼前的例子。修行不是說說而已，是需要花大量的精力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上了，還哪有精力與對方相處？
趙羽其實看不到兩人在一起的未來。
可是，其實說的再多也沒用。因爲就在當下，他只知道他就像中了毒一樣被楚雲落吸引着，只想接近她，得到她的認可，這便是眼中腦海裡唯一的一件事。
“雲落。”靜靜在河邊走着，趙羽忽地輕聲喊了一聲。
楚雲落明顯有些心虛，已然猜到了趙羽要什麼，這與兩人上一次分別何其相似？
只是，上一次楚雲落還沒有找到屬於她自己的路，整顆心都是懸着的，一點也不堅定、自信，與現在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她已經在修行上步入了正軌，心也放回肚裡了，終於有了從容面對趙羽的喜歡的力量。
楚雲落沒有說話，靜等着趙羽的下文。
“我很高興咱們分開兩年後還能像當初一樣相處，真的。”趙羽儘量平靜地道。
“嗯。”
楚雲落對此也不無感慨，在問心宗剛見面時真的生分不少，她還一度產生過兩人會不會就此越走越遠的懷疑。還好，回渭城才兩天，尤其是打了一場之後，竟是又把昔日的感情打回來了……
“我……”趙羽在前行中偏頭看向楚雲落的側臉，只見這姑娘的側臉在皎潔月光下分外漂亮，甚至還多出了一點聖潔味道。被美色吸引，趙羽“我”了一聲之後竟然是沒了下文。
楚雲落偏頭看向趙羽，佯怒道：“說啊。”
“你真漂亮。”趙羽由衷地道。這麼說的時候，趙羽只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抽痛。
楚雲落瞪向趙羽，見到趙羽那一臉呆樣，便又心有不忍，眼神變得溫柔了些，別過頭去，故作輕鬆地道：“漂亮又不能當境界使。”
趙羽不由被逗笑了：“如果漂亮真能當境界，那你至少是天仙級別。”
楚雲落微怔，認真地反問道：“會嗎？我倒覺得如果我師傅相貌和境界正好匹配，我師傅纔算實至名歸，我頂多達到地仙境界就不錯了。”
“呃……你師傅那相貌簡直就是爲了打擊全天下其他美男子的。”趙羽笑道。
“咯咯……是啊，其實他是乍一看就特別英俊，仔細看更英俊的那種。”楚雲落頗是自豪地道。
“不過你也對自己太沒自信了，我還是覺得你能靠臉當天仙。”氣氛在三言兩言間緩和下來，趙羽便也能放開了，開玩笑道。
楚雲落思維跳的很快，笑道：“那你那位同門令狐墨肯定能當金仙。”
“爲什麼？”
“因爲她不僅很漂亮，穿着上比我加分加得多啊。”
趙羽立刻想起了令狐墨平日的裝束，冰肌玉骨，平時還喜歡穿黑紗裙，誘惑力確實要比楚雲落大得多。
“其實令狐挺可憐的，據我所知，她在這世上不僅沒親人，也沒朋友。”趙羽嘆了口氣道。
“真的？”
“嗯。”
“唉……”
這世上身世飄零的人多了去了，其實楚雲落的生母命就相當不好。
兩人間的氣氛竟又因此發生了變化，漸漸沉默下來，有些沉重。
在這樣的氛圍下，大概大多數人都免不了這樣想：若有個人和自己同舟共濟、相親相愛、相互扶持共度一生該多好。
只是，身邊的會是那個人嗎？
“雲落……”
“嗯？”
“你還記得兩年前我跟你說的話嗎？”
“嗯。”
“那……”
“你先別說，讓我說。”楚雲落忽道。
趙羽有些意外地看向楚雲落，見楚雲落眼神堅定，便道：“好，你說。”
“在感情方面，女孩要比男孩早熟，你知道嗎？”楚雲落悠悠問道。
“我好像聽我娘說過。”趙羽道。
“那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楚雲落又問道。
“……”趙羽皺眉思考。
楚雲落卻不等趙羽想出答案，然後平靜地道：“意味着你現在所想的，我早就想過，就算你沒想過的，我也想過。”
“呃……”聽到楚雲落如此說，趙羽幾乎怔在當場。
難道說，楚雲落也知道他的糾結，他的擔憂，他的迷茫？
趙羽的表情就完全說明了問題，楚雲落看在眼裡，然後苦笑道：“看吧，確實是這樣。”
“我的家庭比你家要複雜得多，我覺得這個問題我也比你看的明白的多。我們都已經二十了，也已經不需要避諱談這種話題。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不討厭你，在同齡的異性中只有和你相處時最自在了。如果非要做出選擇的話，我想，我會選你的。可是，這並不是一個非要做選擇的情況，從來都不是。”
“我不知道你想過沒有，這根本就不是跟着感覺走的事。因爲如果我們兩個跟着感覺交往，後面還會牽扯出來很多很多我們根本就不需要甚至討厭的事。你要學着和我的家人打交道，我也一樣。你和你的家人鬧過矛盾嗎？如果有，又如何保證不會和我的家人有矛盾？我也一樣。”
“我們兩個性格不同，說不定在某一件事上就會有不同的選擇，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如果一直聽我的，你能保證你暗地裡永遠不生氣呢？如果這次聽你的下次聽我的，問題是我們犯得着這樣給自己找不自在嗎？我想要的並不是短聚長分的感情，對我來說，要麼不要，要麼就永遠在一起。如果做不到，我寧願不開始。也不要說總有一天一定可以一直在一起的，沒有人想等另一個人，在一個人生活、修行和心裡等着一個人生活、修行之間，我肯定選擇前者。”
“你只看到了我的好，從不曾看到我固執、咄咄逼人的一面。可實際上，只有人前的我和人後的我結合在一起纔是完整的。你真的知道完整的我是什麼樣的嗎？你做過接受的準備了沒有？在外面，大家都慣着我，所以我也從來不耍脾氣。可是，真實的情況是即使我爹惹到了我，我也一定和他吵起來，當初要不是他我娘也不會走那麼早。”
“你想過我們兩個可能會吵架嗎？如果你見過你爹孃吵架，又怎麼知道我們兩個不會？雖然這樣說可能會讓人心寒，但是，我是有脾氣的，而且這脾氣只會向最親近的人發。你真的能接受嗎？我一直都知道，我還不夠成熟，心還沒有強大到可以面對任何問題都從容以對的程度。我更知道，在感情方面你還沒有我成熟，你還只是抱着一顆單純的喜歡我的心想要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們真的就這樣在一起了，一定會出問題的。等出了問題之後，甚至還可能會後悔在一起的決定。那個時候纔是最傷人的。你想象不到，但是我可以。而且，我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堅強。所以，我還是不能答應你。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讓自己成熟起來，內心更加強大，更加從容，那個時候我才能從容面對你；你也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積人生經驗，需要時間來積澱對我的感情，等到那個時候，你纔會更加珍惜我。”
“女人和男人選擇自己的另一半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以這樣一句話做結，楚雲落也長出了一口氣，因爲她終於把兩年前趙羽走時她沒來得及跟趙羽說的話說出來了。
說完之後，她才發現這兩年多來她在感情上的態度幾乎沒什麼變化。
趙羽則完全蒙了，他覺得此刻的楚雲落簡直就像換了另一個人。
這還是自己心中的那個完美的女神嗎？
不是。
但問題是這纔是真正的楚雲落。
“我想今天就把這件事徹底說清楚，所以不急着回去。你慢慢琢磨，有什麼想法就說。”楚雲落又道。
趙羽已經連回答的力氣都沒了，現在竟然楚雲落纔是主動的一方。
“嗯……”好半天之後，趙羽才終於從鼻子裡應了一聲。
兩人繼續沿溪而行，盡皆沉默着，趙羽是在思考，而楚雲落則是等着趙羽思考。
不知不覺中，兩人竟是漸行漸遠，遠遠地離開了渭城。
月亮在緩緩西移，月華又明亮了些，就像是在親見眼見證着趙羽的心路變化。
趙羽確實在變，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變得成熟。
可以說，是楚雲落完全把她的經驗強行灌進了趙羽腦子裡，根本就沒給他一個慢慢領悟的時間。
可是趙羽並不傻，所以大部分他都能明白。
“坐下歇會吧。”走到溪邊的一塊細草地上時，楚雲落道。
“好。”趙羽機械地應道。
而後，楚雲落直接在溪邊面朝小溪一坐，雙手抱膝，看着溪水的月光發起呆來。
趙羽心中正覺得楚雲落陌生，所以便沒有和楚雲落並肩而坐，而是坐在了楚雲落左後方大約兩丈外的一個低坡上。
雖然都能想明白，但是這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趙羽想得很難受。
楚雲落坦然承認不完美，並自揭缺點。而事實上，趙羽以前又何嘗不是在刻意忽略，不往壞的方面想？
輕風徐來，明月高懸，流水潺潺，正是良辰美景，可是，趙羽卻完全食不知味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雲落應是想放鬆一下，將雙手繞到了頸後，解開了馬尾上的皮筋。
轉眼之間，楚雲落的頭髮便散落下來，柔順地披在了肩上。曾經扎皮筋的位置略略打着，但卻更讓此時的楚雲落有了一種居家女人的氣質。
千言萬語，全在楚雲落這簡單一個動作，轉變的氣質中做出了最完美的詮釋。
家門之外，她從未以散發示人！
趙羽是整個渭城第一個看到楚雲落不扎馬尾，身上流露出溫婉女孩氣質的同齡人！
是啊，我何曾真正瞭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