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娘子,我很開心,你開心嗎?”
“娘子,我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娘子,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的好!”
閉了眼,水光滑落。
“夫妻對拜——”
“等等……”
“這是什麼?”
“哎呀,動了,動了……”
殿中忽然一通混亂。
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混亂處,但見滾金邊深紅地毯下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滾動,弄得刺繡的雪蓮一蹦一蹦,彷彿就要躍然而出。可是那東西前後滾了滾,忽然往一邊跑去,恰停到暉國使者的腳下,駭得那使者往後一跳。
緊接着,堅固的漢白玉方磚忽然出現裂痕,彷彿有什麼硬物在下面敲打。
人們驚慌萬分,竟忘了抵抗。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一瞬,只聽一通亂響,然後就好像放了朵小小的煙花,磚塊飛起,旋即露出個腦袋。
“阿紫?”
“阿紫!”
有人驚道。
“砰砰……”
“呸呸……”
裂口處又露出個腦袋,灰頭土臉,一邊極不滿的呸着口裡的泥土,一邊急急的四處打量……
“洛尚儀……”
“胡綸?”
“胡綸!”
衆皆驚愕。但大多數人都知胡綸是無涯國主千羽墨身邊的小太監,而方方,所有人都留意到但凡有頭有臉的諸侯國都派了使者前來祝賀,唯獨無涯……
那麼這個小太監出現在此是爲了賀喜了?只是這方式……是不是太驚悚了點?
不過也難怪,有那麼一位國主……
此刻,殿中有人表情驚異,有人心緒複雜,有人指尖泛涼,有人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後慢慢平靜……該來的,終於來了。
“洛尚儀……”
“胡綸……”
“洛尚儀……”胡綸此番則帶了哭腔,從洞裡鑽出來,連滾帶爬的往前趕,卻被章矛攔住,只得哭叫:“洛尚儀,洛尚儀,求你救救主子吧!”
千羽墨,他怎麼了?
洛雯兒頓時身子一晃,然而有人,立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那掌心竟不復溫暖,而是冰冰的涼。
她立即睇向他……軒轅尚,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了什麼?
阿紫亦跳出來,很是誇張的東張西望:“我哪都去過了,就是你們雪陵的宮殿……”
他揉着腦門:“又是冰又是土的,還真硬吶……”
可是根本無人顧及這個仿若天神般的人物,只直直的盯着那個哭得聲嘶力竭的小太監。
“洛尚儀,求你救救主子,救救主子……”
洛雯兒一時之間心緒百轉。
她不曾想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胡綸,更不曾想甫一見面竟是這等情形。
千羽墨到底怎麼了?病了?傷了?“睡着”了?
可是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手上傳來的力度提醒她身邊還有人在關注她,提醒她今天要扮演的角色。
是了,這麼多國家前來祝賀,南宮苑亦高高在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
她注意到茳國使者的詭笑……
原來他也知道了,此番是特意來看軒轅尚的笑話,那麼眼前這麼多的人,都是打算觀看鬧劇嗎?
她咬緊了脣。
她不能給軒轅尚丟臉,不能!
可是阿墨,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胡大總管大概忘了,我早已被革職出宮,而且,又被下了驅逐令。我早已不是什麼尚儀,無涯……”
包括那個人……
她攥緊了拳,彷彿要掐斷一切:“再與我無關!”
滿殿靜寂,唯門外炮聲隆隆,震天動地。
他們曾猜測她的身份,不想,真的是那個人。
一時之間,目光各種複雜。
胡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過了好半天,才張了張嘴,擠出個空洞的聲音:“可是主子爲了你,就要死了……”
什麼?
阿墨他……
也不知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支撐着她沒有倒下去。
事後想起,若是她真的暈了,一切或許會爲之改寫,可是當她清醒之際,只見一襲紅袍,穩穩的立在她身邊……
“尚儀,直到今天,你還不知主子究竟爲你做了什麼嗎?”
胡綸幽幽的念着,聲音時而淹沒在炮響裡,卻依舊一字不漏的落進每個人的耳中。
“……你還記得主子爲你準備的那個驚喜嗎?”
一顆鴿卵大小的珠子,卻包含着一個奇境,她給它取了名字,叫忘憂谷,叫福地洞天,他們在那裡度過了最美好的七日……
“那是主子開啓神龍秘術爲你製造的,爲此,主子消耗了十年的壽命……”
什麼?
幾乎所有人都聽呆了。
胡綸苦笑:“你們以爲神龍秘術是什麼?是天下無敵?然而但凡要獲取,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主子爲了習練‘通天部’,遭遇反噬,失了痛覺,還……”
還會昏睡不醒。
“而爲了這個驚喜,他就搭上了十年的壽命。當時小的力阻,可是主子說,無論如何,也要讓他的雲彩快快樂樂的跟他在一起。他還說……”吸了吸鼻子:“誰知道拿去的是哪十年?總歸不是中間的十年便是了……”
千羽墨,這等玩笑,果真是你的……沒有正經。
“可是,”胡綸語氣一轉:“當這個驚喜進行到最後時刻,你忽然進宮,撞破了主子的身份。那段時日,尚儀還記得嗎?”
如何記不得?
那段時日,他們陷入冷戰,處處悽風苦雨,是最難熬的一個冬季。
胡綸牽出一絲苦笑:“就是因爲這個,主子出了岔子……”
洛雯兒心頭一緊。
“只不過,此番主子沒什麼事,驚喜也成了,可是落了個毛病……”胡綸忽而哽咽:“每當你們在其中待上一日,就要消耗掉主子一年的生命!我的主子啊……”
在胡綸的捶胸頓足中,衆人面面相覷。
他們聽說過神龍秘術,卻從未見人有所施展,這個什麼驚喜……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小太監該不是失心瘋吧?
然而只有洛雯兒慢慢憶起前事……
她記得在那段大喜的日子,他總會說一些煞風景的話。他說他終有一日會留在那個幻境,若是她也願留下,而他卻不能再陪她說話,擔心她會寂寞……
他還說,如果她不願意,就去過自己的日子,他說,“我只要你這幾年,我不會耽誤你太久……”
每每她覺得不祥,不許他胡言亂語,他只是嘆息……“我怕一旦不肯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七日之期到了,他與她都留戀這種無憂無慮只有二人的世界,卻是不得不離開,那時,他還在玩笑:“其實,還是離開的好,我想和雲彩再多些時間在一起……”
原來,她就這樣消耗掉了他的七年,揮霍掉了他的七年,而他,戰戰兢兢,不知自己何時會離開,卻還一味的關心她,安慰她……
他果真,不會“耽誤”她太久……
“我那可憐的主子啊……”胡綸捶胸頓足:“他爲了你,什麼都肯做。你還記得嗎?那回,你中了毒,突然暈倒,人事不省,太醫說,毒氣滲透筋脈,根本無力迴天。是主子,是主子……”
泣不成聲:“主子帶你進了天龍禁地,用他的血爲你換了一半的血……”
什麼?
不知爲何,洛雯兒忽覺右腕在絲絲縷縷的痛,好像那道消失了許久的紅線,又出現了……
“你知道嗎?主子每次昏睡不醒,倒是好的,因爲神龍秘術有自動修補的功能,他自己就把缺失補上了,傷得越重,修補越多,睡的時間越長,除非他不再醒來。可是現在,現在……”
胡綸咬牙:“尚儀,且看在主子一心爲你的份上,就跟小的回去吧……”
“胡說!”章矛怒了:“什麼尚儀?洛姑娘現在是寧國公的夫人,憑什麼跟你回去?就算以前有人有恩與她,卻是將她趕了出來,以致她無落腳之地,處處被人追殺,若不是寧國公,你今天還有機會對她哭訴?我看你們不過是見她過上了好日子,心有不甘罷了。你也不想想,她一個女人……她能做什麼?”
章矛苦心規勸,繼而疾言厲色:“而今,她是我雪陵的人,是寧國公的夫人,與你無涯的過往種種,早已恩斷義絕!我奉勸你莫要胡攪蠻纏,否則,別說我不會客氣,就是雪陵……”
放眼四周,忽的俯了身子,語帶雙關的說道:“你不會是想要‘雪上加霜’吧……”
“還不快滾?”
“滾……”
所有人都在怒喝。
“你……洛尚儀……”胡綸被踹了一腳,只覺心中從裡往外的涼。
他忽然悽喊一聲:“尚儀必須跟我回去!現在各國乃至天朝皆發兵無涯,要主子交出尚儀,尚儀若是不肯回去,主子他,他……”
“胡綸,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洛雯兒揉揉額角。
她是真的糊塗了。
那麼多人找她,爲什麼?
胡綸瞧着她一臉迷糊,心念電轉,忽然跪起身子,“幫幫幫”的磕了三個響頭:“尚儀有所不知,南宮綰說得沒錯,其實尚儀就是,就是天下人都在尋找的……神龍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