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沉寂了一段的丘陵再次被炮彈的爆炸驚醒,十幾分鍾後炮擊延伸,中國士兵紛紛跑出隱蔽處進入戰壕準備阻擊敵人的進攻。正面戰場上劉安祺集中了二十幾挺機槍藏在二線陣地封鎖二三百米寬的鐵路公路通道,敵人的迫擊炮、步兵炮、擲彈筒拼命壓制,造成大量射手犧牲,可更多的士兵接着操槍射擊,整營整營輪着上,敵人始終無法有效突破。
利用戰鬥空隙,陶峙嶽吊着胳膊專門跑來巡視,看望傷員、檢查彈藥儲備,進入隱蔽部鼓勵78師二旅5團三營將士們再咬牙堅持四個小時,宋軍長的71軍很快就要到來。善於進攻的18軍、7軍、92軍將會出現在敵軍身後,囂張一時的38師團一定會被消滅。
劉安祺報告說78師兩個旅六個團除了犧牲受傷的以外還有五千多漢子,前面出戰的營基本打殘,包括三營在內還有4個完整的營,彈藥還算充足,把其他各營拼一拼還能整出五個營,沒有飛機轟炸又有暗夜掩護咱們輕鬆很多,只要鬼子敢上來就要他有來無回。
陶峙嶽提醒道:鬼子肯定知道咱們援兵快要來了,狗急跳牆什麼壞招都敢用,要做好鬼子集火壓制、集團衝鋒的準備,九江、信陽鬼子都使用過毒氣彈,給我軍造成很大傷亡,丟了不少陣地。你們堵在敵人面前很容易招來毒氣襲擊,讓兄弟們準備好毛巾、沒毛巾的用軍帽,提前用水浸透。發現炮彈悶響出現綠色黃色煙霧趕緊捂住口鼻躲到下風頭去。
毒氣對第一軍大多數士兵來說有些陌生。因爲他們都是淞滬會戰以後補充的新兵。徐州、武漢會戰時他們都是戰略預備隊,遊離在戰場之外等候攻擊命令,沒有跟敵人打過陣地戰。可劉安祺等旅團長們大多參加過淞滬會戰,多次受到毒氣攻擊,當時德國顧問給他們介紹過化學武器的類型以及預防辦法,現在專用防毒面具沒有隻好用土辦法來應付。
三營倒是做了必要準備,敵人炮擊停下來,戰士們迅速從隱蔽處鑽了出來。黑暗中誰也沒注意地面上一層淡淡的煙霧,而進入戰壕的士兵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開始胸悶、噁心、刺激性氣體薰得眼睛睜不開、手腳無力,意識到不對連長大聲命令弟兄們取出毛巾捂住口鼻,自己因爲吸入有毒氣體過多一頭栽倒,被幾個戰士手忙腳亂地擡出戰壕送回隱蔽部。
三營長牛文犀得知敵人施放毒氣很不放心,一邊派人報告團長一邊帶着二連捂好口鼻運動到一連戰壕,發現大部分人已經中毒昏迷20多人遇難。團長說過毒氣一般重於空氣,會長時間滯留在低窪處持續發揮殺傷力,戰壕低深毒氣濃度大反而不能呆了。他只好指揮二連戰士擡起昏迷的一連兄弟們帶着武器彈藥離開戰壕在地勢相對較高的地方佈置防線。
不等他們安排妥當,新一輪炮擊再次降臨。失去戰壕保護的二連傷亡相當大,而牛文犀終於發現在炮擊快結束時夾雜在爆炸榴彈中的幾十枚毒氣榴彈掉落在陣地上,發出沉悶的炸響,撒發出濃重的刺激性煙霧,又被其他高爆彈的氣流攪散很快覆蓋了整個防線。
炮擊停止了,而毒氣還漂浮在地面上,忙着躲避炮火的戰士大都趴伏在地面上,因爲防護設備過於簡陋,無法完全阻擋神經性、刺激性殺傷氣體進入五官、呼吸道,紛紛中毒昏迷。
他只好召喚來三連向後運送傷員,再次向後退出百十米,而前沿隱蔽部裡的二旅旅長卻發現大股鬼子步兵陸續進入一連放棄的戰壕,並向二連防線射擊,三連搬運傷員的戰士被大量殺傷,忙派出六團一營接應,進入二連放棄的高地準備打退鬼子步兵的進攻。
一營剛進入平闊地帶,敵人的火炮再次發威,而戰壕裡的鬼子也不斷地機槍、擲彈筒射擊,同時毒氣彈不斷地炸開施展出與高爆彈完全不同的殺傷力,無孔不入更加持久、更加難以防範,等炮擊停止,已經兩次遭受毒氣攻擊的牛文犀已經多處負傷,渾身無力地靠在一塊岩石上艱難地呼吸,趴下難逃毒氣傷害,起身招來彈片打擊,陣地像個恐怖地獄備受煎熬。
他聽到了鬼子的腳步聲,卻沒有士兵們抵抗的槍聲,牛文犀艱難地從岩石後面站起身,看到數百個像幽靈一樣穿着的鬼子涌進陣地,也不奔跑緩慢前移搜索着倖存者,把三八大蓋長長的刺刀戳進被毒氣或彈片打傷的中國士兵的身體,發出成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齧啃聲。
牛文犀一手抓住岩石好讓自己站穩,一手舉起上了膛的駁殼槍,對準一個拔出刺刀看向這邊的鬼子,四目相對他看清了這些鬼子穿着特製的防護衣,沒有一處身體裸露在外,鋼盔下的臉套在防護衣下邊,鑲嵌在防護帽上的兩塊骷髏眼眶似的玻璃幫助他觀察周圍情況,玻璃框下邊一根粗粗的管子通到他身後皮帶上掛着的小方盒上,應該是過濾空氣的。
沒等他看真切,鬼子已經發現他這個巨大威脅,怪叫了一聲端起步槍瞄準,牛文犀痛恨死了眼前這幫沒有人性的鬼子,擡手一槍正中鬼子的面部,那鬼子胡亂扣動扳機應聲倒地。一顆子彈從牛文犀頭頂劃過,周圍的鬼子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紛紛舉槍射擊,十幾秒後牛文犀身中五彈摔倒在岩石旁,他打倒了三個鬼子,成功地向隱蔽部報警,死而無憾。
一個營的國軍從隱蔽部衝了出來,用機槍掃射着陣地上的幽靈,投擲出手榴彈掀翻那些不懼怕毒氣的怪物,那些怪物紛紛臥倒,用步槍、機槍和國軍遺棄的機槍還擊,而後方的重機槍、擲彈筒接連把傷亡扔給裝備簡陋的國軍。劉安祺可不能讓鬼子佔據陣地蠶食自己的防線。根本顧不得敵人的火力優勢和毒氣的嚴重威脅。組織起一支支敢死隊試圖奪回陣地。
一個營,又一個營在劉安祺的嚴令下正面衝鋒、側翼衝鋒、三面夾攻,把手裡有限的兵力完全揮霍在已經被鬼子突擊進來站穩了腳跟的陣地上。戰士們的英勇無法抵禦科學培育的戰爭怪獸的威力,瘦弱的身軀難以承受超自然力量的打擊,一次次無功而返、傷亡慘重。
高處的陶峙嶽看到78師的困境,發現敵人是集中火力兵力正面突破,兩側進攻兵力相對單薄,命令北側的一師、南側的167師派出預備隊支援苦戰中的78師。各自派出一個團向敵人側翼發起反擊,牽制敵人正面的進攻,最好是能摧毀敵人後方的重火力陣地。
可藤井洋治顯然對此有所準備,土橋隆一大佐228聯隊前面吃了冒進的虧,這回改變了戰術,拼湊出來的兩個大隊堅守自己的防線,37山炮聯隊、配屬的迫擊炮大隊、三個重機槍中隊沒有受到對方火力的打擊,此刻利用對方缺乏重裝備的有利條件組成死亡彈幕,讓試圖打亂鬼子兵力部署的兩個衝下山來的團難以寸進,帶隊出擊的兩個黃埔出身的團長先後陣亡。十幾個營連長非死即傷,部隊攻擊被迫停止。僅餘百十多人的突擊部隊被迫撤回高地。
陷入整體被動的陶峙嶽手裡已經沒有預備隊可用,鬼子的兇悍火力榨乾了一軍最後的攻擊兵力,只能依託陣地勉力支撐各自爲戰,寄希望於後方馳援的71軍早點趕到。
他們不知道宋希濂的71軍也在不知疲倦地往前趕,火車運輸被鬼子飛機轟炸所阻,進賢以東的鐵路完全摧毀,71軍被迫下車輕裝步行趕往前線,其實即使趕到戰場還是會面臨一軍同樣的命運,被敵人兇悍的火力壓制、成千上萬的生命被消耗在簡陋的工事裡。
這就是中日兩軍整體實力的真實寫照,機動力、火力、地空配合能力嚴重不足,全靠兩條腿機動、全憑步槍、機槍、手榴彈阻敵。71軍一邊躲避飛機的襲擾一邊拼命向前線靠近,沿途大量民衆拖兒帶女牽牛抱雞向西逃亡、牛車挑擔阻塞道路,各部只能抄小路趕往東鄉。
只有32歲的宋希濂率領警衛營走在全軍最前面,黃昏時趕到東鄉,縣政府、保安團早已撤離,不大的縣城空空蕩蕩,部隊連口熱水也喝不上,宋希濂坐鎮東鄉命令率先到達的陳瑞珂36師吃了點乾糧繼續摸黑趕往戰場,他等候沈發藻87師、鍾彬88師陸續向前增援。
而藤井洋治可不想等他去加強風雨飄搖的一軍防線,眼看攻擊有效更是加大力度,三個聯隊完全投入到進攻中,兩個炮兵聯隊拼命投送彈藥,步步逼向78師最後的防線。
當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劉安祺帶着78師最後剩餘的還能奔跑的一千多戰士發起悲壯的衝鋒時,得到步兵召喚的鬼子炮兵集火覆蓋,幾十門山炮、迫擊炮投下高爆彈、榴彈將他們擊殺,同時向縱深和兩側延伸,掩護成百上千穿着防護衣的鬼子奪佔一師控制的所有陣地。
幾個護兵架着被彈片擊傷又被毒氣薰暈的師長逃進北面的山上向陶峙嶽彙報78師被毒氣所害陣地丟失的不幸消息,李正先忙帶着一師預備隊趕去封堵被延伸過來的炮火殺傷阻攔,眼睜睜地看着鬼子徹底控制了分水嶺兩側高地,主力通過毒氣污染區向西而去。
陶峙嶽悲憤莫名卻無能爲力,只好組織殘餘部隊退出陣地向深山轉移,同時去電指揮所報告防線被突破,敵人主力大舉西進的情況,建議71軍在東鄉依託縣城建立防線,18軍等在東鄉以西丘陵地帶建立新的防線,層層阻截,國軍各部應做好防空、防毒氣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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