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摸着上山的一路上,悠女都是緊緊凝了眉,縱然她一貫都是淡然的女子。她的武功比王紗涼自是好了許多,是以幾乎沒有停留,一直趕到了那山的後面。果然,她心裡嘆了一句,那一大塊假的草皮已被掀開,冗長的地道在這並不十分隱蔽的山谷中顯露無疑。
悠女沒有遲疑便順着梯子走了下去,想着即將要見到的人,自己心裡很不是滋味,自己也不知道是有些恐懼還是厭惡。
然後出乎意料的是,她順着迴環的樓梯走到盡頭時,回頭卻見王紗涼和那個人有說有笑地在一起。
“哦,悠女來了?”那老婦說道,眉間卻滿是不屑,言辭間也夾着嘲諷。她的頭髮幾乎全白,懶散而凌亂地垂在頭上,面色因久未見陽光,亦是極爲憔悴。
“參見太后。”悠女很勉強地說了一句,又滿含懷疑問看向了王紗涼,“參見王后。”
王紗涼淺笑,意味不明且難以捉摸。
“悠女今日怎麼想起來這兒了?”那老婦人眯着眼睛道。
“我在這兒山上逛逛,不料發現密道的門開了,心生疑惑,怕太后有事兒就下來看看。”
“呵,是麼?”老婦人嘴角上勾得厲害,“沒想到啊,悠女那麼關心哀家。我那頑劣兒呢?”
“王去藍淵國幫王后取藥材了。”
“哦?你讓他去的?”
“是王后中了咒,王擔心她,師父想到可以用深藍雪這種植物做藥引,我便告訴王了。”悠女皺着眉道。
“你這麼說倒是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那藍淵遺址是個什麼地方?當年王德宗滅了他們的國不錯,可是十幾年來沒有一人敢踏足那片土地。那裡有什麼東西你不是不知道。”老婦人的眼中霎時透出了逼人的寒氣。
悠女卻反倒不皺眉了,帶了些訕笑道:“太后,又是何時這麼關心王了?”又看了看老婦人的表情,悠女徑直欠身:“看來太后安好,悠女便替王放下心,這就告辭了。”
“快走吧,哀家看着你可是礙眼得很。”老婦人冷冷道了一句,悠女再深深看了王紗涼一眼,才轉身離去。
“母妃,那個藍淵國,很危險?”王紗涼問道。
“罷。”老婦人又轉向王紗涼,“他不當我是他母后,你也不用叫我母妃了。至於那藍淵國麼,的確是兇險無比。說實話,憑弄軒的武功,我不知道他能否平安地回來。”
“怎麼會——”王紗涼休息好,只是見得弄軒帶着精騎走了,想着他離開,悠女幫他處理政務,自己才趁機想要探秘的,卻也實在不知道他是爲了自己而去找藥,不知道去的那個地方如此兇險。
“喲,擔心了?”老婦人一笑,“你也不要反駁,你和弄軒說的那些情話,我可不是沒聽過。”
“你偷偷進過王宮?”王紗涼問,臉上卻又一窘,“不過,我什麼時候跟他說過什麼情話?”
“呵,不用瞞我。”老婦人狡黠地看着王紗涼,“誒,我是一點都不喜歡那個悠女。正好你來了,臉蛋兒不錯,身材也還好,我之前可從沒看到過弄軒對哪個女孩兒這麼上心啊?”
“母后你那麼聰明,該是知道王娶我這個王朝公主是別有目的。不過,話說回來,你不關心他的死活,倒開起我玩笑了。”
“哎喲,我就說你這姑娘可愛。悠女整天在外人面前板着張臉,讓人看着就不舒服。”老婦人一笑,還用粗糙的手捏了捏王紗涼的臉蛋,“不過放心,他這次倒是死不了。”
“哦?”王紗涼擡了眼,動了動嘴脣,終是隱下了心中的疑問。
王紗涼見弄軒走後,便又去了駱陽宮。叫了幾聲“大哥”後,灰塵上畫出的字是“成。”她心一喜,想着凌經嵐該是把麻煩事兒都解決了,便走進了屋。
靠着敏銳的觀察,加上試探多時,她也終於找到了機關。機關一開,暗道裡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但四周卻有許多暗器朝自己打來。王紗涼呼了一聲連忙閃躲,而那靈磐劍從門口飛入,受着御劍人的驅使,倒是幫她把暗器擋了個完。
暗器終於發完,靈磐劍倒飛再度隱沒,王紗涼心有餘悸但還是大着膽子往密道中走去。
密道中並沒有特別的物什,許多灰塵昭示着這裡閒置已久。王紗涼再往裡走了一點,便只看見了一把鑰匙狀的東西。把這東西拿在手裡,想到後山上的塊草皮,王紗涼便再不遲疑拿着鑰匙向山上走去。而掀開那塊草皮後,果真看見了一個鐵狀的被鏈子鎖上的大鐵皮。她試着將那鑰匙插進鑰匙孔,輕輕轉動,聽到了轉動聲,心裡一喜間,已把大鎖打開來。
也許好奇心的確強,加上知道她那功夫了得的大哥就在附近,王紗涼往着辛苦打開的密道里望了一眼,便走了下去。一眼看到那個背對着自己坐着的老婦人。
老婦人先轉過頭,面上本是不悅,但看到來的不是心中所想的人,不悅又消散了。
王紗涼一愣還不知道說什麼,沒想到那老婦人直接就說道:“聽人說我那兒子新娶的媳婦兒聰明得很。不錯啊,你找到這兒來了。”
“你,是弄軒的母親?”王紗涼揚起眉毛問道。
“不錯。唉,算是吧。他可不認我。”
王紗涼環視了下週圍,“是啊……要不你怎會在這裡。”
——就是這句無謂的話,反而讓老婦人心生了歡喜。
王紗涼說這句話本是無意,不過在捕捉到她臉上的表情後,猜出了幾分這老婦人的脾氣,便順勢,不禮貌地坐在她身邊,不問她任何原因,只道:“我從王宮一路跑來,累了,母妃我在這兒坐會兒啊。”
之後,兩人便聊起來。便是,悠女走下樓梯時見到的情景。
“喂,你叫王紗涼是吧。”老婦人揚起眉毛。
“是啊。”
“這名字不好,什麼涼啊涼的,顯得人命運多舛似的。”
“啊——”王紗涼倒還沒想到這個老婦人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婦人白了王紗涼一眼,“張大眼睛瞪着我幹什麼?我讓你好好想一想,給你的孩子取什麼名字。”
“孩子?”王紗涼眼睛睜得愈大。
“嘿,我說你驚什麼訝啊。你跟弄軒不得生孩子麼?這江山後繼無人行麼?”
“我纔不要。他又不是沒有側妃。”
“側妃?側妃怎麼行。側妃生了孩子你老了之後的地位又當如何?”老婦人說着,面上突然有了一絲陰冷的笑,“我當年連側妃都算不上,只是一個侍妾。可是,我讓我的孩子當王了,我把當年的正妃逼死了。”
王紗涼下意識地把身子向後傾了許多。
“呵,看你嚇成這樣。”老婦人的神情恢復尋常,“小姑娘你聰明。不問我爲什麼被鎖在這裡,也沒問我怎麼能從這裡逃出去跑到宮裡聽你們兩夫妻說情話。不過我告訴你,我在你那小丈夫心裡就是個瘋子你信不信?”
“我一直以爲他活得快樂愜意,卻不料背後還有這樣的事。”
“呵呵。”老婦人大笑幾聲,“丫頭還不承認喜歡我家小孩?我看你關心他得很嘛。”
“哎呀母妃,我懶得跟你爭論了。我就那麼一說,你——”話雖這樣說,不過想起剛纔老婦人那瘮人的眼神,以及原本品行極好的悠女對她的態度,還有本該是極孝順的弄軒卻把母親關在這裡,王紗涼的背上還是禁不起滲出了寒意。
“涼兒啊,哀家一個人在這兒怪悶的,你以後常來陪我好不?”老婦人緊接着又道。
“嗯……好。”王紗涼勉強笑着答道。
“嗯,如此甚好啊。”老婦人再奇異地一笑,“算了,我看你也是被我嚇着了,今日累了就先回去吧。明天要來啊?”
“好,那麼我先走了。”王紗涼笑了下,便走上樓梯,“那個……鐵門還鎖上麼?”
“呵,那就維持原狀吧,反正那對我也沒用。”老婦人幽幽地傳來,王紗涼心裡一冷,便趕快走出去,鎖上了鐵門,蓋上了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草皮。
深深呼了口氣,王紗涼嘆了口氣,那老婦人給人的感覺竟是如此壓抑。
心裡的疑問更甚,不過有些問題也是猜到些大概。她想把凌經嵐叫出來好好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到底查到了什麼。不過想着他肯定不會出來,她又有些泄氣地頓了足。
低低埋了頭時,靈磐劍的低鳴聲又響起,似在安慰她一般。王紗涼嘆道:“知道我在想什麼,還是不肯出來。之前你阻止我進去裡面,今日又準了,可是因爲這周圍本埋伏着什麼人被你解決了?還有……找適才我進去那老婦人露出的驚訝之情來看,那些人……包括了爲她傳遞信息的人,他們……被你解決了?”
——還是靈磐劍鳴響的聲音。王紗涼聽出了那裡面的認可聲。
“唉,大哥你是鐵了心不跟涼兒說話了。大哥,是在意我嫁給弄軒麼?我跟他什麼也沒有。還是……路上看着我和靳樓的樣子,大哥不高興了?大哥,該是知道涼兒的心事,大哥不也……本理解涼兒的。當時你還說要去救靳樓呢。”
這一次靈磐劍沒有響了。王紗涼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只是再深深嘆了口氣後向山下走去。
而剛下山,她便看見一臉着急的悠女。
悠女看見她下山,嘆了口氣:“唉,你怎麼惹上她了。”
她?王紗涼輕皺了眉。弄軒的母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