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變換。等能夠看清四周的時候,秋和薇都被四周的混亂嚇了一跳:應該是在聖芸世界的某塊大陸上,黑雲低低地壓下來,空中、地上到處是廝殺的天使和精靈,不斷有受傷或戰死的天使和精靈從空中落下,空氣中到處瀰漫着金沙一樣的細光屑——那是死去的天使和精靈消散飄飛的元神。
片刻之後,她們才反應過來這是天使和精靈對戰的戰場。在她們旁邊,一個天使手持長劍猛地刺入一個精靈的胸膛,那精靈的眼睛早已因殺戮而通紅,舉起彎月刀向前猛衝,徑直從薇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薇尖叫一聲,跳起來抱住了身邊的秋,接着纔想起這只是個記憶,這些精靈和天使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她,不禁有些尷尬。
秋沒有心思和薇開玩笑,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拉着薇飛上一座塌了一半的高塔。塔上有兩個精靈和一個天使正在廝殺,但精靈不能持續高飛,因此這裡已經輕鬆多了,她們可以居高臨下地觀察整個戰場的情況。
放眼望去,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黑壓壓的天使和精靈,戰鬥之慘烈,血流成河、神鬼不寧也無法形容。薇感到心情沉重,忍不住轉頭看了秋一眼,只見秋一臉嚴肅,銳利的目光正迅速掃視着混亂的戰場。
秋姐姐在找什麼呢?薇怔了一瞬,隨即明白過來——這是雪靈的回憶,雪靈應該必定就在附近。場面如此混亂,她們只有找到雪靈的蹤跡,才能看到幻雪女神想讓她們看到的東西。
心念及此,薇連忙集中精力,眯起眼睛在廝殺的軍隊中搜尋幻雪女神的面容。沒過多久,薇就在她們左側發現了激戰中的雪靈,便拉了拉秋讓她看。
秋認出那裡離她們最初出現的地方不遠,只是剛纔她們處在激戰的天使和精靈堆中,沒發現雪靈就在不遠處。
雪靈還是那麼美麗。華麗的銀袍已經變成閃亮的銀色戰甲,雪白的羽翼收在身後,銀色光芒在她身邊流動,“月之劍”在周身挽成密不透風的劍花,銀紫色眼眸裡滿是沉着和自信。她在和十幾個裝束特別的精靈激戰,兩位聖女看出那幾個精靈身手不凡,應該是精靈族中難得的厲害人物。
就在她們看着的時候,“月之劍”已經撂倒了好幾個精靈。雪靈看準敵人破綻,長劍迅速刺出,一個精靈立刻中招;接着她又催動靈力,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那精靈已經四分五裂了。與此同時,雪靈一揮手,四五個銀色光球從掌中飛射而出,逼退了趁機進攻的精靈,其他普通精靈更是無法近身。秋和薇不知道那是精靈的什麼部隊,但看他們的力量和身手比普通精靈高了好幾個層次,顯然是不同的,便暫時稱他們爲“精靈特種部隊”。
看着雪靈那凌厲的殺招,就連擅長攻擊的薇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又有兩個精靈被雪靈那眼花繚亂的魔法逼得中了劍。那些精靈雖然厲害,但力量與雪靈相差甚巨,只要中劍者,不等逃脫,下招又至,那精靈必死無疑,身邊的精靈竟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幻雪女神平日裡那麼溫和善良,想不到殺敵的時候這麼狠。”薇撇撇嘴,說道。
秋仍然面色凝重地掃視着四周,直到發現了從雲間飛下來的鏡翔。他也在和十多個精靈激戰,和雪靈一樣,他也明顯佔着上風,而且出手比雪靈更加不留情。不知道爲什麼,秋覺得在激鬥之時鏡翔還帶着另一種感情——憤怒,無法抑制的憤怒,這使他的攻勢更加強勁。秋看了一會兒,然後又看到了其他幾個大天使,他們周圍都圍着不少的裝束特別的精靈。
“我大概明白精靈王的打算了。”秋說着,脣邊揚起一絲冷笑,“精靈部隊迎戰天使軍,精靈王對天神,此外,還有一支由特別厲害的精靈組成的部隊,用來牽制大天使。”她看向薇,薇正瞪着眼睛看着她,於是她知道薇大概猜到她接下來的話了。
秋接着說:“沒錯,我覺得金陽劍上的魔法也是精靈王附上去的——不管是用什麼方法。這場戰爭預謀已久了,而且,在天使中一定有內應,否則這個計劃不可能成功。”
說完,她又朝四周掃了一眼,忍不住蹙起了眉——很難說是哪一方佔上風,但看着大天使們迎戰自如,不時還能騰出手來收拾普通精靈,秋又覺得他們在定作戰計劃的時候已經考慮到這一點了。
就在這時候,雲間一聲巨響打斷了秋的思緒。兩位聖女一起擡頭看向那黑壓壓的雲被,只見那厚厚的黑雲之中,不斷亮起金色和血紅色的閃電,耀眼的光芒照得整個天地一片森然。那一定就是天神和精靈王正在對戰了。
又一道閃電撕破烏雲,秋只覺得眼睛被晃得生疼,於是移開目光,轉頭看看仍然和精靈戰鬥着的雪靈。正如她所料,雪靈絕美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手上動作也慢了許多。她張開翅膀,似乎竭力想要飛上去看一看,但越來越多的精靈涌上前來,將她圍在了中間。她心中着急,手上攻勢更強,精靈死傷無數,但更多的精靈補了上來。這些精靈特種部隊大約是專門訓練來對付大天使的,普通天使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只得大天使自己對付。雪靈顯然沒想到竟會有如此之多的精靈特種部隊,雖然仍然把精靈殺得血肉橫飛,卻還是受了一些輕傷,自信和冷靜也慢慢被磨光,代之以焦躁和急切。
秋轉頭看着激戰的大天使們,不禁感嘆精靈的多對一戰術真是厲害。在她看的這段時間裡,就有兩個大天使被精靈特種部隊淹沒而落下去不見了。她不認識那兩個大天使,但她知道他們一定凶多吉少。
突然,又一聲巨響吸引了秋和薇的注意。激戰的精靈和天使似乎都殺得發了狂,對此絲毫沒有反應,但秋知道至少有一個天使對此是非常關注的,那就是雪靈。只見黑雲猛地被撕開一個口子,射下一束金光;緊接着血色光芒一閃,激戰中的金色和黑色身影緩緩落下。這時候天神和精靈王已經不是以魔法交戰,而是近身戰鬥,長劍在空中劃出一條又一條的光痕,晃得大家睜不開眼。
在巨響的間隙中,兩位聖女可以聽到厚厚的雲層上傳來的廝殺聲。她們不敢想象,如此寧靜祥和的聖域陷入戰爭之中,將會是一副怎樣的可怕景象。
秋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激斗的天神的精靈王,憑她在劍術上的修爲,已經可以基本看清精靈王的一招一式,只覺得那招式靈活多變,邪氣十足,光應付招式就已不易,更別說比拼魔法修爲了。然而不論遇上怎樣的招式,天神總能一一拆解,並且抓住機會反擊,秋看在眼裡,不由得欽佩萬分。但她知道,由於之前在金陽劍上吃過虧,天神在魔法上定會有缺陷,時候一長,必定難以支撐。心念及此,秋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天地激戰仍在繼續。又有幾個大天使敗下陣來,空氣中的細光屑越發濃厚,天神之前的魔法損耗也慢慢顯現,動作緩了下來。近身格鬥兇險已級,容不得絲毫猶豫,他這麼一緩,紅光閃爍的長劍就已經刺進他的胸膛!
變故突起,兩位聖女也是一呆。只見漫天流轉的金光忽的一滯,彷彿星辰驟落,天地迅速黯淡下來。
雪靈突然大喝一聲,猛地催動神力——銀光騰躍而起,照徹天地!如水的銀光從雪靈所在的地方一波一波向外擴散,無數精靈和天使在銀光中尖叫着化作金色光屑。一時間殺戮的聲音彷彿弱了下去,天地間只剩下尖叫和號哭。但任憑周圍的尖叫和嚎哭如何刺耳,那銀光只是平靜地流淌着,不見血色,不見掙扎,卻帶着最深沉最濃重的死亡的氣息。
——“星辰寂”。來自聖域的殺戮魔法。最美麗也最殘酷的殺戮魔法。
兩位聖女也淹沒在銀光之中。聽着充斥四周的哀嚎,兩位聖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還好這只是一個記憶,若是她們真的身處其中,恐怕也難逃一死吧?她們知道,雪靈一直不用這樣的魔法突圍,想必就是怕傷到自己的部隊,可是事到如今,她已顧不得那許多了。
旁邊的天使和精靈都嚇得傻了,呆在當地不敢動彈。銀光清理出了一片空地,雪靈終於得以脫身。她稍稍休息了一陣,便張開翅膀朝天神和精靈王激戰的地方飛去。
離開前,銀髮的大天使回頭向混亂的戰場看了一眼。回頭的那一瞬,秋注意到了雪靈的表情——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悲涼。秋感到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心情也沉重起來。
雪靈美麗的臉上已經沾上了污漬,身上也受了幾處傷,但都不嚴重。她沒有在遠處朝精靈王拋出攻擊性魔法,也許是怕誤傷了天神。可是沒等她飛近,只聽得一聲巨響,金光鋪天蓋地涌來,淹沒了一切……秋和薇舉起手想擋住強烈的光芒,但那光芒強烈得連閉上眼睛都覺得刺痛。兩人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緊緊握住對方的手,連手心被汗溼了都沒有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金光終於漸漸微弱。兩位聖女睜開眼,一時間覺得自己什麼都看不到。怔了一瞬,兩人才發現腳下已是一片虛無。四周安靜得可怕,黑雲、精靈、天使都已不見,託着聖域的雲霧就在頭頂,但保護天界的終極結界已經顯現出輪廓,這表示結界已經出現了裂縫。
片刻之後,她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正如神話中的記載,天神使用自殺式攻擊魔法和精靈王同歸於盡,聖芸世界也就此毀滅,天界受到終極結界的保護,這才逃過一劫。
接着她們發現前方還有兩個身影,想必是他們離中心很遠,又及時張開了強大的防禦結界,這才免於滅亡。不用想,那一定就是雪靈和宇夜了。除了他們,天使們即使離得再遠,也不可能抵擋得住天神的自殺式攻擊。
沉默只持續了一瞬,然後天界忽然爆發出一陣騷動,尖叫聲和呼喊聲甚至隔着厚厚的雲層也能聽到。秋知道那是什麼情況:無數精靈和天使忽然失去主帥,羣龍無首,失去鬥志,四處逃竄。聖域仍在,天使們還有一個棲身之地,可是聖芸世界已不復存在,精靈們無家可歸,更是恐慌萬分。
前方那一抹雪白的身影紋絲不動地立在那兒,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稍微休息了一陣,鏡翔飛上前去,張開雙臂擁住了她。秋和薇對望一眼,一起用風翔術飛到他們身旁,才驚異地發現——雪靈在流淚。
是的,她在流淚。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原本明亮銳利的銀紫色眸子充滿痛苦和無助,晶瑩的淚水不斷從眼中滲出,順着那完美的臉龐滾落,彷彿一朵含露的雪蓮,說不出的悽楚動人。
可是作爲天使,雪靈是不該有眼淚的啊!眼淚不屬於聖域,造物主不允許聖域生物的軟弱。可是此刻,真真切切地,她淚流滿面。她看起來是那樣柔弱無助,彷彿隨時都會暈倒,鏡翔不斷在她耳邊說着安慰的話,卻怎麼也止不住那不斷滾落的淚水。
雪靈緊緊抱住鏡翔,合上眼,任憑眼淚在臉上肆虐,口中喃喃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我沒能阻止精靈族的發展;對不起,我沒有早一點發現金陽劍的異常;對不起,我沒能及時在決戰中施以援手;對不起……
鏡翔的眼裡也滿是悲傷和憐惜。那樣真切的眼神,讓一直對他心存敵意的秋和薇也無法懷疑他的真情流露。
就這樣靜靜站了一陣,鏡翔放開雪靈,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銀色秀髮,柔聲安慰道:“別再自責了,我們都已經盡力了……看到這樣的結果,我也很悲傷。可是事已至此,過去的已無法改變,我們只有振作起來,去改變未來。你聽,天界很亂,現在整個天界都等着我們回去整頓。”他朝雪靈伸出了手,臉上是堅定和鼓勵的神色,“來吧,不要哭了,我們上去看看。”
雪靈含淚點了點頭,卻始終垂着眼簾。鏡翔又勸了幾句,她終於握住鏡翔的手,張開翅膀,和他一起飛向雲端。
秋和薇想跟上去看看,可是四周又一次旋轉起來,表示這段記憶到此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