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劫,舉朝震驚。在御書房裡聽了蘭若公爵的報告,嵩華帝臉色絲毫不變,蘭若公爵的臉色卻十分難看。
“陛下,”公爵說道,“成鳶殿下被劫一事關係重大,請陛下立刻下令搜捕,早日將成鳶殿下捉拿歸案,時間一長,恐怕會起動亂啊。”
嵩華帝尚未表態,公爵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笑聲。他認出這是預言師的聲音,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公爵大人不是已經下令全城戒嚴,還讓皇家武士在全城範圍內展開搜捕麼?”預言師哈哈笑道,“已經在做的事情,又何必來向皇帝陛下請命呢?”
聽了這話,蘭若公爵的臉色變了變:壞事的人又來了。他來找嵩華帝,是爲了替追捕嵩野成鳶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最好是能請得就地處決,那樣即便其他人有什麼不滿,也無話可說。可是如今預言師以一來,這事可就不好辦了。
預言師大步走近殿來,朝皇帝隨意行一個禮,說道:“微臣參見陛下。”
嵩華帝終於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閣主大人不必多禮。”他說,“太子被劫一事,閣主大人是否已經聽說了?”
“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微臣怎能不知?”預言師微笑道,“聽說連皇家武士也在此處失利,看來劫法場的女子可真是不簡單啊。聽說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他看了蘭若公爵一眼,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公爵大人,下官實在好奇得緊,那姑娘究竟長什麼樣?”
兜帽之下只有一片黑暗,蘭若公爵卻被那黑暗中射出的目光驚得心中一跳。平靜下來後,他冷冷哼了一聲,說道:“閣主大人關心這個幹什麼?莫非是身邊缺美人姬妾了?”
“公爵大人說笑了。”預言師笑道,“下官不過是好奇而已。再說了,公爵大人不是要陛下下追捕令麼?知道了那女子的容貌,也便於追捕啊,不是嗎?”
“閣主大人這麼一說,朕也覺得有些好奇。”嵩華帝附和道,“蘭若大人,你就說來聽聽吧。”
皇帝已經發話,蘭若公爵也就不好拒絕,只有說道:“那女子穿着紫衣裳,身姿曼妙,眉目如畫,長相極美。若要更詳細些,我也說不出什麼了。不過……”說着他蹙起了眉,“她向看我的時候,目光冰冷,完全不像是一個二十歲少女應該有的目光。”
“哦?這和下官聽說的相差無幾啊。”預言師打了個哈哈,說道,“公爵大人難道就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比如說……她會不會是哪家的小姐呢?”
蘭若公爵沉下了臉,說道:“閣主大人此話何意?莫不是閣主大人識得此人?”這劫法場莫非是出自他的手筆?
“慚愧慚愧。”預言師輕笑道,“下官若是知道,何必還在這裡問來問去呢?不過蘭若大人熟悉嫣城貴族,下官倒是以爲您會認識這姑娘呢。”
蘭若公爵微微蹙起了眉。“閣主大人是說,劫法場的人是嫣城貴族?”
“猜測而已,猜測而已。”預言師又打一個哈哈,然後轉向嵩華帝,行了一個禮,說道:“陛下,若是真如公爵大人所說,這女子是嫣城貴族,那麼劫了太子之後必會先在城裡落腳,再尋出路。與其在全國範圍內漫無目的地搜查,還不如即刻下封城令。”他看了蘭若公爵一眼,繼續說道:“趁着罪犯尚未出城,儘快將嫣城封閉,如此甕中捉鱉,豈不是手到擒來?”
這番分析多少有幾分牽強,蘭若公爵聽出他的目的是封城,臉色立刻就變了。
“陛下,使不得。”公爵趕忙說道,“嫣城乃本國首都,又是經濟中心,政令上通下達,商賈往來頻繁,封城帶來的損失不可估量。如今敵未入境,兵未臨城,封城令如何輕易下得?還望陛下三思。”
說完這話,蘭若公爵忍不住看了預言師一眼,心中大爲疑惑:雖說他十分想把嵩野成鳶抓回來當街處死詔告天下,以斷了***復興的念頭,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他處心積慮想要對付的預言師竟然比他更爲積極!這顯然是針對那名紫衣女子而不是成鳶太子的。那麼,那名紫衣女子究竟是什麼來歷?爲什麼他會覺得她那麼眼熟呢?
“封城幾日,料想損失也不會大到哪裡去。”預言師平靜地說,“只要找到成鳶殿下,封城令就可以取消了,不是嗎?”
“閣主大人說的倒是輕鬆啊。”蘭若公爵冷笑道,“若是十年八年仍未拿到要犯,嫣城豈不是要封閉個十年八年了?那時候嵩野王朝的江山還在麼?”
這些問題再基本不過,嵩華帝不可能不知道。蘭若公爵以爲皇帝再荒唐也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開玩笑,可是在公爵和文堂閣主的注視下,嵩華帝沉吟半晌,終於還是說道:“閣主大人所言極是……”
“陛下!”蘭若公爵再也忍不住,打斷皇帝的話說道,“預言師之言未必正確,您爲何對他言聽計從呢?”這個預言師到底是什麼來歷?
皇帝的目光仍然是空洞的,但話語裡卻有了怒意。“朕做決定,恐怕還用不着在蘭若大人那兒通過吧?”他說,“朕意已決,立刻下令封城。閣主大人,替朕擬召吧。”
蘭若公爵的臉色黑的可怕。“既然陛下已經下令,微臣自是無話可說。”他行了個禮,冷冷說道,“若是陛下沒有什麼別的吩咐,微臣這就告辭了。”
走出御書房,蘭若公爵面沉如水,心想這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把這個皇帝換掉!
看着蘭若公爵憤然離去,預言師非但沒有感到欣喜,反倒在兜帽下蹙起了眉。他的消息可不比這個公爵大人閉塞,劫法場一事,足以證明聖女就在嫣城之內,他孤身在嫣城,若是她們找上門來,事情可就不妙了。如今之計,只有封個城,嚇她們一嚇,看能不能把她們引出城去,爭取一些準備時間。
既然蘭若公爵已經離開,預言師也就懶得浪費力氣去控制皇帝做什麼事,皇帝一直呆呆坐在那兒,仿若木偶。看了嵩華帝一陣,預言師忽然覺得十分好笑:被奪魂丹控制的皇帝真是草包得可以,只能任人擺佈,完全無法獨立行事。要是他的手下都是這樣的人,他恐怕會被逼瘋吧?
替皇帝寫詔書的時候,預言師忍不住想,嫣城那麼多有能力的官員將領,他是不是該拉兩個來爲他所用呢?比如說……那個宮洛家大公子。在嫣城潛伏了這麼久,他一直都不敢動宮洛瀟風,一個是因爲蘭若家和宮洛家的勢力確實強大,還有一個就是宮洛瀟風在皇家武士和帝都五大營中威信頗高,貿然撤換恐怕不妥。可是他爲什麼非要把宮洛瀟風給撤了呢?想個辦法把他拉過來,豈不是更好?
正這麼想着,忽然有侍女走上前來,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說道:“閣主大人,慕宇侯爵大人求見,已經在閣中等了多時了。”
慕宇沁燁?在嫣城混了這麼久,這個年輕侯爵的名號,他早已聽過不知多少遍,似乎的確是一個才能出衆的年輕人。可是……這個人不是站在蘭若家和宮洛家那一邊嗎?
疑慮片刻,預言師冷冷一笑,跟在侍女身後離開御書房,心道: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老貴族還要玩什麼花樣!
文堂閣的辦公地點在皇城之內,預言師來到文堂閣待客室的時候,俊美非常的貴族男子正在房間的地毯上來回踱步,桌上的茶和水果顯然一口也沒動過。
“慕宇侯爵大人,”預言師笑道,“真是稀客啊。不知今日光臨文堂閣,有何貴幹?”
“閣主大人客氣了。”慕宇沁燁看着眼前帶兜帽的男人,但是沒有笑,“我今天來,不過是想弄清楚一件事。閣主大人在文堂閣幹得風生水起,短短几個月內便影響整個嵩野政局,可是蘭若公爵逼迫皇帝陛下廢太子又殺太子一事,爲何閣主大人就無力阻止了呢?”
“侯爵大人難道不知道嗎?成鳶殿下已被一名神秘女子劫走了。”
“我也是剛聽說。”慕宇沁燁蹙眉道,“聽說當時刑場由皇家武士護衛,就連宮洛瀟風也在場?”
“的確如此。”預言師不急不緩地說道,“看來蘭若大人對此次行刑甚是重視,聽說瀟風公子到了以後,就直接撇下皇帝陛下派出的行刑隊,完全掌控了整個刑場。”
慕宇沁燁似乎有些動容。“宮洛瀟風當真敗了?”他揚眉道,“敗在一個年輕姑娘的手上?”
看着侯爵臉上驚訝的神色,預言師突然感到有些好笑。“不錯。”他調侃道,“若非如此,成鳶殿下怎會被劫?”
這是再簡單不過的推理邏輯,慕宇沁燁自然不會不知道,只是他實在無法相信他所聽到的消息——同門四年,又同朝爲官,宮洛瀟風身手如何,他再清楚不過。若是真如傳言所說,那姑娘不過三招兩式就制住了宮洛瀟風,那麼她不是太厲害了麼?身手如此驚人的姑娘,究竟會是什麼人呢?她又爲什麼要劫走太子呢?
蹙眉沉吟片刻,慕宇沁燁緩緩問道:“看閣主大人如此從容,必定是對那女子的身份有所瞭解吧?”
——文堂閣站在老貴族的對立面,劫法場一事,幕後指使會不會是這個神秘的預言師?
預言師冷冷笑了起來。“事到如今,我要再說絲毫不知,那可就顯得太沒誠意了。不過……”他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停頓,又嘿嘿一笑,說道:“不過蘭若大人和宮洛大人老謀深算,勢力龐大,我知道的東西有多少爲真,可就不敢保證了。”
聽了這話,慕宇沁燁臉色一變。“閣主大人此話何意?”他一字一字說道,“劫法場……難道是蘭若家和宮洛家策劃的?”他們爲何要那樣做?
“不,這不可能。”慕宇沁燁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只要順利將太子當衆處死,局勢就會完全處在蘭若和宮洛兩家的控制之下,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策劃一個劫法場事件,這不是橫生枝節、自找麻煩麼?”
“兩位大人經驗豐富,實力驚人,他們想什麼,做什麼,又豈是你我能夠猜透的?”說這話的時候,預言師用的是一種憂慮的聲音,“不管成鳶殿下是被誰所劫,如今換太子已經成功,皇帝陛下遲早是要被除掉的,新太子很快就會登基爲帝。到時候新帝年幼,朝政必然盡爲蘭若和宮洛兩家所控,到時候,我的日子可就難過咯。”
這番感嘆真真假假,慕宇沁燁一時也摸不透預言師的態度,但預言師所擺出的正是他所擔心的。他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微微一笑,說道:“閣主大人難道就讓這幫貴族爲所欲爲嗎?”
預言師嘆了口氣,說道:“我不過是一介文臣,依靠皇帝陛下的賞識方能坐得文堂閣主之位。如今爲官時日尚淺,根基不穩,又沒有軍方的支持,能有何作爲?”
慕宇沁燁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若是沒有能耐,你怎能撤換那麼多貴族官員?現在卻在這裡裝弱者,真是可惡的緊!
心中雖然不滿,可是猶豫片刻,慕宇沁燁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閣主大人不必過謙。所謂軍方,就近點說,不過是三塊:皇家武士、帝劍閣和帝都五大營。其中帝劍閣可以說是我在掌管,帝都五大營中我也有不弱的勢力。這可算軍方的支持?”
這話倒是讓預言師頗感意外。“侯爵大人不是站在蘭若公爵那邊麼?如此反覆無常,怕是不妥吧?”
“閣主大人此言差矣。”慕宇沁燁一字一頓地說,“和朝廷裡大多數貴族官員一樣,我是站在皇帝陛下和成鳶太子一方的。”
預言師笑了起來。“有意思。”他說,“侯爵大人今天來,不只是爲了表示對皇帝陛下的忠誠吧?”
侯爵盯着兜帽下深不見底的黑暗,頓了一頓,終於緩緩說道:“我知道閣主大人有能力扭轉局面。就看大人願不願意了。”
預言師定定看着眼前這個俊美非凡的年輕侯爵,心裡迅速盤算開了:既然這個慕宇侯爵是***,那麼在這樣的形勢下,拉攏他要比拉攏宮洛瀟風簡單得多吧?而且從功績上來判斷,這個侯爵的能力,肯定不會在那個貴公子之下吧?
如此簡單分析了一陣,兜帽下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有意思。”預言師笑道,“至於侯爵大人爲何下這樣的結論,我就不再追問了。不過侯爵大人有一句話說得不對:能否扭轉局面,不是看我願不願意,而是看您現在能幫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