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從毛孔悉數爆出的汗水濡溼衣服,這會兒冷靜下來又涼幽幽的,格外使人冷靜。
故意不說“要挾”,反而講“報復”,爲的就是測一測歐卉的反應和態度。
縱遙教過的,任何時候,注意措詞,小心觀察,通常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穫。
屏息聆聽,鉛灰色鐵門外長時間沒有動靜,何盡歡不由得貝牙緊咬,腦海中實則萬馬奔騰。
歐卉知道丈夫拘禁,知情不報,和幫兇差不了太多,會不會過於刺激,嚇到她?然而,反念一想,她既然這時候來找,想必是揹着尹天誠有所交流,若自己戰戰兢兢苦苦悽悽,她是否又會覺得討厭,或沒法兒判斷該不該繼續?所以,冷靜自持是最好的態度,讓她認爲自己並無慌亂,從而使得內心不安的她越發拿捏不準。
右手按住牆壁,猶豫着要不要再補幾句,外頭傳來幽幽嘆息:
“不是,天誠不是這樣的。”
心頭傳來從被迷暈後的第一縷喜悅,何盡歡壓低聲音,在穩穩的感覺中攜上一絲落寞:
“那,他想幹什麼呢?歐卉,你知道吧,我給TY當過助理,得以和縱遙在一起也是因爲那次工作機會。雖然那件事,對TY和你來說肯定不願多提,可是,對我來說,真的,一直感念TY的好。歐卉,無論TY想幹什麼,恕我多嘴,多爲小寶寶考慮一下吧。你是和孩子血脈相連的母親,無論做什麼,總要考慮他,對不對?”
“他想復出,爲了給寶寶更好的生活。”
果然是爲了談條件。
舔舔乾涸的脣,何盡歡無聲點頭:
“我理解。對一個大明星來說,突然間沒有通告,就像工作了一輩子的人退休,心理落差極大。對了,寶寶叫什麼名字?”
“小名笑笑,大名尹不悔。”
何盡歡記得的,當時秦縱遙提出的條件之一是寶寶出生必須姓歐,想不到還是姓尹,肯定是歐卉的執意。從前在貼吧和一些喜歡扒明星的網站看過,網友們普遍認爲歐卉無論名氣還是外形,均配不上如紅日中天的TY,之所以能從衆多緋聞女友中勝出,全憑一腔深情以及婚後甘願退出浮華娛樂圈的付出,如今再想,這些言論好像不全是亂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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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真是個好名字。是女孩嗎?記得在金庸小說裡,也有一個名喚不悔的女孩兒。”
歐卉似乎沒注意到已被對方牽引住話題,傳來幽幽淺淺的長嘆:
“是啊,《倚天屠龍記》裡的女孩兒,叫楊不悔。天誠非常喜歡那部小說,本來有導演要再拍,他可以擔任重要角色,唉。”
“名兒是你取的吧?”
她小心翼翼試探着,暗自慶幸。
不管歐卉是出於良心不安還是和秦縱遙的交情,從內心來說,應該不想這樣,否則,不會這麼好搭話。
“你真聰明,和她一樣。也是,秦大哥這麼出類拔萃的男人啊,本就該匹配樣樣出色的女人。”
“她?”
一時間無法判斷歐卉口中的“她”是男性他還是女性她,聰慧的她選擇暫不深究,而是諄諄誘導道:
“歐卉,你會給女兒取這樣的名字,證明對TY感情深濃,如你所說,縱遙相當出色,他遲早會發現不見的我被關在哪裡,如果你們可以主動把我交出去,他會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追究的。上回TY出事我在場,他說得十分明白,就是顧念着你即將臨盆。縱遙其實是個內心柔軟的男人,你清楚的,對不對?”
“對……我知道。”
聽了這番話,歐卉嚶嚶啜泣,她的聲線原本甜美偏嗲,這麼一哭,落在耳朵裡,抓心撓肺的不舒服,讓何盡歡也有點難過。
“那你願意幫TY一把,幫我一把嗎?”對TY的感情大概是歐卉的命門,這一點,從“不悔”二字足可斷定。
“來不及了。”
“爲什麼?”
難道縱遙已然來了麼?
可能是捂住了臉,哭聲漸隱,沒辦法,何盡歡只好耐心等待,再不說什麼——
如若猜測不假,這會兒偷偷跑來見自己,可能是想讓自己在縱遙那裡求個情。
歐卉大概意識到,自己的面子,這一回恐怕難以爲繼。
“剛纔……我……聽到天誠接電話,秦大哥說……要過來,他肯定知道了。”
“那你怎麼不勸勸TY?”
說真的,一個在老婆身懷六甲時出軌的男人,不值得原諒;縱遙幫了他,他反過來還恩將仇報,更不值得同情。只是啊,聽到歐卉方纔似乎靈魂在顫抖的哭泣,何盡歡對她不由生出幾分同情——或者說,她同情的、想成全的,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發自肺腑沁入生命的愛情。縱遙之所以對TY屢屢相幫,撇開昔日交情,肯定也有幾分這種意思,他想成全一段愛情,奈何歐卉愛上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所有風度翩翩和溫柔美好全部獻給了鏡頭和聚光燈。
記得以前歐卉還沒有離團時,Sweet-smile的三個女孩曾在一個熒屏活動上合唱過陳淑樺的經典老歌《問》。
當時在寢室,從小喜歡音樂的白玥對着電腦屏幕連連搖頭,犀利評判說,一首經典老歌被她們唱成這樣也是夠了,只有一個人走了心。
她和房芳好奇湊過去問是誰,白玥點了點其中那個膚白貌美的齊劉海女孩,正是歐卉。後來,覺得這首歌旋律優美,何盡歡特意去找了陳淑樺的原唱來聽,開闊清亮的女音唱出一段爲情所困的憂傷,聽得心臟輕顫眼眶潮溼,彷彿看到有個一往情深的女子日日等候,付出青春,最後還是換不到他的真,又彷彿隨時能夠帶入進自己或周遭人的情感糾葛。
在感情,女人的天真赤誠,勇敢無畏,其實遠勝男人。
“他不聽,我沒有鑰匙。”歐卉哽咽着,嗓音發澀,“而且,笑笑在他手裡。”
“什麼?”何盡歡不由提高聲調,難以置信,“他用親生女兒威脅你?”
“不,不……”
歐卉慌忙否認,讓何盡歡幾乎可以想象外頭女孩搖頭擺手的急切模樣,真是一個傻女人啊。
“天誠沒有對笑笑做過什麼,他對她很好,也是爲了她,不得不出此下策,想要秦大哥幫他。”
“呵。”
尹天誠這個混蛋究竟想過沒有,縱遙憑什麼幫你啊,利用完老婆孩子還不夠,還要幹違法的事,笑笑有這種父親,悲哀一萬次都不夠。
“所以,你是來請求我,讓我幫他說話嗎?”
“你真的好聰明。”歐卉喃喃應了,停頓片刻怯怯的問,“可以嗎?求求你了,TY真的是……”
“迷暈和拘禁是犯法,歐卉,你應該知道吧?”
人的皮囊和心當真是兩回事,尹天誠看上去人模人樣,實際上呢,心胸狹隘又自私。
“知道,所以……”
“如果我不答應,你打算怎麼辦?”
“我去麗人時見過一次Jack,他說你是個心眼很好的女孩。我不打算怎麼辦,只能求求你看在笑笑還那麼小,難道忍心讓他失去父母?”
好想拿把錘子敲醒門那邊爲情所困、到這種時刻還爲混蛋求情的女人,對TY這種渣,何盡歡並不認爲手軟能有用。
“笑笑失去的,只是一個不愛她的父親。”
“不,如果她失去了父親,同時,也會失去母親。”
歐卉的聲音輕輕的,卻又無比堅定,落在心裡,一個字一個字像石頭般,砸得兩個人俱是陣陣心疼。
——*——*——
秋日暖陽灑在綠茵茵的草地上,金色和綠色交相輝映,折射出點點滴滴的晶瑩光芒。
不到九點,空氣還算清新,放眼望去,此處別墅成羣,不過一幢一幢相隔距離不短,必是設計師考慮到住戶隱私及噪音等問題。
坐北朝南的米黃色獨棟別墅院前柵欄開始剝落白漆,圍繞出的小花園內草長花頹,是久久無人細心打理的雜亂樣子。車靜靜泊在柵欄門口,秦縱遙沒有立即下車,隔着車窗靜靜凝向緊閉的深咖色大門,薄脣抿成一條直線。徐唐不敢催促,低聲通知悄悄安排的兩路人手耐心等待。雖然不認爲尹天誠會突然成爲什麼窮兇極惡之徒,可是,一個身處低谷的人要是打算豁出去,還是有必要嚴陣以待。
往昔許許多多的畫面在眼前流淌而過,秦縱遙眸光變幻,心情略有複雜。
他清楚,一旦下車走進去,所有顧忌不復存在,所以,眼下短暫的停留算是一種歉意和道別——
對某些人的歉意,與如風往事的道別。
車門推開的一瞬間,徐唐緊隨其後,他注意到秦縱遙的淡紅色雙脣嚅了嚅,像是在說:對不起。
關鍵時刻,不能也不想去猜測他的心情,徐唐率先跨上臺階敲門,少頃功夫,右臂橫抱着一個小寶寶的尹天誠來了門。
英俊開闊的眉眼間再看不到從前的意氣風發和高貴矜持,他擡起眼皮子瞄了一眼,喊了聲“秦大哥”,沉默轉身。
屋內充斥着一股濃郁奶粉的味道,沙發、地板、桌椅等四處扔着衣物紙尿褲等,垃圾桶內堆積如山,隱隱傳來惡臭,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打掃過了。素愛潔淨的秦縱遙嫌惡又快速的掃了一圈,在徐唐匆匆搬來、看起來還算乾淨的乳白色豎背餐凳上落座,眼神落在他懷抱裡的粉紅色一團稍顯柔軟,隨即又恢復冷銳精厲:
“把盡歡毫髮無損的還給我,想要什麼,或許還可以談。”
“或許?”尹天誠靠在闊氣而凌亂的沙發裡,輕輕左右晃動手臂,生怕吵醒她似的:
“記得秦大哥說過自己是商人,怎麼,商人有求於人還這麼拽?一點不知道婉轉動聽。還有,秦大哥憑什麼斷定何盡歡在我手裡?”
【嗨,親愛的們,我回來啦~】
【小朋友送園還算順利,不過今天情緒有點不好,哎,看得我心裡好難受】
【《問》這首歌真的非常不錯,李宗盛寫的,很多人翻唱過,陳淑樺的原唱特別打動人,感興趣的可以去聽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