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揚城的齊脊山,密密麻麻的大小墳墓佇立在眼前,朝顏取下頭頂戴着的紗帽,向着不遠處那座最爲顯眼的墳墓挪動步子,當日的一紙詔書霍家淪爲血腥的修羅場,霍府也被扣上了亂臣賊子的罵名,如今回到淮揚得知霍府沉冤昭雪,楚喧追封父親爲賢平侯,並且命工部在此修築了這座霍陵,將霍家屍骨牽到此處安歇。
明明是值得欣慰的結果,可朝顏卻覺得滿心悲涼,即便如此她的家人也永遠得離開遠去了,這是任何東西都無法補償的遺憾!
“阿顏來看你們了!”
拖着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腳來到這座新修葺的墳墓前,朝顏將目光緊緊的盯在刻字的石碑上,那上面有着她父母的名字,當日回到霍府認親她還沒能好好的和他們相處幾天,還沒能陪他們多說說話,霍府就被扣上謀反的大罪滿門抄斬,有時候她會想是否自己不該回來,如果她沒回來霍家也許會好端端的。
惠兒遠遠的站在朝顏身後,雖然她無法想象當時霍府發生的血腥的一幕幕,卻也能夠感同身受失去摯親的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可她知道遠處的女子內心比任何人都要強大,她能夠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並且去努力的實現她和公子共同的心願。
突然間起了風,籃裡的紙錢被捲起漫天飛舞,白花花的紙錢在視線裡旋轉飄零,將將落下卻又被吹起,似乎始終找不到可以降落的地點,朝顏愴然地低下頭來,沉默中她屈膝跪在墓前,動作緩慢的將準備的果盤擺放在墓前,時間悄然流逝,絲絲心酸攪的她眼眶微紅。
“阿顏,有人來了!”
聽到惠兒的聲音,朝顏心頭頓時一緊,起身的同時迅速的迅速罩上紗帽,轉過身的時候卻已經發現爲時已晚,透過紗幔一角那張記憶中無比熟悉的面孔陡然出現在眼前,瞳孔頓時緊縮,朝顏整個人如同被冰雪凍住一般僵在原地。
意識到朝顏的古怪,惠兒立刻踱步來到朝顏身邊,暗中握住她顫抖的五指,然後雙眸平靜的注視着遠處款款而來的兩人,左側的女子身着淡粉長裙樣式繁複華麗非凡,鳳髻高挽金釵步搖熠熠生輝,強烈的對比之下右側的女子恍若不存在般,來人顯然是一主一僕。
“二位是......”霍鳳輕望着出現在霍陵的陌生人,頗爲好奇的問了句,在瞥見墓前新擺的那些果盤後她的目光漸漸黯淡了幾分,“你們也是來祭奠家父家母的?”
“家父家母?姑娘莫非是......”按照朝顏
之前所說的,在那場屠殺中霍家除了她無人倖免,可眼前的女子竟然稱霍贇李婉爲家父家母,突然之前她似乎明白了此時朝顏的異樣究竟源於何處。
“大膽,皇后娘娘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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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惠兒始終盯着霍鳳輕,丫鬟不住上前一步怒斥一句。
“皇后娘娘?”朝顏眉梢一挑,一臉的驚詫,面前的女人的確是她的姐姐霍鳳輕無疑,紫宵也的確是當日侍候姐姐的紫宵,若說她們活着的事實她尚能相信,那麼此時要讓她接受她的姐姐搖身成爲宋涼王后的事實,她是萬萬不能說服自己的。
紫宵冷冷的一橫,傲慢的補充道:“沒錯,這位就是我們宋涼的皇后娘娘!”
“見過皇后娘娘!”惠兒一個激靈的低下頭,暗中使力拉着朝顏一同跪下,“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兩位姑娘快請起!”霍鳳輕無奈的瞥了一眼任性的紫宵,此時惠兒已經起身,而朝顏卻似乎愣住沒有反應過來,霍鳳輕上前親自伸手將朝顏扶起來,“我們你們年紀也不大,莫非令尊和家父是舊識?”
“沒錯,是舊識!”
在霍鳳輕將手縮回的時候,朝顏低聲的答了一句。
見朝顏帶着紗帽,霍鳳輕不免有幾分狐疑,遂繼續追問道,“是宋涼的舊識嗎?”
“家父是西秦人,聽家父說他與霍大人是在對弈中認識的!”
“原來如此!”霍鳳輕嘴角掀起淺淺的弧度,她的父親的確癡迷於棋道,並且在對弈中結識了許多諸國摯友,心底的疑慮被徹底打消,她望着朝顏頗爲惋惜的感嘆道:“只可惜,家父......”
“皇后娘娘還請節哀!”
萬千思緒涌上心頭,朝顏半響擠出這句寬慰的話,霍鳳輕揚眸極力抑去眼底的悲慟,在平復好情緒後她倦怠一笑,眉眼之間略顯疲憊,“多謝二位千里迢迢前來祭奠家父!”
“皇后娘娘言重了!”喉嚨緊了緊,朝顏沉住氣乾脆的開口,“我們也便先告退了!”
隔着紗幔彼此相視一笑,朝顏鼓足勇氣拉着惠兒闊步離去,現在她只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原委,潛意識裡她覺得霍鳳輕成爲皇后的背後藏着太多太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甚至還隱隱伴隨鎧甲摩挲時的聲音,來的不止一兩人,準確的來說正向他們靠近的是一支整裝待發的作戰軍隊。
糟糕,莫非是楚喧?
儘管當日在盛金她
讓楚喧暫時的接受了她並非莊雲姜的事實,可現在這裡是宋涼,她好端端的怎麼會出現在淮陽了,當然這並不是最壞的結果,至少有霍風輕在她有足夠的把握力證自己的真實身份,最壞的結果是出現的不僅是楚喧還有......夏侯謹!
只要他出現在這這裡,那麼就勢必會認出她們,一旦她們的行蹤暴露,重鈺的處境就會變得非常危險,如果夏侯豫在尚律院說上幾句話,雍宮必定會再次密切關注嶺西極蒼梧!
“阿顏,我們......”
惠兒一把握住朝顏的手臂,意識到可能出現的變故,心突突的跳個不停,等待着朝顏出謀劃策。
“阿顏......”
溫婉清和的聲音裡,霍鳳輕走到朝顏面前,秋水翦瞳裡映出深深的愧疚和一絲無法言喻的喜悅,“阿顏真的是你嗎?”
“我現在不能和夏侯謹碰面!”,
匆匆撂下一語,朝顏也顧不得霍鳳輕的激烈的反應,拉着惠兒踱步直往遠處墳墓後躲避,紫宵緩過神來扯了扯霍鳳輕的衣襟,結結巴巴的道:“她......她說......阿......阿顏......”
“噓!”
霍鳳輕暗暗的搖了搖頭,示意丫鬟住嘴,她雖不知朝顏躲避的原因,可她知道楚喧馬上就會來到這裡,並且夏侯謹也會相隨左右,收回落在遠處的複雜眸光,她轉過身只見持刀的禁衛軍出現在面前,清泓的笑聲之中楚喧和夏侯謹款款而來。
兩個錦衣華服的男子並肩前行,卻是兩種既然不同的感覺,一個如清風朗月般溫柔清雅,一個卻若寒冰烈火般讓人無法靠近。
“臣妾見過陛下!”霍鳳輕舉步上前,恭敬的行禮,在楚喧將她扶起的時候,她擡起頭望向夏侯謹淡淡一笑。
楚喧的目光並沒有過多的在霍鳳輕身上停留,注視着遠處如插筍般的墳墓,他頗爲好奇的問道:“阿謹,怎麼會想到來這裡?”
“不過是想來證實一件事罷了!”漆黑的眸底有激烈的鋒芒閃動,夏侯謹探究的目光不着痕跡的從遠處收回來,語氣裡有幾許旁人難以察覺的失落以及煩悶
楚喧轉眸注視着若有所思的夏侯謹,極爲認真的問道:“那結果如何?”
“顯然我猜錯了!”
冷冽的聲音如寒風從臉上狠狠的刮過,躲在遠處的朝顏緩緩的挑起紗幔,目睹着夏侯謹逐漸離去的背影,一種奇怪的想法頓時浮上心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