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靈在牀榻上躺了整整兩天時間,期間幾乎是每隔三個時辰喝一次楨天鳴配的藥湯,他倒是貼心,把藥湯調製出了不像是藥湯的味道,不苦,反倒是帶着絲絲入喉的甜味。
精神稍稍好些,她也不想再在牀榻上躺着,這樣反而像是個毫無用處的廢人,整天看着這空蕩蕩的屋子,除了那些一塵不變的桌椅之外,就是楨天鳴那雙難掩擔憂的眸。
記憶中的楨天鳴何曾有過這種擔心的表情?以他對醫術的自信,絕不可能看見,可因爲自己的隱瞞,反而是讓他愁壞了,更是沒有自己的血可以研究,無法查出中了什麼毒。
“你剛好些就起來,身體會吃不消。”楨天鳴在門口就聽白梅說,屋內有了動靜,沒想到她竟然一個人爬起來了。
“只不過是走動幾步而已,要不了我的命。”這種時候墨靈也知道他並非大驚小怪,而是自己是個懷了身孕又中毒的女人,換成是誰都會小心翼翼,忐忑不安了。
可也正是因爲了解這毒暫時還拿不了自己如何,所以她纔敢稍稍大膽下榻走動。
“喝藥吧。”楨天鳴已經知道勸說無用,乾脆也不再犯她,她的脾氣秉性,除了她自己又有誰說得動?就連傅凌風都被氣走了。
“什麼時候回去。”墨靈一口飲盡碗裡的湯藥,將晚放到了桌上。
“你還不適合奔波,這座客棧已經被……太子清空了,沒有人會打擾到你。”
“我不喜歡住在這兒,替我準備馬車吧,回墨府。”墨靈說完轉身往牀榻邊走去。
楨天鳴不由一愣,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輕蹙的眉宇間是難解的困惑。
墨靈回眸望去,神色卻如靜止的潭水般平靜,佛開他的手淡淡道,“還有什麼問題麼?”
“你跟他慪氣無非是不想讓自己中了什麼毒,怎麼中的毒說出來,他也知道你不願意說,選擇尊重你,你又何必連太子府都不回去?”楨天鳴莫名涌上一絲傷懷,傷懷她自己這般田地,還是在考慮不讓身邊的人因爲她自己而受到影響。
如果讓他知道是誰下的毒,必然會不擇手段的還回去!
“我需要安靜養胎,太子府人太多,不合適,你覺得這點事辦起來麻煩,那我就自己去辦。”墨靈說着從他身側走過。
“我去。”楨天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牀榻上一按,隨即快步走出了房間。
門口,白梅低聲問,“楨大夫,墨靈姑娘她情況如何了?”
“好好看着她,別讓她亂走。”楨天鳴吩咐完,疾步走下樓梯,吩咐店小二準備馬車。
傍晚時分,墨靈被一場噩夢驚醒,是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情景,又是那片湖泊,又是那支小船,還是一樣的情況,在她踏上小船之後心如刀絞般的疼痛,可這一次她隔着船艙的紗簾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那人影一片血紅,紅的就如剛殺人時濺射而出的鮮血染紅。
等到她想要再接近看個仔細的時候,四周圍的景象卻化作一片空白。
一個激靈,她徹底驚醒,驚醒時人已經在馬車中了。
“又做噩夢了?”楨天鳴伸手朝她的額頭探去。
墨靈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的手,緩緩的翻坐起身來,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沒想到卻不是往墨府去的,而是往太子府去的方向。
“回去。”她的喉嚨有些乾澀,聲音卻是堅定的不懂反駁。
“我是帶你回去。”楨天鳴更是不退不讓。
“那我跳車。”墨靈推開他,就要往一旁的街道上跳去。
“真是個瘋女人!”楨天鳴一把將她拽回到了馬車內,不耐的吩咐道,“會墨府!”
“趁我睡着要把我拐走,你的行事風格真是越發的讓人猜測不透了。”墨靈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之色,動作卻是疏離的靠到了另外一邊。
“現在墨府根本沒人保護,你回去我怎能放心?”楨天鳴不由握緊了拳頭,只恨自己說的話半分影響不到她了。
“現在京都城亂成這樣,皇宮被毀,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尋找齊王是死是活,以及如何重新建造皇宮,我不過是個沒落丞相府裡的家眷而已,沒人會注意。”墨靈語氣淡淡道。
“我陪你留下。”
“隨你。”墨靈不再多說什麼,這一路回去還有個把時辰,她只想把那夢做完。
她總覺得夢境是真實的反照,說不定這夢是在預示着自己什麼。
懷揣着不安的心情,她再度沉沉睡去,這一覺卻是睡的沉得不得了,連半個夢的影子都沒捕捉到。
馬車停下時,傅凌風看向那睡得極好的墨靈,不想要打擾她的美夢,吩咐人拿來乾淨的毛毯,小心的披在她的身上,免得這樣躺着着涼。
過了數個時辰,墨靈才睡醒過來,伸手觸及到那柔軟的毯子,不由睜大了眸子,朝哪蜷縮在一角的楨天鳴看去。
輕輕的拿起毛毯,正要往他身上該去,卻沒想到那隻手忽然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不要,不要走……”
墨靈的身子不由微微一顫,想要抽回手,他卻是握得更緊了。
“別,別丟下我一個人走……娘!”
看着那顫抖着,環抱着雙膝,睡夢中一臉痛苦的楨天鳴,墨靈的手臂漸漸軟了下來,將毛毯用另外一隻手披在了他的背上,就這樣順勢坐下,依靠在他身側的位置。
“我睡了很久麼?”這細小的動作,還是驚醒了噩夢中的楨天鳴。
睜開眼就別過身子,用袖子拂過臉頰,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醜態。
“不久,我也剛醒。”墨靈十分自然的抽回了手,淡淡一笑,撩開車簾起身鑽出了馬車。
楨天鳴隨後跟着跳下車,陪着她先回了北苑。
空蕩蕩的北苑透着一絲寂寥的氣氛,少了紫鳶,這滿院子的花草都像是沒了生氣。
自從讓鎮北王府的軍隊退出京都之後,也沒時間能好好再見荀焰一面,他也沒有將紫鳶送回來……只怕這不是個好兆頭。
“你有心事?”楨天鳴起了一杯熱花茶,放到她的手邊。
“幫我打探一下鎮北王府現在的情況,以及荀焰在什麼地方。”墨靈不想耽擱時間,縱然知道紫鳶在荀焰手裡並不會吃苦,但終究放心不下。
“嗯,我吩咐人幫你準備藥浴,今晚我出去一趟。”楨天鳴說完便出了門。
墨靈起身走到几案旁,拿起那早已經積灰的醫書卷,又翻看起來。
她記得,這一卷是宮廷密卷,是當初傅凌風知道自己喜歡醫術,特地幫自己找了送來的。
現在自己這一身的毒,也是無從下手,只能亡羊補牢了。
夜半時分,她累的哈欠連連,手中的醫書也從手上滑落下去。
砰的一聲輕響,她猛地回過神來,低頭望去,沒想到醫書中竟然滑落處半頁殘卷。
俯身撿起那半夜殘卷,上面只有三個字,浮萍山,再無其他。
這卷醫術上本來就沒有署名是誰著作,難不成著作這本言書的人就在浮萍山?
心念一動,她對侯在大門口的侍衛吩咐道,“去準備一輛馬車,和足夠的盤纏。”
“是,七小姐。”侍衛們也是一驚,一個去準備,另一個去太子府通報這件事。
墨靈小心放下書卷,將衣櫥裡的衣裳隨手抓了兩套塞進包袱裡,又將那本書卷放在最下面裹好,隨後才躺上牀榻閤眼小憩。
天微亮,窗外鳥兒嘰嘰喳喳的鳴叫聲吵得她睜開了眼。
剛放下揉眼的手,就被那坐在桌子邊的一抹秀挺身影驚到,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怎麼說這裡都是墨府後院,太子殿下直接闖進一個姑娘的閨房好麼。”墨靈一字一句說的清楚明白,更是疏離陌生。
“好一個姑娘的閨房,未婚先孕還能叫做姑娘麼!”傅凌風猛地站起身來,一個箭步衝到她的面前,深不可測的眸子緊鎖着她那張幾乎不露情緒的面容。
“跟太子殿下無關。”
“是本太子的種,怎麼就無關了!”要求會墨府這件事從頭到尾,連想都沒想要通知自己一聲,她越發的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
可心裡就算有再多的火又能如何,她一個弱質女流,還懷着孩子和中毒,就算現在甩自己巴掌也只能忍着。
偏偏她連火都不發,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樣,着實惱人。
“那太子殿下想要如何呢?”墨靈語氣冷了幾分,心中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計劃,他現在該着重的點不該放在自己的身上!
“跟我回太子府。”傅凌風說着,俯身就要去抱她。
“夠了。”墨靈重重將他推開,眸色驟冷,“我到墨府去你是打算將我軟禁還是如何?還是你覺得在你眼皮子底下就算是保護?!有這些時間,你不如好好考慮自己的本分,該做的什麼什麼,我不想被世人唾罵是紅顏禍水,所以你現在就給我走。”
“誰若敢說,本太子一個都不會輕易放過。”傅凌風卻是絲毫不鬆開緊扣着她的手。
“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墨靈輕咬下脣,用力甩開。
“好,我走,但你該知道,你無論做什麼都避不開讓我知道,墨靈,你這女人爲什麼就這麼固執?你以爲本太子真的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麼?告訴你,這天下和你,本太子一樣都不會落下,尤其是你!”怒極至勝,傅凌風直接將她壓在身下,覆上那乾燥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