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沒甚好說的,只得把愛丹接回永和關。
白賈氏讓劉嬸陪着愛丹,好吃好喝不說,連人蔘鹿茸也用上,仍不見好。
絕望的愛丹,終於壯着膽子提出要見三娃一面。
“這不好吧?三娃正在京城備考,哪有空回家。”白賈氏說。
“奶奶,我到白家幾年,從來沒有向您提過一個要求。我知道三少爺的功名事大,天大的事也得給他讓路。可是這回不同,我病成這個樣子,恐怕這個身子就要打倒了,臨走以前我想見三少爺一面,也算是夫妻一場,給我送個終。”
“你想多了,哪裡有那麼厲害?咱家甚也不缺,只管養你的病好了,三娃放了榜自然會回來。”白賈氏說完,不等愛丹開口,扭身走了。
愛丹深深嘆氣,欲哭無淚。
打這天起,愛丹湯藥不進,茶飯不用,柔弱的愛丹全然變了樣。劉嬸和陳嬸把這個情況稟告白賈氏,白賈氏前來勸說,道理講了多少,愛丹仍是湯水不進。白賈氏沒法,只得求白鶴年來勸。白鶴年心想,這事還不是壞在你身上?好好的一對,硬是往開拆,要不,愛丹能病成這個樣子,能做出拒藥絕食的事情。
這是白鶴年第一次單獨出現在愛丹窯裡。過去,白賈氏從不讓她的男人獨自在兒孫家裡隨便出入,特別是和孫媳婦們,孫媳婦中的佼佼者愛丹尤其近她不得。男女大防,她不得不防。故而,今天的單獨行動,不僅白鶴年自己感到不適,就連孫媳婦愛丹呆滯的目光裡也現出一絲詫異。
談話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始。
“愛丹,你爲什麼要這樣做呢?還有什麼比命更值錢的嗎?”白鶴年單刀直入,沒有拖泥帶水。
愛丹不語。
白鶴年又說:“人常說,身病好醫,心病難療。有什麼心思儘管說,把肚裡的話吐出來,病
就會好一半。只要爺爺能做到,儘量滿足你的要求。”
白鶴年明白,孫媳婦受了不白之冤,想見三娃一面又得不到滿足,不得已時才這樣做的。他說這話是明知故問,牽強了些。他所以敢大大咧咧放言,膽氣來自內人的託付。不過,話是說了,可心裡老不踏實,自己能滿足了愛丹的要求嗎?
愛丹明白,白家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生意上是爺爺說了算,治家還得按奶奶的來。不過,奶奶常常逾規越權,不免凌駕爺爺之上。故白家老少,連傭人在內,不怕老太爺發火,單怕老夫人發話。如今爺爺屈駕來勸,是很不容易的事,奶奶的面子她可以不給,爺爺的面子可不能駁回去,讓他老人家下不了臺。
白鶴年見愛丹半晌不語,以爲這個面子愛丹是不給他了,就失望地起身準備離開,不想愛丹卻開了腔:“爺爺,不是孫媳婦不聽您老人家的話,是孫媳婦生在福中不知福。沒男人時想找男人,找了男人如同沒男人。平日寒窯涼炕孤燈伴着單身,倒也罷了;有了事、有了病,自己的男人都不在跟前,也沒人說個話,見他一面比見皇上還難,這是我的男人嗎?再說,夫妻兩口的事都由不得自己,都要聽憑別人擺佈,如果這樣,我活着還有甚意思,只好一死算了!”
“三娃窯裡的,別,別,千萬不敢這樣想。我知道有些事是委屈你了,可你也要明白,眼下的委曲求全是爲了將來的錦衣玉食。等到三娃金榜高中了,你就會時來運轉,到那時輪上我們老輩人看你們的風光了。”
“爺爺,金榜也不是專爲三少爺預備的,說中就能中了。如若中不了怎麼辦呢?我就再守寒窯,再受冷落嗎?如三少爺一輩子高中不了,我就守一輩子活寡不成?”
愛丹既然無所顧忌,話也就越說越大,人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白鶴年覺得話不對味
,三娃窯裡的確實不是善茬。想到這裡,他也來氣了:這娃沒大沒小,竟敢頂撞長輩!在白家,除了他的內人敢和他叫板,還沒有第二個人敢這樣放肆。正待要發作,又想到愛丹既然會以死要挾,還怕你這個老朽不成?不能息事寧人,也不要弄得雞飛蛋打。內人的本意還是讓他來規勸愛丹吃藥治病,並沒有讓他逼着愛丹去死。所以,白鶴年還是放下架子,強把火氣壓了下去,說:“三娃窯裡的,依你的意思呢?”
“我不要金,不要銀,只要見三少爺一面,見了面,他該做甚就做甚去。”
“別的都好說,這個嘛,這個……”白鶴年犯了難。本來,三娃回來小住兩天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一旦他當了這個家,白賈氏和他過不去怎麼辦?便說,“這件事容爺爺再想想。不過,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服藥時就服藥,可不要再使性子胡折騰了。有些事可以來回周旋,想不出去往回想,這頭不行走那頭。可人的身子只有一個,垮了,補救起來就很難。聽話,啊!”
爺爺走了,愛丹靜等消息。從前晌等到後晌,從後晌等到掌燈,沒有回話。她依然藥水不進,這已經是第四天。眼看着氣息奄奄,快要不行了,白鶴年夫婦這下才慌了手腳。白鶴年說:“不能再這樣硬撐下去,出了人命可不得了。我這就修書讓三娃回來。”
白賈氏見事已至此,用一聲長嘆來宣告自己的失敗。既然敗局無法挽回,也只得聽從男人安排。不過,愛丹那裡她要親自去安撫,她雖然做了一次敗亦蕭何的角色,但不能失去塑造一回成亦蕭何的機會——雖然敗在孫媳婦身上,使她的尊嚴受到褻瀆,威望受到挑戰,但送人情的事還得她來做。不然,愛丹對她的成見會更深,三娃回來得知實情,她的老臉又往哪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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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