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倏地閃過阮舒晴早上說的話,他轉而說,“舒晴想換一個保姆,她覺得……秦姨不錯,想……”
傅司臣話說出口,才覺得自己找了一個多麼差勁地話題。
原本他就沒同意,偏偏這時候爲了轉移話題又拉出了這個話題。明明,他還可以扯一扯工作上的事情。
“不……”倪佳人紅脣微張。
雖然很輕,也有延長,讓人覺得後年還有話,可傅司臣已經讀懂了她眸中的堅定。
她不同意。
阮舒晴就是想跟她搶東西,只要是她的,她就想搶過去,這種心態,她早就看慣了。
只是,看慣了是一回事,慣着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會一直妥協,比如現在,她不會讓她搶走秦姨。
“好。”
傅司臣點頭答應,語速甚至比倪佳人快了三倍,想快速地翻過這一個話題。
電梯在頂層停下,門緩緩打開,傅司臣輕聲說,“路上小心。”
倪佳人微微點頭,面無表情地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的最後一刻,她才緩緩地鬆開了緊握的雙手,虛脫了一般地彎下了一直挺直的背,按下樓層,輕輕地靠在了電梯壁上,背上還是溼了一片。
心情低落,食慾不振,反應遲緩,表達不清……這種狀況,似乎越來越……強烈了。
上一次經歷這樣的狀況,還是在五年前。她知道,她生病了。
不,應該說是舊疾復發了。
額頭抵着冰冷的鐵壁,電梯“叮”地一聲要開門了,她才緩緩站直了身子。
離開浮石,倪佳人去了電影院,選了一部最近上映的喜劇片,一個人看到結束。
電影是一部愛情喜劇片,講的是男女主角在各種場合相遇製造笑料,最後誤打誤撞走到一起的故事。
兩個人嘴巴都挺賤的,一整部劇都是笑點。電影院裡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
可最後,所有人都是三三兩兩地離開,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影院裡,看着黑了點屏幕,只有白字的字幕還在滾動,躁動的音樂還在繼續,她卻覺得四周都是寧靜的。
“小姐,電影已經結束了,你不走嗎?”
工作人員上前提醒,倪佳人才恍然驚覺……電影結束了,她該走了。
“啊,抱歉。”
她匆忙地起身,忘記自己手上還握了一杯可樂,瞬間跌了出去,摔在地上,濺了她一身。
“……抱……歉……”她有些不知所措。
工作人員也稍微愣了一下,最後還是保持了最好的態度,微笑着說“沒關係”,才提醒了倪佳人出口的風向,讓她先離開,自己處理那些污漬。
倪佳人有些抱歉地走出放映廳,外面又是一片寂靜。
似乎其他的放映廳都還在放映電影,走廊上沒有一個人。
她一個人孤零地從最末尾的放映廳,走向售票廳的路,好像特別漫長。
柔軟的絨毯,鞋跟走一步就陷進去,她從容地走着,也不覺得異樣。
倪佳人回到公司的時候,午休的時間都結束了。
公司的人各自忙碌着,只有總裁辦公室內外急成了一團。
“你連她的行蹤都不知道,怎麼當秘書的?萬一要是出事……”康靖的手邊還放着保溫盒,面色鐵青。
劉玲被罵得低下了頭,即便她較於康靖年長,她還是願意受這一頓罵。倪佳人狀態不好,康靖已經不是第一次提醒她要注意了,但她還是把倪佳人搞丟了。
“抱歉……”
“抱歉有用的話……”
康靖急瘋了,正罵着,門卻被推開了。
他猛地轉眸,倪佳人有些迷茫地看着裡面的兩人,問道,“怎麼了?”
話音剛落,康靖已經衝到了她的面前。
“佳人,你去哪裡了?怎麼手機也不帶就跑出去了?萬一……”康靖不敢再往下說,只是很擔心。
他打了電話怎麼都打不通,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那一刻,他有多着急,自己如今都無法描繪。只有到了那一刻,他才真正地體會到了。
心急如焚都不足以描述他當時的心情。
倪佳人有些愣,許久才緩緩地說,“抱歉。”
她柔弱的話語,因爲語速很慢,倒是緩和了整個緊張的氣氛,康靖也不好再說什麼。一顆心放下,看到她的模樣,怒氣怎麼都發不起來。
輕嘆息,將手裡的手機塞到她手裡,“以後不管去哪裡,記得帶上手機,別讓我們聯繫不上你。”
“好。”
她的回答似乎很走心,又讓人覺得像是不經意的回答。
康靖拿她沒辦法,只好作罷,“吃飯了嗎?”
倪佳人遲疑了一下,然後搖頭。
“過來吃飯。”
原本以爲合作定製禮服會和倪佳人有交集,沒想到她當了個甩手掌櫃,把所有的交流都交給了設計師,而且尺寸之類的,上次電影節定製的時候都有記錄,根本不需要跑到倪氏。
如此一來,她們隔應倪佳人的計劃就泡湯了。
俞馨予有些着急,趕緊約了阮舒晴出來。
“舒晴,你說,倪佳人是不是怕了啊?還是她其實已經放棄了?”
“不可能!”阮舒晴肯定地說,“誰放棄,她倪佳人都不可能放棄。她可能只是在逃避現實,而且,你一定要注意,她很有可能會在服裝上下黑手,你試穿的時候記得檢查一下。”
語氣懇切,她握着俞馨予的手,感覺無形之中又給了她一股力量。
俞馨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會注意的。我也聽說了,上次有個明星,對了,就是最近挺火的那個孫夢琪,也是因爲和司臣哥走得近了,她就趁着職務的便利,對她下了黑手!”
“孫夢琪?”
阮舒晴反問,似乎有些印象。
“對呀,後來孫夢琪被埋葬了好一段時間呢,這才靠着一個新的經紀人走上了正軌。”
“原來如此。”
“嗯。”俞馨予肯定地點頭,“對了,舒晴,既然刺激她這條路走不通,我們又該怎麼辦啊?”
倪佳人眯了眯眸,似乎也沒想到這條路會走不通。而且,倪佳人還過得尚好,這是她不樂意見到的。
“我想想……”
阮舒晴大腦迅速地轉動,看了看還盯着她,一臉期待的俞馨予,嘴角微揚,“你這樣……”
她讓俞馨予附耳過來,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俞馨予眉頭微挑,“就這樣嗎?”
“嗯,你就做到這裡就好,其他的都交給我了。”阮舒晴保證般地說。
“那……”
俞馨予有些擔憂。
“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徹底掃除這個威脅。爲了自己的幸福,你願不願意賭一把?”
阮舒晴一點一點地引她入坑,俞馨予聽着,眼眸也亮起了光芒,不受控制地點了點頭。
“舒晴,我的幸福拜託你了。”
她滿含謝意,轉而有有些歉意,“抱歉啊,本來說我要幫你的,現在都是你在幫我……”
“沒事,我們姐倆誰跟誰啊,而且,我這不也是在幫自己嗎?”
阮舒晴嫣然一笑,俞馨予一聽似乎是這個理兒,她也舒心地點了點頭,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坦然接受了阮舒晴所謂的幫助。
又來到同一個地方,倪佳人站在醫院面前,總有些不安。交握在身前的雙手,輕輕摩挲着,卻猶豫着一直沒有進去。
她沒有去蘇氏醫院,這家醫院卻是她五年前曾來過的。
不止是來過,而且,頻繁地來。
她站了一會兒,一個熟識的醫生看到她,主動上前打了招呼,“倪小姐?怎麼來了不進去?”
“我……”
倪佳人先說話,卻覺得發聲緩慢了些,“李醫生……在嗎?”
“在的,我帶你進去吧。”
倪佳人緩緩點了點頭,跟着護士一起進了李醫生的辦公室。
李醫生見到倪佳人,微微愣了一下。
“佳人?”
沒有一個醫生希望能幾番看到自己的病人,畢竟,再見到說明他又病了。
身體尚且如此,何況,他是一個心理醫生。
“李醫生……”
“坐吧。”
聽她的語氣,看她的動作姿態,李醫生已是眉頭深蹙。
“佳人,你有近五年沒有來過了。”李醫生嘆了一口氣,“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麼事?”
他循循善誘,倪佳人慢慢地傾吐自己的心事,即便她的語速有些慢,動作有些遲緩,李醫生仍耐心地聽着她說完整個故事。
倪佳人從醫院出來,天有些灰了,雪也在融化,腳下的路溼漉漉的,有些凝了的雪,被無數的腳步踩得髒髒的。
看着那些潔白如初的雪,她卻不想踩上去。
繞過那些地方,踩着之前人踩過的路,一路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向了何方。
醫生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佳人,你的狀況,比五年前又嚴重了很多。”
“明明五年前你都快痊癒了……”
“抑鬱症會導致你的思維和行動力都變遲緩,你以前還只是疲累,睡眠不佳,飲食不好,如今已經影響到了你的思維和肢體……”
“佳人,吃藥治療吧。”
擡起手,掌心握着的,赫然是一個藥瓶。
抗抑鬱藥。
五年了,她不曾再碰過這個藥瓶。
她也曾以爲,自己心如死灰,就算再大的折磨也不會再讓她陷入這副境地。
沒想到,她終究還是會被希望拖着走,希望來了,她信了,最後,又被絕望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
望了藥瓶很久,上面的每一個字符都快被她印入了心底,那一撇一捺她都很熟悉。
排斥。
不知爲何,她下意識不想吃藥。
一擡手,便慌亂地將它扔進了垃圾桶。
“咚”地一聲,藥瓶砸在了空空的垃圾桶裡。冬日的街道安靜得可怕,就連那麼一個聲音都覺得刺耳。
倪佳人深深地盯着垃圾桶看了許久,突然想是躲避什麼似的,轉身快步離開。
不遠處,一個男人站在車旁,一手搭在車門上,深深地望着倪佳人的方向,眸色深邃,又有幾分疑惑。
她生病到醫院,怎麼沒有去蘇氏醫院,反而來了一家公立的醫院?
看着倪佳人走遠,他才緩緩上車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