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又現血雁
“叔父, 有什麼疑問麼?這樁血案是歸鴻山莊做下的是板兒上釘釘的事兒,我覺得那個玉羅古剎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話雖這麼說,可這幾中依然有幾個疑團。第一, 玉羅古剎的師太爲什麼身中梅花鏢而亡?第二, 此梅花鏢與那日我們在歸鴻山莊所遇的梅花鏢究竟是否出自一人之手?如果出自一人, 一者爲救人, 另一者卻爲害人, 這其中的緣由耐人尋味。第三,就是如燕在內殿牆上發現的滴血鴻雁,用元芳的話說, 那是歸鴻山莊在向我們挑釁,但是你們想, 做下這種二十餘條人命的案子, 一般的組織都是毀屍滅跡, 如果他們不留痕跡,那麼就應該不會讓官府想到他們頭上, 他們有什麼必要暴露自己?那樣豈不是陷自己於不利的境地?歸鴻山莊素來行事嚴謹,不露分毫,即使是司馬文爵去世了,他的接班人,也絕對不會那麼糊塗。如果說不轉移屍身是因爲時間倉促, 那麼在牆上畫血雁, 又怎麼可能會有時間呢?這樣的做法實在是不合乎常理了。”
“那不是挑釁, 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很簡單, 昨夜在玉羅古剎除了剎中的尼姑, 歸鴻山莊的殺手外,還有第三路人馬。這路人馬的代表人物就是那個以梅花鏢爲暗器的人, 那玉羅古剎的師太就是死於這個人手中,然而歸鴻山莊的殺手在師太身上一定要知道什麼東西,看她被旁人所殺,惱羞成怒之下,這才血洗了全剎。歸鴻山莊的人走後,第二股力量又在牆上畫下滴血的鴻雁,其目的,就是爲了把我們的注意力吸引到歸鴻山莊的身上,從而讓自己變得安全。只可惜他們打錯了算盤,這樣做,無異於是欲蓋彌彰。”
“能解此疑團者,天下僅大人一人耳!”李元芳感慨道。
歸鴻山莊,集賢閣。
司馬紅袖懶懶得倚在寶座之上,倦倦的嗅着空氣中流動的幽香--那是芷花的香氣,像潮水一樣一陣陣襲來。
這時走過一個黑衣女婢,壓低聲音對司馬紅袖說道:“紅主,他來了。”
“叫他進來。”
“屬下見過紅主,祝賀紅主統領歸鴻。”
“罷了,說這種阿諛之詞你不膩啊,我聽都聽膩了,說點實際有用的。是不是狄仁傑那兒有什麼動靜?”
“那倒不是。紅主,恕屬下斗膽問一句,城西玉羅古剎的血案,是不是您率弟兄們做下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司馬紅袖頓時警覺起來。
“是古剎內牆上的血雁告訴我的。”
“血雁?什麼血雁?古剎內牆上畫的?”司馬紅袖一臉的費解。
“怎麼?紅主?那滴血鴻雁不是咱們畫的?那是誰畫的?”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司馬紅袖回憶了一下前夜發生的事,心頭驀然生出些許不祥的預感。“好了,你先回去吧,記住,繼續嚴密監視狄仁傑,有什麼異常情況,馬上向我報告!”
“一切謹遵紅主教誨,屬下就先退下了。”
“哼,狄仁傑,你不是喜歡血雁麼?好,那就讓它一直陪你玩下去罷!”那人走後,司馬紅袖暗自地說道。
又是一夜殘淡風寒,歙州城中瀰漫着血腥的氣息。
捫心試問大地,黃花無言,勿自凋殘。
頓足劍指蒼穹,冷月凝寂,接天曠寒。
淡眼遙望廟堂,功名華貴,耀眼欲絢。
凝眸近觀江湖,生靈塗炭,萬家淚潸。
江山王位,功名利祿的爭奪,向來伴隨着黎民的疾苦,百姓的哀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又有幾人真正把天下蒼生放在眼裡?真正的王者,從來不會濫殺無辜,可縱然是死有餘辜之人,其是非功過又該如何評說?政治的漩渦、宮廷的傾軋本就說不出孰是孰非。歷史就猶如一枚硬幣,在落地的那一刻才叫做結局。對與否,只能交給勝利者來評說。
入夜。
“啊--”如燕猛地從牀上坐起,倒是把李元芳嚇了一跳。
“如燕,你怎麼了,沒事吧!”李元芳爲如燕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做噩夢了吧!”
“嗯……”如燕驚魂甫定:“剛纔嚇死我了,太可怕了。”
“你夢到什麼了,嚇成這樣?你這臉色煞白的倒是怪嚇人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元芳體貼的問道。
“沒有,就是剛纔夢到一羣周身血紅的大雁在我頭頂飛過,然後俯衝下來,直接朝你和叔父啄去,嚇死我了……”如燕靠在李元芳懷中嚶嚶地哭了起來。就在這一刻,李元芳真正理解了如燕:她表面是一個俏膽驚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可內心仍然有如許的怕;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心頭的每一樁怕都是因爲她深愛的元芳和叔父。
李元芳別無他言,只是輕輕地拍着如燕的背,就像在安撫一個哭鬧不休的孩子,看如燕漸漸安靜下來,心下舒了一口氣。
“元芳,能這樣靠着你,真好。”
“我什麼時候不讓你靠了?你想靠不還有大半輩子呢嗎?”
“可是,可是我怕……”
“別怕,那只是個夢,夢都是反的,不是真的,你白天太累了,晚上纔會做噩夢的,好好睡吧!”
“嗯。”
少頃,如燕又沉沉的睡去。李元芳則披衣坐在牀頭,思考着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一切,這時,忽聽窗外一陣“呼”的聲音,一個白影閃過,李元芳大驚,急忙披上外袍追了出去。
“既然來了,何必如此遮遮藏藏呢?”
“夫所以遮者,乃不欲泄吾行蹤,夫所以藏者,乃不欲爲人所知也。”一個極其輕柔的女聲響起。
“姑娘夤夜來此,不是來和元芳談天的吧!”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訴將軍,請您儘快離開歙州,歙州的渾水,你們看不透也攪不清。倘若不盡早離開,不僅是將軍和閣老將遭逢大難,恐怕連將軍夫人也在劫難逃。”一句話讓李元芳心裡掀起了波瀾。
“姑娘請留下姓名。”
“本是浮萍無所羨,人生何處不成仙。我言盡於此,望將軍三思。”
旦日清晨,如燕睜開雙眼的時候,看見李元芳正凝視着她,眼裡滿是愛意。
“你醒了,好點兒嗎?”
“嗯,好多了。就是一想起那個夢還是後怕。”如燕嬌聲應道。
“如燕,我想跟你說一件事。”說着,向如燕講了前一夜遇到那個神秘女子的事情,語罷,神色疑重的問道:“如燕,你怕麼?”
“不怕。”如燕頓了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走吧,一會大人該着急了。”
“嗯。”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了狄春的聲音:
“小姐,李將軍,老爺讓我喊你們去用早膳。”夫婦二人對視一笑,會心莞爾。
“誒,這就來!”
元芳如燕二人一起來到二堂,正欲給狄仁傑問安,忽聽得一陣疾促的腳步聲,桑佔平匆匆進入二堂,上氣不接下氣道:“閣老,出事兒了,您快去看看罷!”
“什麼?”狄仁傑端在手中的茶盞驚得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佔平,出什麼事兒?”狄仁傑蒼老的聲音已經接近於顫抖。
“您快去城北的旗杆上看看吧,那大旗臺上……”
“元芳,如燕,我們快走。”
城北,大旗臺。
這裡已經被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歙州刺史府的衙役們百般疏通,才爲狄仁傑一行人開出一行小路來,狄仁傑正欲上前,倏地從人羣中衝出了一中面色憔悴、首如飛蓬的女子,一聲哀嚎,劃破蒼穹。
“閣老啊,我丈夫他死得好慘啊!”
狄仁傑心頭一緊,定睛一看,正是那民婦薛氏。
“大嫂子,您先起來,我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您讓我叔父先去看看行嗎?人死不能復生,您也別太傷心了。”如燕蹲下身,攙起薛氏站起身,忽得一陣暈眩,腳下一軟,得虧還拽着薛氏,這纔沒倒在地上。
“大妹子,你這是……”薛氏雖然遭逢喪夫之痛,但她一直堅信狄仁傑他們都是好人,看到如燕一個趔趄,也是一慌。
“沒事兒,大嫂子,我先陪您去那邊兒坐會兒,喝口水安定安定,這裡交給我叔父,他一定不會讓大哥的血白流的。”說罷回頭囑咐元芳道:“元芳,照顧好叔父,我先陪嫂子去那兒坐一會。”
“嗯,去吧。”
旗杆上綁着的屍體已經被放下,旗臺上橫着一具具駭人的屍骸:每一具屍骸的眼睛都被挖掉一隻,雙手雙腳盡被砍斷,再看身上,竟然被剖腹剜心!死狀的嚇人,不得不讓人心痛。
他們都是失蹤的硯店老闆。就爲了讓自己陷入迷魂陣,敵人們殘忍的將他們掉包,然後又殘忍的殺害,恍惚間,狄仁傑甚至覺得自己的雙手也沾染了罪惡的血腥。“長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艱”也許正是他內心的寫照吧。
“大人!”旗臺的南側傳來了李元芳的呼喚,狄仁傑聞聽站起身走了過去,旗臺的南牆上,赫然地又出現了一隻用鮮血畫的大雁,依然是雁首高擡,直衝雲霄,帶着一種挑釁的意味,每一血痕都直戳人內心最柔軟的深處。
“歙州的父老鄉親們”,只見桑佔平緩緩地登上了大旗臺,“是我桑佔平沒能保護好大家,讓百姓們無辜罹難,桑佔平在此向大家謝罪了,但請大家相信桑某,他們的血不會白流,歹徒們將會殆盡,我一定會還大家一個公道。”
歙州一切的一切,早已顛倒了模樣。試問這朗朗乾坤,究竟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多少無辜的鮮血還在流淌,洗過了生靈,盪滌了塵埃,可何時才能拂去那人性的陰霾?孰是?孰非?
化爲幡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