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攜着冬日的冷氣,刮的她瑟瑟發抖。
一個人生活的迴歸,她彷彿間歇性的失憶了。似乎一切都不曾存在過。只是午夜時分,會慢慢的嘆息,再沒有這麼一個人,同她知音相投。
她想念許斌。這本身就是一種病態。或許,她自幼,便已經得了病。一種叫作孤獨的病。一切緣法,或許本身就源於一場執念。
她總算是把蘇露這個新人帶出師了。離職,迫在眉睫。這些日子她每個週末都在四處奔波看房子。找到地理位置、戶型和價格都滿意的房子,實在是不容易。好在,她有鄭易雲這個免費的司機。
週六,坐在鄭易雲的車上,她揉着額頭,分明有些疲憊。穿着黑色呢大衣的鄭易雲俊秀驚人,細長白淨的手指優雅的搭在方向盤上,消瘦清俊的側臉呈現一個美好的弧度。
“昨晚沒休息好?”鄭易雲的聲音一向溫情脈脈、好聽的很。
“天太冷了,我最怕過冬天了。”就算是開着空調,她一晚上都捂不暖自己。白天出門,蘇州空氣裡面的溼潤和清冷彷彿要把她的骨頭都冷斷。縱然是添了保暖內衣,依然全身都在戰慄。
鄭易雲隨意的調笑着,“怎麼鬱嘉平都捂不暖你?”這幾個星期,都是他在陪寧真四處看房子,而寧真對鬱嘉平閉口不談。這兩人能走向什麼地步,他清清楚楚。不可以直接問,間接一下還不容易?
綿裡藏針,他最拿手。
她渾身一僵,側臉看向目不斜視的鄭易雲,無所謂的笑着說:“易雲,我跟他,早就結束了。”
鄭易雲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幾不可見的點了一下。“哦?這樣也好,你本來就不喜歡他。看來我也不用擔心了。”
鄭易雲話裡很真誠,她也不好總是敷衍,便多說了幾句:“易雲,我瞭解自己,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過什麼生活。別說我對他沒那份心,就是有,當斷則斷,我也能做到的。”
剛好是紅燈中,鄭易雲側過臉,溫暖的笑容晃花了她的眼睛。“寧真,你是個獨立的好女孩,值得更好的男人。鬱嘉平,他不配的。”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房屋中介公司。
“寧小姐,你大概什麼時候到?”
“十分鐘左右。”
“好的,我已經在這邊等你。”
她不好意思的對鄭易雲說道:“每次都讓你來陪我看房子,我真過意不去。”
“呵呵,那有什麼,你要是一個人出來,我還不放心呢……”這話,似有歧義,卻又似,毫無端倪。
她沒去思量,“有什麼不放心的啊……我自認長的已經很安全了……”
他輕輕的笑了起來,“你以爲我不放心什麼,蘇州的治安好着呢……不過你這個路癡,要找一個地方,可不容易!”
“路癡怎麼了,有百度地圖不就行了!”她一臉羞惱,每次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都要事先查好,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能搞錯,她到現在都分不清東南西北!當然,其間的糗事,沒人知道便是。
說說笑笑,便到了蘇蠡路。
這次中介介紹的房子是複式的,樓上樓下都是四十多平米、大樓看起來檔次很好,價位和裝修都還不錯。樓下是廚房和客廳,樓上有一大一小兩個臥室和洗手間。整體是很舒心的那種。
她猶豫了一下,“易雲,其實我一個人不用住這麼好的房子,只要有客廳辦公,臥室小點就行。畢竟,我以後,只能自己給自己發工資了。”
“這個格局還是很不錯的,客廳好好佈置一下,以後就算有客戶過來,也是方便的。”
“這倒也是。就是感覺太空了。”
一共八十平米地,就她一人,實在是太空了。
鄭易雲細長的眉眼裡面都是陽光的碎片。“等你以後談戀愛了,就不空了。”
後來最終在鄭易雲的極力慫恿下,總算是敲定支付了定金。回去的一路,她的眉頭都是鬱結的,鄭易雲好笑的看着她,“怎麼還在糾結呢?”
“易雲,我始終覺得還是太空了,我一個人,晚上踩樓梯,整個房間都是迴音吧。我想到那個場景……”
她沒繼續說下去。那個場景,叫做寂寞。
“哈哈……這個嘛,我可是有個好主意……就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考慮一下嘍……”
她疑惑不解,“你有什麼辦法?”
“你讓一間房給我不就成了……”鄭易雲這句話說的極度緩慢,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的臉。她的臉,立刻便騰上了煙霞。
她乾笑着,有氣無力,“易雲,這不是男女混搭的宿舍……”
十二月中旬,鄭易雲充分發揮了作爲男人的優勢,幫她搬家。她的東西都整理的清清楚楚,打包的井井有條。東西倒是不多的。主要是很多書籍。份量很重,她自己是搬不動的。鄭易雲脫了外套,捋起袖子,也要很吃力才能搬的起來。
“寧真,你這都是什麼書啊?比我當年讀書的時候還多。”
她臉紅了一下,“都是閒書。”
鄭易雲不信,打開看的時候,明顯的瞠目結舌。唐詩宋詞、外國名著、哲學經濟。他舉起一本郎鹹平的《中國經濟到了最危險的邊緣》,不可置信:“寧真,這你都看?我認識的女孩子中,幾乎都不知道有郎鹹平這麼個人。”
她把書搶了過來,塞進紙箱裡封好,“行啦行啦,快幫我搬啦。”
他反而有了興致,“對於中國經濟,你看了他的書,有什麼感想?”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中國經濟,我這個小人物能有什麼看法?經濟波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像我這個行業,工廠、貿易商都難過,我只要負責掙點小錢養活自己就行了,至於別的,就與我無關了。”
當然,不好過的也只限於技術跟不上的公司,像鬱氏集團,籠絡了最先進的技術,那就是所向披靡橫掃一片。畢竟,這是個科技時代啊。中國在科技上,終究還是遜色的。
兩人倒是談起經濟來了,很多觀點倒是不謀而合。鄭易雲看向眼前這個自立的女孩,分明是讚賞有加。或許,也有了點別的什麼。
兩人忙活了一個週末,總算把東西搬好了,不僅如此,鄭易雲還陪她去買了辦公桌。總之,鄭易雲算得上是全程陪護了。她更是覺得不好意思的很,請他吃飯嘛,到最後,都是他堅持付的錢,他振振有詞:“寧真,你以後還要養房子養自己,錢還是省的花。”
雖然不算有房一族,這每月的房租,可相當於還房貸了。沒想到,她倒是間接的成了房奴了!
她第一晚睡在空蕩蕩的大臥室裡,在席夢思雙人牀上輾轉反側,整個房間彷彿都是她輾轉反側的迴音。
鄭易雲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
她的聲音裡面都是慵懶和鼻音,“易雲,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我就知道你沒睡着,有個事,要請你幫忙。不知道,你樂不樂意。”鄭易雲的聲音裡面分明有了猶豫。
她正愁沒法還他的人情呢,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說道:“易雲,你這話說的,太不把我當朋友了,有用得上我的,儘管說好了。”
“寧真,我跟你說過,我以前女朋友的事,你還有印象嗎?”
“恩,有一點。”
鄭易雲斟酌了一番,才緩緩說道:“我們共同的一個朋友要訂婚了,我的前女友同她的丈夫一起過去。我也在受邀之內,你也知道,像我這個年紀,大家都是成雙結對了,我一個人過去的話……”
她猶豫了一下,“易雲,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這很爲難,你能不能做我一天的女朋友?”他沒給她拒絕的停頓,繼續說話,語氣裡分明有了一絲可憐的意味,“你也知道,我就一個工作狂,蘇州這邊也就你一個女性朋友,實在找不到別人了……我前女友離開了我,這麼快就嫁給了別人,我要是形影蕭瑟的話,實在是夠丟臉的了!”
她雖然眉頭已經皺了起來,卻微笑着說道:“好了,易雲,我自然是願意陪你去的……朋友之間,這麼客氣幹嘛。”
“那就這麼說定嘍!聖誕節這一天,你無論如何也要騰出來哦!”
電話裡鄭易雲的聲音分明是笑意闌珊。
等到聖誕節那一天,她實在是叫苦不迭。聖誕節那天剛好是週六,一大早,她還在夢裡的時候,樓下的門鈴就響了。她沒去理會,很快手機又合奏起來。是鄭易雲。
“寧真,開門,我就在你家門口……”
她睡眼惺忪穿着睡衣和拖鞋有氣無力的走了下去,夢遊般的打開了門。第一眼還沒留意,第二眼實在驚訝了一下。今天的鄭易雲穿着白色襯衫和銀灰西裝,搭配着藍紋的領帶,頎長清瘦的身材頗有些玉樹臨風的味道。
她嘟噥着,“穿的這麼帥,把新郎的風頭還不都搶去了?老實交代,是不是要在訂婚宴上結交女孩啊?哎,把我這個冒牌女朋友帶過去,這不是擋了你的豔遇嘛……真是罪孽深重啊!”
她一邊感嘆一邊上去刷牙洗簌。鄭易雲啞然失笑。她不到十分鐘就收拾好下來了。穿的倒是喜慶,束腰的風琴褶繡花盤扣羊絨大衣,黑色的加絨打底絲襪和坡跟長靴。長髮隨便盤了一下。她感嘆道:“易雲,只能這樣了。我還從沒有參加過訂婚宴。你要是嫌丟人我也沒辦法。”
鄭易雲眉目閃了一下,意有暗指:“還好我早料到了……我們出發吧……”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她已經暈的七葷八素了。果然,不是個好差事啊。
“易雲,怎麼這麼遠啊……”
等她注意到高速上分明的杭州標誌的時候,心裡陡然咯噔了一下。難言的感傷泛上心頭。許斌,就在杭州啊。她倒沒有多想,畢竟鄭易雲和許斌這號人物不是一個圈子的。
中午的時候,兩人在杭州的繁華區吃了午餐。一路上她暈車的厲害,臉色煞白,午餐也沒怎麼吃。鄭易雲看她這副樣子,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寧真,待會還要折騰你一下。”
她搖搖頭,勉強笑着,“沒事,我今天是捨命陪易雲了……”
等到她知道這折騰的意味的時候,着實欲哭無淚。易雲把她帶到一家高檔的旗袍店,讓導購給她選了一件旗袍。
她拉着鄭易雲的袖子,低聲說:“易雲,這就算了吧,你想把我凍死啊。而且我也穿不慣。”
後來還是被推進了換衣間,她看着手中的水粉色短款刺繡旗袍,欲哭無淚唉聲嘆氣。等她換出來的時候,鄭易雲着實眼前一亮。纖長光潔的手臂和修長筆直的雙腿,玲瓏有致的身材被旗袍完全勾勒了出來。亮白的肌膚和古典的鵝蛋臉,加上眼睛裡面的波光粼粼,真有種欲說還休的雋永的味道。
導購小姐笑着說:“你太太身材這麼好,皮膚這麼白,這款粉色的再好不過。”
“你太太”這三個字一出,她明顯的尷尬了一下。倒是鄭易雲氣定神閒。
後來又被逼得換上了高跟鞋,化了妝和做了頭髮,整個過程幾乎把她折磨的崩潰。鄭易雲閒閒的坐在一旁陪她說話。
等她完全被折磨完的時候,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着實咋舌了一下,“易雲,化妝術真是神奇啊,我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
飛揚的濃眉被修過後,保留了原先的眉形,纖細的如同起伏的山脈一般。眼梢微挑,頗有些瀲灩嫵媚的味道,整張臉明顯的精緻起來。還好倒不是濃墨重彩,略施粉黛不失原色,平添了份女人味,她倒也是能接受的。
旁邊的化妝師說道:“這位太太,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這已經是最淡的妝了。其實太太真的很有江南的古典女子韻味,這個妝也是最適合您的。希望你們滿意。”
鄭易雲看着她,明顯的怔住了。他知道寧真的美好,可是這樣的她,美的宛如水墨畫中走出來的。溫婉旖旎,沒有一絲塵氣。尤其是她的眼睛,那樣的波光,晃在眼前,搖在心裡。
等他們走出來的時候,已是下午四點了。鄭易雲驅車進了一家歐式別墅。
警衛打開攀着藤蔓的鐵門,他的車直接開了進去。
古典的宮廷式別墅就在眼前的時候,她明顯怔了一下。傍晚的霞光,把整幢別墅都籠罩在一片迷幻當中。斷斷續續的有車進來。
高跟鞋下地的時候,冷氣撲面而來,白淨的腿上立刻起了一層粉紅。
鄭易雲文質彬彬的摟着她,向大廳走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門口迎接來賓的新郎。
器宇軒昂、一身矜貴。溫潤如玉、謙和有禮。
許斌,我從沒有想過,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再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補全這章了~~晚上如果來得及,會更出一章,來不及的話只能更半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