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都在身邊,筱雨心裡倒也很高興。
隔了兩天,北漢來使便到了國都。先去和留在行館裡的北漢使節會合後,北漢人遞上了北漢的國書,被准許進入聖域面見西嶺聖皇。
正如楚彧所說的那樣,曹錄的確沒有失禮,並沒有將北漢聯姻的女子就讓來使這般帶了過來。
北漢使節禮節足夠,對康康也行大禮。得知再過一個多月便是康康的生辰,北漢使節還特意表達了北漢百姓對西嶺聖皇的祝福。
內容是挺假的,但有這樣的表示倒也夠了。
國宴之後,北漢使節少不得要提及這次來使的目的。
一則是向西嶺聖皇說明北漢和大晉聯姻的事情,此舉意圖是在向聖皇表達北漢的誠意,也爲了免除聖皇對北漢的猜忌。
二則,就正如楚彧所言,是爲了探探西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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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漢使節將大晉、北漢兩方聯姻的女子人選告知了西嶺聖皇,此舉無疑是在反問聖皇,大晉送了什麼樣的人來,我北漢以什麼樣的人待之,不知道等北漢送北漢女來西嶺時,西嶺會以什麼樣的人待之?
筱雨帶着樂兒隱在紗簾之後,聽得北漢使節拐彎抹角就是不直言開口相問,試探試探又試探的,讓她覺得好笑。
“北漢人不是一向豪爽大方的嗎?怎麼問個問題,都這般扭扭捏捏。”
郭嬤嬤聞言輕笑道:“兩國相交,總會有些來往試探。要什麼都擺在明面上,怎麼可能?”
郭嬤嬤的有些微染風寒,休息了兩日便也好了。
“嬤嬤說的倒是。”筱雨嘆道:“我就是覺得這樣猜來猜去防來防去的,累。”
郭嬤嬤輕輕點頭:“夫人若是不愛聽,不聽便是。這國宴也散了,夫人一直沒露面,現在走也不需要和人打招呼。”
筱雨不想參加這樣的場合,但想着樂兒好奇,便也帶着樂兒來了。不過讓人遮了紗簾,並未透露她前來了國宴的事情。
“也好。”聽得郭嬤嬤提議,筱雨便點了點頭:“天也黑了,樂兒想必也困了。爲什麼便回去吧。”
筱雨拉着樂兒的小手,和郭嬤嬤一道往寢殿走。
路上筱雨小聲道:“北漢使節說大晉送去北漢聯姻的,是一個公主,北漢與之相配的,是北漢汗王另一個王叔。倒都是各自的王族,也能匹配。”
郭嬤嬤頓了頓,輕聲道:“夫人,要老奴說,這樁姻緣,其實北漢和大晉,都沒有太放在心上。這不過是個儀式,選誰聯姻都不重要。”
“我明白,這只是一個信號。”筱雨頓了頓,問道:“聽嬤嬤的意思,那大晉公主,嬤嬤並不太看好?”
“和看不看好沒關係。”郭嬤嬤一笑,道:“那公主,少說也有個十幾歲吧?她出生的時候,老奴還在大晉呢。老奴在大晉皇宮也是有一些人脈的,不愁消息來源。今日聽得的這位公主的名號……老奴從未聽說過。說不定並不是什麼大晉公主,皇室宗族的女兒封爲公主的可能性更大些。”
筱雨瞭然地點頭,笑道:“嬤嬤這麼一說,其實那北漢汗王的王叔豈不也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北漢的掌權人也是汗王的叔父,可見那聯姻的汗王王叔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
筱雨嘆道:“如嬤嬤所說,這不過是一種儀式,是誰,並不重要。”
說到這兒,筱雨卻是站定了,疑惑道:“既然如此,那西嶺和北漢聯姻的道理豈不也是如此?那爲何……北漢卻還專門派遣了來使探底?”
“這……”
郭嬤嬤也有些疑惑了:“許是……比起大晉來,北漢更看重和西嶺之間的關係?”
筱雨皺眉,搖了搖頭:“這也說不大通吧。北漢和西嶺相鄰的地方極少,卻幾乎都是天險,史上也沒有西嶺、北漢相聯繫的記錄。比起西嶺來,和北漢關係更密切的,是大晉無疑。疆土相鄰,歷史上交戰多次,互相視對方爲仇敵……”
筱雨說到這兒,腦中卻是靈光一閃。
“原來如此……”
“夫人想到了什麼?”郭嬤嬤關切地問道。
筱雨理了理思路,緩緩道:“嬤嬤可聽聽,我這分析對不對。”
郭嬤嬤頷首。
“大晉和北漢相鄰不假,但同樣與大晉相鄰的,且現在還往來密切的,是西嶺。上一次北漢遣使來,我其實也看出來了,北漢是料想得到將來西嶺和大晉的繁盛的。西嶺對北漢沒有惡意,畢竟與北漢來往極少,也不可能越過天險,去侵佔北漢的疆土,但大晉不一樣……”
筱雨低聲道:“大晉若是強大起來,揮兵北上,滅了北漢這個馬上之國,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郭嬤嬤頷首,道:“北漢一直以來就是大晉的心腹之患。但礙於北漢處於北地,大晉的軍隊對北漢地形並不熟悉,曾經奉命征討北漢蠻夷的軍隊,多是十去九不回的局面,所以大晉的歷代皇帝對北漢也多是忍讓爲主,征伐爲輔,征伐的目的也只是爲了震懾,而不是爲了剿滅。”
筱雨點頭道:“沒錯,大晉百姓對北漢的仇視也是經年日久,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弭。而如果西嶺在西邊,能牽制着大晉的話,北漢纔能有一時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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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說……”
“北漢更爲重視和西嶺之間的聯姻,原因就在於此。”筱雨輕聲道:“北漢和大晉聯姻,不過是向天下發出的一個信號。這個信號告訴全天下的人,北漢和大晉化干戈爲玉帛,結爲秦晉之好,今後也會交好了。但如果某一天,大晉突然向北漢開戰,那麼,北漢無疑便站在了正義的一方,可以有理有據地譴責大晉撕毀盟約的小人嘴臉。站不住理的大晉,多少會陷入輿論的批評當中。”
微頓了頓,筱雨繼續說道:“北漢也不是蠢的,尤其是現在的北漢攝政王,居於大晉、南灣等地多年,對當今天下之局勢的瞭解不弱於大晉、西嶺的掌權者。他不可能等着大晉揮師北上,他也會找退路。”
郭嬤嬤點點頭:“夫人既是認識北漢攝政王的,對他自然有幾分獨到的瞭解。”
筱雨微微一笑,卻又嘆道:“也不知道北漢選擇這樣一個防患於未然的措施,是對還是錯……”
“夫人指的是……”
“北漢先與大晉聯姻,又與西嶺聯姻。與大晉聯姻不過是個形式,而與西嶺聯姻,卻是實打實的需要和西嶺聯盟的意思。”筱雨輕聲道:“北漢是想,若是有朝一日大晉真的對北漢用兵,處於大晉西邊的西嶺可以看在與北漢的親戚關係上,施以援手,牽制大晉。若是這般,讓北漢如何不對與西嶺之間的聯姻重視萬分?”
郭嬤嬤頓時恍然大悟:“夫人所言極是,要是這樣的話……那北漢的這些作爲,便都能有了解釋。”
筱雨嘆了口氣。
“夫人又爲何嘆氣?”郭嬤嬤納悶道:“可是覺得被北漢拉入了一個漩渦之中?”
筱雨一笑:“這倒在其次。”
“你夫人是……”
“我只是覺得,北漢的如意算盤,或許會落空。”
筱雨輕聲說道:“西嶺,畢竟不是我與楚彧的天下。西嶺,是康康的天下。”
郭嬤嬤張了張口,她領會得到筱雨的意思。
聖皇的心思,就連夫人都已經猜不透了。
北漢的攝政王又豈能料準了西嶺聖皇的心思?
郭嬤嬤抿了抿脣,半晌方纔道:“若是這般的話……北漢派來聯姻的女子,必定是在北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子。而西嶺……要想承接北漢這樣的好意,就必須也要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來匹配。這種人還不能只是明面上的‘高位’,還得要實在的權勢才行。”
筱雨頷首道:“我不妨問問嬤嬤,這樣的人,在西嶺有幾個?”
郭嬤嬤苦惱地想了想,道:“就老奴所想到的,就只有將軍和玉芝王了。將軍自然不可能承接北漢這樣的‘好意’,而玉芝王……想必也不願意吧?”
上林奎琪一向是芝蘭玉樹一樣的人,他愛慕珂鳶公主,到現在也還未成親。
要他娶北漢女子,上林奎琪肯定不會願意。
“奎琪雖然也掌實權,但與軍隊不掛連,恐怕不是北漢心目之中的人選。再者,也不是皇族中人。”筱雨輕聲說道:“不會是奎琪。”
“那是……”郭嬤嬤心下一哽:“將軍?”
筱雨又是一笑:“嬤嬤又說錯了。北漢攝政王既是認識我的,也是認識楚彧的。他知道我的脾氣,他若是生了這樣的心思,恐怕永遠不用指望西嶺能夠幫助北漢一分一毫。”
郭嬤嬤糊塗了:“那在西嶺,可就沒這樣的人了。”
筱雨莞爾道:“嬤嬤還漏算了一個。”
郭嬤嬤忙問道:“誰?”
筱雨深吸一口氣。
“西嶺聖皇本人。”
郭嬤嬤頓時捂住脣:“……不、不會吧?”
“誰知道呢。”筱雨微微一笑:“康康還只是十歲不到的孩子。但權勢,其實從來就沒有將孩子排除在外。”
筱雨看向郭嬤嬤:“說不定,北漢會送來一個千嬌萬貴的和康康年紀相當的小姑娘。這便等同於是,送來西嶺的,儲備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