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和寶晶公主之間瀰漫着一種微妙的氛圍,近在一旁的皇后當然能感覺得出。她輕咳一聲,道:“公主,秦姑娘來宮中耽誤有些時辰了,該是時候出宮了。”
寶晶公主笑容未變:“是嗎,秦姐姐這麼急着走?”
皇后耐着性子道:“本宮還有些事要處理……”
“那既然皇后娘娘沒空,我帶秦姐姐去我那兒坐坐,就不叨擾皇后娘娘了。”寶晶公主眸光發亮地望着皇后,直讓皇后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秦姐姐,我們走吧。”
寶晶公主攜了筱雨的手給皇后福了禮,筱雨本欲掙脫拒絕,卻不知寶晶公主哪裡來的力氣,竟將她死死摁住,讓她動彈不得。
筱雨大驚,脫口道:“公主你……”
“秦姐姐是不願意去我那兒做客嗎?”寶晶公主微微勾着脣角:“難不成秦姐姐嫌棄我來自外邦,竟是不給我這份薄面?”
筱雨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待她能行動自如時,已然隨寶晶公主出了皇后寢宮。
而皇后宮中,皇后立即招來心腹嬤嬤道:“趕緊去將寶晶公主帶走秦姑娘的事情告訴皇上。”
遣退完宮人,皇后後怕地捂着胸口喃喃:“這寶晶公主竟然能窺伺人心……”
頓了片刻,皇后忽然起身道:“不對,宣秦家女進宮的事很隱秘,偏安宮西的寶晶公主是如何得知的?她那分明是知道秦家女身份的表現,不然也不會這般熱情地將人給拽到她宮中去……”
皇后在原地踱步一個來回,肯定道:“是了,她來本宮宮中一直未告知本宮所爲何事,如今竟是直接帶走本宮宮中客人……若要說她不是衝着秦家女來的,本宮萬萬不信……”
被寶晶公主一直帶離了皇后宮中,到了一所觀賞花園的地方,寶晶公主方纔鬆開了筱雨的手。
全程她都帶着笑容,明明是溫婉可人的,在筱雨眼裡,卻有些可怖。
這位寶晶公主,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公主身懷武藝。”筱雨輕揉地捏着自己方纔被寶晶公主拽着的手腕,只見手腕上都已經有了青紫的痕跡。她語含深意地對寶晶公主道:“公主來大晉兩年,怕是沒人知道公主體格健壯,深藏不露吧。”
寶晶公主仍舊是笑着,彷彿笑容就長在她臉上一般。聽了筱雨的話,她笑得越發燦爛:“大晉與西嶺素無交集,當然不知西嶺情狀。”
四兩撥千斤地將筱雨的話撥了回來,寶晶公主溫柔地問道:“秦姐姐生得這般貌美,又有這麼一顆血紅心肝,真是讓人羨慕。”
分明是恭維的話,在這盛夏光景裡卻愣是讓筱雨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能讓她聞聲而覺冷意的,第一個是仇暴殺,第二個便是這位寶晶公主了。
若從相貌上來說,筱雨的容貌確實要比寶晶公主美上兩分。但二人氣質完全不同。筱雨果敢堅毅,有女將的颯爽,卻又不失柔情;而寶晶公主卻渾身上下都透着寧靜祥和的溫柔之色,若非瞬間而過的狠絕被筱雨察覺,怕是連筱雨都要認爲這就是個慈悲的人兒,吃超脫凡人一樣的存在。
筱雨微微後退了一步。
見筱雨做出懼怕一般的行爲,寶晶公主笑得更深了:“秦姐姐,走吧,我住的地方即刻便到了。”
筱雨嚥下口水,蹲身福禮道:“公主見諒,民女家中還有事,恐怕不宜在宮中久待。”
寶晶公主正要開口,筱雨又接着道:“況且宮中自有宮規,民女非宮中之人,久待宮中許要犯忌諱,到時也要連累公主。”
寶晶公主意味不明地道:“有本公主在,誰敢問秦姐姐的罪?”
她輕柔地笑道:“秦姐姐,走吧。”
聲音很輕沒什麼分量,可這其中的壓迫之意卻讓人膽戰心驚。
可怕……
筱雨心裡驀然冒出這兩個字來,她擡頭去看寶晶公主,可這位公主的確是二八年華的美好女子。
十幾歲的姑娘,怎會有這般深沉的心機?
還是禮佛多年,受了佛祖指點的?
驟然一個詞涌上筱雨的腦海妖孽。
這寶晶公主分明就是個妖孽!
鬼使神差的,筱雨隨着寶晶公主的步子到了西宮一所名爲安佛堂的宮殿。
安佛堂與皇宮中的其他宮殿略有不同,顧名思義的,這宮殿的主要用處便是“敬佛”。
這便是咸寧帝專門爲寶晶公主在皇宮之中修築的宮殿。
筱雨踏了進去,正對着的便是直高到房頂的佛像。
安佛堂沒多少伺候的人,陸陸續續也只有五六個宮人前來給寶晶公主請安,見到筱雨時都一臉困惑。
筱雨猜測,怕是幾乎沒人來這安佛堂做客吧?
寶晶公主入了主堂也不再理會筱雨,自顧自地拾起三根香點燃扇滅,虔誠地跪坐在了佛像前面的蒲團上,恭敬地拜了三拜,方纔緩緩起身,將手中的香插到了香爐當中。
嫋嫋騰昇的煙霧有些燻人,這主堂之中也不知道燃了什麼香,竟讓人昏昏欲睡。
再擡頭看那佛像,佛祖視線朝下,一副悲天憫人相,眼睛斜成一條線,似乎也是在瞌睡一般。
“秦姐姐要給佛祖拜一拜嗎?”寶晶公主回眸一笑,嫣然問道。
筱雨屏氣,學着她的模樣拜了拜。
寶晶公主臉上的笑意更大了。
四周沒有宮人伺候,只她與寶晶公主二人。筱雨想着在佛祖像前,寶晶公主也該不會玩兒其他的心思,便直言問道:“公主將民女從皇后娘娘那兒帶到了安佛堂,不知道公主到底所爲何事?”
寶晶公主輕笑一聲,緩緩坐到了蒲團之上,伸手示意道:“秦姐姐也坐。”
筱雨雖然不願,但還是忍了下來,款款坐下。
“方纔還沒與秦姐姐說個盡興呢。”寶晶公主笑着側頭望向佛像,道:“這尊佛像乃是銅塑金身,秦姐姐看,是否精緻?”
筱雨此時與寶晶公主對坐着,聽了她的話勉強側頭瞧了一眼,點頭道:“宮中工匠所造,自然精緻。”
“可佛祖不是這個樣子的。”寶晶公主輕輕地道:“佛祖舍萬物,何曾沾銅臭。”
筱雨不耐:“西嶺崇佛,但大晉興佛之日太短,爲迎公主,依樣畫葫蘆修建安佛堂,即便佛像金身讓公主並不十分滿意,那也是大晉對西嶺所示的尊重。”
寶晶公主笑容未變:“是,大晉對我們西嶺此番前來,十分看重。”
“公主你……”筱雨正要開口,寶晶公主卻伸了食指比在自己脣上,“噓”了一聲,道:“你聽。”
筱雨下意識地凝神聽了聽,卻是沒聽到什麼異樣的聲音來。
“聽到佛音了嗎?”片刻之後,寶晶公主面無表情地問筱雨道。
筱雨按捺下心裡一口氣,道:“民女沒有慧根,與佛無緣,聽不到公主所說的佛音。”
寶晶公主緩緩地又笑了起來,說:“沒有佛音,當然聽不到。”
她指着她口中的銅塑金身佛像道:“自我來大晉入住安佛堂,我每日都參拜這尊佛像,可惜從來沒有從這尊佛像中聽到哪怕是一絲的佛音。”
筱雨心裡疑問太多,這寶晶公主到底要與她說什麼?
她沒有接話,寶晶公主卻是突然道:“秦姐姐就是秦筱雨,謝明琛本該娶的妻。”
筱雨心口驀地一提,寶晶公主猛然轉頭盯着筱雨,面上再也沒有笑意:“秦筱雨,生於盛夏,本該壽十四而亡,卻不知道爲何續命到此時,已多活了三年歲月。”
筱雨大驚,幾乎不能控制地要從蒲團上彈起來。
但她忍住了,仍舊安安分分地坐在蒲團上,露出一臉迷茫之色望着寶晶公主,道:“公主所言,民女不明白。民女確實是秦筱雨,但民女與謝明琛未曾過婚書,也就並沒有訂立婚約之事,所以嚴格來說,民女並非是謝明琛本該娶的妻子。”
筱雨口氣淡淡的,似乎沒將這件事看得太重要。
“至於公主後面所說……什麼壽十四而亡,多活三年歲月的,民女委實聽不明白。”筱雨望向寶晶公主,眼中再無一絲波瀾。
寶晶公主驀地一笑:“秦姐姐,我告訴過你,我會窺人心。”
筱雨也笑了,道:“公主能窺到人心的顏色和跳動有力與否,難道還能窺到人心中所想?”
寶晶公主莞爾一笑:“秦姐姐,我說的是否是真的,秦姐姐自然心知肚明,不需要我再多說。”
寶晶公主的眼中似乎醞釀着什麼風暴,望着筱雨仿若其中流光婉轉。她輕輕伸手又拉住了筱雨的手腕,呵了一聲,輕言細語地道:“再世爲人,不知道秦姐姐感覺如何?”
筱雨頓時臉色大變!
難不成真的是因爲久伺佛前,這寶晶公主竟能窺到她身體和靈魂的秘密?
想起還在秦家村時,那隱藏在山林當中小廟宇裡的主持大師也曾經說她魂魄不穩……是否真的是學佛之人,只要有造詣,就能瞧出她的不同來?
若真如此,西嶺人人崇佛,若有一些造詣的都能窺伺人心,豈非人人都能看透人心?
不對!這樣的話,那必然天下大亂了!
筱雨目光閃爍不定地望着寶晶公主她一個十來歲的姑娘,即便再是佛緣深厚,修行不夠,又如何還能造詣高過那老主持去?
更何況,佛祖怎麼會瞎了眼給這樣心術不正的女子天眼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