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很快就到了。
都知道這天包家二姑娘要離開平州回平川郡,包府上下不管真心的還是假意的,都表現出了濃濃的依依不捨之情。一大清早的,各位少夫人就聚到了羅漢廳,紛紛拉着筱雨,叮囑她一路上要多注意身體,到了平川郡要記得寫信回來報平安。
反觀同樣要離開平州的包勻清那邊,卻是絲毫動靜都無。
包勻清站在他父兄當中,見筱雨朝他望過來,便對筱雨擠了擠眼睛。
包府沒有傳出包勻清要前往京城的絲毫風聲,顯然是包奎堂不願意過早讓人知道此事,想要包勻清秘密前往。筱雨即便從包勻清口中知道了這事,也得將這消息悶在心裡,一句話都不能透露。
碧溪從佛堂方向來,傳了老太君的話,讓筱雨不用刻意再去佛堂跟她道別,要筱雨自己多珍重。
耿氏直把筱雨送到了二門處,方纔止了步子,讓荀嬤嬤代她將筱雨送出門。
要帶回平川郡的東西已經裝了整整三輛馬車,加上筱雨要坐的那輛,總共四輛馬車。趕馬車的、護衛的人算到一起,筱雨這回去的陣仗也算不上小。
包勻清直把筱雨送到了包府角門口,這才倚靠了牆,擺出了一副風流公子哥兒的模樣對筱雨笑道:“二妹妹可要一路好走,我們兄妹將來有緣自會再見。”
筱雨朝他翻了個白眼,到底是伸了手衝他輕輕揮了揮。
包勻清嘴角一翹,端的是倜儻瀟灑,陰柔得勾人心魄。
筱雨上馬車前對鳴翠耳語了一番,鳴翠訝異地聽完後點了點頭,小跑着到了包勻清身邊,帖耳上去重複了一邊筱雨的話。話還沒說完她便已經紅了臉蛋,待轉告完,撒腿就朝馬車跑去,一邊爬馬車一邊道:“起身了起身了!”
馬車上,筱雨掀開車簾對包勻清眨了下眼睛,留下包勻清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她讓鳴翠轉告包勻清的話是:“七哥此去京城可要小心着些,生成這副模樣,難保被那些有特殊愛好的人給看中。七哥沒個官家背景,若是被人相中了,這可不好收場哦。”
離了平州,筱雨只覺得渾身輕鬆。唯一讓她覺得遺憾的是,老太君給她的那個胭脂鋪子,她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看。
馬車中提到此事,鳴翠道:“姑娘若是想看,咱們趁着這個時候去瞅瞅也可以的。”
筱雨卻是搖頭道:“還是算了,拖着這麼多東西,還有那麼多人跟着,就爲了去瞧個鋪子,太打眼了。老太君送鋪子的事,明面上包府的人都是不知道的,貿貿然去,當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鳴翠一想也是,道:“姑娘說的沒錯,老太君給姑娘的鋪子,應當不在府裡的產業冊子上。奴婢若是沒料錯的話,那應當是老太君的嫁妝鋪子。”
筱雨心裡一動,問鳴翠道:“說起來,包家應當是從父親接管了包家祖業之後,纔開始越家興旺起來的,以前的包家沒那麼富有,對吧?”
鳴翠點頭道:“是的,如今的包家,家業怕是比老爺當初接手的時候翻了幾番了。”
“那老太君的嫁妝,又怎麼能跟包家相比呢?”筱雨輕聲問道:“老太君的出身難道也很了不得?”
“奴婢只知道老太君本是京城人士,孃家姓文,嫁給老太爺之後就到了平州,直到現在。”鳴翠道:“至於老太君是什麼樣的出身,奴婢沒怎麼聽說。但是要說老太君比老爺還要富有,奴婢倒是願意信的。”
“哦?”筱雨感興趣地道:“你怎麼看?”
鳴翠道:“姑娘是不知道,包家表面上看,產業都是老爺創下的,但老爺也是當初接手了祖業,靠着祖業纔將手下的產業打理到了現在,所以包家很多產業都是歸在公中的。也就是說,這些賬面上的錢,都是家族的,不是記在老爺夫人和各位爺的名字下邊。好比說,老爺賺了一百兩銀子,那麼其中九十九兩都要上交上去,供家族所用。譬如培養讀書人,修繕宗祠,供養各位族老等,多半都要拿來振興包家。尤其是包家族學,在這上面花費的銀錢更多。”
筱雨點了點自己的下巴,道:“包家有兩撥人,一撥經商,一撥讀書。依照你說的這意思,讀書的那一撥,都得靠着經商的人養着?”
鳴翠點頭:“就是這樣。”
筱雨輕笑了一聲,然後抑制不住地不斷笑出來:“這般下去,遲早矛盾會激發出來的。”
鳴翠不大明白,想了想道:“姑娘,老太君本身有多少嫁妝,奴婢是不知道的。不過想來老太君這些年下來,莊子鋪子的,總有產出的。老爺經商能力強,幫着打理打理老太君的嫁妝鋪子什麼的,進項肯定不錯。這樣算來,老爺賺的錢多半交上去的,老太君賺的錢卻是自己留在手裡,族裡也不能動她的,如此比較起來,包府最富的,自然是老太君了。”
這樣一說,筱雨便明白了。
家族大了,這些瑣事雜事混在一起,也的確挺麻煩的。
不過女子嫁妝只歸女子所有這一條,倒是在這樣等級森嚴,男女大防嚴重的時代,多少起到了一些對女子的保護作用。
“……雖說女子出嫁,嫁妝只歸女子所用,夫家不能伸手,但遇到那性子軟弱的,這一條也不過形同虛設罷了。”鳴翠聽筱雨贊這條制度,卻是嘆息道:“比如六少夫人……”
“六少夫人的孃家富裕程度,和包家有可比性嗎?”筱雨好笑地道。
“包家富有,但六爺並沒什麼存銀啊。”鳴翠認真地對筱雨解釋說道:“六少夫人沒進門之前,六爺院子裡就有很多丫鬟了,六爺喜歡逛花樓,平日裡也沒留下什麼錢財來。六少夫人嫁入包家,爲着面子上好看,當初包家給莫家的聘禮,六少夫人還是帶了一半回來的。但就是這一半,後來也都被六爺拿去花光了。六爺伸手問六少夫人要錢,六少夫人連問都不問,全部就給奉上了。”
筱雨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這會兒已經離開了包府,她說話也沒那麼客氣,還得注意着隔牆有耳。她就直接道:“六少夫人就是個棒槌,她腦子不是有病就是天生缺了根筋。”
鳴翠睜大了眼睛望了筱雨一會兒,方纔小聲地道:“姑娘這樣說,六少夫人怕是要傷心的……”
“她哪天不傷心啊?”筱雨聞言笑了笑:“其實要我說,比起四少夫人來,這六少夫人更讓人覺得厭煩。”
雖然四少夫人跋扈囂張,但到底還有些脾氣,倒還能讓筱雨刮目相看雖然四少夫人也挺討厭的,出身官家卻喜歡占人小便宜,還聽風就是雨,報復心重,可她總算有個優點,那就是喜怒都表現在臉上,人活得還算是真實。
可六少夫人既聖母又包子,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對命運的服從,這樣的人,讓筱雨無話可說。
鳴翠點了點頭,她也知道六少夫人不對自家姑娘的脾氣,想了想道:“如今夫人幫着清理了六爺院子裡的人,六少夫人今後活得也該輕鬆些了。”
“那可未必。”筱雨嗤笑一聲:“除非那六爺不再往他那院子裡添新人了,否則天知道那六少夫人會不會再故態復萌,對另一個採芝掏心掏肺……聽說她還偷偷給採芝立了牌位,讓信哥兒拜祭?”
鳴翠無奈地點點頭:“府裡都傳遍了,沒人說六少夫人心慈,都說六少夫人……”
“說她蠢吧。”筱雨聳了下肩:“就算是長輩給她做了主,把信哥兒過繼到了她名下,成了她的兒子,她也不懂得這會兒該趁着信哥兒年紀還小,讓信哥兒完全當她是自己的母親。她這般無疑是將信哥兒往外推。信哥兒養在她名下,也不知道是幫了這孩子,還是害了這孩子。”
採芝被耿氏下令打死了,她老子娘以及一些親戚也被耿氏清理了出來攆了出去。採芝被一張草蓆給裹了扔去了亂葬崗子。
至於採芝的兒子信哥兒,耿氏做了主過繼到了六少夫人的名下。筱雨離開的時候還沒去宗祠記名,但就目前來看,如果六少夫人繼續這般作爲,想必耿氏對她最後的那點兒憐惜之心都沒有了還是讓信哥兒繼續做個庶子,讓六少夫人繼續膝下無子好了。
筱雨說六少夫人腦子缺根筋不是亂說的,六少夫人當真是腦子有毛病。
正常的嫡妻在無法生育子女的時候,得了妾生的還沒懂事的孩子,還在這個妾已經死了的情況之下,爲保以後自己的地位,不管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都要將這孩子好好栽培,待他大了,即便知道這母親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會念在養育之恩,孝字當頭而好好孝順她。
而六少夫人做了什麼?給孩子生母立牌位,讓孩子祭拜,還要陪在旁邊掉眼淚……等孩子大了,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被自己的祖母逼着自己的父親下令給活活打死的,豈不是要恨死自己的祖母和父親?耿氏這般精明的婦人,會讓這樣的子孫成爲包家的“嫡子”?
六少夫人此舉無異於是在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