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戲

春末的西南叢林絕不是個好去處。

尤其是那種密雲不雨的夜晚。漆黑的天色下蚊蟻橫行禽鳴獸吼此起彼伏更有許多不知名的兇獸毒蟲出沒其間撲殺獵物爲黑夜塗抹上一層濃濃的血腥。

不過對於修煉有成的修士而言這裡雖不能說是人間福地卻也勉強是個安身之所。

叢林之間在某個難得較平整的山地上一堆火光熊熊燃起有七八個人圍火席地而坐靜靜地度過漫漫長夜。

「顰兒?顰兒?」

輕輕的呼喚聲驚醒了顧顰兒她移開凝注着火光的眼神稍稍側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師叔祖有事嗎?」

「我是沒事兒只是怕你看花了眼。」

圓胖的蘇曜仙師嘿嘿一笑全然沒有半分長輩的威嚴:「你的眼珠子足有一個多時辰沒動過了就算修的是「紅蓮劫」也用不着參悟這火堆吧?」

顧顰兒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迴應把眸光垂下接着又是一動不動。

蘇曜在旁邊苦笑着咧了咧嘴無奈的目光轉向顧顰兒的另一邊悄悄使了個眼色。

緊挨着顧顰兒坐下的是天行健宗「四君子」裡唯一的女修梅潔。

她修爲雖是精湛卻爲人低調自修道以來極少下山。

只是何慕蘭早死鬆、竹二位師兄在東南林海亦受重創至今不愈。

三代弟子中如今除了異軍突起的顧顰兒之外竟只有她還能挑起大梁這才隨長輩下山也好與顧顰兒做伴。

梅潔極是善解人意見蘇曜的模樣便知道這位師叔祖是不願顧顰兒太過自閉要她挑起話頭來。

她想了一想隔着顧顰兒道:「師叔祖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年的「水鏡偈語」是最兇險的血紅顏色想來只有當年四九重劫之前那次可堪比擬。

「可是迄今爲止各方都沒有明確的表示就是宗門之內也沒什麼變化我們這些小輩可都奇怪得很呢!」

「這個……裡面當然有些問題不過你們要想知道就要看宗主的意思了……怎麼樣大師哥?」

在火堆另一邊一直靜坐不語的藍衫儒者睜開了眼眸。

此人面目尋常雙脣略厚膚色較黑看上去老實巴交不像儒生更像一個農家漢子。

然而睜目之後清亮的眸子嵌在黎黑的臉上澹然若深淵之靜本來忠厚老實的面目竟使人捉摸不透望之肅然。

此人正是天行健宗的當代宗主大衍先生。

聞得蘇曜之言他輕輕牽動脣角笑了一笑:「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弟子有惑而不明爲師者自無推卸的道理。」

蘇曜嗯嗯連聲也不等他說完又咳了兩聲便道:「既然宗主答應了我將這件秘事說出來也無妨……

「顰兒我先問你當年天妖鳳凰被通玄諸宗圍堵在十萬大山之中幾不得生出爲的是什麼?」

顧顰兒沒想到這是蘇曜變着法讓她說話怔忡間連忙將此界傳聞整理了一遍才道:「妖鳳逆天修習「造化魔功」並因此欺騙明心劍宗的林師伯爲水鏡偈語揭破所以……」

蘇曜嘿嘿搖頭道:「顰兒你不用給我們留面子這種理由當年騙騙你們這些孩子還成現在拿出來難不成你覺得我們越活越回去了?」

此話一出顧顰兒雖然尷尬火堆旁的其他人卻笑不攏口。

事實上除了梅潔與顧顰兒兩人外在場其餘人等都是一代、二代的仙師長輩。

他們對蘇曜的打算都是心知肚明便只是笑吟吟地在旁邊看熱鬧。

顧顰兒被迫得沒法只好又道:「那便是「四九重劫」了妖鳳所結之「造化魔嬰」干擾天機使即將到來的「四九重劫」威力更盛所以諸宗合圍要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

「理由是不錯只可惜仍是表面功夫!你梅師姐一定還是糊里糊塗!」

梅潔抿着嘴笑也不給她解圍顧顰兒只能低頭道:「弟子不明還請師叔祖釋疑。」

蘇曜眯着眼睛笑起來但隨即神色一正聲音也沉穩許多。

「其實諸宗圍殺妖鳳的動機也確實在「四九重劫」之上這一點是沒錯的。不過你想過沒有便連水鏡宗的修士都不敢妄議天機又有誰那麼篤定「四九重劫」與「造化魔嬰」相關呢?

「再退一步妖鳳與林閣生子這種閨闈秘事大夥兒又是怎麼知道的?大師兄當年那偈語可曾言及此事?」

大衍先生神色平淡微微搖頭。

蘇曜攤開手很無奈地道:「不論是妖鳳、林閣還是什麼「造化魔嬰」偈語中全無蹤影可當時的情況是偈語出後沒幾天便有人爆出妖鳳懷孕之事然後「造化魔嬰」之說就轟傳天下。

「跟着再有幾個不自量力的傢伙自去尋死一場諸宗圍剿戰就轟轟烈烈開場……」

聽着蘇曜連諷帶刺無論是顧顰兒還是梅潔都有些怔。

見她們的反應蘇曜哈哈笑道:「你別看我現在說得這麼輕鬆這結論可也是事後大夥兒腦子冷下來才慢慢理出個頭緒來。

「當年哪四九重劫隨時打下來全天下的人都紅了眼這叫什麼:寧殺錯毋放過!那時候起碼一半以上的人打的都是這主意!」

聽蘇曜說得沒了譜一直保持靜默的大衍先生終於忍不住搖頭:「五師弟諷則諷矣刺則過激。她們見事尚不周全你施以偏激之語她們未必能分辨出來。」

梅潔與顧顰兒對視一眼同聲道:「請宗主指教。」

大衍先生黝黑的臉上波紋不興只淡淡地道:「你們師叔祖所言確是切中脈絡只是那些信口形容實在荒唐。當年事情糜爛不可收拾最大原因還在於諸宗騎虎難下之故。

「各宗都有親朋好友死在妖鳳、青鸞手中只憑這血仇又哪能輕易收手?莫說別人當時本宗上一代碩果僅存的子由師叔便是死在青鸞手中本宗之人又有哪個不是紅了眼睛?」

雖說大衍先言語平淡兩位後輩也隱隱感受到當時的慘烈氣氛一時無語。大衍先生也不願再多談將此事輕輕放下。

「當然因爲當年過激的反應此次諸宗決議便謹慎許多這也算是件好事……畢竟千年以內再無那四九重劫。」

話猶未盡他便將目光移向平地盡頭的叢林中在座諸人也都有所感應紛紛回頭。

接着便聽到一人大笑出聲:「大衍先生所言固然有理只是本座以爲四九重劫雖是可懼但那人心劫數可比老天的手段要厲害得多!」

隨着笑聲兩個人影漫步而出。

當先一人身量極高寬袍博帶頭束高冠雙目開闔間電光閃動氣勢無儔。

他身後則跟着一位嬌俏的女修上身着淡黃短襦下身穿同色百疊花鳥裙打扮極是貴氣只是臉上略有些蒼白將本來的嬌蠻面目遮住大半。

當先那人龍行虎步轉眼便來到近前嘿然笑道:「當年四九重劫確是折損了不少先輩道友只是大衍兄卻忘了別說一次四九重劫便是十次、一百次可曾讓一個宗門遭逢滅頂之禍的?

「四九重劫辦不到的事人卻能辦到殊不知是天劫可畏還是人心可畏啊?」

大衍先生並沒有就此迴應只站起身來微笑施禮道:「原來是「東皇」駕臨怪不得四野俱動鳥獸偃服。」

來人正是三皇劍宗的宗主「東皇」洛歧昌。

他與大衍先生乃是舊識便也不講太多禮數聞言哈哈一笑領着自家女兒走到火堆之前。

他也不推讓與大衍先生並排坐了洛玉姬則被安排坐到顧顰兒和梅潔之間。

「東皇向來輕易不下山今日怎麼有興致攜女同遊還到這窮山惡水之地來?」

聽得大衍先生相問洛歧昌微笑道:「也沒什麼只是帶我這不爭氣的女兒散散心免得她一天到晚給我在外面丟人生事好巧碰到些趣事便一路跟了下來……倒是大衍兄露宿荒郊野外又爲的誰來?」

大衍先生自然聽出話中的不盡不實之處莞爾一笑後隨即便道:「不瞞東皇此行是爲我二師弟而來。」

洛歧昌神色亦是一正點頭道:「是了惕兄身遭不幸本座亦感同身受。不過身毀而神存得以靈種不滅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知可有本座能幫上忙的地方?」

「多謝東皇好意殺身之仇雖重然則當務之急卻是護持二師弟元神轉生。」

大衍先生輕聲嘆道:「東南林海之戰二師弟雖得顰兒及時施以兵解之法存得一線生機可畢竟受創甚重若想平安轉生還需幾樣天材地寶和一處所在。不瞞東皇我等到此西南惡地只爲尋「塑靈池」而來。」

洛歧昌輕「哦」一聲眉頭皺起:「這「塑靈池」確是個希罕所在此界名聲最顯的莫過於幽魂噬影宗的「化陰池」集化劫、塑靈、轉生於一身很有些門道……只是鬼氣浸染未免有損惕兄的功德。」

大衍先生淡然道:「便是無損功德敝宗也做不來有擾他宗聖地之事。」

洛歧昌哈哈一笑:「確是如此而且冥火老兒行將大歸那化陰池的行情也緊俏得很。」

兩人性情的差異由此可見一斑。

大衍先生不願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一笑之後便轉口道:「東皇剛剛說什麼「趣事」不知……」

「確實是有趣的很而且也巧這和幽魂噬影宗也有些關係。」

洛歧昌隨手拿起了一根樹枝輕撥篝火在漲起的火光下冷冷笑:「大衍兄可知那冥火老兒一生精明死到臨頭反倒養了一隻白眼狼出來?」

此話一出火堆旁的諸修士神情各異顧顰兒瑟縮了一下將臉埋得更低然而所有的注意力都提了起來。

大衍先生稍一思量便道:「東皇是說那個「血魔」百鬼道人?」

「正是此子北齊山與青鸞一戰絲毫不比天芷上人和妖鳳的十日拼殺來得遜色。

「當年此子尚未成名時曾與敝宗有過沖突本座見他心機詭詐又不乏膽色當非池中之物。卻也未曾想到他這幾十年闖下偌大的名頭卻還要修習《血神子》這等魔功實是膽大包天!」

在火光的映照下洛歧昌的神情淵深難測:「大衍兄也應知道此子與那兩宗叛逆水蝶蘭合流在去年搶下了「霧隱軒」這修行寶地以爲根基。進可攻退可守隱然已是另立山頭的架勢冥火老兒還不知會是個什麼臉色。」

大衍先生微微點頭旋又道:「那麼東皇此行……」

「正是爲了此人。」

洛歧昌笑吟吟地道:「我本來是受厲宗主之邀往鎮魂海而去哪知半路上見到一場廝殺雖比不上北齊山那裡撼天動地卻也算得上驚心動魄。大衍兄若是你看了必定稱妙!」

大衍先生還不怎地其他人反倒給勾起了興趣。

其中唯有蘇曜心思豁達不顧忌「東皇」的名頭興致勃勃地插言道:「怎麼個妙法兒?」

洛歧昌看他一眼點頭道:「不用本座多言蘇兄弟且稍待恐怕戰場已經離此不遠了。」

話猶未落一聲低細尖銳的破空聲穿透夜空響起在衆人耳邊。

蘇曜聞聲皺眉:「度好快……不過不是一個人吧。」

遠處叢林中又是一聲輕爆緊跟着則是絲絲怪音如蛇行蟻走直似響在人的心尖子上。

梅潔看了眼洛玉姬低聲道:「是有人交手但功法詭譎未必是同道中人。」

洛玉姬嗯了一聲目光不自覺偏向顧顰兒。

她和顧顰兒其實也是故交以前大家算是近鄰又是一樣的活潑好動交情相當不錯。然而自嵩京之變後顧顰兒心若死灰枯守不出雙方也漸漸斷了來往。

此時再見洛玉姬不免驚訝於顧顰兒繭蛹化蝶般的美麗還有莫測其深的精神狀態。

在她眼中值此驚變陡起之際顧顰兒的反應竟堪比火堆旁那些「老頭子」沉靜如水又穩若山嶽巍然不動。

遠方的聲音時起時落忽東忽西音色多變如果仔細看去還能現叢林上空蒸騰起來的縷縷煙塵。

令人驚歎的是相距如此之近周圍的天地元氣依然保持在一個相對平穩的狀態可見雙方出神入化的控制技巧。

感應了好長時間蘇曜終於忍不住驚歎:「若一方是那百鬼另一面莫不是「朱勾宗」或「落羽宗」?否則如此精絕的暗殺之法除了這兩家的殺手還有誰能做得出來?」

洛歧昌聞言一笑:「蘇兄弟說得不錯正是朱勾宗他們已經和百鬼卯上了。」

顧顰兒聞聲屏住呼吸握劍的手心也微有汗漬她只能盡力維持住平靜的外表將擔憂壓在心底最深處。

身旁蘇曜則是一臉困惑:「奇怪朱勾宗什麼時候幹過出力不討好的賠本買賣?連青鸞都留不下的魔頭他們就這麼有信心?」

說話間叢林中忽地聲息俱無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白。

這是徹底的靜默非但人聲俱消便連風過枝葉、鳥獸穿林的聲音也都消沒一空。

一時間天地間似乎只剩下火堆周圍修士的呼吸還有火焰跳動的「剝剝」聲響。

蘇曜立時閉上了嘴在這靜默之中他的話音變得特別響亮顯得古怪極了。

這詭異的態勢持續了約三息的時間然後嘈雜的聲響便如決堤的洪水轟然回來。

在這層次豐富的聲浪裡無數非自然的雜音摻入其中與元氣的震盪彼此相和由此反映出來的龐雜資訊差點擠爆了諸修士的腦袋。

「好一場亂戰!」

有人大聲讚歎也就說句話的時間叢林中的響動便又拔高了一個層次深處的林木紛紛倒伏塵煙四起。

聽聲音、辨元氣戰場似乎又在遠去可是耳目靈便的衆人分明聽到與戰場相背的某處枝葉簌簌作響聲源越來越近。

衆人先是一怔隨後都將目光移過去眼看着一個人影自林中走出來迎着火光站定。

「這人是……」

顧顰兒回眸看去。

火光下來人貌似中年脣上留着八字鬍穿一身灰袍衣袖、下襬等多處或裂紋、或破碎脖頸連肩窩處還有一道刺眼的血痕看上去十分狼狽。

只是其人面色僵冷尤其那對眼睛灰黯陰森竟似能把映面的火光盡都吸進去一般令人望之不寒而慄什麼輕視的念頭都起不來。

在衆修士的目光都被來人吸引之際對方身後又是人影一閃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笑吟吟地踱將出來。

雖是映着火光可瘦長臉上的青黑之氣依然清晰可辨雙眸色澤黃濁倒似個病入膏肓之輩。

不過他行走間身姿矯健氣度從容身上的錦袍亦平整滑順就算迎着兩位宗主的眼神依然輕鬆自在渾不似有恙之人。

「啊呀這窮山惡水之地哪兒來得這麼多貴人?嘖嘖大衍先生一貫君子樂貧湊活湊活也就罷了東皇萬金之軀卻也幕天席地好雅興啊!」

瘦高個嘴巴很貧話裡挾槍帶棒讓人聽了很不舒服。不過越是這樣越能感覺到這二人的不凡之處。

此時顧顰兒倒是辨出其中一人:「那個八字鬍是不是朱勾九殺的席蝕神刀?」

聞聽她主動說話洛玉姬一喜忙點頭道:「確實是他另外那個一臉病相的就是「三小勾」中的「疫鬼勾」了。據說此人是千機老怪的師兄修爲深不可測。」

道不同不相爲謀。

這兩人在通玄界的地位雖也甚高不過全是靠手底下不可計數的人命堆積起來的火堆周圍的修士也沒心思站起來打招呼甚至兩位宗主都閉口不言。

只有蘇曜依舊笑眯眯地迴應:「也不知哪陣惡風吹過來朱勾七殺竟來了兩位這生意當是不小吧。」

含含糊糊地由「九」變「七」他這話也足夠陰損。只可惜蝕神刀陰沉、疫鬼勾狡獪對此反應並不強烈。

只聽疫鬼勾笑道:「人命生意可沒有大小之分他日若是有人投牌蘇老兄敝宗必不惜以牛刀宰雞絕不以花紅多少論英雄。」

說罷他如老友般點點頭笑吟吟地再不說話。

旁邊的蝕神刀忽地舉步斜插過這片平地向另一側叢林中走去疫鬼勾卻留在原地沒有動彈。

這奇特的態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快的蝕神刀便沒入叢林深處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氣息露出來就像是飄過一隻幽靈。

不知是否是錯覺洛玉姬覺得蝕神刀進入的那片叢林在瞬間就變成了擇人而噬的兇獸大口黑洞洞的令人汗毛倒豎。

她先看顧顰兒又回頭看梅潔低聲道:「他們在搞什麼鬼?」

梅潔雖也很迷惑但她畢竟比較沉穩搖頭一笑便將目光移向蘇曜等長輩處。

轉了一圈她現只有兩位宗主的眼神沒有停留在疫鬼勾身上而是稍偏角度冷眼看他身旁的叢林。

便在此時一波嗚嗚的怪響從密林深處傳導過來修爲稍弱如洛玉姬、梅潔聞聲立覺心口激跳連帶着黃庭元嬰都受到震盪林中枝葉嘩嘩相和威勢懾人之至。

這時候蘇曜才驚道:「好傢伙你們朱勾宗究竟下了多少本錢?戮魂斧也來了!」

疫鬼勾微微一笑瘦臉上青黑之氣倒似更濃了些:「殺雞都要用牛刀何況現在殺的是條毒蛇。諸位今日情況特殊敝宗若有招呼不到的地方還請莫怪。」

言罷他稍一欠身瘦長的身形緩緩後退在叢林與平地的交界陰影處倏然不見。

蘇曜面色一沉轉臉看向兩位宗主試探地道:「他的意思……」

「屏氣寧神小心戒備。」大衍先生沉着以對:「朱勾宗久戰不下什麼手段都會使出來我們大約是遭了池魚之殃。」

洛歧昌倒是輕鬆得多他轉臉對大衍先生笑道:「疫鬼勾一手疫毒傳聞曾與毒隱宗交換法門毒性之強烈、手段之陰損均有可稱道之處。

「不過我倒以爲若是能再與「小朱勾」合爲一體那才真算是獨步天下……千機老怪這幾百年來竟然對此不置可否真是奇怪。」

大衍先生失笑道:「東皇倒是好心腸「小朱勾」已經是此界第一兇器若再勾連疫毒天下誰能擋之?當然若是「小朱勾」真能那麼容易淬上毒去也未必能稱爲此界第一兇器了。」

洛歧昌撫掌大笑。便在這笑聲中遠方的叢林深處再起聲響乍一聽像是戮魂斧出的魔音可中間就變得荒腔走板嘶啞難聽懾魂之力自然也消失無蹤。

稍後一縷鐵鏽腥氣漫過衆人鼻尖蘇曜不顧形象大力抽*動鼻翼末了奇道:「這像是血腥氣又不太對勁兒……」

「血影妖身!」洛玉姬完全沒有思考已叫出聲來。

下一刻又是一聲爆震將人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叢林外側枝葉斷裂聲不絕於耳一個巨大的黑影倒撞出來與火堆方向稍偏了些角度翻翻滾滾摔落地上。

「鏘」的一聲大響震動耳膜。

摔出來的這人瘦小枯乾然而手上卻擎着一把比他身子還要大出一圈的短柄巨斧只斧面就有五尺方圓剛剛的那聲大響正是巨斧墜地所生。

只看這斧子大夥兒便知此人的身分:「這便是戮魂斧嗎?」

人影翻身跳起當即泄式地大吼一聲。他個子雖小可嗓音宏亮吼聲有如雷鳴。

接着他便拿起大斧隨手兩下虛劈沉沉破空之聲搗得人心口顫。

看上去有數百斤重的兵器在他手中像揮着一根羽毛。

顧顰兒眼神敏銳又看到此人胸口衣物破了個酒杯口大小的孔洞露出裡面勁健的胸肌映着火光有如鋼鐵澆鑄一般與他瘦小的身形極不相稱。

似是感覺到顧顰兒的目光對方惡狠狠地盯過來。

此人面容平凡眼眶尤其細長本沒什麼威勢可是眼眶細縫中寒光凜冽殺氣橫生配着那柄大斧有如一隻撲食的猛虎。

顧顰兒卻不爲所動眼眸有如深淵絕谷沉靜無波將戮魂斧的殺意化於無形反倒是洛歧昌看不過去冷哼一聲。

戮魂斧聞聲將目光越過顧顰兒肩頭和洛歧昌對上。

眼見氣勢繃緊他忽又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利的白牙道:「東皇看了有一路了吧好巧又碰上老夫子。泥腿子拼命富老爺看戲天底下的美事兒怎麼都讓你們這些君子王侯得去了?」

說罷他哈哈一笑又呼嘯着衝進林去。他擎着巨斧卻能在林木間自由移位有如鬼魅一般實已將舉重若輕的本事練到了極致。

由此可見朱勾七殺的名聲實非悻至。

也許被打出林外讓戮魂斧惱羞成怒他進林後不久林間交戰的聲勢忽地大了起來。

林木倒折之聲不絕於耳間或有吼聲如雷與時斷時續的懾魂魔音交織在一起洛玉姬這樣修爲稍遜的都覺得氣血浮動極不舒服。

對女兒的感覺洛歧昌如指掌觀文清清楚楚。也因此而注意到顧顰兒稍做打量側過臉低聲道:「這位可就是當年嵩京……」

大衍先生默默點頭。

洛歧昌低唔一聲聲音壓得更低:「水鏡宗所影像之上青鸞咬定那百鬼也曾參與嵩京之事且作用不小偏偏諸般細節又語焉不詳宗主可曾細問過?」

「往事不堪那孩子已自閉得很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又豈能挖她的傷疤?」

洛歧昌略一點頭不再說話心中卻是有些不以爲然。

他再看了顧顰兒一眼覺此女修爲卻是不俗在此地三個小輩中竟然穩穩居只可惜元陰喪失修道之途偏於險急未必是福。

有此女做參照再看洛玉姬除性情過於跳脫之外其餘根基、心智等無不上乘且近年來受挫多次漸有穩重之相日後道途倒是平穩多了。

有女如此他也頗爲自得。

便在他轉着這些念頭的時候叢林中的聲源變得東飄西蕩每個移位都是兩三里路繞着這片區域轉了不知多少圈。聽起來更像是朱勾宗的殺手追在目標屁股後面喊打喊殺。

聽了一段時間兩位宗主再度目光相對洛歧昌冷冷而笑:「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這麼幾圈子繞下來……大衍兄我們這是給人當盾牌使了!」

大衍先生微微一笑倒不像洛歧昌那樣動怒只道:「情理中事那人固然是以我等限制朱勾宗的手腳朱勾宗又何嘗……」

尖利的嘶嘯聲將他的話語攔腰截斷接下來叢林中響起了戰鬥至今最響亮的爆震聲。

隆隆的聲響中依稀可以聽見戮魂斧放聲大笑然後就是十餘里外一片叢林轟然倒塌即使是在黑夜中衆人也能看到塵煙升騰數十丈爲虛空抹上了一層灰翳。

眼尖的人都看到了塵煙之中一個人影如離弦之箭飛射而上後方戮魂斧大叫着揮動巨斧奮起直追。

他度雖然不慢但和前面那人比較實在是差得太遠距離轉眼就被拉開了。

人影轉眼就要突出塵煙範圍度依然不減。

在涌動的塵煙邊緣驀然捲來一陣急風風過處一片煙塵分裂出來迎風便長。

恰在此時人影破開霧障眼見就要遠遁分離的煙塵驀地延伸倏忽間一道灰濛濛的刀光已是貫空而至。

「蝕神刀!」

洛玉姬本能地尖叫一聲蘇曜卻在旁邊搖頭:「不是是百了刀!」

朱勾七殺已來了四個!

在這貫空一刀中百了刀最擅長的突入死角、一擊致命的手段已揮到了極致。

從洛玉姬的角度看來刀光閃處先飛出來的人影連閃避格擋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攔腰斬斷。一擊之後百了刀的身形竟又化煙成霧在高空風力的激盪下沒入翻滾的煙塵中。

下方觀戰諸人還來不及驚訝那分成兩截的人影又如氣泡般憑空消失詭譎無比。

大衍先生凜然道:「好一個分身術分明是化虛爲實的絕頂神通。」

「只怕不是普通「分身術」而是「血魘分身」吧。」

洛歧昌森然一笑:「只看這手段就知此子的修爲已經登堂入室若再期以百年恐怕連韋不凡都要給他過一頭去!」

話聲中煙塵裡又是錚錚數聲空中勁風激盪將灰翳一掃而空露出其中的人影。

這下衆人都看得清楚當中一人道裝打扮衣衫也是破爛不堪然而舉手投足間威勢雖不彰卻潛流涌動殺機內斂與外面一圈灰色的刀光相抗隱然佔了上風。

不過下面戮魂斧已經趕上來大斧當空一揮懾魂之音如浪潮捲過與同伴形成夾攻之勢。

「百了刀一擊不中失了後勁不過戮魂斧衝得恰到好處讓百了刀退往暗處喘口氣便能再出雷霆一擊。」

蘇曜隨口爲幾個後輩講解說得還算中肯。不過另一邊大衍先生卻在皺眉:「這情景怎麼有些古怪?東皇……」

洛歧昌點頭道:「大衍兄也看出來了這纔是此戰的妙處你看那百鬼先前「血魘分身」使得爐火純青可是現在用的分明就是最精純不過的「幽明陰火」的手段。

「再聯想北齊山與青鸞一戰同樣是兩門心法隨意轉換此中玄妙我以爲還在《血神子》或是《幽冥錄》之上!」

大衍先生沉吟不語心中則在迅查找有關的訊息只是半晌後依然一無所得。

此時天空中百鬼的身影倏然虛化以不可思議的度再次避過百了刀狠辣的一擊又在戮魂斧的怒吼聲中遠遁出去竟是說退便退來去自如。

而其遁走的方向竟正好經過衆人頭頂即使如此也沒幾人能捕捉到他的飛行軌跡。

諸修士見了都是一口涼氣抽上來。

大衍先生眉頭皺得更緊:「百鬼「血影妖身」已臻大成最可觀的便是這遁法度以我之見恐怕已不遜於妖鳳、青鸞這些天生妖魔若他以此爲惡天下誰可制之?」

洛歧昌張口欲言天空中卻陡起變化。

一道瘦小的青灰暗影猛然從下方叢林的某個角度彈飛而上剎那間竟然展現出比百鬼還要來得驚人的高斜插而上正擋在百鬼飛退的路線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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