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到家了。”
儘管葛銘一案乃是*佈下的後手,絕大部分的案情,*早已是瞭若指掌,可縱使如此,該做的辦案安排卻是依舊不能少,整整一天的時間,*都在與兩位副手商議着諸般事宜之安排,沒旁的,概因此案乃是太宗所交辦,自是不能出絲毫的差池,所有的環節都必須做到盡善盡美,所有可能出岔子之處都須得事先考慮清楚,事無鉅細都須得有所交代,如此一來,要商議的事宜自不免便多了些,一直忙到了下班時分,這纔算是敲定了所有的細節,待得*回到了自家府上,天都已是將黑了的,又困又餓之下,*竟是在馬車廂裡睡着了,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馬車早已停在了自家府門前,直到隨侍的管家見情形不對,小意地湊到車簾處輕喚了幾聲,這纔算是將*從昏昏欲睡中驚醒了過了。
“嗯……”
*並未理會管家的呼喚,伸手揉了揉已顯僵硬的臉頰,又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而後方纔一哈腰,就此下了馬車,自有一旁侍候着的下人趕忙撐着雨傘湊了過來,爲*遮擋住漫天的風雪。
“陳大人請留步!”
天色已晚,*困累交加,自是不願在風雪裡多站,這一下了馬車,轉身便向府門行了去,只是還沒等他擡腳走上臺階,卻聽後頭傳來了一聲疾呼。
“喲,是樑主薄啊,怠慢了,怠慢了。”
聽得響動不對,*立馬便頓住了腳,回首一看,入眼便見一青衣中年正疾步行來,其邊上還跟着名一手持燈籠、一手打傘的少年書童,藉着燈籠的朦朧亮光,*瞬間便認出了來者,赫然是魏王府主薄樑旭,*的臉上立馬露出了絲和煦的笑容,很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下官冒昧前來打攪,還請陳大人多多海涵則個。”
樑旭是一早就等在了陳府的附近,爲的便是要在*回府之際攔下*之大駕,沒旁的,概因他很清楚*此番可是鐵了心要坑魏王一把的,若是等*進了家門再去請見的話,十有八九要吃閉門羹。
“樑大人客氣了,此處不便,且內裡敘話好了。”
儘管樑旭尚未說明來意,可*卻早就知曉其要說的是甚,不過麼,倒是沒給其甚臉色看,無他,都是各爲其主罷了,打生打死都靠各自的手腕,卻並無踐踏對方人格之必要,畢竟尊重對手便是尊重自己,這麼個道理,*自不會不懂。
“那下官就厚顏叨嘮了。”
這一見*如此和顏悅色,樑旭緊繃着的心絃當即便是微微一鬆,這便緊趕着躬身謝了一句道。
“樑大人請用茶。”
尊重對手是一回事,遂不遂對方的意卻又是另一回事了的,*本就無心跟魏王府取得甚妥協的,自是不會將樑旭往內院書房領,也就只將其請到了二門廳堂處,各自分賓主落了座之後,自有一衆下人們緊趕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好茶。”
這一見*並未屏退下人,樑旭便知*並無意與自己密談,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不過麼,到底是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淡然地一笑,伸手端起了茶碗,淺淺地品了一小口,隨口誇讚了一聲。
“呵呵,樑大人覺得好便成,這麼些雨前龍井,可都是去歲省將下來的,而今新茶未出,陳某處也就只剩下不多的一點了,也就是你樑大人來了,若不然,陳某還真捨不得用的,說起來,倒是陳某託了你樑大人的福了。”
既是不想給樑旭開口言正事的機會,*自然就不會去問其之來意,而是嘻嘻哈哈地東拉西扯着,擺出了一派要與其拉家常扯閒話之架勢。
“陳大人既是這麼說了,那樑某可就得多喝上幾碗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不是?”
求人的話兒終歸不是那麼好出口的,尤其是涉及到奪嫡之爭的大事,自然更是得慎之再慎,以樑旭之智商,自不可能會魯莽行事,哪怕心中其實焦躁不已,可面上卻依舊滿是笑容,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順着*的話頭打趣了一句道。
“哈哈……,好,那今日陳某便陪樑大人好生品上回茶,以文章辭賦佐之,不亦樂乎。”
樑旭話音方纔剛落,*當即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笑歸笑,卻是在言語中暗示了不願聽樑旭談正事之意。
“多謝陳大人美意,只是您公務繁忙,下官在此時前來拜訪,已是多有攪鬧了的,實不敢耽擱您太久,奈何下官受人所託,有一事欲與陳大人打個商量,您看……”
儘管聽出了*言語中的暗示,奈何身受魏王的重託,樑旭也只能是裝作沒聽懂,硬着頭皮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樑大人還請見諒,陳某在家中素來不談公事,只談風月,若是樑大人有公務要談,且請明日一早直接到大理寺,陳某自當與樑大人細談一番,如此可好?”
這一見樑旭硬是要開口說項,*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是一斂,語氣絕然地便將樑旭的試探話語給堵了回去。
“陳大人誤會了,樑某要談的並非公事,而是受人所託,特來請陳大人爲友人之父六十大壽賦詩一首的,不知陳大人可方便否?”
夏州一案即將開審,在這等情形下,儘管被*所言頂得難受無比,可樑旭還真就不敢盛怒而去的,趕忙陪着笑臉地胡謅了一番。
“原來如此,好說,好說,來人,取筆墨紙硯來!”
明知道樑旭說的是謊言,可*卻並不打算揭破,反倒是爽朗地一笑,爽快無比地便應承了下來。
“諾!”
*既是有令,邊上侍候着的下人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但見個中機靈者緊趕着應了諾,飛奔着便下了廳堂,不多會,便已將筆墨紙硯全都帶了來。
“岸蘚生紅藥,巖泉漲碧塘。地分蓮嶽秀,草接鼎原芳。雨派潈漴急,風畦芷若香。織蓬眠舴艋,驚夢起鴛鴦。論吐開冰室,詩陳曝錦張。貂簪荊玉潤,丹穴鳳毛光。今日還珠守,何年執戟郎。且嫌遊晝短,莫問積薪長。無計披清裁,唯持祝壽觴。願公如衛武,百歲尚康強。”
*所能熟記的唐詩何止三百首,這不,僅僅只略一思忖,便已是毫不客氣地將杜牧的名作《春日言懷寄虢州李常侍十韻》給剽竊了,那等一邊吟唱一邊揮筆速書的做派,當真名士風範十足十。
“好,好詩!得子明此詩,實樑某之大幸也!”
樑旭所謂的求祝壽詩原本只是情急之下的胡謅罷了,卻不曾想*竟真給出了一首好詩,縱使心中牽扯頗多,還是情不自禁地叫好不迭。
“樑大人過譽了,此詩既是能入得樑大人法眼,那陳某也就算是不辱使命了罷。”
自打詩名遠揚之後,來*府上求詩者可謂是多如過江之鯽,然則真能得*賦詩相贈者,可謂是少之又少,無他,儘管*所記住的古詩詞極多,可畢竟不是無限的,萬一都送完了,將來豈不是得江郎才盡了去了?此番爲了儘早將樑旭打發了開去,*可謂是下足了血本了的,自是不願再與其多拉呱,言語間自也就透着股逐客之意味了的。
“多謝陳大人成全,那下官便告辭了,您請留步。”
眼瞅着再難有跟*談正事之機會,樑旭自是不敢強自妄言,也就只能是假作興奮無比狀地將*的大作小心翼翼地卷好,仔細地收進了寬大的衣袖之中,而後方纔躬身行了個禮,就此告辭而去了……
“稟殿下,樑主薄回來了。”
天色早已全黑,然則魏王李泰卻是無心用膳,揹着手在書房裡來回地踱着步,臉色陰沉得簡直能滴出水來,正自心煩不已間,卻見王府總管劉五高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湊到了李泰的身旁,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請,快請!”
一聽是樑旭已回,李泰的臉上立馬掠過了一絲期盼之色,也沒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
“諾!”
聽得李泰有令,劉五高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便見面色凝重無比的樑旭已是緩步從屏風後頭行了出來。
“怎樣了?”
李泰心急着知道結果,也沒等樑旭行禮,便已是急吼吼地喝問了一嗓子。
“殿下還是儘早上請過摺子好了。”
樑旭滿臉苦澀地搖了搖頭,給出了個李泰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嗯?該死的狗東西,安敢拒絕本王的好意,哼,找死!”
一聽樑旭這般說法,李泰的臉色瞬間便黑沉了下來,心火一起,拽起文案上的筆筒便往地上一砸,氣急敗壞地便咆哮了起來,聲如雷震中,一張胖臉硬是扭曲得個猙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