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羽汐睡得很沉。只是,睡夢中總有不同的人影和景象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既熟悉又陌生,有甜蜜也有酸澀,羽汐想抓住點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主子,你怎麼了?主子,快醒醒。”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不停地呼喊,羽汐覺得腦袋裡面似乎脹滿了東西,想要把它們從自己的頭腦中散去。
“主子,醒醒!主子醒醒。”
“小七,小七……”
“嘉和,嘉和,你看這花兒美麗嗎?美麗嗎?”
“汐兒,汐兒,你爲什麼會是公主,爲什麼會是公主?”
有很多的聲音在耳邊圍繞,很吵,很吵,吵得她受不了。
“啊!”她想要尖叫,她不想聽到那些聲音。
“主子,沒事了,沒事,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主子。”
是誰,抱着她的頭,這樣細聲軟語地安慰她?這個懷抱是那麼的溫暖,像……,對,你孃親。孃親,多麼親切的呼喚。
“娘……”她喃喃開口叫道。
綠竹的眼淚刷地一下,淹沒成河。人無助的時候,不就是想要一個如母親般溫暖的懷抱依靠嗎?
“沒事了,沒事了。”綠竹呢喃着,安慰自己,也安慰羽汐。
睡夢中的羽汐情緒漸漸平復,很快便從那個噩夢中驚醒,悠悠醒轉。
“水,我要喝水。”她喑啞着聲音說道。
“主子,主子,您醒了嗎?”綠竹搖晃着她的肩膀,既驚喜又難以置信。
“綠竹,別搖了,我要被你搖暈了。”羽汐哭笑不得的看着眼睛紅腫,腮上還掛着一顆晶瑩淚珠的綠竹,“傻丫頭,我醒了,我沒事了。”
“主子,您真沒事了,太好了,太好了。”綠竹說着說着,眼圈又紅了起來,“對,水,主子您要喝水,你等着,我這就給你倒水去。”說完,綠竹連滾帶爬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桌邊,從茶壺裡倒了一杯水出來。回身的時候,羽汐看到她身子都有些晃悠,有幾滴水不小心灑了出來,綠竹便把另一隻手也用上,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
看到綠竹如此,羽汐覺得非常的感動。這個傻丫頭,是把心底裡關心自己的。自己什麼都沒有爲她做過,她卻待自己如此真誠,南宮羽汐你真是何德何能啊?
“主子,喝水。”綠竹把茶杯小心地捧到羽汐面前,遞到她面前,湊近她的脣,一隻手持杯,一隻手在上面託着。
羽汐由她侍候,把杯裡的水全部喝了個乾淨。
“主子,還要再喝一點嗎?”
“不用了,夠了。”羽汐搖搖頭,看着她笑。
“總算沒事了,南宮公子離開的時候就叮囑奴婢,說主子午時的時候就會醒來,果然不錯。看來,南宮公子的醫術真是天下無雙。上天保佑,讓主子安然渡過這劫。主子昨天的樣子,真是把我們嚇慘了。現在不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綠竹放了茶杯,雙手捧什,對上天拜了幾拜,臉上的興奮難以抑制,高興之情由心而發。
“哥哥呢?”羽汐的嗓子因爲缺水,還有些嘶啞。
綠竹偷偷打量了一下羽汐,發現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麼不高興地樣子,便謹慎地說道:“陪儀琳公主逛穎州城去了。公主昨天到的,一聽主子病了,也着急的跟什麼似的,還未休息便過來看主子。後來,看主子病情穩定下來了,才央南宮公子陪她逛穎州城的。必竟,殿下太忙,公主又是第一次到穎州來,沒有一個熟悉穎州城的人陪着,總不太妥當。南宮公主臨走前,吩咐過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顧主子的。現在鍋子還燉着銀耳蓮子羹,是按南宮公子說得方法燉的。他說主子最喜歡吃他親手燉得銀耳蓮子羹了,要奴婢記住那燉。南宮公子一走,奴婢便依着那燉法燉了一鍋,也不知道有沒有南宮公子親手燉得那麼好吃,我現在去吃主子端一碗來嚐嚐可好?”
羽汐其實沒有一點兒食慾,可是看着綠竹那期待的眼神,便只好點點頭。綠竹便高高興興地出了房間,端銀耳蓮子羹去了。
南
宮羽軒果然好打算,這樣小的事情他都一樣一樣地安排妥當。羽汐心裡有些難受,她不知道南宮羽軒對儀琳是虛情假意,還是郎有情妾有意?雖然心裡明明知道前者的可能是更大,羽汐還是覺得難受。他叫她琳兒,那聲琳兒,讓她如梗在喉,吞嚥不下。
“主子,銀耳連子羹來了。”綠竹做事也是風風火火的,很快熱氣騰騰地銀耳蓮子羹便端到了羽汐面前。
羽汐伸手接過,用勺子慢慢攪拌,綠竹想要代勞,被羽汐拒絕了。
“阿俏呢?”她問。
“一直在門外呢!一天一夜就那麼站着,任誰都勸不走。”綠竹不知道昨天羽汐爲什麼會趕她走,可是,昨天阿俏對羽汐的那份關心卻作不了假。所以,從剛纔進門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想着要怎麼替阿俏求求情。
“讓她進來吧!”
“是。”綠竹得了命令,轉身便向外走。
不一會兒,阿俏便跟以綠竹後面最了房。一天的工夫,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圈,眼窩深深地陷了進去。
“小姐。”只叫了一聲,阿俏便跪了下去。
羽汐不看她,也不叫她起來,只靜靜地攪動着自己手中的銀耳蓮子羹。阿俏也再無一句多餘的話,只靜靜地挺直地跪在那裡。綠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說點什麼,可是總覺得那氣氛不對,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也只好沉默着。羽汐等手裡的銀子蓮子羹涼下來,便端到嘴邊慢慢地喝。緩慢而優雅,高貴大氣,一點都像平時那股風火勁兒。終於喝完,她便把空碗遞給綠竹,說道:“你先下去吧!今天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便派幾個侍衛陪同你回鄉看看。”
“主子……”綠竹有些哽咽,想說點什麼,卻說不出來。
“去吧!我之所以千里迢迢地把你帶出京城,就是想着,你既是穎州人,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讓你跟家裡見上一面。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光鮮亮麗地回一趟鄉里。”
“是,謝謝主子。”
“阿俏,把涵王爺給的五千兩銀票給綠竹。既是回家探親,總不能太寒酸。”
阿俏從懷裡掏出銀票,依然跪着不動,伸手遞給綠竹。
“不不不,主子,這麼多,我家裡人幾輩子也花不完吶。”
“拿着吧,他們養育你一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的,便算是我賞他們的吧!必竟,他們把一個好女兒送到我的身邊來,我應該感激他們。”
“主子。”綠竹接過銀票,又想哭,“他們當初活不下去,便把我賣到宮裡。這麼些年,我怨過他們。可是細想,到底還是自己命不好,纔會到宮裡去做侍候人的下等人。可是,現在我卻很感激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把我賣了,我怎麼可能到主子身邊來呢!”
“別哭了,能夠回去看看自己的親人,是一件高興的事。不管以前他們是怎麼對你的,他們都是你的親人。在這人世走一遭,能夠有人讓自己時常牽腸掛肚是一件好事。能有人時刻讓你想着,是件幸福的事。不像我……”羽汐說到這,便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只留了一個苦笑。
“我代家裡人,謝謝主子大恩。”綠竹拿着銀票,也跪在地上,對羽汐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羽汐沒有阻止,只是等她起身以後,吩咐她去吧!
等綠竹走後,房間裡只剩下羽汐和阿俏。
“我不想問你是誰,不想知道你替誰辦事。我只想問你,如果我有事情吩咐你去做,你可否全心全意替我辦妥?”
“但凡小姐有什麼事情交待阿俏去辦,阿俏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哪怕小姐是要阿俏的命,阿俏也覺得會雙手奉上。”阿俏說這話的時候並不像一般的奴才那般的諂媚,她只是靜靜地淡淡地說着,面無表情卻讓人從心底裡信服她。
“你真能像你說得那般如此對我?”
“天地爲證,日月爲鑑。”阿俏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刀,鋒利的刀刃劃過她嫩藕般的手腕,鮮血汩汩而出,“阿俏以血爲誓。”
“好,我信你。”羽汐
動容,看着疼的眉頭都已經打結,卻哼也未哼一聲的阿俏說道,“我要你把四年前柔然的滅國的所有資料找齊,越詳細越好。若能夠找到一兩個見證了當年事情的人最好,若沒有,那麼文字資料也行。你能不能做到?”
“是,奴婢一定做好。”
“能不告訴你的主子嗎?”
阿俏沉默良久,低下頭,內心掙扎着,後來終於擡道,眸子已經變得堅定。“是。此事,阿俏不會對外人提隻言片語。”
“那好,我信你。去吧,儘快做好。”
“是。”阿俏起身,離開了羽汐房間。
羽汐起牀,走到窗邊,推開雕花綺窗。
外面陽光燦爛,那麼美好,囿於屋內一角的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出去走走呢?
“來人。”
“娘娘有何吩咐?”僕人恭敬地道。
“備轎,本宮也想出去走走。”
“是。”
僕人們的速度很迅捷,不到一刻鐘,羽汐便坐上了出行的轎子。
“娘娘,您想到哪裡去?”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小心翼翼地問着。
“四處走走吧!”羽汐擡眸看了一眼那繁華的大街和熱鬧的市集,有些茫然,便如此說道。
“是。”那管事的點頭哈腰地離開,轎簾落下。轎外發一聲喊:“起轎,梭子街。”
一路晃晃悠悠,簾外是吵吵囔囔的人羣,簾內是孤寂的一人。羽汐現在才明白,原來身外鬧市,反而便讓自己覺得孤寂。
“快看快看,好吃樓門口的那一對男女,可真般配,像是畫裡走出來的神似。”
“是啊,是啊!真是好看。唉,這樣神仙似的一對璧人,竟然讓我們碰到了。今天真是好運氣啊!”
“是啊,是啊!”
簾外人們的竊竊私語,隱約傳來,羽汐也不由得好奇地掀起簾兒。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道美不勝收的風景,男才女貌大概就是爲他們量身訂做的吧!白衣勝雪,紅衣如火,男俊女靚,放在人堆裡都是那種會閃閃發光的人物。
難怪大家都要蜂涌而至跑來圍觀了,如此極致的人兒,一生能見到一次便都心滿意足了。
羽汐手支着簾子,就那麼靜靜地看着那吃樓門前的那一對男女。女子一手挽着男子的胳膊,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吃着。嘴裡哇哇地說着什麼,臉上掛着甜蜜興奮地表情,臉蛋兒紅撲撲地,燦若朝霞,生氣蓬勃。男子側耳傾聽着,臉上安詳出俗。羽汐待放下簾子不看,耳邊卻聽到了不少人的吸氣聲,便又忍不住地掀起轎簾。原來是那男子看那女子嘴角沾了糖葫蘆屑子,便拿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替那女子擦拭。嘴時似乎還說着什麼責備的話語,眼睛卻裝着寵溺。
“小七,你看你怎麼那麼不小心。”羽汐的耳邊似乎響起那能把經溺斃的溫柔話語。
“管事,叫他們走快點。”羽汐突然很煩燥地掀簾對外面吼。
“是,是,是,快點快點。”在管事的催促聲中,轎伕們幾近奔跑着走了起來。
南宮羽軒擡首疑惑地向四周張望,他剛纔似乎聽到了羽汐的聲音。可是,掃視了一圈,也沒有看到羽汐的身影。便在心裡苦笑了一番,這好吃樓裡有着自己與羽汐的共同回憶,那糖葫蘆更是羽汐的最愛,所以自己今天才會管不住腳地帶着儀琳來這裡。心裡總幻想着,如果現在在自己身邊的是羽汐,那該有多好。可能想的都有些魔怔了,纔會有以爲羽汐就在身邊的錯覺。
“羽軒哥哥,你找什麼呢?”儀琳仰着臉,正對着羽軒關切地問。
“沒什麼。”羽軒淡淡地笑着回答她。
羽汐心裡說服自己,羽軒只是在跟儀琳作戲,畢竟,儀琳把自己最寶貝的玉露清風都給了他,他不能對她太絕情。等心情稍稍平復了一點,她便又忍不住地掀起後簾那方向看去。
遠遠地似乎看見那對璧人擁抱在一起,白衣勝雪的男子臉上似乎還帶着笑。
羽汐的心開始往下墮,一直墮,一直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