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待青煙的事情上,長青一向是不理智的。這個小小的姑娘,總是有着很大的本事,讓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少年時期的長青雖說不上冷漠,但也是個沒多少情緒的人。雖說有個極不靠譜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卻是少有的沉穩清冷。
然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開始變得越來越情緒化,一丁點的小事兒都會引起自己內心的波動的?!是了,就是從青煙來到這裡開始,自己會因爲她氣的跳腳,也會因爲她不自覺露出微笑。會因爲她受傷而心疼,也會因爲她開心而高興!
這個小丫頭讓自己變得越來越被動,成天被她牽着鼻子走。到頭來,這丫頭卻是絲毫沒將自己放在心上。
呵呵,長青俯身躺在低矮山丘的草地上,伸出一隻胳膊擋住了雙眼,明亮的視野一下子變得漆黑,感受着身下冰冷的地面,心裡有些東西漸漸變的飄渺起來。
若是她願意,就讓她走吧!
這一刻,長青的心中忽然沒了念想,她本不該屬於這裡,是自己這麼些年強行將她禁錮在這深山裡,每天過着食不知味,了無生趣的日子,這對於一個活潑開朗、生*玩鬧的小姑娘或許在精神上也是種折磨。
回頭想想,這些年的時光就像是被自己偷來的一樣,現在終於被人發現了,人家要取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自己也沒什麼立場去阻擾!
況且,自己對那丫頭動了不該有的念想,她那麼單純,什麼也不懂,師徒相戀在這世道終究是爲人所不齒的,自己不能因爲一己之私強行將她扯入這些無端的紛擾中。
他雖是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卻不忍心讓自己心愛的姑娘被人謾罵嘲笑看不起。
長青在這邊暗自唾棄、苦惱煩憂之際,青煙正歡快的坐在院子裡,一邊翻曬着藥材,一邊與林天歌閒聊。
小姑娘端着個五尺來寬的大簸箕,從屋內走了出來,簸箕裡放滿了各種各樣的藥材,跨過門口的兩級臺階,正要往院子裡走去時,忽的手裡一輕。
林天歌徑自接過青煙手裡的簸箕,掂了掂,扭頭問道,“要放到哪裡?”
青煙將身後的門關上,急忙去搶林天歌手裡的簸箕,“哎呀,這種小事兒就不需要林大哥幫忙了,我拿的動的!”
說着像是要炫耀自己力氣大一般,小姑娘擼了擼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微彎着曲了曲,自豪的說道,“我力氣很大的,都可以扛起一隻百來斤重的野豬!”
看到那截瑩白的胳膊,林天歌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放下手裡一簸箕的藥材,上前將女子的袖子擼了下來,整整齊齊的拽到手腕處,確信不會再露出來了,這才端起簸箕,邊走邊說道,“女孩子家不要隨便將胳膊露出來給人看!”
“哦!”青煙一向是大大咧咧慣了,這山裡又沒有外人,在這些小細節方面不是很在意,這會兒聽林天歌這麼一說,也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聽便過去了,倒也沒將其放在心上。
“林大哥,就放在這院子中央吧,今日天氣好,剛好可以多曬一些!”小姑娘將院子中央的雜物都清理掉,整整齊齊的在地上鋪上一層薄薄的牛皮紙,這纔將簸箕裡的藥材都分散的放在地上。
“青煙想好要與我們一同下山了嗎?”林天歌隨手拉過旁邊的小板凳坐在青煙身旁,拖着下巴扭頭看着身旁的女子,定定的看着。
“恩,師父去的話我就去!”女子隨口應道,拾起簸箕裡的一顆果子,伸出尖尖的指尖,在果子殼的頂端輕輕一劃,用力一捏,果子的外殼便裂開了一條細縫,就着這道細縫撥開,取出裡面圓潤的果子心扔到了地上的牛皮紙上。
林天歌看完女子這一麻利的動作,眸子裡閃過一抹複雜,過了片刻,輕聲問道,“若是他不願意,你還下山嗎?”
女子剝着果子的動作一頓,第一次覺得心裡有些發慌。饒是青煙性子再是單純,這幾日仍是察覺出有些不對勁。
這幾日,師父常常盯着自己看,看着看着便走了神,眼裡有着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林大哥自來了後,便常常問起自己下山的問題,而師父對於這件事兒卻總是避而不答,不經意間便轉移了話題。現在想來,也許他一直都在刻意迴避。
自己說起山下的事兒時,師父的眸子總是不經意間就會黯淡下來,表情也變得很是冷凝。
真的是很不對勁,哪裡都不對勁!
“林大哥,你爲什麼經常問我想不想下山?”青煙扔了手裡的果子,扭頭轉向林天歌,面上是少見的嚴肅。
林天歌摸了摸鼻尖,有些尷尬,這問題問的着實不好回答,這丫頭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乾咳了兩聲。
低着頭的眸子閃了閃,藏住眼裡的情緒,這才擡頭笑的滿臉溫和,“沒什麼,聽說青煙這些年一直住在這山裡,從未下過山,想是對山下的生活不太瞭解,青煙對我這麼好,總想着要帶你下山去看看外面的風景,順便去我家做做客,也好報答姑娘這兩日對我們的照顧之情。”
“哦,這樣啊,林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山裡沒什麼人,林大哥你們能來,我很高興。”小丫頭說到這裡,已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抓了抓身側的小辮子扭了兩扭。她只是單純的因爲林天歌兩人來了而高興,倒從未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
“哦,對了,林大哥那位朋友呢,怎的又不見人影了?”自昨日起,左明遠除了飯點,幾乎不曾露過面了,今日一大早也是早早的就出了門,青煙很少見到他。
“哦,他去找下山的路了。”林歌隨口胡謅道。左明遠那廝廢話太多,一不小心就會露餡,自然不能讓他在青煙面前多晃悠!
“你們要下山了嗎?”小姑娘皺着小巧的眉毛,滿臉的失落,“這才待了兩天便要走了嗎?”
“是啊,山下還有事兒,實在是不能多待了,青煙若是捨不得林大哥,可以隨林大哥下山去看看,下山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想必青煙會喜歡的。”林天歌溫和的笑了笑。
“那我問問師父吧!”小姑娘托腮想了片刻,心裡有些動搖了。
“好!”兩人正說着話,長青自門外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剛提了一句便出現了的左明遠。林天歌有些意外,這兩人竟然一塊回來了。
見到長青,青煙扔了手裡的果子殼,有些不高興道,“師父,你去哪兒了?一早上都不見你,連早飯都沒吃?”
長青將左手提着的東西放到了廚房外面的籃子裡,這才扭頭低聲應道,“山下有個病人,約好今日去複查的,爲師下山了。”
“哦”青煙應了一聲,隨即又有些不滿,“你怎麼不告訴我?”
“也沒什麼事兒,今日走得急,便忘了!”說完,擡腳進了屋。
左明遠看着林天歌瞅過來的視線,不明所以的聳了聳肩,隔空動了動脣,“門口遇到的!”
林天歌扭頭不再理他,左明遠切了一聲,扭頭看向門外。
門外的樹下站着呂修言,這人此時正探頭探腦的往門裡看,被左明遠看過來的眼神瞪了一眼,隨即不雅的翻了個白眼,轉身便消失在樹下。
他真的好可憐,這兩人昨日睡在屋裡,而自己可憐巴巴的睡在門外的大樹上,真是那地裡的小白菜啊!
晚飯時,長青將今日從山下買回來的醃肉、鳳凰展翅、芙蓉酥、綠豆糕等、琉璃苣,一塊裝了盤,端在了飯桌上,最後還煮了一大鍋熱騰騰的湯圓。當然,煮的人還是青煙。
青煙見狀,很是驚訝,師父今日怎的買了這麼多東西,這還沒到過年的時候啊!見長青不理她,不知低頭在想什麼,小姑娘端着湯圓去了屋裡。
這頓飯,四人吃的極是沉默,饒是一向不安分的左明遠,今日都難得的沒有說話,只顧埋頭苦吃,好似八百年沒吃過飯的餓死鬼。
青煙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只覺得今晚的氣氛詭異的嚇人,很想說點什麼,又不敢輕易開口打破了這絲沉默,一時之間,飯桌上寂靜的只能聽到碗筷碰撞發出的細微聲。
“煙兒,你明日隨他們下山吧!”長久的沉默過後,長青忽然開口道。
青煙有些錯愕的看着長青,不明白他爲什麼忽然這樣說。
看着小姑娘錯愕的眼神,長青閉了閉眼,努力嚥下嘴裡嘗不出味道的飯菜,艱澀的開口,“爲師過些日子要出趟遠門,不方便帶着你,你先隨他們下山,我過些時日,再去找你!”
“師父要去哪兒?爲什麼不帶着我?”小姑娘有些急道。
“要去很遠的地方,帶上你……不太方便!”長青說道。
“我不會給師父添麻煩的,師父帶着我去好不好?”小姑娘着急的眼圈都紅了,她還從未和師父分開過呢。
“不行!爲師心意已決,你就隨林天歌他們走吧!”長青說完強壓下心裡的難受,放下手裡的碗筷。
“那師父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去接我?”小姑娘哽咽道。
“很久!”長青說完,並未看向青煙,頭也不回的進了屋。
隨即響起一聲門被關上,發出的“哐當”聲。
小姑娘立刻便掉了眼淚,小聲低泣道,“很久麼,師父是不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