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直道上有漢子軍追殺,僻靜小巷裡又有百姓搜捕,那些散落逃遁的元兵處境越見艱難。一名元兵慌亂中進入一條是死衚衕,眼見前無去路,巷口外搜捕聲愈急,他環首一望,兩三步竄到一個低矮的房子門前,手中彎刀順着門縫一格,咔嗒將門閂挑開,閃身躲了進去。
藉着外面亮如白晝的火光,元兵發現裡面木牀上縮着一對老夫妻,正要趕過去滅口時,卻聽到外面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下也來不及殺人了,低聲威脅道:“不許出聲,否則將你們統統殺死!”他握緊彎刀,屏住呼吸守在門後,提防外面的人闖進來。
那對老夫妻對望一眼,又看望門後的元兵,目光裡流露出滿滿恨意。老頭輕輕拍了拍老婦的手,悄悄提起薄被,忽然往門後撒去,便見那條被子猶如烏雲蓋頂,恰好罩住元兵腦袋。元兵驟然遭到襲擊,連忙回身貼在牆上,右手彎刀急舞護住身前,左手便去掀頭上的被子。
“殺韃子啊!”老頭大喊一聲,跳下木牀,一把搬起牀板,猛然往元兵砸去。喀一聲響後,元兵手上彎刀劈在牀板上,卡在木縫裡,一時之間竟無法拔出。老婦又抓起兩個木枕,死命擲出,砰砰砸在元兵身上。元兵立左手正好被砸個正着,吃痛之下,掀開被子的動作便停了下來,他此時眼不見物,心中慌亂,也顧不得去拔彎刀了,右手連忙收回,胡亂頭上被子扯去。
老頭猛地撲了上去,連着被子緊緊箍住元兵雙臂,大聲喊道:“老婆子,快來幫忙。”元兵被困住,心下更是驚慌,當即彎起膝蓋,拼命往老頭肚子撞去,一邊罵道:“死賤民,快放手,快放手。”老頭肚子被連撞了幾下,只覺五臟六腑都要散開了,卻不肯放手,死死箍緊雙手手,連話也不敢說,唯恐一口氣鬆動之後被元兵掙脫。
老婦從牀下摸出一個石臼,走到糾纏中的兩人身邊,用勁渾身力氣往元兵腦袋砸下。“砰”一聲之後,元兵渾身一震,立刻軟了下來,連帶着把老頭也帶倒在地。老頭咳道:“老婆子……再來……幾下。”老婦又舉起石臼,砰砰砰砸了幾次,卻停了下來,喘道:“老頭子,我沒力氣了。”老頭雙臂感到被子裡有什麼東西滲透出來,溼漉漉的散發着一股濃烈的腥味,而元兵卻一動不動,料想已經死了,便咳道:“行了……咳……咳……”老婦聽出他聲音不對,忙問道:“老頭子,你怎麼了?”老頭咳道:“還死不了……咳……就算是死了,只要能爲兒子、媳婦報仇,那也值得!”
外邊的人聽到打鬥聲,“呀”一聲推開木門,舉起火把一照,卻見一名元兵頭裹被子,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上面還有一位老人家躺着大口喘氣,嘴角流出鮮血,顯然是受傷了,衆人連忙上前幫忙。一名年青人被卡在牀板上的彎刀晃到了已經,趕緊拋開手中板凳,搶上去拔出了彎刀,歡天喜地的跑出去,又加入了搜捕韃子的隊伍。
城內另一處破爛的院子裡,一羣渾身襤褸,骨瘦如柴的人圍在一起,當中一名年紀較大的嘶啞着聲音喊道:“兄弟們,天下處處動亂,如今終於也輪到成都了。漢子軍素來仁義,只要我們多殺幾個韃子,表現得好一些,說不定以後就能跟着吃飽穿暖。能不能成功,全看大家了!”衆人齊聲應是。爲首者又吼道道:“兄弟們,走啊,一定要將韃子殺乾淨,絕不能再讓像我們這樣的人繼續出生,殺啊!”揮舞着手中木棒,率先往往面衝了出去,其餘人也高舉柴棒,大步跟上,幾個年紀還小的孩子留在院子裡,連忙將破爛的木門堵上,以免被人闖進來。
漢人家庭中,若婦女生下的第一胎若有韃坦特徵,大多數人會直接將胎兒掐死,但也有些人下不了手,便胎兒丟棄到野外,任其自生自滅。不知從何時起,這些被丟棄的胎兒中竟然有人活了下來,後來更是將那些被丟棄到野外的胎兒撿回去撫養,漸漸的便組成了一個孤兒團體。這些人既然長有韃坦人特徵,卻又不被蒙古人承認,而漢人百姓大多也知道這些人的來歷,皆冷眼以對。
因此這羣人在夾縫中艱難生存,幹着最低賤、最辛苦的活,收取這最低廉的酬勞,大多時候更是連活也接不到,就連乞討也沒有多少人願意施捨,若不是有些心善的人暗中施捨,這羣人一個也活不下來。如今知道漢子軍起義,這羣人便抓住機會,既是要報仇,也是要爲這個羣體拼出個希望來。這些人這一衝出來,專門往戰鬥中最爲劇烈的地方而去,一遇上元人便拼命攻擊,悍不畏死,或者以傷換傷,或者以命換命,就算死也要拉上一個墊底。
史應龍帶着數名鏢師剿殺完一隊蒙古人,轉身從小巷中衝出來。他今晚殺死的韃子甚是不少,手上的*血跡斑斑,已經有些卷口,擡頭望見大街對面幾十名衣衫襤褸的百姓揮舞着柴棒,圍着四名元兵猛攻,其中一人腹部已經被彎刀刺穿,卻死死抓住元兵手臂,不肯鬆開,其餘人趁機將手中柴棒向那名元兵砸去,劈頭蓋臉一陣亂棒過後,迅速將那名元兵打死。
剩下的三名元兵揮舞着彎刀布下一道防禦圈子,口中連連呼喝,意圖逼退對方。但那些百姓好像完全不把性命放在心上,一人猛地飛身撲上,用身體卡住彎刀,雙手已經緊緊抓住元兵的臂膀。其他人拉住這人雙腿往後扯,立刻將那名元兵從刀光中扯出,又是一陣亂棒招呼。
史應龍見這些人戰鬥太過慘烈,飛身躍入人羣當中,*一揮,立刻將最後兩名元兵殺死,正要勸這些百姓回去,渾然見到他們那明顯的韃坦人特徵,不由一怔,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這羣人見對方如此雄猛,顯然不是常人,便有人問道:“你是漢子軍的好漢嗎?”又有人說道:“我們也想加入漢子軍。”還有人求道:“加入輔軍也可以,只要給飯吃就行了。”
這時幾名鏢師也幹了上來,其中一人便道:“總鏢頭,這些人都是漢人百姓家中丟棄的第一胎,一向都在城內掙扎求生。”史應龍想到苦竹的身世,心中一陣難過,對這些人頓生憐憫,便道:“你們如果想加入漢子軍輔軍,明天去鐵血鏢局門外侯着。”這羣人大聲歡呼,連聲道謝,又將倒在地上的同伴擡起,便要離開。
史應龍忙道:“等等。”上前略一查看,卻見那些被擡起的人大多受傷過重,已經無法醫治了,只有幾個傷勢較輕,他便吩咐道:“劉鏢師,你幫這幾個傷勢比較輕的包紮一下。完事後直接回鏢局。”說罷帶着另外幾名鏢師往城北趕去。
成都城內殺聲喧天,又處處有火把高舉,亮如白晝,駐紮在城北數裡外的的元人大軍察覺不對,統軍大將達魯哈爾一邊收攏軍隊,一邊派出探子回城查探情況。達魯哈爾等待良久卻不見有半個探子彙報,頓時感不妙,立即派出一支千人騎兵。
一刻鐘後,終於有一支百人騎隊疾奔回應,稟告漢子軍入城作亂,並已控制住城門的消息。達魯哈爾立刻指揮大軍拔營而起,全數回援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