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板塊？生物實驗樣本泄露的事件？”喬爾喬神父一驚：“這種……大事？”
“應該已經平息了纔對。”紅髮男人聳聳肩：“本地報紙的新聞能力嘛，從其他地區的媒體上轉載一些東西然後隨便改改就是了。所以注意到這一起事件的人，其實沒多少。”
神父點了點頭：“真的平息了？”
“據說是他們僱傭了一些當地勢力，乾脆利落的辦好了這件事，甚至沒有引發外界的波瀾。也就是因爲這件事，瑪德萊納女士成功升職，成爲這個地區的地區經理。然後，這個地方部門，儼然就變成了她一個人的小王國，她就是一個封建主，根本不是……哦，我有點失態。”男人抹了抹臉：“對不住，神父。”
喬爾喬神父搖了搖頭：“看來你的職場環境不是很好。”
“看要怎麼說了。”紅髮男人搖了搖頭：“從薪資待遇來說，我們在郇山集團的同級別員工裡面，算是比較高的那一批了。但問題是，我們升不上去。”
“我對大康采恩的升遷制度不是很瞭解，但也大概知道，你們除了年資之外，業績也是很重要的……”
“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城市，能夠做出什麼業績？這裡的人根本就買不起多少藥！我們部門最大的業務就是生物樣本收購！”男人咆哮：“我能做什麼業績？我有什麼業績可做的？”
“鎮定，先生。”神父擺了擺手。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有說自己的名字，想必是防備錄音，以及不落人口實吧。神父甚至懷疑，這面容和聲紋都未必是他自己的。有很多工程系魔法，都能對這些東西進行暫時的修飾。
神父問道：“您應該可以選擇進入別的部門？升遷也不一定要……”
“呵呵，你這種神職人員大概不會理解的吧，神父……”男人搖了搖頭：“如果我選擇進入本部，那麼之前在這裡積累的微不足道的人脈、威望都會全部歸零，也不會有什麼貼心的下屬。如果再年輕個二十歲，我一定會選擇申請調往總部吧？但我已經在這裡積累了很多年……沒有這些，想要做出業績，真的很難。”
大康采恩所掌控的是一個近乎飽和的市場。雖然資本擁有“生長”與“擴張”的本能，但這種比宗教神明還要強大的力量，並非總能保持暴漲的狀態。現在不是能夠發現一塊新大陸，打開一片新天地的大航海時代，也不是信息技術還未推廣，一個推銷員就能左右一片居民區的時代。
人類不可能再發現一塊新的宜居大陸了。而就算他們可以改造星球、建設衛星城市，人口的增長與市場的增長，都跟不上資本的增長與生產的增長。
但“生產過剩”會引發什麼後果，有一點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
無法被消費掉的生產力，最終會傾斜在戰場之上。
大康采恩在這個方面還算是剋制的。
因此，在這個時代，“做出業績”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喬爾喬神父點了點頭：“那麼，只要等那位瑪德萊納女士……”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神父。”紅髮男人表情很喪：“瑪德萊納將這個地區部門當做了自己的領土。她一直將自己的年資與業績折現成爲獎金，並拒絕了升遷的調令。有傳言說，‘糞肥力量’這夥掃廁所的傢伙也和她有聯繫。也許她已經找到了一個全新的灰色地帶，可以撈更多油水……但她從來不跟我們說這個。您明白嗎？”
神父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主啊……”
他真的一點也不想明白。
“但是，我們懷疑，馬克亨納瑞·霍爾德曼可能已經掌握了關鍵的材料，可以扳倒瑪德萊納。”
神父看上去有些困惑：“等一下，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想要找的，實際上是……扳倒瑪德萊納女士的材料？”
“沒錯。”
“但你們在這裡這些年，應該會試圖尋找這類材料吧——如果瑪德萊納女士真如你所說那樣同部門離心離德的話……”喬爾喬神父說道：“那個馬克亨納瑞，難道很厲害？”
“鬼知道。”紅髮男人面色陰沉：“作爲人事部的，我看過馬克亨納瑞的檔案……他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他真的是那種，那種很稀有的研究型人才。其中有一段時間的經歷沒有寫在簡歷上，可能是進入過保密項目。這種人才……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爲什麼會被送到加納科喬支部來的。我們甚至一度懷疑，他是上面派來調查瑪德萊納的——或許瑪德萊納賴在這種油水豐厚的位置不升職，引發了上面的不滿吧？”
神父抓住了關鍵詞：“‘一度懷疑’？”
“他太呆了。這種人不可能成爲上頭的心腹，進行這種巡查的任務。”男人面色陰沉：“從瑪德萊納對他的一些態度來看，他或許是掌握了什麼東西。對，沒錯，這是非常詭異的事情。他在業餘時間，似乎喜歡調查什麼事情。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可以依靠身爲研究人員的視角，掌握了一點點關於‘樣本泄露’的線索。但是他自己意識不到……我甚至擔心，瑪德萊納會派人在他休假的時候做了他。”
神父點了點頭：“你想委託的，就是‘尋回馬克亨納瑞·霍爾德曼所掌握的材料’？”
“您要這麼理解也是可以的。”男人點了點頭：“我希望可以委託你們尋找這個……”
他取出了一支無記名的支票。
“預付的定金在這裡了。”
說着，男人就站了起來，看來是預備要離開這裡。
神父叫道：“您應該留下聯繫方式！”
“不，不需要了。這種事情你們應該會將資料公開的吧？理想國都這樣的。”
男人的聲音穿過教堂。他腳步很快，一下子就走出了神父的結界。
神父看着手裡的支票，有些糾結。他不是很清楚應不應該答應這件事。大康采恩的權力爭鬥一向複雜，參與進去不是好事。另外，真正在當偵探的也不是他，而是夏吾。在很多人眼中，夏吾都是郇山集團的“財產”。夏吾出現在郇山集團的視野之中，就有可能給他帶去危險。
但是，如果拒絕的話，這張支票也是個麻煩。對方沒有籤合同，但是這支票就默認是“搜查馬克亨納瑞·霍爾德曼”的酬勞了。如果拒絕這個工作，那就不應該手下這張支票。
可是，神父也很難將它捐出去。現在信得過的慈善機構裡，很多都有理想國的背景。這樣子“捐贈”，情理上不一定合適。
這個時候，錢光華的腦袋從桌子邊緣冒出來了：“神父，您心裡很矛盾啊！”
神父掃了他一眼：“我教育過你了吧，光華。你現在應當剋制自己的窺私慾。”
“神父，我沒有窺探您的意思，我就是看看您的情緒。”錢光華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嗯嗯，我懂的。在故事裡，那種腦滿腸肥的男人往往不是什麼好人，對吧？他在公司裡，一定有什麼黑心的事情。但現在這種人來做委託……我們幫還是不幫？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對吧？畢竟我們都是正義的夥伴呢……”
神父哭笑不得：“好了，猜得完全不對……”
“但是，神父，接下這個工作吧！”錢光華堅定的說道：“身爲偵探，我們不能對罪惡坐視不理！”
神父很想說“想當偵探的是夏吾”，但他想了想，覺得這話太過打擊人的積極性。而且，夏吾是拉着他們幾個人一起創辦偵探社的，這幾個人算不上“偵探”，確實是值得商榷的問題。
畢竟，這幾個小孩子，也算是偵探社的成員。
明着跟他們說“你們當不上福爾摩斯的，就是華生的命”也不大好。
神父嘆了口氣：“我爲難也不是因爲你說的理由，而是這個委託太沒頭沒腦了，而且也沒有提供任何證據……”
很顯然，對方認定，這個不知所謂的“偵探社”，其實就是理想國爲了干涉這個區域而找的有一個由頭。
不管真相是什麼，反正他就這麼認定了。
基於對理想國情報能力的信任，男人就給了“馬克亨納瑞·霍爾德曼”這個名字。
想來他認定理想國可以根據這個名字獲取足夠的情報吧？
但神父覺得，這男人真的有點……病急亂投醫了。
且不說他就一退休人員吧，一件已經結束了一二十年的實驗品樣本泄露，而且還是“已經解決一次”的事件，根本就沒有太大關注的價值。他真的不懂爲什麼要用理想國的情報渠道關注這個。
生物實驗品樣本泄露，如果會引起災難性後果，那它一定早就引發了，或者在幻境監控之中顯露出明顯的數據異常。
而這些年加納科喬附近的環境監測數據，都是經過他手的。有沒有人爲痕跡的異常，他還不知道嗎？
就算真的有樣本泄露，那樣本在形成規模之前，也多半是對人類無害的東西。
這多半是不重要的委託。
另外，從“主角屬性”的角度考慮，夏吾作爲“主角”，他沒有經手的案子，多半不是主線，甚至都不會列入單元劇。
這麼想的話，這個委託不接下也無所謂。
“接下吧，神父。”錢光華懇求：“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尋人委託……我們只用找到人在哪裡就可以了，好不好？”
“光華，你很想幹嗎？”
錢光華點了點頭：“畢竟難得五哥不在這裡，我們想試試單幹。這委託聽起來很簡單的。”
“很簡單……”神父笑着搖了搖頭。這孩子恐怕還不懂“從人羣之中找出一個人”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尤其是你未必知道這個人長什麼樣子。
“神父，我真的很想去做這件事！”
神父思考了片刻：“你爲什麼這麼想要做這件事？你要知道因爲一些理由，不適合干涉郇山集團的事情。”
“我知道啊。”錢光華開口道：“五哥以前……有一些不大好的經歷嘛。京都女士說過的嘛。五哥和我們很不一樣啦……”
神父沉默了片刻：“是有一點……”
他原本想要撫慰幾句。但錢光華卻開口說道：“可我始終覺得啦，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前不久五哥還跟我說過什麼‘天生我材必有用’之類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能夠做的事情和不能夠做的事情，就算五哥比我們都強一點……你們太過在意這個事情了吧！”
神父愕然。
“這件事是五哥不會去做的，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嘗試做一下嘛！”
喬爾喬內看着面前的這個孩子。他能夠感覺到少年內心的情緒。這種情感非常的單純，僅僅是“我的朋友很厲害，我也不能輸”的攀比心與勝負心。
在知道了夏吾是個什麼東西之後，錢光華就有這種念頭。
神父思忖片刻：“你對夏吾……不，應該說，你難道不覺得夏吾真的很強嗎？超水平的那種。你對這種能力怎麼看待”
錢光華有些氣惱：“五哥是很強啦。但我覺得你們都過分在意這一點了吧？雖然五哥運氣很好……也不能說很好。有人強行塞給他很厲害的力量啦，說不定他也確實比我們聰明。但這不等於說，什麼事情都只能他一個人做嘛！他自己都沒有那個意思。”
神父舒了口氣。他感覺有點欣慰。
“也是啊。孩子，你說得很好。這個道理，有不少大人反而忽略了這些事。”
“什麼？”錢光華有些不明所以：“我說了什麼了不起的大道理嗎？我應該將這些東西記下來嗎？”
“沒必要。”神父搖了搖頭：“那麼，你們就嘗試一下做做這個委託吧，去找那個叫馬克亨納瑞·霍爾德曼的人。”
神父只給了這一個名字。這算是認可他們的積極性了。除此之外，神父不打算給予任何幫助。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放棄了。
神父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