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陽首先跳到一塊黑色的水潭泥地裡,打了幾個滾後,身上滿是粘稠泥濘,然後又爬到一堆枯枝爛葉裡打了一個滾,這樣身上沾着的僞裝就不會掉下來。
幾秒鐘後,李向陽就徹底消失了。
馬常青看着黑不溜秋的樹林深處,一時傻了。這個小子就這麼丟下老子跑掉了,居然連個招呼也沒有打。
馬常青不安的來回走動幾個圈圈後,幾十個日軍士兵已經掉轉槍口蜂擁撲來。馬常青着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恨恨的長嘆一聲後,翻身上馬急速離開了,跑出數百米後,又不甘的回頭望去。
那些追之不及的日軍士兵們,一個個滿臉憤怒地指指點點、哇哇的叫喊着。
馬常青咬了咬牙齒,李向陽這個小子報復起來還真不是蓋的!回去後向劉雲怎麼交差?
山坡上,灰色人影猛地停下腳步,顛着腳伸長了脖子四面張望了一下,隨便選了一個比較安全的方向後,又撒開腳丫子狂奔。
緊隨其後日軍士兵們大聲吆喝、恐嚇着,可惜前面的槍手彷彿是山民出身,日軍士兵在磕磕絆絆之下,反而越追越遠。
小野着急了,奪過身邊一個士兵的步槍就要射擊。
藏在草疙瘩裡的李向陽,銳利地捕捉到了一個手握指揮刀的日軍軍官,稍微瞄準後,“砰”的一聲槍響,一枚子彈擊穿了日軍軍官的腦袋。與此同時,小野的步槍也“砰”地響了,灰色人影愣了一下後,反而跑得更快了。
小野放下槍向後望去,一個少佐被打死了。
少佐身邊的士兵們,在受到襲擊後,全部條件反射般的趴在地上。小野立刻轉身,彎腰跑到少佐的身邊。
少佐的腦袋被擊穿了!子彈從左眼穿過去後,又從右邊後腦勺鑽出來。
小野從少佐中彈的部位,大概猜出襲擊者所在的方位。於是,小野蹲在地上,用手悄悄的招來幾個伍長,簡略的比劃了一番後,作了一個合圍的手勢。
幾個伍長立刻帶人,掉頭飛快的跑了,大批追趕灰衣人的日軍、“治安軍”紛紛掉頭。
山間密林處,穿灰色衣服的槍手,抹掉頭上的汗水,心有餘悸的向後面看了看,追擊的鬼子兵居然折返回去了。
雖然灰衣人僥倖逃出了生天,但是,那些救之而不得的山民,已經凶多吉少!一縷輕煙從土茅房裡冒了起來,不用說,鬼子將山民徹底絕戶了!
“呸!”灰衣人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轉身走了。
密林中的李向陽,自然不會在原地傻等日軍上門,在命中目標的那一刻,就扛着步槍飛快的跑掉了。一次打死一個鬼子軍官足夠了。
小野一邊向子彈射來的方位狂奔,一邊考慮是不是該找個機會,脫下這身軍官裝。從幾次被襲擊的情況來看,很顯然對方只殺軍官。
小野想來想去只覺得的頭疼,皺着眉頭對身邊的大角問道:“大角君,武士的榮耀是不是至高無上的?”
大角想都沒想,乾脆的回答道:“的確是這樣的!每一個武士都應該珍惜榮譽。”
小野聽到這話後,只覺得豁然開朗,那種脫下軍官裝保命的想法一掃而空,讚許的說道:“大角君,你說得非常好!”
雖然游擊隊的神秘搶手就在不遠處、雖然穿上這身軍官軍裝,要比士兵們危險得多,但是死亡的威脅,並不能阻擋小野對武士榮譽的執念!
日軍士兵大聲吶喊着,迅速接近了李向陽曾經所在的狙擊陣地。小野將手一揮,身邊的日軍士兵們立刻端着槍四處搜捕。
時間慢慢的過去很久,小野捏着李向陽丟下的空彈殼發起了呆。
大角擠上來,沮喪的說道:“閣下,什麼也找不到。”
小野臉色難看的點點頭,說道:“知道了,現在收隊!”
小野帶着士兵們,慢吞吞的從樹林裡走了出來。此時,李向陽又端起了步槍,將準星對準了小野的腦袋。
實際上,李向陽對日軍軍裝並不瞭解,根本不能識別這些軍官的到底誰大誰小,但是,李向陽卻按照劉雲傳授的辦法,從日軍軍官們的行爲舉止中找到了小野。
誰讓大角總是圍着小野轉悠的?!
就在小野命喪黃泉的一剎那間,十幾個開道的日軍騎兵,突然出現在小野等人面前。
李向陽立刻放下槍,停止“點殺”小野,耐心地、安靜地等待更大的獵物出現。
幾秒鐘後,騎着高大戰馬、耀武揚威的秋山靜野,出現在李向陽的視線裡。
小野一溜小跑來到秋山的身邊,沉默了幾秒鐘後,說道:“秋山君,由於鄙人的作戰不力,‘皇軍’被游擊隊的偷襲,甲奮少佐戰死……兇手卻沒有抓到,非常慚愧!”
秋山微微點點頭,安慰着說道:“小野君不要過分自責,都是游擊隊太狡猾了。”又擡頭看了看小野身後的士兵們,發現並沒有什麼過大的損失,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說道:“小野君,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將那些討厭的游擊隊一網打盡,請你一定拿出武士的勇武來!”
小野“哈依”一聲,感激地說道:“謝謝秋山君的栽培,鄙人一定使出武士的真正勇武!”
突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槍響,秋山靜野“哇啊”的大叫一聲,一陣搖晃後,無力的栽下馬背。
小野眼疾手快,向前跨出一步,一把將滿臉鮮血的秋山接在懷裡。
一顆子彈將秋山的下頜骨完全擊碎,鮮血順着碎骨、皮肉向外噴冒。
“保護閣下!”大角一聲怒吼,日軍士兵和特務立刻將秋山圍得嚴嚴實實,接着,一隊日軍士兵飛快地向槍響處撲去,機槍手也開始向四周的樹林不斷掃射,就連日軍的迫擊炮也對胡亂轟擊起來。
小野爲了避免再飛出一顆子彈,要了秋山的性命,命令士兵們圍成一堵人牆,將秋山團團圍住,然後又派出散兵在四周分散警戒。一切佈置妥當後,才慢慢的將秋山轉移。
沿途,搜捕、警戒的日軍士兵們,大聲吼叫着,刺刀不時地刺向枯敗草叢、爛樹葉堆裡。
李向陽躲過日軍的搜索之後,又扛着槍跑到敵人的前面去了。因爲李向陽看鬼子們的架勢,那個軍官似乎很重要、而且還沒有斷氣。
大青山山區,游擊隊臨時駐地。
馬常青垂頭喪氣的低着腦袋,耳朵邊一片嗡嗡聲,至於劉雲咆哮了什麼,則完全沒有聽到,直到劉雲狠狠一腳砸在大腿上,這才清醒過來。
劉雲在馬常青的耳邊,憤怒的吼道:“……李向陽沒有找回來,你也就不要回來,如果那孩子出了什麼問題,我不會饒過你的!”說完用手對外面一指,繼續吼道:“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快滾!!”
馬常青掏了掏耳朵,悶不做聲的跳上戰馬,策馬揚鞭狂奔而去。
灰衣人連續奔跑了個把小時,估計鬼子兵是不能追上了,四處打量一番後,找到一個隱蔽的角落,抱着槍捲縮着休息。唉!也不知道是誰救了自己!灰衣人想着想着,一陣疲勞襲來,頭一歪,不小心睡了過去。
山區的另一頭,馬常青舉目四望,哪裡還找得到李向陽?!
在茫茫林海找人,不亞於大海撈針,偏偏還不能大聲的呼喊,否則引來鬼子兵就玩完了。
就這樣,馬常青騎着戰馬一直奔波到晚上,直到又飢又渴,纔不得不打消繼續搜尋的念頭。在馬常青慢慢往回趕的路上,突然,一陣極爲細小的呼吸聲,傳入了耳朵。
灰衣人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揉揉眼睛後正準備站起來,突然在耳邊響起了一聲炸雷,一個聲音狂暴的吼道:“李向陽你這個混蛋!居然跑到這裡睡覺?看老子不收拾你!”
灰衣人冷不防被嚇了一大跳,受驚地跳起來後,又身不由己的跌倒在草堆裡。
馬常青伸頭藉着微弱的月光一看,原來不是李向陽,而是一個白白淨淨、只有十多歲的少年,懷裡還抱着一杆槍呢!
馬常青收起脾氣,皺着眉頭問道:“你是誰?躺在這裡幹什麼?你的槍是哪裡來的?”
年輕人不但沒有搭話,反而在確定只有馬常青一人後,膽氣一壯,端起步槍就要對準馬常青。誰知道這個大個子是什麼來路,還是先嚇唬嚇唬一番,趕走這人再說!
馬常青哪裡會讓這個雛兒來威脅自己,大手一伸,搶先抓住了灰衣少年的槍筒,然後將槍口高高擡了起來。
灰衣少年鉚足了勁,想將步槍奪回去。馬常青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看到步槍並沒有拉上槍栓,立刻放心的鬆開了手。頓時,灰衣少年“啊呀”一聲驚呼,向後“噗”地摔了個四仰八叉。
偏偏這個時候,從少年的肚子裡傳來“咕嚕”聲,原來是肚子餓了。
馬常青瞪大眼睛問道:“剛纔是什麼聲音?”
少年倔強的將臉別到一邊,肚子餓了怎麼好意思說出來?眼前這人凶神惡煞的樣子,不是好來路!
馬常青看了看灰衣少年的步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白天鬼子肆虐山民的時候,就是這個少年開的槍!既然找不到李向陽,乾脆就用這個少年濫竽充數,也許回去後,能夠減低大哥的三分怒火。
在少年“哎呀”的尖叫聲中,馬常青大力將少年提起、甩到馬背上……,爲了讓少年安靜些,又惡狠狠的威脅了幾句,這才一手提着少年的三八式步槍,一手抓着繮繩,雙腿一夾馬腹,飛快的策馬離去。
一片黑燈瞎火的游擊隊駐地,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小棚子內。
昏暗的燈光下,劉雲木然的看着灰衣少年,唉!李向陽到哪裡去了?
少年餓得狠了,毫不在意劉雲的目光,狼吞虎嚥地大嚼着一碗白米飯,
馬常青在一邊小心的陪着笑臉,“大哥……實在是找不着那小子,你看這個傢伙可以嗎?也挺機靈的!”
少年擡頭吼道:“你們當我是什麼?是你們買賣的奴隸嗎?”說完又飛快的埋頭吞飯。
劉雲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也累了一整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說完又望着埋頭猛吃的少年說道:“這小傢伙等會兒交給李政委安排。”
讓這些粗漢來安排這少年,劉雲還真不放心。
馬常青前腳剛離開,劉雲就馬上取下牆上掛着的駁殼槍,又察看了手臂上的匕首是否牢固,然後將一杆步槍背在身上,最後又攜帶了足夠的子彈。一切準備妥當後,劉雲讓門外站崗的戰士告訴李遠強,自己出去尋找李向陽了,並要求李遠強安置撿來的少年。
一團漆黑的山崗。
李向陽擡頭望了望黑不溜秋的天空,又摸了摸肚子,好餓呀!想回去卻又害怕劉雲和馬常青恥笑,想來想去咬咬牙先忍着,今天如無論如何也要“點殺”那個命硬的鬼子軍官。
日軍和“治安軍”的散兵警戒線厚度,足足達到了五百多米!
這麼遠的距離,很難狙殺秋山。就算僥倖“點殺”了秋山,李向陽本人也難逃散兵的搜捕,同歸於盡是不划算的。
日軍爲了不耽擱秋山的治療時間,一面擡着擔架快速的往回趕,一面派出騎兵向佐佐木報告,讓司令部火速的派出汽車。當然,和汽車一起過來的還有軍醫。
李向陽遠遠的看着鬼子將秋山轉移,卻絲毫也沒有辦法,只好餓着肚子拼命的往前趕,跑着跑着肩膀撞飛了一個軟綿綿、冷冰冰的“繩子”。
“刷”的一聲,一條兒臂般粗的竹葉青猛地豎了起來,紅色的信子來回吐出老長。
李向陽嚇了一跳,立刻拔出身上的匕首,然後絲毫不敢大意的徐徐後退,不料,巨蛇居然也跟着向李向陽游來。
這條蛇實在是太大了,李向陽長這麼大,還沒有看到過這種危險的龐然大物。
蛇扭着幾米長的腰身,不緊不慢的向李向陽靠近。李向陽一把脫掉身上沾滿黑色泥漿的上衣拋了過去,巨蛇冷不防被厚重的衣服蓋住了腦袋。
李向陽哪裡還敢停留,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蛇“嘶”的發出一聲怪叫,迅速的從髒衣服裡鑽出來,然後化作一道閃電射來。
李向陽百忙中回頭一看,頓時,魂都嚇沒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李向陽卯足了勁,將匕首向竹葉青狠狠擲去。
“嗤”的一聲細小鈍音後,鋒利的匕首將巨蛇牢牢地“釘”在草地上,蛇繞着匕首扭曲成一團。
危險過去後,一陣夜風徐徐吹來,李向陽只覺得額頭一陣涼索索的,用手一抹,這才注意到臉上已經佈滿了汗水。
“這狗日的!”李向陽心有餘悸的罵了一句,憤憤地用槍柄將蛇頭砸個稀爛。
雖然剛纔挺危險的,但是卻解決了晚飯問題。李向陽從還在顫動的蛇身上拔出匕首,然後熟練的動手剝起蛇肉,準備切成條生吃。
下半夜,日軍和“治安軍”的警戒圈,明顯的鬆懈下來了。在四周巡查遊蕩、甚至是躲藏埋伏的日軍和“治安軍”,一個個再也熬不住了,紛紛槍口朝上,呈散懶的行軍隊形。
前面的道路越來越平坦,縣城已經不遠了。
遠處出現了幾個亮點,隱約傳來“嘟嘟”的汽車鳴笛聲,日軍上下都鬆了一口氣,這是司令部派汽車過來了。一個日軍騎兵趕緊策馬上前聯繫。
不久,三輛軍車魚貫而行,漸漸露出了車身。
李向陽藏在一塊土疙瘩後,看着鬼子兵在一塊空地上忙乎。漸漸的,李向陽的眼睛模糊起來,突然腦袋向前一栽,額頭猛地砸在一塊小石頭上。李向陽差點痛得叫出聲來,一邊揉傷口,一邊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小野的身邊,原本有一箇中隊,但小野考慮到夜色已深,應該不會有游擊隊來騷擾了,所以把兵力全部都收了回來。
日軍和“治安軍”的散兵,每撤退一步,李向陽就偷偷的前進一步。
在漆黑夜色的掩護下,李向陽就像一條壁虎,眯着眼睛、貼在地上緩緩的爬行。漸漸的,李向陽可以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距離秋山也越來越近了!
小野盯着黝黑險惡的山林看了一眼,點燃一根菸吸了一口。
都已經到這裡了,秋山君絕對不能出什麼意外,否則如何面對佐佐木大佐?!那是作爲武士的極大恥辱!
小野又盯着秋山身邊人牆邊看了看,還是覺得不保險,又招來十幾個日本特務,圍着秋山加厚肉盾。
李向陽擡起步槍,準星在小野和掩護秋山的人牆之間,緩慢的來回移動。
只要秋山毫無破綻的上了車,那麼李向陽就會立刻擊斃小野。
對於這個可能的必死結局,小野卻是萬萬沒有想到。
一個日軍軍官大聲地訓斥着擡擔架的士兵們,讓這些傢伙們打起精神來。
大角指揮三輛車並排停好,然後指揮擡擔架的士兵,將秋山擡到中間的汽車車上。
李向陽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稍微有混亂的人牆,希望能找到最後的機會!
幾個日軍軍醫當先從車上跳了下來。突然,傳來了“啊”的一聲尖叫,一個跟在後面的日軍女護士,下車的時不小心絆倒在地,白大褂“撕拉”一聲變成了分叉褲。
在這嚴肅、沉悶的氣氛中,女人的尖叫聲驟然刺破了夜空。擔當肉盾的日軍士兵們,立刻集體側頭向小護士望去,人牆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裂縫。
“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人牆的縫隙中穿過去,然後帶着熱量狠狠地扎入秋山的耳朵,又從後腦勺穿了出來。
李向陽開完槍後,因爲日軍距離太近,連槍都不敢要,站起來拔腿就跑。
日軍受到襲擊後,四周警戒的日軍、“治安軍”立刻亂成一團。筋疲力盡的“治安軍”及其軍官們,齊刷刷的趴在地上,一邊詛咒“災星”秋山,一邊詛咒窮折騰的游擊隊。
日軍士兵們紛紛瞄着腰尋找火力點,擔當人牆的日軍更是一起趴到秋山的身上。
小野似乎驚呆了,嘴裡含着的香菸,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幾秒鐘後,小野發瘋般推開“蓋”在秋山身上的士兵,等到親眼看到秋山的時候,秋山已經頭骨變形、滿是鮮血的死了。
游擊隊實在是卑鄙無恥!
小野只覺得渾身發熱,“八嘎”的憤怒仰天嗥叫,“嗆啷”一聲拔出指揮刀,對着李向陽所在的山峰一指。
大隊的日軍和被踢打起來的“治安軍”,立刻蜂擁向李向陽的所在處撲來。一些軍官一邊追趕,一邊示意士兵們從兩邊包抄。
山林中,李向陽“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氣,專門挑選一些難走的、比較隱蔽的地方逃命,身後,哇哇的叫喊聲、零星的槍聲、雜亂的腳步聲盛久不衰,
看來這些小鬼子是真的“生氣”了,居然都已經追了一個多小時了。
小野也在“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氣,雖然“匪徒”就在前面不遠處,但偏偏就是無法再拉近距離。